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30回

    沈肆很早便看到赵昱来了,但他装作没看到,继续握着李蘅的手,眼泪恰到好处地落下“若非万不得已,谁想做这样的营生

    不过,姐姐你放心,我虽然身在囹圄,但洁身自好,我还是干净的。

    姐姐赎了我,我可以给姐姐做个常随,跑腿的小厮,我什么活计都会做,还听话。

    求求姐姐了”

    他哀求,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脸上还挂着泪珠,像呜咽的小奶狗一样,别提多可怜了。

    “别哭了。”李蘅已然微醺,一手支着下巴,身子微朝他的方向倾着,见他这副凄惨模样,于心不忍,当即就应下了“姐姐给你赎身。”

    从前,做兴国公府嫡女时,她是个热心肠,瞧见谁可怜,都会随手帮一把。

    后来,落入泥潭之中,她自顾不暇,但遇上能帮上的事,她也还是会帮一下。前提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掷千金一呼百应的林蘅了。她现在叫李蘅。

    赵昱踏进亭子时,李蘅正与沈肆许诺着会给他赎身。

    女儿家吃了酒,莹白的面颊透出漂亮的红晕,乌眸湿漉漉,含着同情地看着沈肆。粉嫩的唇瓣沾着点点酒液,泛起莹润的光泽,唇瓣微微撅着,是一脸心疼沈肆的样子。

    赵昱心尖锐的痛了一下,比起在他跟前的沉稳乖顺,李蘅这会儿好像发着光,一张小脸生动到他几乎不敢认。

    除了新婚夜的交杯酒,他从未见过李蘅吃酒,也未曾见过她如此娇艳欲滴模样,更不曾见过她这般心疼自己。

    他嗓子哽了一下,心底的酸涩突如其来。

    沈肆眉眼白皙干净,眼中含泪,一副凄惨模样,手却紧紧握着李蘅细嫩的柔荑,不肯松开。

    赵昱眼神落到两人握在一处的手上,眼尾瞬间便红了,额边青筋直跳。

    “你在做什么”

    他一个箭步上前,拽住沈肆的手腕猛地一扯。因为太过气愤,将沈肆的手腕捏得“咔咔”作响。

    沈肆痛得哼了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李蘅的手。

    赵昱动作极快,另一只手伸出去,将李蘅的袖子扯下,遮住了她露出来的那一截白晃晃的藕臂。

    李蘅不知赵昱来了,毫无防备面前忽然冒出个人来,还扯她袖子,惊得她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时,赵昱才看见,李蘅穿得竟是一件齐胸软稠的夏裙,脖颈下一片雪白,肌肤似乎透着淡淡的光晕,因为动作太快如水波般晃动。

    他脸一下黑了,松开沈肆,迅速扯下自己身上的襕衫,裹住李蘅,遮住了那一片耀目的肌肤。

    这样的李蘅,怎能给旁人瞧见

    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等李蘅反应过来,赵昱的烟墨色襕衫已然在她身上披着了。

    沈肆见李蘅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赵昱,原本只闷哼了一声就没有说话的人,眨眼便痛呼起来。

    “好疼啊姐姐,我的

    手腕好像折了”

    他握着手腕嗓音带着哭腔,连连叫痛。

    李蘅一把拉开赵昱披在她身上的衣裳,才要问赵昱来做什么,一下便被沈肆的痛呼转移了注意力。

    她没好气地将衣裳丢给赵昱,凑近了去看沈肆的手腕“很疼吗我看看。”

    她软声询问着,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戳沈肆的手腕。

    沈肆生的白净,赵昱那一攥没少使力气,竟将他手腕上攥出一圈青紫的手印来。

    “疼的。”沈肆抬眸看她,离得近了,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混着酒香,很好闻。她纤长卷翘的眼睫轻轻扇动,一下一下的好像扇在他心上。

    “李蘅,你在做什么”赵昱看不下去了,皱眉开口。

    “得请个大夫来瞧瞧。”李蘅不理会他,朝旁边招呼“春妍”

    她打算让春妍去请大夫。

    “不用了,姐姐,还能活动。”沈肆活动着手腕,挑衅地望了一眼一旁的赵昱。

    面对赵昱的他,一改在李蘅面前的乖巧,眼神阴狠乖戾,像装乖巧的狼忽然展露獠牙,对着赵昱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确定不用吗”李蘅转过脸来。

    赵昱面色极为难看,亏了他多年的修养和经过磨砺后沉稳的心性,他才勉强忍住沈肆对他的挑衅。

    当着他的面如此放肆,当他不存在吗

    沈肆神色在李蘅转过脸的瞬间变得纯良,眼神清澈,鲜润的唇微微翘着,似乎还未曾从疼痛中缓过来,却还是小意体贴“姐姐,我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李蘅原本看到赵昱就来气,再看沈肆如此懂事,不由更气赵昱了。

    “见过武安侯。”她起身,屈膝朝赵昱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抬起下巴直视着他,语气生疏平和“武安侯素来最守礼道,今日不请自来,还伤了我的客人,不知是何缘故”

