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谁说正月衣服卖不掉(捉虫)

    大过年的, 王家的整体气氛总的来说,很和谐。

    这和谐取决于王铁军同志没拖家带口跑回老家去过年,而是在省城安稳度过了大年三十。

    他觉悟如此之高, 要取决于眼下春节假期安排三天。

    没看错,就三天。眼下每周还单休呢, 什么七天假,想都不要想。

    而就目前的交通运输水平,三天假的时间王铁军同志别说回家过年,能走一半的回家单程都得谢天谢地。

    阿弥陀佛,王潇暗自庆幸。她可没兴趣挤火车跑老远去应付一堆压根不认识的所谓亲人。

    她如此凉薄一方面是本性如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她从陈雁秋大夫嘴里套出的话来分析, 王铁军同志的这个小家庭跟大家庭的关系,e,很微妙。

    此事说来话长,得从王铁军成为工人的经历说起。

    没错,老王家祖上三代贫农,按照常规, 王铁军是当不了工人的。

    但是, 那会儿刚建国, 农村土改如火如荼。家里壮劳力多的农民分到的田多,打的粮食多;过得比城里人不差,甚至更好。

    当时工业百废待兴嘛,工人的待遇一般般, 吃不饱的大有人在。

    故而在五十年代,进城当工人并不是啥让人眼热的好出路。

    比如王铁军,当时他相当于是叫家里排挤着出去当的这个工人。他们嫌他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干活又抵不上几个哥哥, 索性将他打包扔进了招工队伍。

    打头几年,王铁军没少吃苦,饿得眼睛发黑的时候多了去。

    但后来国家政策调整了,农村搞大集体了,剪刀差补贴工业发展了,工人一跃成为工人老大哥,城乡差距嗖的拉大;王铁军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老家兄弟们羡慕的存在。

    那会儿他单纯啊,每个月紧巴巴地只留勉强能填饱肚子的钱和票,其余的都托人送回老家补贴家人。就这样,家里的意思还是他在城里享福,看着一家人忍饥挨饿,真是不要脸。

    搞得他愧疚得不得了,感觉自己是只跳蚤,吸了全家的血,肥了他一个人。

    他这一愧疚,愧疚到28岁的大小伙子在钢铁厂这么好的单位干了10来年竟然没钱讨老婆。

    这要是放在村里,不,哪怕是放在城里,正常爹妈都要愁死,想方设法给他找对象,最少也得催催。

    可他爹妈不一样啊,人一大家子都怕他有了小家忘大家,拿回去的钱少了。所以话里话外都强调让他一心工作,不要一天到晚想老婆孩子热炕头,没出息

    好在他运气不错,厂医陈雁秋看上他了,不嫌他没父母帮衬又是外乡人,也不嫌弃他穷得叮当响半点家当没攒下,主动跟他谈了朋友,一桌酒席没摆,作为新式婚礼代表在单位食堂,一把喜糖结了婚。

    结婚以后,有小家庭了,王铁军才逐渐回过神。

    尤其是在他们一家请了探亲假回老家过年,大哥家的侄儿竟然还抢不到一岁大的王潇的奶糕吃,大过年的也不给陈雁秋吃口好的,搞得当时仍处于哺乳期的陈雁秋饿晕过去,奶水都断了之后;王铁军跟家里大吵一场,带着老婆女儿回城,冷了心肠。

    再后来呢,过了好几年再凑上探亲假,王铁军又心软了,想回家看看重病的老爹老娘。

    啧啧,那会儿已经有知青陆续回城了,王家人也从知青嘴里知道了“顶工”这一说,于是把主意打到了王铁军和陈雁秋的工作头上,自说自话安排好了两位大侄子顶他们的工作。

    什么你说就算顶工那也是王潇顶

    嗐女娃娃算什么人啊,这是老王家的,她陈雁秋嫁到老王家也是老王家的财产,工作当然得给王家子孙咯。

    这一回,王铁军真是发了大火,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此后除了每月寄10块钱回家给老两口当养老钱之外,再也不肯踏上回乡路。

