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璋寒眉头皱起,沉声道“棠婉仪谋害陶才人”
林威冷汗涔涔,忙说着“正是,奴才收到消息即刻来报了,这会儿正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嫔妃们应当都在凤仪宫了。”
若是旁人,林威兴许还不会这么着急,可偏偏是在陛下心头越来越得宠的棠婉仪,那他是半点也不敢贻误的。
在雷雨夜陪在陛下身边,次日还更得陛下喜爱的嫔妃,这些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怎能不稀罕呢
他大着胆子请示“不知陛下可要”
陶氏是什么性子,姜氏又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清楚不过短短一夜,竟也能惹出这么多篓子来。
沈璋寒搁下手边的东西,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摆驾凤仪宫。”
得令后,林威赶忙摆手招呼着门前候着的御前近侍去备驾,跟着陛下快步出了门。
凤仪宫里,陶才人正在写字的功夫里,嫔妃们一个接一个的到了。
甫一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都是意外,紧接着就是各怀心思了。
陶才人在宫里是不得众人喜欢的。出身高位偏又不懂得经营,次次惹事,处处张扬,早就惹许多人烦了,那棠婉仪又是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谁看了不眼红。
且这二人听说是在闺中时就不对付,一入宫也是势同水火,她们两个对上,不知多少人乐见其成。
贤妃和兰昭媛、荣修仪都已经到了,丹妃因为身子不痛快告假中,仍然不曾来请安,屋内的高位就算是到齐了。如今还多了一个盈美人,按着位份排列,是坐在柳贵人右手边的。
进来这会儿功夫里,大概的前因后果后来也弄清楚了,诸人都安安静静地瞧着陶才人写字,想知道这事还会不会有蹊跷。
陶才人的手止不住的抖,蘸着墨水在宣纸上极力克制,终于写下一行大字。
芷仪亲去呈给皇后看,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
“静书所言属实,棠婉仪害我。”
皇后看罢,示意芷仪拿下去,淡声道“既然陶才人觉得静书所言属实,此事便继续查下去。”
“不过本宫倒是奇了,连本宫都在查此事是不是棠婉仪做的,陶才人怎么写的这么笃定。”
陶才人此时不能言语,睁大了眼睛看向皇后,连连摇头。
皇后知道从陶才人嘴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皱眉摆手示意凤仪宫的人扶她先去偏殿,再请李太医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过来再好好瞧瞧,看她还有没有重新开口说话的可能。
陶才人愚蠢,可终究是陶氏的嫡女,重阳节那日陶氏夫妇才入宫赴宴,若短短几日亲生的女儿就被毒哑,不给个交代终究是于臣心有失,恐误了君臣之和。
芷仪福身后亲自去请陶才人离开,她起初还死死盯着不肯走,可架不住皇后根本不是在听从她的意见,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陶才人离开,殿内跪着的静书和静棋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尤
其是静棋,简直颤如筛糠一般,又哭又颤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静书知道陶才人虽然已经明白过来是自己和静棋下的手,可事已至此,心中对棠婉仪的恨还是超越了一切,此情此景,能拉着姜氏下水才是最划算。
她稍稍安心,继续哭诉道“皇后娘娘明鉴,小主知道棠婉仪和她一向水火不容,所以一旦出事,必然会联系到棠婉仪头上。小主晨起突逢巨变,嗓子又哑了,心中难免悲怆郁郁,一时钻了牛角尖,还请娘娘看在小主悲惨的份上,怜悯怜悯小主吧。”
皇后皱眉看着她“本宫已经说了会将此事查明还陶才人一个公道。”
静书低头啜泣着,不敢多言语。
此时,一直在位置上的荣修仪淡淡道“臣妾觉得这宫女说话忒厉害了些,句句都戳人心窝子里,好像娘娘不惩罚棠婉仪就枉顾陶才人性命似的。”
