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场热闹,顾晓在王府里都不觉得炎热,每日里叫人在外头打听了消息,回来跟自己说,连同市面上根据这事新出的几个话本子也都买了回来,看得津津有味。
原本顾晓觉得这事跟自家无关,结果这一日隆安侯夫人找上门来。
顾晓一开始也不知道什么事,还以为隆安侯夫人就是来看看自己,忙叫人端了果盘上来。夏天别的也就罢了,各种鲜果多得很,吃着也清爽。
隆安侯夫人吃了两片甜瓜,便停了手,说道“你们庄子上种的这些瓜果倒是挺不错的”
顾晓笑道“那妈你回去的时候带两车回去,我们府上人口不多,每次送来的也吃不掉,都快拿这些瓜果当饭吃了”
隆安侯夫人摆了摆手,说道“哪能占你这个便宜,这些瓜果在外头卖得好得很,多点出息,以后钰儿和末儿日子也好过”
顾晓笑道“女儿孝敬爹妈的东西,算什么便宜,这么一说,以后女儿还回不回娘家了”
隆安侯夫人不由一笑“行啦,就你会说”说到这里,想到自个这些天遇上的糟心事,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妈,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什么烦心事,你说出来,女儿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开解开解”顾晓见状,连忙问道。
隆安侯夫人叹道“我今儿个过来,其实就是到你这里来散散心的,这些日子,真的是折腾死我了”
顾晓一听,赶紧说道“妈,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
“不是咱们家”隆安侯夫人露出了一点苦色,“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多少年没来往了,结果如今硬是找上门来,你不想理会,人家也不要脸皮,在门口就喊什么咱们家发达了,就不认落魄的穷亲戚天可怜见,这天底下有他们那样嚣张跋扈的穷亲戚吗”
顾晓一听,顿时就知道这事跟自家干系不大,因此便有了吃瓜的心思,忙凑过去问道“什么亲戚啊,我知道吗”
“别说你了,要不是他们找上门来,我都不知道”隆安侯夫人简直是一肚子的槽吐不出来,这会儿气哼哼说道,“都是好几代之前的事情了,真要说起来,他们跟咱们老家那边更亲,怎么不跑那边认亲去,非得到咱们家来”
见顾晓还是一脸茫然,隆安侯夫人解释道“最近外头不是都在传那个舞弊案吗就是那一家”
那拿了人家文章顶替了人家名字的人如今早就被人扒出来了,姓董,叫董元驹,找上隆安侯府的就是这个董家。
董家虽说不是几代单传,但家里从来都是阴盛阳衰,到了董元驹这一代,几房更是只有董元驹一个男丁,如今董元驹牵扯到这等科举舞弊案,光是没了前程也就罢了,关键是圣上下令严查,说不定会判个死罪,董元驹虽说已经成婚,但是他们家那顽固的生女基因有发挥了作用,至今也就是两个女儿,尚且没能生下一个男丁,真要是董元驹被判了死罪,那董家就直接绝嗣了
。
因着这个缘故,董家那边听说消息之后,便开始四处活动,想着好歹得将性命保下来,最后就找上了隆安侯府。
董家跟隆安侯府的亲戚关系,那真的是比较远了,还是前朝的时候,董家有个女儿嫁到了顾家,跟隆安侯府这一房其实还隔了房。只是,董家如今是病急乱投医,顾家就算也有几个当官的,但是官职不高,又不在京城,根本说不上话,因此,他们只能赖上了隆安侯府。
顾晓就纳闷了“这样的人家,怎地当初就起了偷天换日的心思”家里只有一个男丁,不留在家里先传宗接代,玩什么科举舞弊啊,这事闹出来,那是好玩的吗
隆安侯夫人没好气道“谁说不是呢简直是油蒙了心,脂迷了窍他们过来跟我们解释说,是董家老爷子去年重病了一场,人糊涂了,非要在临死之前看到孙子中举。哪知道董元驹那会儿竟是病了,为了不叫老爷子死不瞑目,才折腾出这事来”
顾晓皱了皱眉“什么玩笑话,到时候骗一骗老爷子不行吗拿国法开玩笑我看,他们就是自个就有投机取巧之心”
隆安侯夫人也是一样的看法“可不就是如此,找几个人,放榜的时候,在老爷子那里演一场戏,也就罢了何况,董家老爷子后来还缓过来了,要不然,董元驹怎么能进京参加会试若是当时只是骗一骗老爷子,等老爷子好了,再缓缓跟他解释,甚至不解释也行,叫董元驹装着进京参试的模样出来溜达几个月,回去就说没考上,这又有什么难的如今此事直达圣听,他们总不觉得凭着一个孝字就能脱罪吧这里头可还横着一条人命呢人家不也是爹生娘养的,养大了这么出息一孩子,就被他们给祸害死了”
