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或许是贺临风的长相太和善,又或许是汪来的娃娃脸太稚嫩,再或许是松晓彤的气质一看就像个刚入职的实习生,总之,简青看不惯李国健夫妇欺软怕硬胡搅蛮缠高高在上的态度,所以才杀鸡儆猴。
绝非为了护着某人。
原本心口便扎着根刺,闻言,李太太作势又要晕倒“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家孩子排在后头”
因为简总干干净净,做不出拿钱跑路的破事,”笑眯眯等青年把话讲完,贺临风只是转个身的功夫,面色立刻变戏法般冷下来,“说说吧,买到烂尾楼的户主里,有没有哪几位执着上诉,最近却销声匿迹”
能一口气带走四个孩子,大概率是团伙作案。
几位家长面面相觑。
他们每天忙着工作忙着聚会,忙着购物忙着喝下午茶,这种推给律师就能处理的小角色,谁会花时间注意。
“叩叩。”
正值这档口,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松晓彤顺势瞥去,发觉是个未施粉黛的大美女,瞧着最多三十过半,头发草草挽在脑后,像是着急出门前的随手一抓。
简青起身“小姨。”
随后冲贺临风颔首示意,带上门去了走廊。
“昨晚喝了点酒,没敢开车,临时叫的出租,”三言两语解释过自己来晚的理由,宁舒妍问,“情况怎么样”
简青将刚刚的推论大致复述了遍。
“我没有参与莱奥新城的项目,”垂着眼,他道,“当时集团已经转型,那份企划书,我也只在晚宴上翻过一回。”
名利场,本身便是张人情交织的大网,李国健托关系层层辗转将企划书递到自己手中,出于礼貌,简青曾粗略看了看。
随着集团愈发壮大,向他展露合作意向的公司不胜枚举,李国建仅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五六年过去,简青几乎将这件事忘在脑后,所以没能及时记起。
“我用关键词搜了下,”屏幕亮着一连串被点开的网页,简青神情晦暗,“莱奥新城最早罢工的那几个月,确实有报道揣测是因为我突然撤资。”
“是我害”
“说什么呢,”果决出声打断外甥的自责,宁舒妍深深吸气,尽量扯出笑来,“等老娘抓到那几个瞎了眼的绑匪,挨个让他们给你和皓皓道歉。”
“施红,好像有个叫施红的。”
余光一直留意着青年的动向,听到有人松口,贺临风收回思绪,转头“施红”
“对,”事态紧急,杨倩父亲厚着脸皮道,“她来我们公司门口闹过几次,静坐拉横幅,都被保安赶走了。”
“还、还在我脖子上挠了条口子。”
不过这半年,他始终没再听说施红的消息,以为对方是选择了认命放弃,私下甚至无比庆幸能甩脱这样一个难缠的麻烦。
哪成想会发生今天的绑架案。
“
我愿意道歉,下跪赔偿都可以1,”从进门起便开始默默掉眼泪,杨倩母亲颤声,“只要他们能放过我女儿。”
“呸。”
嫌恶地啐了口唾沫,光头壮汉将铁皮房上锁,趟过杂草走到仓库前“红姐,那小兔崽子吓晕了。”
“尿了一地,恶心死。”
双腿岔开坐在板凳上,被叫做红姐的女人面容普通,弯着腰,认认真真磨刀,头都没抬“手机关了”
壮汉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关了,照你说的,虚拟i注销账号,保准能溜那帮警察好一会儿。”
“强子呢”任由干涸的血迹粘住皮肤,他看向红姐旁边文质彬彬的小年轻,“叫你办的事怎么样”
外表与名字南辕北辙,瘦成竹竿的强子冷哼“这还用问”
“那群小畜生的手机都在莱奥新城,警察要找也不会往郊区来。”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充足。
足够让某些敲骨吸髓的大畜生断子绝孙。
“嗐,真想知道北江现在被咱们仨闹成啥样儿,”仰头望天,壮汉长吁短叹,“可惜了,应该提前搬个电视过来。”
忽地,他记起一件事“里面多出来的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计划真正实施起来难免遇到意外,既然对方全程贴着杨倩,就不得不跟着一起倒霉。
“宋安安。”
准确叫出女生的名字,红姐磨刀的手停住“贫困特招生,成绩好,学费全免,是个乖孩子。”
壮汉撇撇嘴“乖孩子还不是当了少爷小姐的走狗,她要老老实实待在家,也不会遇上咱们。”