    她看向赵昱,一改从前的温顺贤淑,漆黑的眸子微微睁大,抿着唇瓣是生气的模样,贵气凛然。奈何生得太过明艳,又吃了酒带着微醺的娇憨,生起气来也是娇俏的。

    “姐姐,我没事,你别怪侯爷”沈肆捧着手腕,在一旁拱火。

    “你别管。”李蘅对他说话,语气就柔和下来了。

    赵昱看李蘅对沈肆如此温柔,对自己就横眉怒目的,心里如同烧起了一团火一般。他强行克制着将沈肆扔出去的冲动,望着李蘅开口“我们之间的事,可否不在外人面前说”

    他心里除了愤怒、气恼,还有诧异和解不开的困惑。

    不过一夜的光景,那个端庄娴雅善解人意的李蘅怎么变成这样

    她从前没有穿过这样的衣裳,没有对他高声说过话。现在却穿成这样,和不三不四的人吃酒。还当着外人的面瞪着他,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怎么会这样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心头转过无数的心思,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心绪当真复杂极了。

    “外人”李蘅笑了一声,如画眉眼舒展,像春风里开得极盛的牡丹,她嗓音清软“武安侯,现在在我这里,你是外人。”

    赵昱还以为她和他是一家的

    切

    “姐姐,你慢慢和侯爷说,我到外面去候着。”沈肆十分体谅李蘅,懂事地自个儿起身走出亭子去了。

    李蘅回头看了他一眼,沈肆是个有分寸的人。

    “李蘅。”

    赵昱不想她看沈肆,唤了她一声。

    李蘅不耐烦了,皱起眉头,不看沈肆,也没看向他,径直道“你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她吃了些酒,这会儿全照着情绪行事,尤其是面对着赵昱,她耐心有限。

    赵昱踌躇了片刻,垂下眸子低声道“娘和大嫂他们所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这些年,是我疏忽了,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替她们给你赔罪。”

    他说着,当真弯腰端正地朝着李蘅行了一礼。

    李蘅被他的举止逗得笑起来,乌眸弯弯水光潋滟,明艳撩人。

    赔罪

    她三年苦楚,赔罪能抵个什么不过,也不必要和赵昱分说,没有什么意义。

    过去便过去了,迈过这个坎儿,前头还有好日子等着她呢。

    赵昱诧异地看她,不知她为何发笑。

    李蘅止住笑意,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眨了眨眼睛道“侯爷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不如多分我一些银子。赔不赔罪的,没有什么意义。”

    上下嘴皮子一动,行个礼,她前三年所受的苦楚就消失了吗

    可笑。

    赵昱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怔住了。

    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李蘅他所认识的的李蘅,绝不是这样的。

    “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侯爷可以走了。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也不必再有往来。”

    她注视着赵昱的眼睛,逐客令下得毫不迟疑。

    赵昱拧眉,沉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已经和娘说过了,她若再委屈你,我便带你开府另过。

    大嫂和小妹那里,我也会惩戒她们。

    你别闹了,跟我回去。”

    他说着,伸手去牵李蘅。李蘅一定是太多的委屈,在心里憋得太久了,言行举止才会如此反常。

    他不会介意今日之事,等回去了,他会好生呵护她的。

    “别闹”李蘅打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笑了一声“侯爷以为我在和你闹吗和离书侯爷难道没有看到”

    赵昱沉下脸来“和离书我不会签的,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他死都不会在和离书上签字的。

    “随你。”李蘅满不在乎,漫声道“不过我劝你,还是签了的好。

    要不然,林婳可怎么进门呢”

    “我与林婳,只是相识,并无任何交集。”赵昱眉心紧皱“娘所言,你不要

    往心里去,我不会依着她的意思。”

    他注视着李蘅,目光坦诚。他向来洁身自好,在男女大防上,自问没有什么愧对李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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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如何,不关我的事,也不必在这里和我解释。”李蘅红润的唇勾成很好看的弧度“再不济,你后院里还有一个对你痴心一片的佟黛娘呢。”

    和离了,她也不必给赵昱留什么脸面了,想什么便说什么。

    “当初接佟黛娘回来时,就已和你说明是受友人之托。她和孩子只是住在府中,我与她并无干系。

    你这样说,既是误会了我,也是毁了她的名声。”赵昱眉头紧锁,正色与她解释。

    李蘅一向善解人意,今日怎的这样无理取闹

    “她都做你的小妾了,外面人人都知道,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再说,她搔首弄姿勾引你的时候,可没顾及自己的名声。”李蘅好笑道“你说你是受人之托,那她和你那朋友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关系。

    妻妾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府中,而她连府门都进不去,却生下了你朋友的孩子。要是我猜的不错,她应当是个外室。

    你的朋友在外面偷偷养着个外室,你不仅不和这种人断交,还把人接回来帮忙掩饰。

    侯爷,你不是最遵循礼法吗怎么会交这样品行恶劣的朋友还舍不得断交。

    我只能说,你和你这个朋友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嗓音软甜,说话不紧不慢,仪态也好。但言辞间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尖锐了。