“你是陶才人身边的静书吧本宫记得你。”
荣修仪冷嗤了声“若说宫里不喜欢陶才人的,除了棠婉仪,恐怕剩下的新人里没几个喜欢她吧陶才人张扬跋扈,行事无脑,目无宫规,本宫若没猜错,赵宝林也是不堪其扰才迁出棠梨宫的。”
“且不论新来的这一批嫔妃,即便是本宫和丹妃,都不喜陶才人,怎么陶才人就这么笃定是棠婉仪动的手倒像是看见棠婉仪端着药灌进她嘴里似的。”
荣修仪平时不喜多言语,可今日却帮着棠婉仪说话,一条条一句句都是直戳要害的。
她厌恶陶才人是真,可有心帮一把姜雪漪也是真,姜雪漪心有所感地看过去,报以感激的目光。
嫔主有难,坐在末尾的赵宝林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上前跪在皇后娘娘面前,卷起袖管,露出了还未好全的淤青“荣修仪娘娘说的不错,妾身得陛下和娘娘关怀搬出棠梨宫,一切皆因陶才人的磋磨迫害,这些伤痕就是证据。”
“宫里明里暗里不喜陶才人的人实在太多了,若说龃龉人人都有,怎能仅凭如此就断定是谁呢”
赵宝林含泪道“静书和静棋都是陶才人的陪嫁,若说陶才人为了嫁祸棠婉仪故意喝下哑药,再让心腹指认棠婉仪,等棠婉仪受罚失宠,自己再寻了解药慢慢恢复也不是不可能”
“宫里厌恶陶才人之人如过江之鲫,可棠婉仪却是与人为善,温柔守礼的。与其说是棠婉仪要害陶才人,倒不如说是陶才人嫉妒极了棠婉仪,这才寻此下作的法子陷害才是”
赵宝林虽然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说话却十分有条理,可见从前虽然温和善良,却并不是个傻的。
如今自己有难,她能立刻站出来辩驳,且句句在理,姜雪漪倒是欣慰。
杨贵仪此时也福身说道“是啊娘娘,棠婉仪素来温和谦逊,待宫里下人都是极宽厚的,怎么会诓骗了静棋实则毒哑陶才人被诓骗之人为了活命必然反水,陷害之人一下手怎么会不是死手反而是毒哑这其中许多蹊跷,嫔妾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赵宝林说的可
能性不是没有,还请皇后娘娘严审静棋,让她说了实话才好。”
一连三个嫔妃为棠婉仪说话,皇后都稍稍侧目了姜雪漪一眼。
但静棋所言的确漏洞百出,安抚陶氏要紧,可姜氏一样是烈火烹油的鼎盛家族,证据不足冤枉了棠婉仪更是不可。
皇后垂眼看着静棋,冷声道“你谎话连篇,毒害嫔妃,若再不说实话,宫正司的数十种刑罚可都要在你身上过个遍了。”
宫正司管着后宫戒令谪罪之事,若是犯了大错的宫女,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们这些外头来的宫女一进宫学规矩就知道宫正司是最进不得的,那些刑具能让人比死还难受,静棋在陶氏好歹也是一等女使,再没那么体面的丫头了,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处罚刚一听见宫正司三个字就吓得腿软,凄惨地哭着,口中不住的说不要去。
静书害怕静棋受不了刑罚将这一切都说出去,那不仅是静棋,她也要连着没命
若宫里的事情传回陶家,被主君知道她们把事情办砸了,不仅没能拖姜氏女下水,追查下去再连累了陶氏官声,那她们全家也都别想有命活
一家子身契都在陶家手里捏着,静书和静棋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连累全家人。
当初送消息之人曾和她说过主君的意思,说事到如今,不让小主再做出什么祸及家族的蠢事最要紧。最好是能利用此事拉姜氏下水,把姜家最有出息的女儿和自家不成器的一并处理了,也算是为陶家做了贡献。
所以才把小主要的毒药换成了哑药,就是为了今日的目的。可主君也交代了,若事情不顺利,保全陶家为主,姜氏次要。
静书转过身狠狠甩了静棋一个耳光,把哭哭咧咧的静棋打得眼冒金星,直愣愣的看着她“小主平时待你不薄,你协同外人谋害小主便罢了,难道事到如今还不肯将所知一切都说出来吗你若是说出一切替小主讨回公道,兴许皇后娘娘还能留你个全尸,可若是你一直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你宫外的家人也要为你受累”
宫外的家人
静棋害怕极了,哭得止也止不住,可她知道静书在说什么,她除了死,恐怕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她哭着跪倒在地上,哽咽道“皇后娘娘奴婢愿意去宫正司,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一切皆是棠婉仪指使的。”
