阴路上出现迎亲队伍,本身是件无比诡异的事,要是活人队伍迎亲的时候误入阴路,那真是倒大霉的事,但眼前的都是纸新郎纸花轿,反倒变得正常起来了。
阴路本来就是因为阴物汇聚而存在,除了路过的阴魂,还有死人出殡什么的也是常有的景象。
眼前这场景,不用怀疑,十成十是阴亲。
夏灵宝反应很快,急问“咱这是赶上冥婚了”
本地连五通都供,那还有些不好的习俗也很正常,冥婚这玩意儿就跟供五通一样,是不那么见光的玩意儿,只能偷摸私底下搞。
冥婚最初是父母心痛未婚夭折的孩子,于是找了另一方也死去的成婚对象,双方父母意愿一致,便为两个已故孩子把婚事操办了。后来冥婚生出了一死一活的办法,有的是因为孩子八字轻难以养活,为了给孩子找个庇护,这种跟把孩子领到神庙中拜神为干亲是一个意思,只是手段不同,但开了这样的口子之后,便出现了被强迫的活人。
许白微凝着眼前那顶花轿,里面传出来丝丝缕缕的哭声,这样看来,那红花轿里坐着的搞不好就是活人。
“轿上姑娘,是生人还是亡人”她简单直接,扬声一问。
轿中断断续续的哭声骤停,随即有人声回应,带着绝处逢生的惊喜和希冀“活人我是活人我就小睡了会儿,醒来就不知道怎么的被困在这里面出不去了”
纸花轿的轿壁上发出从里面的捶打声,但严丝合缝的,一缕阴风吹过,连轿帘都不曾吹起扬一扬。
夏灵宝“可恶啊,又是干这种缺德事的,人家不愿意还强抢民女了”
走在最前头的马上新郎,因为他们几人闹出的动静回过头来,先看到夏灵宝,这会儿夏灵宝还伴着女装,许白微先前没说瞎话,他扮女装还挺像那么回事,纸新郎乍一眼看到夏灵宝时,两个眼珠往中间抖了一下,像个滑稽脸,随后做出垂涎的微缩表情,可能因为五官都是画出来的,所以每一种情绪都非常明显。
夏灵宝瞠目“”
啥意思
纸新郎骑着马,调转方向,往他这边过来,然后突然停下,看向夏灵宝的表情又变了,两条画得像蜡笔小新一样的眉毛竖了起来,做出生气的表情,大嘴还裂开露出他龇着的牙。
嫌弃。
目光转向许白微,纸新郎翻脸比翻书还快,表情又回到刚才那猥琐样子,拽了拽手里的缰绳,想要冲着许白微走过去。
夏灵宝眼睛睁得更大了,这啥意思啊
他扯了扯自己戴的假发,又牵了牵裙子,咋地,还看不上眼儿啊那刚才怎么用那种眼神看他,还是说是珠玉在侧,就显得他这砂砾不够美
夏灵宝大骂“他爷爷的,你这鬼新郎还够挑的,你以为你是皇帝在场的都供你选妃啊你的新娘你不要了啊”
服了,现在的色鬼这么没下线的吗都要结阴亲了,拿了生辰八字了,半路看到心仪的还
兴临时换新娘的
你以为你是猴子掰玉米啊
他嚷嚷的声音刚落,就一阵巨大的阴风刮来,生生一下子把夏灵宝刮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还啃了一嘴地上的泥。
“哼”纸新郎朝他狠狠瞪过来,愤怒都摆在他的纸脸上。
“呸、呸呸”夏灵宝从地上爬起来,吐着嘴里的泥,假发都摔掉了,他一把薅起花了钱的道具,也生气了,“什么鬼中败类,骂你一句你还恼羞成怒了惹到你爷爷算你倒霉死了还想娶老婆,老子要你下辈子投胎当光棍儿”
他微姐可是下面有人现在他要光明正大穿小鞋了
纸新郎弄完夏灵宝就继续牵马朝许白微走去,此时眼前一抹金光箭影一闪而过,直直刺穿骑在马上的纸新郎,倏忽之间,纸新郎脸上生动的表情僵下来,停留在震惊的那一刻。
纸新郎变成了个纯粹的纸人,从纸马背上摔下来,落到地上一动不动,包括后头的轿夫、吹唢呐的礼官也不动了,花轿失去了色泽,瞬间褪色变成了白花轿,看起来更诡异了。
花轿失去了束缚作用,轿帘被人从里面撞开,一个年轻姑娘抹着眼泪从里面跑出来,看见在场三个人的时候,睁着泪眼,小心翼翼地问“是你们救了我吗”
这果然是个生魂,许白微看了殷符言一眼,“呃,算是吧。”
他抿着唇,视线还盯着摔在地上的纸新郎,好看的眉峰微微下压,表情看起来有点核善。
夏灵宝窜过来,一脚踩在纸新郎身上,纸人身子一下子就给他踩瘪了,夏灵宝嘴里念念有词“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
许白微走上前去,扒开他,从地上捡起那纸人,把叠好的纸人拆开,展平成一张纸,能让魂魄附身,这纸上应该写了鬼新郎的生辰八字。
可展开纸之后,上面只有一幅画像,是五个人,身穿彩衣,上二下三,坐在一起。
“咦,怎么是画像”夏灵宝探头过来。
许白微“不是阴魂,是五通。”这画像,就是五通受供养的样子。
倒是忘了,五通淫恶。
她说“夷坚志载五通神喜淫,或为士大夫美男子,或据人心所喜化形,阳道壮伟,妇女为其所迷,遭其淫媾,非狂即死。”
“嘶”夏灵宝抽了口气,然后单手撑在下巴上,做深思状。
半晌,他问“阳道壮伟,是什么意思”
许白微a殷符言“”
许白微“听不懂算了。”
