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靳白说完,感受到掌心瘦削的脊背变得僵硬。
顾书怡脸上笑意渐渐落下,目光看着眼前。
她没有忘了那份寄到清山别墅的文件,只是关于那份文件背后的,与其说是不想去在意,不如说其实是一种逃避。
知道并能搜集到她那么多私密信息的,只有跟她很是亲近,甚至她一直当做朋友的人。
被亲近的人用这种方式对待,或许比被讨厌的人伤害更要难受百倍。
只是须臾的沉默之后,顾书怡还是吸了口气,直起腰“你说吧。”
由于整修硕博部的校区校舍,今年的师大研究生开学时间整体比往年晚了半个多月。
顾书怡再次见到已经来到b市住进学校宿舍等待开学的曹小薇。
宿舍楼下,曹小薇似乎没想到顾书怡会来找她,面对面之后,像往常一样细声道“书怡。”
“你怎么来了”
顾书怡看着曹小薇“有点事找你。”
“我们谈谈吧。”
校内有个咖啡厅。
下午上课的时间段店里没什么人,店里只剩几个兼职的学生当服务生。
曹小薇坐在顾书怡对面,服务生给两人送上两杯橙汁。
“书怡,”曹小薇坐下后一直低头,似乎在躲着顾书怡的眼神,饮料摆上来后又尽力笑了一下道,“你怎么突然过来找我。”
“是有什么事吗”
顾书怡看着面前玻璃杯里颜色浓郁漂亮的橙汁。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
曹小薇突然凝固了表情。
顾书怡神色有些落寞“那份文件,是你寄过去的吧。”
曹小薇顿时连动作都停滞几秒,然后又才恍若不知地开口“什么文件”
“你在说什么啊。”
顾书怡听着对面人不断否认的言语抿了抿唇。
“需要我给你看你用你家人身份证办理的邮递信息么。”
“还是你去楼下那家打印店的打印监控。”
到这里,刚才还一直矢口否认的人表情似乎终于有了不受控制的松动。
曹小薇抬头看向对面正直视她的顾书怡。
顾书怡脸上表情格外平静泰然,曹小薇在这个目光下脸却一点一点变得紫胀,桌下的手也越捏越紧,直到看到顾书怡已经在翻手机,要找她刚刚说的证据。
终于,曹小薇“是我又怎么样。”
顾书怡停下查手机的动作。
曹小薇说出来后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她面对顾书怡,眼神除了平日里不声不吭的怯弱,夹着几分微不可捉的阴郁,又挺了腰强索性撑淡定无畏道“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也更没有污蔑你。”
“那些都是事实。”
“我只是说了
事实。”
“他们应该有知情权知道。”
顾书怡听着曹小薇的一字一句。
是啊,她并没有污蔑她。
两人在大一的时候一起申请过助学贷款,要填的各种资料说明太多,所以曹小薇对她家里的事,几乎比唐田还要了解。
只是顾书怡此刻面对着自己大学四年的室友,发现自己依然难过到极点。
她跟周斯琪不怎么合得来,却跟曹小薇从没闹过什么矛盾,一直以来自认为算不上多么亲厚,但也好歹有和平共处四年的友谊在。
顾书怡想起自己之前还问过曹小薇,订婚典礼,邀请她过来。
她给她买往返机票。
又想起那封显然是只有心很细的人,才会搜集的那么全的文件资料。
顾书怡似乎默了默,然后声音很轻“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不想我订婚,是吗。”
曹小薇没有说话。
想起第一次在学校里撞见顾书怡,和她男朋友牵手走在一起时的场景。
多么俊逸又年轻的男人,外形跟顾书怡配极了。
她后来才知道男人名字叫裴靳白,搜了一下,又才知道身份。
然后想起顾书怡大二大二学年,每周末都会风雨无阻地出门陪一个姓何的老太太打球,那样讨好奉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却什么都不告诉她们。
曹小薇记起自己大一看到顾书怡助学贷款申请表上内容时的心情。
她甚至有些莫名的欣慰,打从心里觉得顾书怡变得亲近了许多,原来看起来那么高不可攀的室友,就算比她长得好看比她成绩好,却照样跟她一起申请助学贷款,甚至有那么不堪的过往,洗不干净的出身。
她们没什么差距,最重要的,她比她清白。
直到毕业前夕,顾书怡告诉她要订婚了。
跟上次跟她走在一起的男人。
那种原本已经拉近的距离仿佛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遥远,曹小薇对着顾书怡笑意邀请她的模样,却发现胸口好像一种说不明白的,滞涩情绪将她拉扯。
顾书怡明明,明明
凭什么。
她问顾书怡,顾书怡说她的订婚她妈妈不知道也不会到场,那可能就说明
“他们”也都不知道。
她觉得“他们”应该知道。
曹小薇再次看向顾书怡。
暑假的两个月,无论是同学之间还是外界新闻,没有任何有关的消息。
那场订婚没有如期举行。
顾书怡没有订婚。
而今天,顾书怡来学校找到她。
曹小薇置于桌上的食指轻轻动了动,像她往常一样郁沉沉地开口“如果你找我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站起身。
顾书怡看向起身要离开的曹小薇,见过面后,得到她的答复和态度,一切
也都明了了。
顾书怡声线还是平静“小薇,既然这样,那你记住,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更没有污蔑你。”
曹小薇停了一下。
顾书怡“我只是,说一些事实,应该享有知情权的事实。”
曹小薇眼神变得有些困惑,好像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又看了顾书怡一眼,走了。