静书和静棋之间的谈话乍一听无妨,可聪明的人早从里头品出味儿了,这静书和静棋之间似乎不大对劲。
但陶才人被毒哑了是事实,静书和静棋也是她从宫外带来的宫女,这里头究竟还有什么没查出来的
难不成真是赵宝林所说的那样,是陶才人给自己下了毒,然后迫使自己的宫女去指认棠婉仪来争宠么。
可看着陶才人那副反应都不大像。
盈美人瞧了静棋一眼,娇声道“妾身听说宫正司的手段最是了得,静棋连宫正司都不怕,若是出来口还一口咬定是棠婉仪,棠婉仪可怎么办”
这盈美人入
宫不过短短数日,恩宠已经颇盛。虽说她和宫里人都不算熟悉99,可宫里都有谁得宠,她定是入宫前早就知道。
如今姜雪漪深陷泥沼,盈美人表面是在问问题,可实际上,她恐怕也想趁这个机会将她泼一身脏水才是。
姜雪漪平静地看她一眼“盈美人此话差矣,大理寺办案还讲究人证物证,仅凭静棋这么个陶才人身边的心腹一人所言,还不能定本嫔的罪。”
盈美人柔柔颔首笑道“嫔主说的是,妾身也是初来宫中有些怯,这才替您担心的。”
刁才人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贤妃。
贤妃觑了眼盈美人,又看向刁才人,眼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刁才人明白贤妃的意思是不要让她轻举妄动,刁才人虽然觉得可惜,却还是乖乖听话了。
棠婉仪不肯和她交好,又如此得宠,现在还来了个盈美人,哪怕能拉一人下水也是好的,真是可惜了。
正在此时,静书忙跪地喊道“皇后娘娘,人证已有,物证想必也并非无迹可寻。此药既然是棠婉仪交给静棋的,赃物或许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仍在自己宫中。”
“只要掘地三尺,定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还请娘娘还小主公道”
皇后已经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要搜宫”
静书伏地不起。
贤妃看了静书一眼,轻声说“宫中人多眼杂,若有什么物件,还是在自己宫里处理最不易惹人注意。搜宫虽然委屈了棠婉仪,可若是能还棠婉仪一个清白,也是值得的。”
刁才人忙适时说“若是藏在土里也不要紧,妾身知道宫正司豢养了犬只,只要闻一闻那药碗,想必也能找到毒药的藏身之处。”
杨贵仪忙急声道“皇后娘娘三思搜宫乃是不小的羞辱,更是对棠婉仪的不信任。若就这样听从静书的三言两语就去灵犀宫大闹一番,日后棠婉仪的颜面又该放在何处”
贤妃淡淡道“正是要还以清白才要搜,不然棠婉仪的身上始终会带着众人的疑心。即便是此事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姐妹们日后又该如何和棠婉仪相处”
杨贵仪一时语塞,只能悻悻的不说话了。
今日之事蹊跷颇多,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静棋给陶才人下毒药说是自己指使,静书和陶才人也一直咬着自己不放,简直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
若真是陶才人被人所害,她们的重点该是找出幕后凶手,也并非一直关注在自己身上。
除非这件事正如赵宝林所说的那般是贼喊说贼,硬要将这件事赖在她头上,这事才能成。
静书这会儿顺坡下驴说要搜宫,恐怕那东西就在自己宫里,等着再给她下一剂猛药呢。
姜雪漪的心思飞快转着,正准备说话,为首的李太医走出来说“启禀娘娘,微臣和几位太医署的太医一起看了陶才人的毒,此毒药性极霸道无解。”
闻言,姜雪漪的瞳孔微缩,立刻将刚刚的想法打消了。
陶才人再恨她,却不会用自己的一生做赌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众人僵持不下时,凤仪宫门前高声唱礼“陛下驾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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