“之前李明那小畜生都把她欺负成什么样了我听着都想揍人。”
“所以”迟疑张口,强子抬手比了个割喉的姿势,又望望不远处的铁皮房。
壮汉双眼一眯“怕了”
“我只是觉得,咱们要是真把宋安安宰了,和李国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目光闪躲,强子回答。
壮汉沉默两秒,摸摸自己的光头,用力扯下一把杂草“无辜,谁他妈不无辜。”
“老子快死了倒是无所谓,你和红姐呢真要为个小姑娘坐牢吃枪子儿去邻市的车票咱都买好了,天一亮就能走。”
“那可是老子的婚房,掏空爹妈的棺材本才交上首付,还背了三十年贷款,结果呢媳妇跑了都没盖到老子的十六层。”
“红姐她闺女更可怜,要是那房子能卖,或者随便哪个老板按章程愿意给赔偿款,也不至于”
铛
刀尖撞在石头上,关节布满老茧的红姐淡淡“手滑。”
壮汉一脸抱歉地闭了嘴。
“五千万,”刀尖有意无意指向旁边的强子,她慢慢掀起眼皮,“简青开出的条件让你心动了”
刨去宋安安,计划中的四家报复对象,只有简青没把他们当成诈骗犯,应变迅速
地给出反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能把濒死的家族企业一手扶起,做大做强,简青绝对是聪明人,可就是这样的聪明人,居然会在三言两语间相信他们空口白牙的威胁。
除了“心虚”,施红想不到其余解释。
这更让她坚信,自己并未恨错人。
在烂尾楼用变声软件打电话时,两人一直用自己的手机开着视频,强子自知瞒不过对方,索性坦白道“是。”
“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这刀下去,咱们的退路可真没了。杀那几个小畜生,我绝没二话,搭上跟和咱们一样苦命的小姑娘,我实在丢人。”
“姓简的自己有猫腻,肯定没胆子报警,到时候把小畜生挨个揍一顿,视频发网上,让他掩护咱们逃跑”
“呸”
安静如鸡的仓库深处,倏地有谁学着壮汉,狠狠啐了口。
坐在仓库门口的红姐回头,正对上双熊熊燃烧的眸子。
提前来踩过几次点,她知道这里平时没人路过,闹出些动静没关系,否则也不会把李明单独拎出去。
示意强子把门关好,施红提着刀,一步步走向徐皓
“你有意见”
亲眼见证过这女人多凶残,拼命给朋友使暗号的高子轩差点把眼珠飞出去,却依旧没能拦住后者“降智作死”。
“什么房子我不知道,”强忍害怕,徐皓梗起脖子,“可我哥一定是好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横竖都是个死,他索性破罐破摔先骂痛快“你们见过他吗就在背后乱嚼舌根心里有猫腻他前阵子才从变态毁容犯手里救下个女主播,没人夸就算了,还瞎写他的绯闻。”
“我哥是搞互联网的,互联网懂吗跟房子有一毛钱关系能被李明他爸买下的地,给我哥提鞋都不配。”
幼稚,鲁莽,傲慢。
没等施红动手,强子已经哈哈笑出声来“傻小子,这么替你哥委屈人家简总可说了,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徐皓噎了下。
想想又觉得这真是简青能说出的话,但
“这并不影响我哥是好人。”
正因为他们的关系离“亲近”相差甚远,徐皓才能用自己的所见所闻,尽量客观地做出判断。
“宋安安是无辜的,”准确认出谁才是老大,他盯紧红姐,“你们放了她吧。”
“李明被拖出去以后,她哭着告诉我,自己还要照顾重病卧床的母亲,她有牵挂,她不会报警。”
母亲。
施红极快极轻地闭了下眼。
女孩强忍的啜泣低低响起。
仿佛是要坚定某种信念,收敛表情,施红从口袋里掏出块色彩鲜亮的儿童手表,反复摩擦死死握紧“还有五十九分钟。”
强子便明白,对方已经打定主意要一条路走到黑。
可他
五千万,足够自己改头换面开启新的人生,如果有选择,他何必要当一个下辈子躲躲藏藏的亡命徒
自己又不像施红和赵光头,一个隔着女儿病故的“血海深仇”,一个得了绝症毫无退路。
他不一样。
只要有钱,他就有未来。
“强子。”
身后站着高高壮壮的“保镖”,女人突然背光叫了他一声,状似无意地吩咐“等下了结李明的那刀”
“由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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