    真的,连老两口死,他都没回去。

    不是他连最后送一程都不愿意,而是他的兄弟们绝啊。

    王老头去世的时候,兄弟们担心王铁军会以此为理由减一半生活费,所以死活瞒着,没让王铁军知道。

    那位在陈雁秋面前婆婆谱摆到飞起,生怕压不住城里媳妇的王老太那会儿却成了小可怜,只能乖乖听留在身边的儿子们的话,屁都不敢放一个。

    结果等她死的时候,她的好大儿们照样瞒下了死讯,王铁军又白白送回家足足五年的生活费,后来才意外得知真相。

    王潇听了好一出大戏,不得不信服一句话人穷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穷啊。

    有人天生活该受苦,因为他她不配任何人对他她好。

    只是,王潇都忍不住同情倒霉的王铁军同志了。

    白在老家担负了不孝的骂名,还养了一群白眼狼。

    至于陈雁秋这边,她父母也就是原主的外公外婆在王潇上大学那年先后走的。陈大夫还有位姨妈在外省,本市关系比较亲近的是位舅舅。

    但就王潇判断,一个城市住着,哪怕中间得倒两班公交车才能到,只有逢年过节才坐在一处吃顿饭的亲戚,这亲近估计也亲近的有限。

    挺好,省心。

    反正她也没指望过亲戚里有大佬,直接带她飞升。

    到了大年三十,王潇直接化身勤劳的小蜜蜂,在钢铁厂食堂和家之间飞来飞去。

    干啥运吃的呗。

    前些年讲究过年也要闹革命,大年三十也要抓生产。年夜饭怎么办大食堂给解决了。

    什么炸带鱼炸肉丸炸排骨炸藕圆,什么红烧鱼红烧鸡红烧肉,还有一种王潇也不晓得到底究竟放了多少材料的大杂烩,总之,浩浩荡荡十几个菜,由着职工自己挑了打回家,直接端上桌吃。

    现在不讲究革命过年了,从过完小年厂里就对大家迟到早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陈大夫跟绝大部分厂里职工一样,还是习惯食堂出品的大菜。

    废话,谁乐意天天围着锅炉转,吸油烟比吸烟更容易得肺癌。

    王潇跟她爸一道接了去食堂排队买大菜再搬回家的任务,一口气买了坛子红烧肉、元宝红烧鱼、可乐鸡翅时髦吧,大厂是真时髦人、炸带鱼、炸虾片、炸肉丸、炸藕圆、八宝鸭,哦不,还有猪皮冻呢,足足九个菜。

    对了,还有椰汁,大名鼎鼎的椰树牌椰汁,电视广告天天放,国宴指定饮料。能长红三十多年,这也是正儿八经国货顶流了。

    而且椰汁不用饭票买,是厂里作为年货直接发的,就很nice。

    后勤的领导看到王铁军时还开玩笑:“老王啊,咱们厂年货能发下来得记你的功劳啊。不是你讨了三百万的债,年货真够呛。”

    王潇在旁边跟着笑,心里却:哼╰,还老王,看来他们家王铁军同志的车间主任位置坐的还不够稳,得再接再厉。

    不,中层干部太低了,既然是八级工,都到技术工人的巅峰了,怎么就不配进入领导层啊

    等姐拿回五千万,怎么着都要把老王同志拱上位。

    嘿嘿,等那个时候啊,他们家在钢铁厂才能真正有话语权。

    得亏王铁军不知道她闺女的雄心壮志,否则这个年他都过不安身。

    爷女两个把吃的喝的搬回家,陈大夫也打扫完了卫生她嫌王铁军和女儿弄得不干净,非得自己动手,烩了糖醋带鱼和糖醋排骨,再拌了皮蛋拌豆腐,十个菜,刚好凑足了十全十美。

    这么多菜,三个人肯定吃不完。每样都只夹一碗,剩下的放在阳台上,后面过年阶段招待亲友可以有现成菜。

    王潇看这利落的架势,不得不感叹难怪工人阶级会怀念八九十年代。瞧瞧,工厂是我家真是家啊,连年夜饭都安排好了,三十年后也足以让绝大部分国人羡慕死。

    哎,味道真不错,年夜饭,咳,其实是中午饭啦,古代人两顿饭无所谓,现代人一日三餐无论如何都不能省了午饭;反正以王家的生活条件和王潇常驻金宁大饭店的经历,她这会儿还连着吃了两块红烧肉,那足以证明这肉烧的的确好吃。

