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俺だけの言葉で

    贝斯是他擅长的乐器。

    但他没带音箱。电贝司不接音箱,演出效果就是个笑话。哪怕是贝斯s的o,也不能起到娱乐的作用。

    埃琳娜在摇滚方面相当外行,苏格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把解释的话咽了回去,取来琴包里的贝斯,虚空演奏。

    虽然是以玩笑般的、撒娇似的语气讲出来的,可她的眼神在说,这是一场交易。

    古希腊的人需要通过女祭司,呈上牺牲献祭,取悦神明,得到神谕。眼前的女巫简化了这个过程,简化而不是取消。

    为她献上一曲什么呢

    她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格兰,金色的眼睛在室内光下像两块澄澈的琥珀。

    尽管更喜欢假面战士,他还是弹了高达的俺だけの言葉で。

    埃琳娜没听过这首歌,不能识别无声的贝斯曲奏出的是什么,让他写下歌名。

    「即使燃烧殆尽的星辰碎片也会绚丽灿烂地贯穿天空你眼眸中的梦想总有一天会闪闪发光」

    乐器没有发出声音,演奏者也没有唱出歌词,唯一的观众认真而专注地倾听。

    厚重的窗帘隔绝日光,暖橙色的吸顶灯下光影模糊,就像谁鹤发鸡皮时,回忆青葱岁月的幻梦,才有的色调。

    一曲不长,四分半之后,他停止动作,颔首致意,望向埃琳娜的蓝色猫眼清醒得可怕。

    不是诸伏景光,也不是绿川唯,那是属于组织的代号干部苏格兰的眼神。

    埃琳娜好像根本没看见他可怕的眼神,或者没理解它所代表的意思,如同欣赏了一场金色大厅的演出一样,微笑鼓掌,用她的母语称赞一句,没为他翻译。

    苏格兰礼貌地请求重复,她笑着切回英语

    “你的心音很美请别打碎它。保持心跳,不要停下。收拾你的东西,你走吧。”

    埃琳娜关掉灯,拉开遮光窗帘,精美的蕾丝窗帘缝隙里,余霞散绮,光华万丈,是夕阳落下前最后的余晖,留给人间最后的热度。

    手机屏幕亮起,苏格兰收到一封来自组织情报人员的邮件。

    通知等待结束,计划变更为狙杀组织叛徒在法国的接收人,震慑其他打算挖组织墙角的势力。

    西西里女巫与世隔绝的神秘领域,神隐他三天之后撤走,他再次回到了现世。

    缱绻旖旎、暧昧缠绵,诸如此类的形容词,像长野老家屋檐上的积雪一样,在阳光下烟消云散。

    青涩尚未褪尽的、会因杀人积累不安的、通过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发泄了压力的、年轻的卧底搜查官,视线自手机屏幕移开后,已经彻底看不见“诸伏景光”的影子。

    黑衣组织的新任干部,仍需按要求随身佩戴定位器的苏格兰,快速穿衣,打点行装,准备辞行他已经不打算问她为什么在完全没参考任何外界信息的前提下,知道“一首歌”这个时间了。

    她肯定会回答。但是问出结果又怎么样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同时也把她暴露在危险当中。

    组织不在乎代号干部的私生活,但是会收集各种科学的和不科学的、目前他还没找到规律的高水平人才。

    “苏格兰在巴黎红灯区随便找了个女人”和“对苏格兰非常在意的著名灵媒女巫预言者”的区别太大了

    前者只能说明他道德败坏,连报备的必要都没有。后者说不定还要把她引荐进组织,甚至直接参与针对她的绑架行动。

    毕竟组织从来不是什么讲道理和人权的地方。

    他换好鞋子,背起琴包,坐在床上一直看着他的埃琳娜忽然来到他面前,从她的包里取出一只做工粗糙的木偶。

    非常小,是个项链坠,只有一节拇指大,圆滚滚的,初具人形,没有五官。木料普通,色泽陈旧,风格诡异,第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诅咒”“巫蛊”之类的关键词。

    “这是莉莉安娜,护身符。记住,随身携带。低头。”

