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乔师傅,名师出高徒。这往后啊,长庆楼,可是又添一位名厨啦。”
孙掌柜的这话实在说得漂亮。
既恭维了乔德福这个当师傅的,又捎带夸了阿笙。
阿笙听着难免脸红,名厨哪里是人人就能当的。
乔德福听了却是十分受用,当师父的听见自己的爱徒被夸,哪能不高兴
笑呵呵地站起身,乔德福同孙掌柜的彼此寒暄,“承孙掌柜的吉言呐。”
阿笙带着孙掌柜的在空位坐下,也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孙掌柜的被带到位置上后,并没有马上落座,而是站着,微带着谄媚地同桌上的谢放拱手作揖,“二爷,许久不见呐。近来一切可都还好”
谢放从前好吃,常常是有什么好吃的,使唤福禄、福旺两人跑腿不说,兴之所至,也常常会自己走街穿巷。
郑记食铺的熏鸭好吃,尤其是醮着郑记食铺特有的熏鸭酱,味道堪称一绝。
谢放亲自上郑记食铺买过几回。
来郑记食铺买吃的,穿着绸衣的客人到底是少,有钱人家大都差使佣人来店里,鲜少会有亲自来买的,何况人还长得跟玉面郎君似的。
头一回,孙掌柜的就将谢放给记住了。
先前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份,后头听人聊起,才猛然知晓那位如玉般的人物,便是那位北城来谢家的二公子。
听闻谢二爷的书画皆十分了得,想着为他的店铺求一幅字,如此兴许会有更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未曾想,今年开春以后,未再见这位二爷光顾过自己的店。
字画之事,自然也便不了了之。
虽说早就知道谢二爷的身份,可此番再见,到底不是在自己的那一爿小小熏鸭店,面对二爷这样的人物,始终还是有些不自在。
谢放起身,朝孙掌柜的拱手作揖,笑着道“孙掌柜的,好久不见。您老气色还是这般好。”
“二爷您过奖,过奖了。”
孙掌柜的见二爷待自己还是一如从前上自家铺子买熏鸭这般客气,只觉脸上添光,加上自己今日又是方庆遥竭诚邀请的座上宾,心里头更觉高兴,笑呵呵地应了一句,挺直着腰板落座。
“哟这位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这般机灵可爱”
孙掌柜的一进包间,便注意到了坐在谢放旁边的小石头。
那个时候右手边坐着的是二爷,左边的位置是空的。
阿笙这一回到位置,孙掌柜才知晓,空着的位置是阿笙的。
孙掌柜的同方庆遥、阿笙父子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以来,可他从未听方庆遥提起过家里头有这么一个小亲戚。
是以,孙掌柜心里头猜测,这小孩儿多半是二爷那边的亲戚。
什么样的亲戚,会让二爷参加朋友的出师酒都带在身边呐
孙掌柜的自是很难不做其他联想。
在场
的其他宾客亦是难免好奇地朝谢二爷同小石头那边看过去。
小石头忽然间被这么多人瞧着,很是有些不自在,往他的阿笙哥哥身后躲了躲。
阿笙摸了摸他的脑袋,手里头比划着,“没关系的,大家伙只是对你好奇。没有恶意的。”
虞清松语气颇为无奈地出声道“是虞某的孙子,小石头。小家伙喜欢他的阿笙哥哥,非要同阿笙一起坐不可。”
是阿笙领的他们上来,南倾也便随同阿笙一起落座。
结果,被小石头生生横插一脚,阿笙都还没落座,他便瞅准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南倾自是没同小石头计较,在小石头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不仅仅是这位孙掌柜,其他进来的宾客瞧见二爷边上的小石头,亦是眼露诧异。
虞清松趁着这个机会,既是回答孙掌柜的问题,无形之中,也是替小石头同谢放的关系做了解释。
孙掌柜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虞清松,确定自己此前从未见过这位老人家,“老人家是”
谢放接过话头“这位是来自曲阳的虞老先生。老先生擅长画山水,尤其是四大名山,巍峨气派,有凌云之势。也擅长画鸟木虫鱼,先生笔下的鱼,灵动生姿。目前老先生同孙儿小石头一起,在春行馆中做客。”
介绍过老先生,谢放拿了一颗荔枝,剥了皮,递给小石头。
大家伙眼神错愕。