    陈雁秋看女儿吃的津津有味,终于放心下来。

    有段时间吧,就是她闺女发疯的时候,因为那姓阮的王八蛋喜欢弱柳扶风,所以她闺女竟然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真是气死人哦。

    好在那些都过去了。看看现在多好,大口吃饭大口吃肉,吃嘛嘛香。

    小姑娘不就是要这样吗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能好。

    什么好啊,都比不上自己的身体好。

    陈大夫一路感慨到王潇吃完大餐擦擦嘴招呼:“妈,我下去一趟啊。”,才表情裂开。

    这死孩子,大过年的不消停,又去干啥啊

    “你别瞎跑,玩掼炮不能丢窨井盖里啊爆炸了可不得。”

    王潇羞耻死了:“妈,我不玩掼炮,我多大了我下去打电话给人拜年”

    现在又没微信,大过年的联络感情可不得一个个的打电话。

    待她打完一圈电话回楼上,陈雁秋已经擀好了饺子皮,王铁军也和好了饺子馅。

    王潇要捋袖子上阵帮忙呢,却被她妈赶回房间看书去,年纪轻轻别放松,趁过年有空好好看看书充充电。

    王铁军不敢当面唱反调,趁着他老婆上厕所的光景,给闺女拿了椰汁跟上海蛋卷,小小声安抚女儿:“别累着了,大过年的,该休息休息。”

    结果王潇吃饱了还真困了,直接倒在床上,一个午觉一直睡到天黑透了,她妈喊她出去饺子看春晚。

    王潇吓了一跳,以为肯定得挨骂。

    让你学习你睡觉,你这一天天的想干啥呢

    然而没想到这回陈大夫只皱了皱眉,就招呼她:“洗把脸吃饺子吧,你爸给你调好蘸料了。动作快点,春晚开始了。”

    现在春晚真挺有意思的,看的时候,王潇有种活在历史中的恍惚感。

    真的,以她的实际年龄,1991年她还没出生呢。

    嗯,潘美辰酷酷的,唱的我想有个家很好听。甄妮仪态万方,她的鲁冰花也很好听。姜育恒的再回首相当不错,没倒嗓哦,后来她嗓子真不行了。

    乖乖,这么看现在的春晚造星能力很强啊,好多歌三十年后也很红呢。

    还有宋丹丹,眼下她的搭档竟然是黄宏。她还以为她一直是赵本山的小品搭档呢。

    另外朱时茂和陈佩斯的警察和小偷也蛮有意思的哈。

    不过她晓得朱时茂,还是因为穿书前一段时间网上特别流行的“老许,给你老婆要不”。

    当时好多人吹说那是神仙爱情。

    可她跟她的小姐妹们只觉得可怕。

    连面都没见过,毫无选择的,前头不晓得究竟有什么等待着的婚姻,竟然也神仙了大概只有男人才会欢喜这种牛郎捡到织女的神仙爱情吧。

    至于跟着起哄的女人,究竟是啥还是啥呢反正理解不能。

    她愣是硬撑着看完全场,才在烟花爆竹声中躺上床。

    蛮好,现在省城还不禁烟花爆竹,挺有年味的。

    哎,隔着窗户看火树银花,别有一番滋味啊。

    阿弥陀佛,赶紧把窗户关好,希望千万不要起火灾。

    她穿书前有一年,她奶奶家旁边就有户人家进了烟花,结果点燃了屋子。刚好他家没人在,等消防员来灭火,家里都烧光了。

    当时她跟她奶奶都乐死了,对,她们就是幸灾乐祸,谁让那家人坏,老挤兑她们老的老小的小。

    唉,也不晓得老太太怎样了。

    如果真是自己和原主互穿的话,那么个恋爱脑嗯,说不定奶奶会高兴呢。

    奶奶不一直叨叨她不正经找对象嚒。

    至于恋爱脑倒贴男人,嗐,没事,奶奶的私房钱都是留个孙子的,没孙女儿的事,祸害不到奶上。

    王潇放心了,跪在床上朝着前世奶奶家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放心大胆钻被窝。

    她本以为她会被吵得睡不着,毕竟下午睡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她一直睡到早上九点多钟才起床。