    她扯断脖子上的装饰品,银色的金属细链串进木偶丸子头的圆环,不容拒绝地将它戴在苏格兰颈部。

    昂贵的极光天女珠,像砂砾一样,噼里啪啦,散落一地。项链线带着她的体温与馨香,温柔地环绕着他。

    西西里女巫给了他一个面颊吻,披上挂在一边的浴袍,转身去了露台,不看他离去的背影。

    那朵水晶球中的香根鸢尾、那场大雾笼罩的迷离梦境,像来时一样,轻盈地、沉静地,缓缓飘走。

    她喜欢精致的首饰,美丽的珠宝,漂亮的东西,可是得到后再舍弃,不会有任何犹豫。

    就像他们初遇时,那串高品质的大溪地手链。

    埃琳娜肌肤细嫩,触觉灵敏,踩到地板上的散珠的时候,动作稍缓,吸了半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她的行程,抱着画板,戴着墨镜,观赏日暮时分绚丽的满天霓霞。

    那个“护身符”也是交易吗还是偶然邂逅的西西里女巫阁下,送给令她满意的一夜情对象的临别赠礼

    当局者迷,他无法分辨。

    离别之刻无比清晰的认知,涌上心头

    他喜欢她。

    说不出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这是必然的结果,注定的结局。

    可惜、不、幸好,她对他不是对等的感情,得到他之后,想必也能轻易地放下他。

    他曾经谢绝了她的珍珠手链作为谢礼,没多久他们就在小巷外再次相遇,本该互为平行线的两个人,命运从此相交。

    这次呢

    犹豫再三,苏格兰决定带走莉莉安娜。

    作为代价,他留下的是

    “addio。”

    铅笔狂乱地擦过画板的刷刷声里,混入一句意味着“永别”的、平静的、听不出来任何感情的道别语。

    “さようなら。”

    在外面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以母语,疏离有礼地回复了有着同样含义的一句诀别。

    夕阳沉下地平线,火烧云迅速褪去颜色,金色的天空转为幽蓝,昼日里几不可见的浅淡半月随着夜晚降临,越来越明亮。

    背着琴包的游客路过楼下。这种人每一天都有很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值一提。

    又一盏香薰蜡烛燃尽了,房间里的烟雾也都散去。

    埃琳娜放下画板,欣赏着上面的画作

    第一张

    没有胡须、比现在矮、肩宽和肌肉量也都不如苏格兰的诸伏景光,抱着一个谢顶的糟老头子,从爆炸起火的二楼,纵身一跃。另外四个人张着一面写有“樱花烂漫”艺术字的简易防护垫,准备接住他。

    第二张

    穿着高中制服的两个男生,在乐器社的部屋,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抱着贝斯。黑发的那个在教金发的那个弹奏母亲唱过的民谣,文字标注故乡。

    第三张

    清凉打扮的两个小孩子,一个鼻子上贴着创可贴,膝盖上有擦伤,举着捕虫网,另一个举着一只巴掌大的独角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第四张

    女性牵着大儿子的手,男性抱着小儿子,走过千叠敷冰斗,访过上田合战场遗址,泡过信州高山五色汤,仰望过阿智村浪漫的星空。

    温柔的母亲熟知长野的农业特产,和它们的烹饪方式。当老师的父亲耐心地将枯燥残酷的历史,编织成生动有趣的小故事,对两个孩子娓娓道来。

    第五张

    小学生的哥哥在厨房削土豆皮,还是个幼儿的弟弟眨着圆滚滚的猫眼,和网兜里的螃蟹对着吐泡泡。母亲系着围裙在案板前敲猪排,父亲戴着头巾打年糕。

    第六张

    新出生的婴儿,哇哇大哭。比病床高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吃惊地瞪大眼睛,被尿了一身。

    第七张

    不知道哪里的天台,夜空晴朗,群星闪耀。比现在成熟许多也沧桑许多的苏格兰,握住左轮手枪的枪柄,对准自己心脏,扣动扳机。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他的谢幕画面。