顾书怡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咖啡厅。
似乎为了拉远跟身后人的距离,曹小薇步伐很快,她闷头迅速下了楼梯,然后一抬头,却看到树荫下,一个等待的男人的身影。
一如既往的俊逸与矜贵。
曹小薇顿时步伐停滞,看过去时,恍然不可置信的眼神。
不相信他竟然在这里。
裴靳白冷眼扫了一眼顾书怡的那位同学。
然后他视线向后,微微笑意,冲后面正过来的人伸出手。
顾书怡小跑两步过去牵住裴靳白的手。
她仰头对他笑眯眯,浑身都洋溢着轻松“走吧。”
裴靳白“走。”
曹小薇僵硬立在原地,看到两人一如既往亲密的背影,突然再也迈不动步伐。
不日,临近研究生开学日期,而今年师大社会科学学院的保研新生名单中,有一个原本已经公示过的名字却被突然划掉,附带一份因违反校规校纪取消保研资格的声明。
经查证,该生在从前的两门期末考试中有过作弊和剽窃行为,作弊是师大的校规校纪中零容忍的事件,无限期追责绝不姑息,故取消该生保研资格,望广大同学引以为戒。
顾书怡刷到师大社会科学学院公众号发布的声明。
曹小薇从前的期末考试中很喜欢夹带作弊,密密麻麻的小抄。
作为室友,有时候不小心看到,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一次,顾书怡对着那份公示,眼神渐渐冷下来,面对面谈过一场,伤心之后,释然更多些。
既然这样,她也没有做错事,更没有污蔑。
只是拿走一些本就不属于的东西。
国庆节过后很快入了秋,天气降温的速度太快,刚脱下短袖有人就已经穿上羽绒服。
裴靳白帮顾书怡跟和光申请了延期入职,延迟入职时间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明年春天,方便新员工一起同时岗前培训。
这种ga的感觉不会让人焦虑,只是人又闲下来。
从小学就卷到大学毕业,顾书怡觉得ga半年也挺好的,反正没事,隔二差五就去清山别墅陪着何奶奶打球。
相比于裴远峰夫妇,何奶奶自然更为了解顾书怡,对顾书怡说“慢慢来”。
顾书怡倒其实没有那些想法,裴远峰夫妇肯同意她跟裴靳白就已经做了最大让步了,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她并不幻想两人能很快就祝福她跟裴靳白,只希望以后能证明,就算父亲不好,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从清山别墅出来,顾书怡原本想给裴靳白发个短信问他下班了没,却看到手机下午有个未接来电。
来电显示
妈。
来自赵新梅的消息,从跟她明确不会回去接受那份托关系安排好的工作后,顾书怡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了。
当年赵新梅生下她后选择把她丢给奶奶抚养,顾书怡并没有怨言。
那时赵新梅那还年轻,人又长得远近闻名的漂亮,顾成朋却犯出那种事,也不知道要判几年,她自然要为自己以后的人生做打算。
后来奶奶去世后,赵新梅不得不把顾书怡接过去,顾书怡看到母亲在那个家里异常卑微地讨好她有钱的丈夫,即便已经生了儿子,杜明达给赵新梅的生活费依旧每个月限的很死,谈工程夜晚不回家是常事。
顾书怡对于赵新梅一直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很感谢她把她接过来,她读寄宿学校也只每周回去一天,直到慢慢的,她开始收到杜兴的一些短信。
杜兴是杜明达跟前妻的大儿子,智力略低于常人,十六七岁一塌糊涂的初中毕业就开始混日子。
那些短信全是拼写错误,语序颠倒不通,可以分辨的内容,全是不堪入目的露骨。
删掉拉黑了,又会换新的号发过来。
知道赵新梅的不容易,为了母亲现在家庭的和睦,她一开始选择默默隐忍,就当视而不见,直到她每周回那个“家”去的时候,杜兴总是在她换衣服的时候,用各种方式“不小心”闯进来。
顾书怡私下把短信拿给赵新梅,希望她能帮帮她,赵新梅看到那些短信,却柔顺抚着她的背,告诉她杜叔叔也很喜欢她,反正因为你爸爸你以后肯定也找不到好的婆家,刚好这样可以“亲上加亲”,你们的事定下来,以后就跟“哥哥”在一起,多好,我们还是一家人。
顾书怡还记得赵新梅跟她说那些话时的语气,那么温柔,可她却听不出一丝慈爱,甚至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时,是寒潭般的冰冷。
于是后来,她能不回那个“家”,就不回那个“家”。
此刻,顾书怡对着这个未接来电显示沉默,然后退出去。
后来的几天赵新梅的电话没再打来。
只是不知为什么,自从收到赵新梅的电话之后,顾书怡突然发现关于老家陵城的事好像在她身边多了起来。
她微信上关注了几个类似陵城百事通的公众号,最近的头版头条,几乎都被一个原已退休的检察院副院长,被追溯到在任期间贪腐徇私枉法而落马的新闻所占据。
顾书怡每一次刷到新闻,好像都忍不住要点进去看一眼。
裴靳白最近工作比较忙。
因为要参加一场由政府牵头的跟国外合作的商业峰会,在另一个城市,最近也一直住在峰会的酒店里。
开完一天的交流会,回到酒店房间,裴靳白本来想给顾书怡打个视频电话,顾书怡的电话却先打来。
不像平常两人聊天那么轻松闲淡,他听到顾书怡语气的紧张“小白,我明天可能要回一趟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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