    陈雁秋也没催她。

    反正今天没啥事,赶在上午去舅爷爷家拜年就成了,正好留下来吃顿中午饭。

    王潇可机灵了,眼瞅着她妈要进厨房掌勺时,直接把王铁军踢进去,大声赞美老王同志的厨艺“我爸的可乐鸡翅烧的可好吃了,还有那个拔丝苹果。哎呀,舅奶奶,家里没苹果啦没事没事,我看副食品店还开着,妈,我们去买点苹果。”

    能花点小钱避免干活,何乐而不为啊。

    陈雁秋还没反应过来,被女儿拉下楼时,嘴里抱怨“哎哟,搞什么拔丝苹果,你也不嫌麻烦。都那么多菜了,要吃不完的。”

    “吃不完不还能留在下顿吃啊。”王潇才不在乎呢,她眼睛瞥见前面,有点不太肯定,“哎,妈,你看那是不是张燕啊”

    陈雁秋瞄过去,没好气“真是的,这么早跑过来,非要蹭她外公外婆家一顿中午饭吗不能去她爷爷奶奶家吃啊。”

    王潇乐了,毫无同理心地八卦着“张燕现在怎么样啊”

    她好几个月没听到这位原主闺蜜消息了。

    自打她在医院栽赃阮瑞失败,好像跟消失了一样。

    “还能咋样好不了咯。”陈大夫到现在依然看那坏心肠的丫头没好脸,“幼儿园派她出去学习了两个月,才回来。呵,她妈想得倒美呢,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做梦吧。看以后哪个好男的会娶她。”

    王潇撇撇嘴,啧啧,果然社会对男女评判标准永远不一样,好像女人过得好不好唯一的标准就是她嫁的好不好。

    哪怕陈大夫这样的职业女性都不能免俗。

    她故意跟人抬杠“那可不一定,我看张燕未必嫁不好。”

    看陈雁秋瞪大眼睛,她一板一眼地认真分析“妈,你想啊,张燕她爹妈是不是铁饭碗,她自己是不是也有正式工作”

    搁在三十年后,这就是一个省城实权公务员家庭出生的公务员,还肤白貌美青春无敌,而且本人也受过高等教育。这样的小姑娘,放在婚恋市场上真心可以打败90以上的人。

    什么你说她名声不好

    嗐,没实锤的事情很容易洗白的。况且跟她拉扯的阮瑞都蹲大牢了,一句污蔑便可以洗白。

    不管是张燕还是她家里人,都不是软柿子,压根不是那种叫风言风语说两句就崩溃的窝囊废。

    什么你说清清白白的大小伙子看不上这种人

    哟,你对男性择偶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男人在婚姻问题上永远比女人现实的多。

    现实到给女性支招的离婚律师不得不提醒女方姐妹,咱们能不能不谈感情

    而给男性支招的离婚律师则忍不住发声兄弟,咱们好歹谈点感情吧。

    张燕的综合条件好,些许名声上的小瑕疵根本无关大局。多的是想更上一层楼以及不希望阶级下沉的男青年希望获得这样一位终身伴侣呢。

    陈雁秋没能说过女儿,更加气闷了“合着她丑事做绝,还没事人了”

    王潇摊手,是啊,这就是家庭出身好自身条件好的人,容错率更高。

    尤其这人还没那么强的道德感时,那基本上都能活得滋润的很。

    有些东西啊,你当它是个事儿,它能要人命;你不拿它当个事儿吧,也就是屁而已。

    毕竟这世上绝大部分烦恼都是庸人自相扰。

    如果非要给这事升华提炼一下,那就是努力啊,努力往上爬。当你上升到一定的阶层后,混得再惨也有阶层托底。

    就好比红不了只能回去继承亿万家财了。

    陈大夫气得要拧女儿的耳朵“一天到晚歪理一堆。”