“啧啧,”夏灵宝不装了,他感叹说,“想不到这鬼东西还挺天赋异禀,不过真的假的啊这么会骗人的家伙,还专门变成美男子来骗姑娘,估计原形就一丑八怪,我看有可能那啥也是障眼法。”
“要是不是的话,怎么会还专门强调这个一般都是哪里自卑,就在哪里自负诶别光我说啊,你们也答应我一声,你们觉得我猜得对不对”
两人没
搭理他。
这会儿夏灵宝的假发已经掉了,穿着裙子在那大讲特讲,他嗓音不算浑厚但也能一耳朵听出来是男声。
先前轿子里跑出来那姑娘的生魂,已经看出来这几人大抵不是普通人了,乖乖地站在一边,只是听了那个女装癖男生的发言之后,表情古怪地沉默着。
感觉不像什么正经人。
夏灵宝“不过有点怪,五通那玩意儿直接夜如门户就可以了,怎么还学人来搞什么结亲”
许白微“古籍记载也不一定完善,况且这种有意志存在的东西,不可能完全按照一个模子行事,上风山的供奉把它们养得心高气傲,讲点排场也不是不可能。”
殷符言轻轻拽了拽手腕上了细绳,拉着许白微的手微微动了动,她看过去,他望着她轻声说“那我刚才贸然出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许白微思忖一下,摇头,“不影响,它刚才应该是认出夏灵宝了,包括丁道长梅师傅他们以前来过上风山,要打草惊蛇早就打了。”
刚才寄身在纸新郎上的应该只是一缕五通意识,本体还藏在别的地方受供奉呢,毕竟几十年吃了那么多香火,还让上山来的道士吃了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遇到纸花轿这只是个小插曲,救了这个生魂也是件好事,回过头来又费了会儿功夫,找到阴路和阳路的临界点后,这下几人都看到了那个分岔路口,果断往回走。
撞破临界点的瞬间就像柳暗花明,再一抬头就已经踩在阳间大道上,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周遭有路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各种鸟叫虫鸣,这才是人间的氛围。
几个人突然消失,过了一阵又突然出现,这种灵异事件需要自洽,过往游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都在谈论着自己的。
只有赖会长和他徒弟,搬了块路边的石头坐着,老老实实地等着。许白微扫视了一圈,果然丁道长和梅师傅也不见了,估计他们前脚消失,他们后脚也走岔了。
赖会长他们看见许白微三个回来了,脸上一喜,从石头上蹭起来,差点一跌,刁有才赶紧扶住他。
赖振云哈哈两声,“坐久了有点没适应。”
许白微瞥见跟着他们从阴路上回来的姑娘生魂,径自从她背后拍了一下,轻轻往前一送,像上次送钱乾时一样,让她回家去了。
赖振云“这么快就出来了”
许白微点头“是要继续等丁道长他们一会儿吗”
刁有才说“估计还得一会儿,就在你们不见之后一会儿,他们也相继没影儿了。”
夏灵宝心说,要不是遇上了那五通杂碎,还能更快出来。
幸亏大伙是在一个地方踏上阴路的,不然赖会长和刁有才还不知道自己该将就谁好。丁道长和梅立卯用了许白微那法子,大约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回来了,这二位姿态从容,看来在阴路上没碰上什么,估计就是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太好,找路多找了一会儿。
回来之后干脆将她从黄泉路上挖的烂泥往身上一糊,一行人一个没漏,即便之前没来过的也一起,这样保险一点。
好在鬼门关门口的泥,鬼气足够浓郁,只用沾上一点就够了。
之后上山的路就顺利多了,一直到上风山顶太姆祠门口,也没再出什么岔子。
太姆祠旁边有一座塔,几乎成了标志性建筑,被称为上风塔。整个塔院建筑坐北朝南,从门口进去是个小天井,穿过天井就是正殿,正殿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供着一尊彩绘像,还镶着红木框架。
许白微抬头望去,那绘像上是位梳着高高发髻的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神态慈祥,两侧还有两个使女,一个打着撑开的伞,一个手中拿着拂尘。
明明是很端庄的氛围,那两使女神色哀怜,肩上的衣服微微滑落露出半个香肩,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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