说到这里,隆安侯夫人满脸都是嫌恶之色,要不是她修养好,就董家那帮无赖,她当时就想直接将人打出去
顾晓问道“他们当初是怎么收买了正副主考还有学正的”
隆安侯夫人更加无奈了“董家也是仕宦人家,虽说没出过什么高官,但是董元驹的伯父是县里的县丞,父亲也在临县做官,家里姑娘都嫁得不错,姻亲众多,他们在地方上豪横得很。这次的主考正好跟董元驹的伯父有过交情,还曾经欠下了董家的人情,副主考就不用说了,这位纯粹是贪财,董家那边给副主考在他家乡置办了一千亩的上田,自然就顺水推舟那学正一开始是真不知道,但是,自己任上出了这等科举舞弊之事,他定然是要被牵连的,因此,在跟董家通了气,得了董家的好处之后,就干脆夺了人家的功名。可怜那被顶替的孩子,家里不过有个百亩地,在乡下算是地主,放在县城都算不得财主,家里连个里正都不是,先生也就是个普通的塾师,能帮他找到人为科举作保就算是不错了,要不是衙门里那些小吏为了赚钱,私底下拿了乡试的文章集结成册,还被人盗印,卖到了下面的县里,那孩子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内情”
顾晓听得只觉荒唐,又忍不住怒火上涌“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他们竟还有脸上京来求救”
隆安侯夫人也没了丝毫好声气“可不是嘛,就是这么没脸没皮,还敢打着咱们家亲戚的名号。我听了原委之后,就不肯再听,不许他们进来,结果他们就在咱们门外又是哭又是闹,咱们家又不是那等蛮横之人,总不能叫家丁将人打出去,也只能忍着我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住,也只能到你这儿来躲躲清静了”
“那爹呢,他怎么办”顾晓问道。
隆安侯夫人不高兴地说道“别提你爹,他直接躲出去了,如今干脆住在鸿胪寺衙门里头,董家人总不至于跑到衙门闹事连你两个哥哥都躲出去了,留下我们这些女眷顶缸”
顾晓忙说道“妈你这次干脆就在王府多住一阵子,等事情过了再说正好妈你也好久不来了,跟两个外孙都生疏了,如今正好多亲香亲香”
隆安侯夫人也不跟顾晓这个女儿客气,要是女婿还在,她可不会开这个口,如今府里是女儿当家做主,她这个亲妈来女儿这里多住几天,又算得了什么,因此便说道“你便是不提,我也要说的,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都过的什么日子,要是你爹在大理寺当官,我都要让他上书建议重判董家,不光是那个董元驹,连同董家那些人也不能放过咱们家都是侯府,尚且小心谨慎,与人为善,他们一家子不过是地方上有些势利,竟是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来,要是给他们说话,那真是丧良心了”
“这天高皇帝远的,越是地方上,才越是容易出这种事呢”顾晓随口说道,上辈子她为什么一直留在一线二线城市,无非就是这个,大城市里头机会更多,其实也更公平,小地方看似生活成本低,生活节奏慢,但是去旅游可以,在那里生活工作就不一样了,很多地方都要讲人情,靠关系,你有点出格的事情还得被人指指点点,何必呢
隆安侯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是,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做出来了,如今还想要四处钻营,没得惹人厌烦还有那正副主考,他们自个也是科考上来的,竟是也做出这等事情,叫人齿冷”
顾晓便问道“董家除了咱们家,还求谁家了”
隆安侯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们董家虽说女儿多,姻亲也多,但是如今他们家就是一坨臭狗屎,谁敢沾啊别说京中有没有别的亲戚,就算是有,躲都来不及,还敢援手要不是我之前压根不知道有这门亲戚,当日就不该让他们上门的”隆安侯夫人显然是恼急了董家,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顾晓琢磨了一下,又问道“妈,你觉得这次圣上会怎么判”