    “哎哎哎,妈妈妈,冬天不兴拧耳朵的啊。”她振振有词,“明摆着的例子就有啊。赵师傅他老婆红杏出墙,他自己抓到了,咱们楼又有谁不知道”

    赵师傅就是当初那位非得坚持说奸夫是小偷,趁机暴打,结果错打了阮瑞的倒霉头顶青青大草原。

    因为他是采购员,所以在清理三角债的过程中,王潇没少跟他打交道。

    人家到今天也没离婚啊,而且照她看,以后不出意外也不会离婚。

    为啥

    因为他老婆家条件好啊,他老婆本人也端着铁饭碗。

    现实点讲,依赵师傅的条件,这会儿离婚的话,基本没可能再找到跟他老婆一个水平线上的。

    他要再婚的话,那就是典型的向下兼容,直接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很有可能还会随之降低社会层次。

    在这种情况下,就好像碰上的渣男的倒霉老婆一样,为了维持生活不掉档,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陈雁秋忍无可忍,伸手要揍她:“一天到晚瞎说八道,就没句正经话。”

    王潇她往前跑,她明明说的都是大实话。出了电视机厂家属区的门,她又开始埋汰,“真是的,大年初一店都不开门,到手的生意不做,真不会赚钱。”

    陈雁秋柳眉倒竖“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大过年的做什么生意啊哪个不回家过年”

    王潇振振有词“就是因为大家都忙着过年了,所以才更该做生意。我敢保证,他们一个春节能做出平常好几个月的营业额。”

    陈雁秋拽她的胳膊,狠狠地瞪她“你给我安生点,大过年的,想都不要想”

    然而陈大夫还是没能如愿以偿过完这个太平年,因为年初二陈意冬带着老婆女儿来省城给她这个姐姐拜年时,她弟媳妇直接把生意送到了王潇鼻子底下。

    啥生意服装生意。

    啥服装西装。

    咋回事

    嗐,周镇服装厂吃了大亏呗。

    80年代乡镇企业火爆,做外贸生意的也不稀奇,尤其是服装业,跟日本人做买卖的不少。靠着这个,大家没少挣钱。

    但是吧,抢日本订单的厂子多了,日本商人就鸡贼了,让他们窝里斗,自己好挑选出最划算的合作对象。

    这正常,身为商人,王潇也会这么干。

    但日本鬼子不地道啊,下了一万件西装的订单,衣服都做好了,最后验收也合格了,该付尾款时,那个什么太郎竟然不要了。

    王潇稀奇“没签合同吗”

    “签了。”

    “那按合同让他付违约金啊。”

    “定金1万,3倍违约金,总共3万。”

    王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都啥人啊,脑壳坏掉了吗

    1万件西装,总价100万的货,你要1万块的定金,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为什么姐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好讲话的乙方

    真是同人不同命。

    钱雪梅尴尬“这不是想出口创外汇嘛。”

    理解,王潇十分理解。穷家破业搞点外汇不容易,否则倒卖外汇也不会杀头都拦不住。

    王潇清了下嗓子“那要怎么办”

    “那个,你不是跟老毛子做生意嚒,看看能不能把西装卖给他们。”

    钱雪梅现在一门心思在镇上做卤菜生意,已经离开服装厂了。但乡里乡亲,又是从十几岁就工作到现在的厂子,有感情。

    所以当她知道厂里吃了大亏,又跟大姑姐打电话时听说潇潇跟老毛子做生意的时候,她便想到了这位厉害的外甥女儿。

    真厉害啊,她跟陈意冬按照外甥女儿教的办法做卤菜生意,现在已经还清了盖楼房的欠款。

    “哦,潇潇,对了,这是给你的分红。”

    王潇当没看见陈大夫给她使的眼色,大大方方地收钱。

    哪怕现在几千块钱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去饭店吃一顿花掉眉头都不会眨一下,但该她得的钱,一分都不能少给她。