    埃琳娜出了很久很久的神。

    凉爽的风吹醒了她。

    她打了个喷嚏,把这七张画摞成一摞,带回房间,翻出两手拇指食指一圈那么大的袖珍坩埚,和防风打火机,点燃。

    火舌吞噬纸页,焦黄,发黑,变脆,卷曲,燃尽成灰。

    倒上两个人喝剩下的苏格兰威士忌残酒,再倒入不知道为什么购买的波尔多液,搅拌成糊,到洗手间,兑水,冲入马桶。

    污浊的泥水打着旋消失在下水道。

    一段快乐的记忆和三天短暂的人生,也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消失吗

    她解下睡袍,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肌肤上靡艳斑驳的痕迹。颜色很浅,用不了三天,就再也看不出来什么。

    第一天一开始,他生疏而羞涩,完美地遵守了她“不许留下任何东西”的要求,也没对她与他截然相反的、以指甲、唇舌和牙齿,几乎在他全身上下打满标记的行为,表现出任何不满。

    他的失控简直不能称之为失控。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的,不是这个。

    从红磨坊附近的台阶上领走他是个意外,她没想到东京一别,还有再会之期。

    他是什么人

    居然能为了灭他满门的在逃犯,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冲进木构架房屋火灾现场的二楼营救,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怀抱着怎么样的理想,才能潜入一个她在西西里都有所耳闻的国际犯罪组织后,让双手染上鲜血,在痛苦的煎熬中守住底线不堕落

    埃琳娜不信任他的同行。

    她在西西里长大且不论,后来在那不勒斯又认识了一些“朋友的朋友”,穿狗皮的家伙们那些衣冠楚楚忧国忧民的上司。

    也认识一位只要钱到位,干什么都行的条子。他叫什么来着,雷欧还是罗曼诺从胳膊肘混成了热情的自己人,整天跟在布加拉提后面碰鞋跟。

    诸伏景光自愿成为绿川唯,现在又当了苏格兰,他凭什么、他为什么、即使在晴欲冲垮理智的时候,也能记得住并做到她的要求

    埃琳娜以为她会遇到一场酣畅淋漓的angry sex

    床铺就是他们的角斗场。狮与虎在此厮杀,森蚺与凯门鳄纠缠搏斗,欲望的火焰点燃一切,淋漓的汗水混着新鲜的血液浸湿床单

    她不在乎是谁的血。

    或者另一种失控也行

    跪在她面前,哭泣着,恳求着,完全地放弃自我,让意识沉沦,罪恶也好、烦恼也好、痛苦也好,把一切都交给她,推卸给组织、给上司、给这个混乱无序的世道、给肆意玩弄他人的命运

    还有谁能比预知未来的女巫,更适合当命运女神的代言人呢

    她撞上了一堵温柔而坚定的墙。

    有点像审讯室那种,撞不死人、隔音效果和弹性都特别好、摸上去很软但是徒手不可能拆掉的墙。

    诸伏景光。orofhi hiroitsu。

    她在心里念这个对她来说依然拗口的名字,站在花洒下,打开喷淋。

    不受控。

    讨厌他。

    冷冰冰的水浇在披散的长发上,她没什么特别的好感的鸢尾精油的香气随着泡沫离开,他留在这个房间里的气味消散得更快。

    好困惑。

    不明白。

    他完全没放弃他自己,也完全没把她当作宣泄压力的出口。

    就好像两个人那三天的耳鬓厮磨,已经让他得到了足够的快乐,让他有力量压制和战胜一直在诱拐他走向另一条路的痛苦。

    伟大、光明、正义。不计付出,不求回报,不惧牺牲。

    不是吧阿sir,你这样的在电影里都是主角早死的挚友白月光啊。

    哦他确实是。

    他死亡的那一幕,不超过三十岁。

    埃琳娜调整阀门,让水流的速度更快,打在肩背的皮肤上,有细微的刺痛。

    掬起一捧水,泼到镜子上。雾蒙蒙的水汽化作纵横水流,将模糊的人影分割得支离破碎。

    她望着看不清的镜中倒影,轻轻地说

    “埃琳娜,别忘了,人会欺骗自己。”

    你真的讨厌他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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