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论放假与否,医生总是个忙碌的职业。

    “喵。”

    暖调的布艺沙发整洁舒适,一只憨态可掬的金毛安静趴在旁边,脑袋将过于柔软的布料挤出个小坑,循声找去,它背上竟托着只银白猫咪,眼睛圆溜溜,张嘴舔舔爪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不远处,还有两只猫放松躺在窗前,翻着肚皮晒太阳,错落有致的抱枕们,则统一印着行小字

    灵港心理诊所。

    “簌簌”

    大门被推开,微风卷住落叶打着旋儿飘进来,一双长腿迈入,裹在纯黑的西裤里,干净挺括,找不出丝毫褶皱。

    爱岗敬业,原本昏昏欲睡的猫猫狗狗立刻打起精神准备“接客”,却又在看清来人后重新趴了回去。

    无他这只两脚兽,从来都对自己冷淡至极。

    “简先生来了,”轻声细语,前台妹子扬起笑脸,“上一位客人结束得比较早,冯医生正在咨询室等您。”

    简青颔首。

    作为每个月至少来一次的“老主顾”,他无需任何指引,房门虚掩着,简青抬手敲了敲,立刻听到句

    “请进。”

    十分温和宽厚的音色,里面忙着给盆栽浇水的是个中年男人,慈眉善目,胸前挂着工牌,免冠照下是三个大字,冯哲康。

    简青熟门熟路坐到更靠外的椅子上。

    他看起来很平静,也没什么倾诉欲,比起寻求帮助,更像走个过场。

    放下手里透明的小喷壶,冯医生暗暗叹了口气。

    坦白来讲,对于简青的心理问题,他毫无头绪,也曾委婉建议过病人另请高明,可简青似乎并不介意。

    “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冯医生问,“你比上个月来得更早些。”

    他看过前阵子闹到满城风雨的新闻,死者席雪是溺亡,可能会勾起患者痛苦的回忆。

    两年前的那场“意外”,简青曾经被发疯的司机连累,从桥上跌落北江,据说当时车窗紧闭,两人又在水下发生缠斗,最终获救时,简青已然昏厥,几度抢救才捡回性命,再来他这时,整个儿瘦了一圈。

    简青诚实“我不想说。”

    在医生面前撒谎是十分没必要的行为,从小到大,包括面对市局请来的“犯罪专家”,他都是同样的应对方式。

    冯医生无奈,却同样习以为常。

    “还是上次的量,”抽出胸前口袋里的签字笔,他低头,边开药边叮嘱,“少吃,会影响记忆力。”

    余光扫过青年被风衣遮住的手腕,对方立刻体贴卷起袖子,露出干干净净的小臂

    “我还没打算死。”

    冯医生

    患者太聪明,总会让他想把彼此的位置换一换。

    而且,什么叫“还没打算死”,这句话本身就足够危险。

    尽管目前看来,对方并未出现明显的自毁倾向,但人的承受力终究有限,堵而不疏,早晚会决堤。

    他曾建议过简青养宠物猫猫狗狗、花鸟鱼虫、毛绒玩具都可以,至少找一个能够倾诉情绪的“安全对象”。

    结果自然是失败。

    面对一个牢牢封闭内心、看似配合实则拒绝治疗的患者,自己能做的,唯有谨慎开药,适度鼓励。

    简青在咨询室听了三首歌。

    其实他对音乐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总要把时长坐满,他清楚症结所在,更清楚这不是医生能解决的问题。

    月月准时报道,无非是为了拿药。

    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简青不想让自己的主治医师感到太挫败。

    回到家时,亮堂堂的太阳正升到最高点,门外晴空万里,门内却十分昏沉,面料厚实的窗帘垂至地板,紧紧地拉在一起。

    这让简青觉得舒服。

    抬手,他打开衣柜,颜色相近的衬衫西装悬挂整齐,最里侧的抽屉里,一排排未开封的药盒同样整齐陈列。

    简青认真数了数,随后将“新成员”放进去。

    穿书者透露出的情报,他一句也不能遗忘,但,即使只是“望梅止渴”,他亦会升起零星的安全感。

    今天是假期,没人能和他交接工作,简青难得真正闲下来,而不是因为重案组的“传召”。

    切西红柿准备午饭的时候,边绍打来电话“喂简哥,明天澜江雅苑那有个晚宴,你去不去”

    缺乏对美味的强烈追求,简青厨艺一般,刀功却极佳,滚圆番茄在他手下被切成个头相近的小块,板板正正规矩码起,鲜红汁水溢出,再经由周遭的阴暗一衬,浑然是部气氛拉满的恐怖片。