    然而王潇收了钱却只想起来拿随身听给表妹陈晶晶。从友谊商店买的呢,日本名牌,索尼的,花了她好几百的外汇券。

    对着舅妈,她却摇头“不行。苏联人不可能要这批西装。”

    钱雪梅下意识地强调“我们厂衣服真不错哎,日本鬼子那么挑剔都没讲过一声不好。真的,一点线头都没有,用的也是正经的好料子。”

    王潇还是摇头“舅母,你听我说,人种不同,体型相差太大。我们这边出口到苏联的羽绒服毛衫之类的,都是大号特大号。做给日本人的西装弄过去,老毛子也穿不上啊。”

    钱雪梅嘴巴张了好几下,说不出话了。

    陈雁秋也在旁边帮腔“不行不行,是真不行。人家那边姑娘穿我们这边男的衣服都正好,那个大块头杵着呢。”

    钱雪梅难掩失望“那只能压着了”

    要命哦,周镇的服装厂能有多大规模。1万件西装压在仓库里,资金回笼不了,后面搞不好要停产的。

    她怪不是滋味的。服装厂算镇上的大厂了,上百号工人呢。厂子停产对她可没好处,工人连工资都拿不到,哪还有闲钱买他们家的卤菜吃。

    王潇想了想,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话“也不一定。这样吧,舅母,你先让我看看衣服怎么样”

    钱雪梅赶紧起身“行哎,我下去打个电话找厂长讲一声。”

    陈雁秋跟弟媳妇关系不错,送她下楼去打公用电话,还安慰她“说不定有指望呢,潇潇在金宁大饭店认识不少外商。日本人验过的货,搞不好港商啊台商啊他们会要呢。”

    这的确是一条出路。

    现在潮流是港台抄日本韩流文化影响力尚未形成,日本歌手养活了半个港台乐坛,大名鼎鼎的小虎队也是照搬的日本少年队组合。

    日商认可的西装,在港台应该有销量。

    可惜现在外商们都回家过年去了,王潇可没耐心等他们回来再推销生意,她想趁着过年就把这事办了。

    那就,马上出发吧。

    陈意冬这回是开着化工厂的车带老婆女儿来省城给姐姐一家拜年的,结果连顿像样的中午饭都没吃上,咳咳,因为时间赶,全是年夜饭的剩菜外加饺子。

    好在眼下大家都没那么讲究,况且大过年的也不缺好菜吃,大家凑合了一顿,就上了化工厂的车。

    其实王潇不看西装问题也不大,她对钱雪梅还是有基本信任的,对这个时代的审美也有一定的认知。

    改革开放初期,日本对我国的影响很大。大量日本影视剧进入大陆,一直到韩流兴起,华日关系紧张后,日系审美才渐渐冷却。

    此时此刻,日本人定的西装,绝对符合眼下省城居民的审美需求。

    但好歹是100万的大生意,王潇不亲自验看过货的话,大过年的,她也不好意思把好不容易才弄到回乡票回家过年的向东再喊过来不是。

    没错,她这回找的合伙人仍然是向东。

    看完货,王潇对厂长提了自己的条件内销,没外汇,价格也不能涨。给日本人什么价,给她就得是什么价。至于不出口拿不到补贴之类的,抱歉,她管不了。

    “这么多货,一下子想走掉不是简单事。现在好多厂衣服都积压,想走货很难的。别说周镇了,省城一堆服装厂都等米下锅。”

    厂长只犹豫了不到五分钟,便下定决心“行,不加价。但是,提货得付全款,我们不要定金。”

    他是吃亏吃怕了,他现在只想要钱。

    因为压了100万的西装,服装厂今年别说过年的钱了,两个月的工资都没发出来。

    这个年,他被堵在家里讨工资,头早大了。

    王潇挺痛快的“行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过现在过年车紧张,到时候厂里得帮忙把衣服拉到地方去。”

    去哪里当然是省城的人民商场啦。

    她找向东合作,肯定得用他的地盘卖衣服啊。

    王潇直接在周镇打电话喊向东。

    行了,大年初二了,国家法定假日才三天,该回归工作岗位了。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向东家装了电话,现在初装费虽然贵的要死,而且因为他家偏,拉电话线还得额外交钱,且电话费也贵;但生意人嘛,肯定得家里有个电话。毕竟现在大哥大虽然拿出去能唬人,但实际上信号差的绝大部分时候只能当砖头用。

