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殷夏曾经听说过, 畜牧业中存在着用经济动物的尸体制作饲料的方式,为了让利润最大化,一切废物都会被开发出变废为宝的新方法, 比如说把骨头磨成骨粉作为钙质补充,所以死去的动物也不能浪费。
至于伦理这个问题不会出现在动物们的身上。
而在这个鬼蜮之中, 人类与猪的身份彼此交换,人成为了比牲畜更牲畜的牲畜, 切身实地地体验了一次什么是真正的饲料。
猪人倒完手中的饲料桶,就此转身离开,他提着大垃圾袋上了卡车, 绕过猪圈、开上了大路, 就此消失在铁栅栏外。
“这只猪离开了”陈懿忆侧耳倾听着车辆的动静,许久之后才猜测,“它是要去处理那堆猪肉吗”
“不管是不是,这都是个好机会,算上处理尸体的时间以及来车程, 它至少会离开农场一段时间。”蒋卿低声道,“虽然不排除农场里还有其他的猪人, 但我建议我们这就出发。”
这个建议得到了一致通过,事不宜迟,三人趁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先安顿好猪圈里的人群,再准备翻墙,王殷夏和陈懿忆换了衣服,蒋卿则有样学样,直接脱下他那件脏兮兮的白风衣,露出其中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堪比男模特的身材。
王殷夏多看了几眼, 心中便有数了。
这一次翻墙还是与昨日一样,靠着小砖头和小麻绳作为辅助工具,三人依次翻过东墙,绕过大马路后才抵达了谷仓,不仅距离更远了一些,还要经过一段没有遮掩的旷路,被发现的风险大大增加。
越过马路之后,三人并没有急着进入仓库,而是又侦查了一番地形,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沉,太阳缓缓西坠,密密实实的农田远处隐约有灯光亮起,那里也许有着另一处农舍,或者就是卡车来时经过的小城镇。
仓库的布局和猪圈十分类似,北方有农田,南方是林地,但东南方向上却有一块荒区,三人不敢走太远,在判断那是墓地后就返回了仓库之前。
接下来就是要密探仓库了,这间仓库的占地面积比猪圈还要大上不少,它由木头搭建,铁皮包木的大门被牢牢锁住,所有窗户都被木板和铁钉封锁,与猪人住宅的一层楼十分相似。
王殷夏正考虑着暴力破坏,蒋卿却比了个交给我的手势,他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大门外的锁,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造型古怪的瑞士军刀,几番动作之后,竟然直接撬开了锁。
陈懿忆皱起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中又给蒋卿这个传教士加了几笔,王殷夏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摸出哨子,塞进陈懿忆的手里“这间仓库很深,想要进入探索需要一定的时间,而猪人的车随时可能回来,我们需要一个人来望风,懿忆,我只信得过你。”
蒋卿露出一个苦笑,陈懿忆则是一愣,她虽然抓住了哨子,但也提出异议“那可以让我进去,殷夏你在外面望风。”
王殷夏不去管蒋卿,只抓着陈懿忆的手,长捏了三下“你的手机还有电吗,先给我吧,这一次我会及时拍照的。”
昨晚她俩没有用上手机,王殷夏是没有手机,陈懿忆则根本来不及拍摄。
仓库门口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再加上那个早就约好的暗号,陈懿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相信王殷夏“那你们注意安全,如果有危险我会连着吹三下,然后马上跑走。”
三人便不再说什么,分头行动起来,王殷夏和蒋卿一头扎入了昏暗的谷仓,两人先后打亮光源王殷夏有手电筒,蒋卿则打开了手表,他的手表上竟然附带了个相当不错的照明探头。
这间仓库显然经过多次改装,从外面来看,它的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一个规规整整的长方形,但它的内部却极尽复杂,细细的过道连接着彼此嵌套的房间,几乎比得上一个小迷宫。
王殷夏一边注意着蒋卿,一边从外至内按顺序开门检查,万幸仓库里的房间都没有上锁,有的房间甚至没有门,保持着对外敞开的状态。
与一心二用的王殷夏不同,蒋卿寻找得十分专注,此时他们正在一间堆满了书的房间中,四面都是书架,但还是放不下这海量的书本,许多书就被毫不珍惜地堆在地板上,直累至天花板。
“这是书房吗还是英文啊好像都是恐怖冒险类的小说”蒋卿随手抓起一本杂志翻看,“这好像是和吸血鬼有关的啊,这个世界的吸血鬼也是猪头人。”
王殷夏一边扫过书脊上的英文,一边用手机拍照,最后锁定了放在门边的报纸堆,她随手抓了一份放在最上面的报纸,快速地塞进包里“先去看下一个房间,假如没有更重要的讯息,我们再回来这里。”
蒋卿立刻赞成,两人紧接着进入了下一个房间,这里是完全的杂物间,灰尘遍地,气味难闻,乱七八糟的废弃物品堆积得到处都是,从婴儿车或者说猪仔车到废旧的除草器,任何家庭中可能用到的器具都出现在这里。