“反正轻不了,多少人盯着呢,这次要是轻拿轻放,说不定回头便有人想要效仿了像是那等高门大户,找个寒门学子替考,能是什么难事”顾家的子弟以后也是要参加科考的,他们不走这歪门邪道,也不希望别人将这条路搞得乌烟瘴气,因此,隆安侯夫人怎么想都觉得圣上这次定然是要杀鸡骇猴的。
顾晓也深以为然,任何事情,闹到了御前,哪里还有妥协的道理。那正副主考也
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这个时候,也没人敢替他们说话,划清界限还来不及,要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也心怀鬼胎
“不知道那秀才如今家里如何了”顾晓问道。
隆安侯夫人叹道听说已经派人去接他父母了,到时候肯定要一起上堂的唉,听说他们家就这么一个独子,因着想要儿子中举之后谋个好婚事,至今还没成婚呢董家觉得自家不能绝了香火,但是人家的香火就不是香火吗”
顾晓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也亏得那书童是个忠心的,要不然那秀才可不就是白死了”
隆安侯夫人点了点头“那书童也是从小在他们家长大的,到时候收为养子,老两口也不至于没了依靠”
顾晓这会儿很庆幸,自己这辈子生成了特权阶级,要真是普通小民,以她上辈子的性子,只怕还不知道要踩多少坑呢她可没有那书童那样的意志和执着,费尽心思,也要给自家少爷求个公道。她若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在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只怕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咽了。不过这也得看,真要是受不了了,顾晓觉得自己只怕会生出同归于尽的心思。别的不说,做个,还是没太多问题的。
隆安侯夫人的到来也让王府热闹了不少,徒嘉钰对这个外祖母很有好感,坐在一起就外祖母长,外祖母短的,嘴巴甜得不行,将隆安侯夫人哄得合不拢嘴。
末儿也是个人来疯,知道这是外祖母之后,更是可劲地表现。他如今会说的话多了,天天跟个小话痨一样,说个没完,顾晓都听得烦。隆安侯夫人却不觉得烦,反而很是耐心,哪怕末儿一句话重复了好多次,隆安侯夫人也能听他讲下去,时不时还附和一下,只弄得末儿情绪愈发高涨,拖着白白和花花两只小狗跟隆安侯夫人分享。
隆安侯一家子主子能躲的都躲了,董家那边再如何折腾,门房就一句话“侯爷夫人大少爷他们都不在,等他们回来了,你们再来吧”
董家在地方上是乡绅坐地户,放在京城,那就是乡下土包子,能借着信息差找上顾家,已经是超常发挥,如今顾家不肯管事,他们顿时就有些抓瞎。
董元驹如今已经被关进了大理寺,虽说还没开审,但是因为这事牵扯了不少人,还将文官这个团体的面子都给下了去,不知道多少人深恨董元驹这个罪魁祸首,至于两个正副主考,那不是被董家拖下水的嘛所以,董元驹才进了大理寺,就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之前闹出这事,也不是董元驹做的主,他还不到三十,又不是老大一把年纪,科举不中已经魔怔了,非要一门心思往上走,他当时其实是不想要走这个捷径的,但是祖父非要临死之前看他中举,伯父和父亲商议一番,就给出了主意,董元驹虽说是受益人,但是他也不是主使者。
董家这边,想着的就是在不牵连董家其他人的情况下,尽可能将董元驹捞出来。董元驹也算是孝顺,尽管在牢里被人各种审问,他也是一言不发,不肯说自己伯父和父亲是主使,为此,很是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董家那边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去牢里探望了一回,回来便哭声震天,只怕董元驹在牢里就被废了。
对董家来说,这还只是个开始,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隆安侯府不想担一个不念亲戚之情的名头,私底下就叫人将董家人进京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董家人的样貌也被人给认出来了,顿时原本赁了他们家宅子的人就要反悔,自家这样的好宅子,租给了董家,平添一重晦气,何况,周边的邻居,谁肯跟董家做邻里。因此,一番争辩之后,董家的行李家什都被丢出了门外,之后只能顶着烈日出去找宅子。