    向东接了电话,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他大年三十天快黑的时候才到的家,刚在家里睡两晚,就又要赶回省城去卖衣服了

    他声明啊,他不是惰性发作懒得不肯挣钱。而是大过年的,谁买衣服啊

    现在衣服又不便宜,冬天的大衣服能赶上一般老百姓几个月的收入了。

    为啥说过新年穿新衣很多人一年也就在过年时才能穿件新的。

    人家年前才花了大价钱给家里换了新,年关刚过,又要掏人家的荷包想让人买新衣服

    王工,你好歹也是个文化人哎,涸泽而渔的道理还不懂吗

    王潇跟他打包票“能卖掉,过年是过年的衣服,西装是西装。开过年来该工作了,出去跑的西装肯定得有一身,这是刚需,卖得掉。”

    向东可不觉得西装算什么刚需,再说他也是头回听到“刚需”这种说法,下意识地强调“买不到票哎,我现在想回省城也回不了。”

    王潇冷笑“现在票最好买,赶紧的。”

    当她傻呢,哪怕春运,这会儿都是淡季。

    出门打工的,一般起码过了正月初六才回城。更多的人是正月十五吃完元宵才从家里出发。

    况且自打1989年国家为了控制飙升的原材料价格,紧急下马了大量基建项目后,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少了不少。

    眼下这股劲还没缓过来呢,春运火车能有多少人

    “不到正月十五,真没人做生意。”向东都无奈了,别看正月初五迎财神,但大家点完鞭炮之后,该过年接着过年。

    一年到头忙个不歇火,总得让人喘口气吧。

    他跟王潇讲道理“而且我回去有什么用呢营业员还放假呢,现在上哪儿找人卖衣服去”

    王潇冷笑声更大“你确定你们营业员过年是喘口气”

    开什么玩笑啊,过年时女人最累。现在又不流行上饭店吃年夜饭,在厨房里忙得不歇火的女人保准更愿意回去上班。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王潇催促他,“赶紧的啊,马上回来。1万件西装,老规矩,二一开,你就说你是要接着过年,还是好好挣了这笔钱”

    向东立刻来了精神,连推诿都顾不上“要”

    西装的利润很大的,100块的进价,卖300多正常的很。

    但他必须得问清楚“你怎么敢保证这么多西装肯定能卖出去啊1万件啊,有那么多人买衣服吗”

    王潇笑了“因为我会改变销售方式啊,1万件怎么卖不掉你别忘了,过年会有很多人跑省城来玩。”

    如何改变销售方式

    很简单,往后都不用数十年,最多七八年甚至四五年,市场放开后一点都不稀奇,那就是弄成自选模式。

    此话怎讲

    嗐,现在商场卖衣服是把衣服挂在挂在柜台后面的。顾客相中了哪件衣服,让营业员拿给他她再试穿。

    如此麻烦的销售方式,怎么向东还挣得盆满钵满因为个体户的柜台营业员态度好,起码能给顾客笑脸呗。

    王潇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把柜台撤掉,将衣服全都挂在衣架上,让顾客可以自由挑选他们看中的衣服,不用找营业员,想试穿直接上身穿。

    别小瞧这么简单的一步哦。

    看过1990年国营商店售货员冷脸的人,才会明白丢开他们,顾客会有多欢喜。

    他们并非像奢侈品店的销售人员一样,懒得搭理非目标客户。他们是平等地对所有人都没好脸。

    真的,哪怕是友谊商店的营业员面对外宾,同样爱答不理。被投诉了,人家还超级委屈我以前都是这么对国内顾客的,从来没人说我态度不好。

    就,大家已经被虐惯了,真碰上态度好的,反而受宠若惊。

    既然如此,那就摒弃售货员吧,让顾客自己做主。

    然而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自选意味着需要宽阔的场地。向东承包的柜台就那么大,无奈如何也空不出那么大的空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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