王殷夏甚至在杂物堆中找到了几具叫人眼熟的雕塑,作为最广为人知的宗教标志之一,这东西很好地宣扬了某位救世主,只不过这一回的十字架上钉着的是个猪头人
蒋卿见状大惊,随后深恶痛绝地低声道“我们深渊教的崇拜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王殷夏
不管怎么说,这男的的信仰是真的坚定。
两人又往后搜,木板搭建的隔断受潮生霉,狭窄的道路在这段路后越发扭曲,他们几乎绕过了三个直角一般的转弯,这才进入了包裹在最中央的房间一开门,一具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血淋淋的剥皮尸体就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个鬼蜮好像特别喜欢这种恐怖片里的把戏,王殷夏无声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鼻腔中立刻充满了血腥和腐臭的气息。
蒋卿冷静地用手表手电上下扫射,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东西不是人也不是猪,应该是别的大型动物是羊不,应该是鹿”
蒋卿说得没错,尸体下方的不远处就放着一个切割下来的鹿头,此时已经被制作成了标本半成品,王殷夏的手电扫过鹿头,马上对准了鹿头之后的工作台她看到了,工作台上有钉枪。
王殷夏当即上前检查,但不论是未组装的钉枪还是其他的机械工具,全都有着古怪的手柄,她伸手比了比,发现它们并不适合人类的五指操作,这应该是只能适配猪蹄的把手。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王殷夏抓起钉枪先塞入背包,随后快速地摩挲着其余工具,指望着能从中找一个道具,她又看到了工作台上粘贴满的图纸和相片,还没等她仔细打量,蒋卿的脚步就在她身后响起。
王殷夏取照片的动作一顿,蒋卿恰在此时开口“发现了什么是在寻找道具吗殷小姐的动作很娴熟呢,应该是已经过许多次进入过鬼蜮了吧”
王殷夏笑了笑,一边把背包调转到身前,一边温和地反问“没有很多次,我还是个需要学习的新人蒋先生呢,蒋先生下过几次鬼蜮了”
蒋卿已经走到了王殷夏的身后“我也就还是个新人,唉,我第一次进入鬼蜮时就吓得半死,从此才有了信仰,但我真的很幸运,我在我的初次鬼蜮之中就遇见了无比崇高的、无比尊敬的太古太母。”
都到这时候了还要传教吗
王殷夏深感无奈,她拍摄完图纸,随后一把扯下钉在图纸上的照片,抓着它们就往包里塞“蒋先生是医生吧可是我觉得蒋先生的身材很好,完全不像是常年坐办公室的人。”
蒋卿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有些羞涩地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信奉深渊之后更加自律了,为了能帮助到更多的人,所以开始了比较严格的自我训练但还是谢谢你的夸奖。”
王殷夏也笑了“我还以为蒋先生是因为走过了几十上百个鬼蜮,早就把身体素质堆到巅峰了呢。”
蒋卿的脚步顿住,陷入了沉默,王殷夏慢慢转身,举起手电,对准了他的面庞“请问,我猜得对吗”
蒋卿望着她,即便在这种死亡打光里,他仍然显得帅气逼人。
短暂的沉默后,蒋卿慢慢地眨了眨眼“殷小姐对这一切真的很了解。”
王殷夏沉下脸,低声呵道“你手上藏着什么,拿出来”
蒋卿这一回真的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举起双手,亮出空荡荡的掌心“殷小姐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藏”
什么都没有藏假如蒋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那么她的名片为什么会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开始发烫
王殷夏决定不再试探了,她从书包中抽出一顶蓝色的工装帽,对准蒋卿的头顶就是一撒手
说时迟那时快,蒋卿跨步上前,后发先至,单手擒拿扭转王殷夏的手臂,另一只手的虎口在瞬间就卡住了她的咽喉
只一个交手就分出了胜负,王殷夏的手臂立刻脱臼,与此同时她的气管也惨遭重击,让她咳嗽不止,蒋卿不仅反应极快,且力量奇大无比,很显然他就是洪娥那种级别的老手,更恐怖的是这家伙很可能还不是游荡者一个经验不亚于游荡者的、频繁进入鬼蜮的正常人类。
王殷夏的手臂和喉咙都遭到重击,她踉跄着后退,狠狠撞在工具台上,难受得弯下腰来喘气,好容易才恢复了呼吸,等到她扶着右手、忍耐着脱臼的痛苦,慢悠悠地重新直起身时,蒋卿正直愣愣地站在她面前,头顶带着蓝色工装帽。
就和洪娥佩戴工装帽时一样,此刻的蒋卿唯有眼珠是自由的,他隔着一层玻璃镜片望着王殷夏,眼神幽深。
“都说了今晚的行动要听我的话。”王殷夏笑了,“不管怎样,对你的老板更尊重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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