既是二爷府上贵客的孙子,如何,如何同阿笙也这般亲近,方才还躲在阿笙身后
而且方才人爷爷也说了,还是是小孩儿闹着要同阿笙坐一起。
自然,在场的人不会这般不识趣,去追问为何阿笙也同这个孩子这般熟这件事。
亏得阿笙不是个姑娘,要不然瞧着二爷同阿笙照顾起孩子的那股子默契劲,怕是想要叫人不误会都难。
小家伙有的吃,眼睛都亮了,从南倾叔叔手中接过荔枝,也便不再躲在他的阿笙哥哥后头。
孙掌柜的还在同虞清松寒暄,“原来老先生是个画家。失敬,失敬。”
其他宾客也纷纷起身,朝虞清松拱手作揖,都将虞清松当成是二爷府上的贵客。
虞清松感佩地看了在照顾孙子的谢放一眼。
他倒是不觉得他在码头上因为饥饿晕倒,从而被阿笙救起这件事难以启齿。
只是到底是他人生最为困窘的时刻。
各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南倾方才适时的出声,的的确确替他解了围不说,还解释了他同小石头为何会坐在这里的原因。
最是清楚其中缘由的阿笙,眼底更是满满都是对二爷的仰慕。
二爷果然是极温柔,极温柔的一个人。
这个时候,若是桌上有宾客,对上阿笙的眼睛,定然会窥见他眼里的秘密。
手上沾了荔枝汁,谢放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帕子,不疾不徐地擦着手。
阿笙一眼认
出,二爷擦手的这帕子便,便是早前二爷借给他,他带回去洗净了,还用香囊熏过的那条帕子。
阿笙脸颊微红。
没想到
二爷到现在都还用着这条帕子。
应当是真的很喜欢这条帕子吧。
谢放将帕子收起放回荷包,他桌前的碟子里出现两颗留着半壳的荔枝。
如此,只需要用手轻轻一挤压,饱满的荔枝肉便能送进嘴里。
比他给小石头剥的可漂亮多了。
不必猜也能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谢放转过头去。
阿笙在“问”小石头,荔枝甜不甜,唯有一双耳尖通红。
一条帕子,递到阿笙的眼前。
阿笙怔楞地抬起头,也不知道伸手去接。
谢放眉峰微挑,眼底有着笑意,“这头我没有擦过,还是”停了停,唇角轻扬,“可要把手伸过来,我替你擦”
阿笙脸颊瞬间涨红,忙去看其他人。
幸好,其他宾客都在彼此间寒暄,没人注意到二爷说了什么
孙掌柜的在同旁边的许掌柜的聊天,转过头,便瞧见阿笙给二爷递过去的那两颗剥壳的荔枝。
是他小看了阿笙了。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难怪这般受二爷待见。
方庆遥是同巡捕房的詹振惟局长以及胡言鸿胡队一块进的包间。
“詹局长”
“詹局长今日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
胡队听说是经常来店里吃饭,因此同方掌柜的以及阿笙相熟,今日会出席阿笙的出师宴并不稀奇。
怎的詹局长也会大驾光临
除却谢放,其他人均是诚惶诚恐的站起身。
乔师傅更是离开座位,迎上前,让出自己的主位,忙道“詹局,胡队,您二位怎么来了詹局您坐,您坐。”
詹振惟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今日是阿笙的出师宴,我坐这儿算是怎么回事嘛。我随便找个位置就可以了,乔师傅你坐,你坐。”
詹振惟虽说鲜少上长庆楼来吃饭,可长庆楼乔德福乔师傅的大名,却也是听说过的。
胡言鸿走在这位顶头上司的后头。
话虽如此,可詹局长站着,其他人又哪里敢坐。
方庆遥更是额头直冒汗。
他是给胡队下了请帖,可他压根没想过詹局也会来,这会儿人几乎都坐满了,除了老乔这个主位,一时间竟也想不到可以让詹局长坐在哪里,才能不没了这位的身份。
谢放起身,推开身边的椅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詹伯伯若是不嫌弃,便同南倾一块坐”
闻言,阿笙有些意外地朝二爷看了过去。
先前,不是没有宾客坐二爷边上可二爷都说不好意思,边上已经有人。
他以为,
二爷是在给某位朋友留着
莫不是,二爷猜到,詹,詹局会来
詹振惟瞧见这一桌都几乎坐满,偏巧,南倾边上的位置是空的,哪里会猜不到,这位置是特意为他留的
他此番算是“不请自来”,来之前,也没有同南倾打过招呼。倒是没想到,还是中了南倾这小子的下怀。几日前,南倾来他局里,说是经过巡捕房,因此来拜访一下他。聊天时,无意间听南倾聊起,长庆楼这位少东家今日举办出师宴一事想来,那时这小子就算计着他呢