结果连牙行都不想做董家的生意,董家又不肯住到南城那边去,那里住的都是贫民,真要是过去了,被人偷了钱财,抢了东西,都没处说理去。
折腾一番,董家只能去住客栈,还只能住那种人员混杂的客栈,这等客栈才不在意董家是什么人,只要给钱就行。但是相应的,安全性也得不到保证,只得时刻得留人在客栈里面看着包裹行李。
至于在外头找人的事情,那就更别提了。
京城这边行贿受贿也有潜规则,谁家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提着银子礼品上门拜访,这不叫人说嘴嘛。京中琉璃厂那儿自有那等书画古玩店,掮客问清楚你什么情况,然后再给你找合适的路子,商议清楚要花多少钱,然后你带着钱去店里,买下一幅指定的字画,然后行贿的事情便算是完成了。
像是地方上那等直接送钱送东西的手法,放在京城,根本行不通。董家带来的钱财不少,却不知道其中的门路,而那些专门干这一行的掮客,也不怎么乐意沾董家这茬子事。到时候办不成,平白落个难堪,甚至还要影响他们的信誉。
倒是有些捞偏门的,想要借此机会骗一笔钱。只是董家这些人固然不明白京中的情势,却也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他们在地方上见识的也多,前阵子到了京城,就先求上了隆安侯府。在他们看来,这等几代不降的侯门,在京中已经是一等一的人家,人家家里还出了个王妃呢。隆安侯府这样的门第尚且不肯踩这趟浑水,那些人说出来的官员名号,在董家人眼里自然不够上档次,起码也得找大理寺卿,六部侍郎尚书这样的人物吧。不过这些捞偏门的人,哪敢随便打那些大人物的旗号,回头董家发现不对,嚷嚷出来,他们本就是地痞混混一流的人物,直接被打死都没人喊冤的。
董家也有自己的小聪明,知道有些事情,可能那些大人物干不了,反倒是下头的胥吏能有办法。与其找这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官员,先将牢里那些狱吏打点好了才是正经,起码能给董元驹送点吃食药物进去,也叫那些狱吏稍微关照一二,免得案子还没判,人就废了。
素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周勃尚有“待罪请室,始知狱吏之贵”的感慨,董家这种在京中无根无底,又铁定翻不了案的人家,在那些狱吏眼里,就是头肥羊,不宰白不宰。
董家送进去的东西,能落到董元驹手里的能有三成就算不错,不过饶是如此,董元驹日
子也好过了许多,起码身上的伤得到了还算不错的医治,不至于因为这盛夏时节,因为伤口发炎化脓而死。
董家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门路,冤枉钱花了不少,但是却一直没得到一句准话,只得继续奔波,短短半个多月,他们带来的钱财就已经消耗掉大半。二房还好,董元驹是二房的儿子,大家偏向他都习惯了,花再多的钱也在所不惜。大房这边却已经有些犹豫不决起来。大房是没儿子,不是没孩子,他们有几个女儿,最小的还没出嫁,原本董家就损了名声,再没了钱财,小女儿的婚事更是个问题。
董家又一心只想要男丁传承香火,不许叫家里女儿招赘。可想要子嗣,多买几个丫头,送到牢里,跟董元驹睡几次,直到怀上为止不就行了。总不能几个丫头,一个都生不出小子来吧真要是如此,那董家也活该绝后。现在拼命想要救人,回头将家里的钱财败个干净,人还没能捞出来,那董家就算是有了后,又有什么前程可言
董家两房如今已经开始离心,大房甚至都想要收拾东西,直接先回去算了,免得在京城继续丢人现眼,却被二房威胁,他们要是敢跑,就叫董元驹出首,说行贿之事,都是大房所为。大房这边很是被恶心了一把,偏生还真的担心罪名就这么落到自家头上,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私底下发狠,不管此事结果如何,回去一定要分家,宁可让小女儿招赘,也不再去想什么董元驹兼祧之事。
在这样的氛围中,苦主的父母也被接到了京城,案子总算可以开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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