    视频里,边绍的表情明显变了下。

    “福顺斋今天没放假,”他道,“要不我给你送点”

    简青摇摇头,稍稍抬了下眼“怎么问这个。”

    如果自己没记错,澜江雅苑举办的宴会,多半是利益交换的生意场,不符合边绍的调性。

    “我妈呗,非要我出去长长见识认认脸。”

    愁眉苦脸,边绍嘀咕“她也真敢琢磨,我什么德行老头子又那么能生,估计只有前面几个都死完了,继承权才可能到我手里。”

    所以他一点都不想努力。

    “要是你去呢,还能有个人唠唠嗑罩着我,”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满怀期待地,边绍双手合十拜了两下,“哥,亲哥,求求。”

    简青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嗯。”

    “我就知道够义气,”画面猛地晃动,边绍起身,“那我得仔细挑挑衣服,一般穿什么比较合适”

    简青看向对方叮叮当当的左耳,直白“像个人。”

    边绍登时嘻嘻哈哈地乐起来。

    与“杀青”的纸醉金迷截然相反,“澜江雅苑”幽静古朴,连服务生都穿着裁剪改良过的汉服,里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停车场修得老远,好像生怕某些五颜六色的超跑,毁了主人营造的意境。

    “这么长的路非要铺鹅卵石,还t有坡,”嘴里接连嘟囔了几句附庸风雅,边绍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简青,疯狂摆手,“哥这儿呢。”

    “可惜了,今天不是化装舞会,”三步并作两步,他跑上前,开玩笑,“我还想着你穿古装是什么样。”

    简青淡淡回以一瞥。

    明明穿西装戴眼镜,现代得不能再现代,他却像毛笔描绘的一幅画,完美融进背景,丝毫未显突兀。

    边绍立刻在嘴上轻轻拍了下“得,颜值高披麻袋都好看,当我没说。”

    放眼整个北江名利场,稍微叫得出名号的人物,没谁不认识简青这张脸,当年简氏夫妇遇害,简家确实没落了许久,可随着简青渐渐长大,简家非但一扫颓势东山再起,各方各面甚至更胜从前。

    老一辈做生意的,多少都信个风水八字,尤其是213那个案子简青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运势凶得很,一些“天煞孤星克人利己”“借寿养小鬼”的流言,也没少让他们私下里犯嘀咕。

    然而,无论如何,简青的实力摆在那,只要是他出席的场合,那便只有一个焦点。

    “诶,我记得之前也有个小爱豆追过你”广袖宽袍的男星端坐琴前,现场演奏bg,边绍拿起怪模怪样的酒杯,随意灌了口,“啧,难喝,至少往里倒点香槟吧,果然啊,背后有大集团撑腰就是豪横。”

    想怎么玩怎么玩。

    简青没应声,不过他记得边绍问的人,按照穿书者的排序,对方算男三,最后会越陷越深为了自己割腕,简青果断在认出对方后划清界限,说自己喜欢阳光开朗的类型,提前解决掉麻烦。

    截止至目前,尚未有死讯。

    除开最早接手公司时,简青近些年几乎滴酒不沾,边绍嘴里骂着难喝,后面却兴致勃勃地把全部“怪酒”尝了个遍,醉得脸颊通红,不省人事。

    简青找来服务生,将对方扶进客房。

    时间临近十点,酒意与欲望蒸腾,会所里的气氛渐渐被炒热,简青谈完了合作,毫无犹豫地离开。

    类似的场合,他向来早退,也没谁敢拦。

    夜风轻拂,通往停车场的路仅有几盏石灯照明,梦幻且微弱,今晚星子寥寥,月亮牢牢被云朵遮住,一步,两步,背后的喧嚣渐行渐远,视野即将开阔的刹那,竹林里蓦地有寒光袭来。

    刀尖直奔面门,简青侧身一闪,冷意堪堪擦过耳尖。

    来人大概意外他能躲开,短暂怔了下,仍没放弃,继续挥着刀子向前,偏偏用了吃奶的劲儿也不得寸进。

    简青握住了他的手腕。

    铁钳般,痛得他险些蹲下身来满地打滚。

    眼见对方要拖着自己往亮处走,来人一狠心,张大嘴巴便往青年的胳膊上咬,紧接着,天旋地转。

    砰

    后背沉沉撞地,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头涌起腥涩的血味。

    一个狠厉且完美的过肩摔。

    石灯的微光洒在脸上,照映出来人普普通通的五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亮,他才惊恐发现,漆黑天幕下,垂着眼的青年没有半分震惊,比起猎物,更像守株待兔的猎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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