好小子
南倾是那日便猜到,他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来给阿笙捧场吧
詹振惟也未将话给说破,只是笑指了指谢放,“南倾这是跟詹伯伯见外了啊。”
这个面子,他已经给了南倾,相信南倾心里头有数。
说罢,大步朝谢放走了过去。
方庆遥顿时松一口气
总算不会将这位詹局给得罪了
詹振惟的位置确定下来,胡言鸿的位置也就好安排得多。
“庆遥在这里,替犬儿先行谢过各位。感谢各位今日能够拨冗前来参加犬儿的出师宴。”
所有的宾客到齐,方庆遥最先在主桌这边,同宾客们敬酒。
他的脸颊红彤彤的,手里头举着杯子。
今日这心里头是真的高兴呐阿笙提前学满出师,他这一桩心事,也算是了了
乔德福同阿笙陪在他的两侧。
在坐的宾客也纷纷举杯,向父子二人道喜。
气氛十分热闹。
詹振惟是头一个离席的。
热菜上完,便以有公务要忙为由,同胡言鸿两人一起走了。
这一顿出师宴,吃得孙掌柜的坐立难安,同时又心潮澎湃。
孙掌柜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能同巡捕房的局长一块同桌吃饭
孙掌柜的仰起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热切地盯着阿笙。
以前,他觉得阿笙是个哑巴,要是当真促成妻子侄女郑素汶的婚事,怕会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说闲话。
即便是素汶日后产下个一儿半女,孩子也要被嘲笑有个哑巴爹,连带的,他也要被嘲笑。
他已经被人嘲笑了大半辈子的“上门女婿”,实在不想再被人嚼舌根。
因此,对于侄女这婚事,他虽说是帮着介绍了,始终不太热络。加上素汶那边,也没什么下文。
倒是庆遥一直让他再试探试探素汶的口风,家里的老太婆又缠着他,让他去催催庆遥,到底有没有要取素汶的心,早点将婚事敲定下来。
说是方庆遥就阿笙一个儿子,一旦素汶同阿笙成婚,那这长庆楼,有一半也会姓郑。
远的且不说,他们身为媒人,也会有一封不小的媒人红包,他也便没有回绝。
今日出席这场出师宴,孙掌
柜忽然觉着,即便是被嘲笑同哑巴结为亲家又如何
只要阿笙同二爷的情谊在,像是詹局那样的人物也会常来长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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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他还不是在符城横着走么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谁还敢在背地里再嘲笑他是个上门女婿
孙掌柜的心里头美啊,这酒便喝得有点多。
待到散了酒席,孙掌柜是走路直打摆。
孙掌柜的醉太厉害,方庆遥担心他这样走楼梯会出事,便对阿笙道“阿笙,你送送你孙伯伯。”
阿笙年纪小,今日酒喝得不算多,至少,不像其他大部分宾客那样,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他朝爹爹点点头,连忙去扶走到门口的孙伯伯。
“阿笙啊。”
阿笙将孙伯伯的手臂放在肩上,往外走。
听见孙伯伯唤他,阿笙转过脸,眼含询问地去看孙伯伯。
孙掌柜的由阿笙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阿笙啊,你,你给孙伯伯卖,卖句实话,你,你对素汶的感,感觉怎么样啊”
孙掌柜的也是喝多了,要不然,也不能在走廊这样随时都会有人经过的地方,直接问阿笙对侄女的感觉怎么样。
万一被人听了去,于女方的名节有损。
素,素汶是谁
阿笙一脸茫然。
阿笙尚在努力去想,孙伯伯口中的素汶是哪家的姑娘,只听孙掌柜的继续絮絮叨叨地道“那,那日,你们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不是盯着素汶瞧了挺,挺久的么哼,你对素汶,定,定然是满,满意的吧嗝”
阿笙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孙伯伯口中的“素汶”姑娘,应当是指,他的那位侄女
前头,传来一蹦一跳的脚步声。
阿笙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前看去,只见二爷牵着小石头的手,就站在几步之外的二爷。
阿笙的心骤然跳了跳。
二,二爷怎的会在这里
喔,是,是了。
小石头弯着腰,小声地告诉他,说他想要去小解。
因着席上,除了小石头,只二爷未曾碰酒,便是虞爷爷也喝了不少。
因此,也便由二爷带着小石头去楼下院子,去上茅房。
“阿笙”
小石头握着南倾叔叔好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
冷不防在走廊上碰见他的阿笙哥哥,高兴地同阿笙打招呼。
谢放“嘘”了一声,食指轻点唇上,对小石头轻声道“小石头,阿笙哥哥现在有事,我们先进去。”
阿笙脸颊涨红,神情很是有几分局促。
二,二爷,可,可是听见什么了”
“阿笙,你,你同我说实话,你对,素汶,是不是,是不是,挺,挺满意,啊”
孙掌柜的长时间没听见答案,哪里肯,他停下步子,追问
阿笙答案。
谢放牵着小石头的手,从阿笙身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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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热,拉住了二爷的手臂,“我,我没同素汶姑娘说过话。”
这,这话好像不对
他是个哑巴,自然没法同人姑娘说话。
还有他可能,是,是有点醉了。
怎,怎的同二爷说这个。
二爷哪里会在意,他同什么姑娘,见没见过面,说没说过话。
阿笙渐渐地松开了手,他勉强弯起唇,笑了笑,手里头比划着,“对,对不住,二爷,我,我可能,喝,喝多”
他的手忽然被握住。
被纳入手心。
阿笙瞳孔微缩,带着震惊,又有些晕陶陶地看着二爷。
他,他,他是不是喝多了
“胡队”
胡言鸿同几位宾客,从包间里头出来。
听见二爷喊他,胡言鸿同一起出来的几个宾客说了一声,便朝二爷走了过去,“二爷,您说。”
胡言鸿今日也喝了不少,脸颊红红的。
不过他们干巡捕的,酒量好,是以,只是脸看着红,走路步子却是迈得极稳。
谢放出声问道“能劳驾一下您,将孙掌柜的扶下楼么”
“害,我当是什么事。这点小事,交给我便是了。”
胡言鸿朝阿笙走过去。
瞧见谢放同阿笙两人牵着的手,胡言鸿要是清醒着,指定大为惊骇。
可他这会儿到底是也有些醉了,脑子不比平时。
只是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基于一个巡捕房队长“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琢磨的别瞎琢磨”的江湖经验,很快便将视线给移开了。
胡言鸿到底是练家子出身。
他将还在那儿儿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什么的孙掌柜的搭在阿笙肩上的那只手,往他自己肩上一放,就将人给接了过去。
扶着人,下楼去了。
谢放又低头,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先进去找爷爷。记得我们是在哪个包间吗”
小石头歪着脑袋,瞧了瞧阿笙哥哥,又瞧了瞧南倾叔叔,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记性好着呢。
谢放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进去吧。回头南倾叔叔请你吃糖葫芦。”
小家伙听到“糖葫芦”三个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好”
清脆地应了一声,十分高兴地往包间方向跑。
谢放转过头,问阿笙“今日酒楼,可有空着的包间”
阿笙的脑子晕乎乎的,他尚且没反应过来,二爷方才问了什么,这话里头可有什么意思,脑袋已是十分实诚地点了点。
今日举办出师宴,酒楼不对外营业。
自然包间大部分包间都是空的。
谢放轻捏了下阿笙的手心,声音微哑,“带我过去,可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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