    老虎不发威,赵昱还以为她是病猫呢。

    赵昱从来不知,她竟如此伶牙俐齿,怔了片刻才道“此事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李蘅说什么“搔首弄姿的勾引”佟黛娘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不同吗

    他实在想不起来,他没有留意过佟黛娘如何。

    “姑娘。”

    亭子外,忽然有人唤了一声。

    来的是李老夫人跟前的婢女茜云。

    “我在这儿呢。”李蘅看过去,答应了茜云一声,扭头朝着赵昱道“我还有事,你回去吧。”

    茜云来得巧,她正好趁此机会打发了赵昱。

    “你先去,我在这等你。”赵昱淡淡回她。

    他是来接她的,自然要等她回来将话说清楚。

    李蘅没理会他,转身走出了亭子。

    茜云上前小声与她禀报了。

    李蘅点点头,随着她往前走。

    沈肆正等在亭子外,见到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端得是清润无害,讨喜极了“姐姐。”

    “我去一趟祖母那里。”李蘅含笑与他说了一声。

    “好。”沈肆点头,甜甜地叮嘱她“姐姐走好。”

    李蘅应了一声,笑着去了。

    沈肆真是无愧于三千两一个月的高价,言行举止看着就叫人如沐春风。

    看了沈肆,她不想再看赵昱一眼,赵昱成日里

    冷着一张脸,好像天生不会笑。

    沈肆含笑目送着李蘅远去了,转头看向亭子里的赵昱,目光瞬间变了,阴鸷且满是戾气。

    他流落在外多年,回上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探李蘅的动向。当然知道李蘅嫁给了赵昱。

    李蘅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赵昱得到了她,却不知道珍惜呵护她,让她在武安侯府那个狼窝里吃尽了苦头,还好意思找上门来。

    赵昱自然能察觉到沈肆的不善,他又岂会惧怕

    他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搭在腰带处,从凉亭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眸色凛冽地睥睨着沈肆。

    “你是谁接近我妻子,有什么目的”

    他冷声质问。

    沈肆穿的花枝招展的,起初他也以为,沈肆只是个空有皮囊的小倌,并未将沈肆放在眼里。

    但从沈肆第一次用挑衅的眼神看他,他便察觉到眼前这个人不简单。

    “你妻子”沈肆哈哈一笑“真是大言不惭,我怎么听姐姐说已经和你和离了”

    他还得谢谢赵昱,要不是赵昱不懂得珍惜李蘅,他也没这样的机会和李蘅坐在一起。

    “不许叫她姐姐”赵昱气怒,面上常年维持的冷漠在这一刻裂开了。

    他动了怒。

    “你说不许就不许”沈肆冷了颜色,抬步踏上台阶,毫无惧色的与他对视。

    赵昱皱眉,正要再说话。

    沈肆忽然毫无征兆的,一个扫堂腿,朝他双腿而来。

    赵昱自幼习武,反应极快,瞬间撤回一步,躲开沈肆的攻击后,即刻便飞起一脚,直冲着沈肆的面门。

    他来时就看沈肆不顺眼,加上他与李蘅说话,沈肆一直在边上挑唆拱火。若非顾及涵养,他早对沈肆出手了。

    这会儿沈肆先动手,他正求之不得。

    沈肆身子后仰,躲过他的攻击,冲将上去,拳头直对他腰身砸过去。

    赵昱毫不示弱,大掌拍向他面门。

    两人竟这样你来我往,动起手来。

    约莫一刻钟,沈肆唇角处带着青紫,被赵昱以双肘锁在了地上。

    沈肆小时候流落在外,功夫算是半路学艺,自然比不得从小习武的赵昱,能在赵昱手底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衣衫凌乱,喘着粗气,眼底有暗红的血丝,看着上方的赵昱,语气轻慢“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比起他是狼狈,赵昱显得从容许多,身体都没接触地面,只是俯身站着,用手肘压着沈肆脖梗。但他两夜没睡,此刻面上也有憔悴之色。他睨着沈肆冷声道“不要再纠缠李蘅。”

    “好。”沈肆很干脆的答应了。

    干脆到让赵昱心底惊讶。

    “我都答应你了,你松开我啊”沈肆挑眉。

    赵昱不喜与人多纠缠,见他服气了,当即松开他,预备站起身来。

    可他才松开沈肆,

    还未来得及站直身子,躺在地上沈肆忽然屈起腿猛地往上一顶,直接偷袭,膝盖顶向赵昱的要害之处。

    赵昱祸害了他的心尖尖,让他心爱的人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巴不得赵昱再不能人道,断子绝孙。

    赵昱机敏,虽然毫无防备,但身体已然本能的作出反应,往后跃了一步,堪堪躲过他的偷袭。

    沈肆一咕噜爬起身来,拍着手上的尘土“可惜了。”

    无耻。”赵昱怒斥。

    二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沈肆瞥见迤逦的身影自远处而来,立刻卖了个破绽。

    赵昱不知李蘅来了,一肘将他击翻在地,长腿往前一跨,便要再次制住他。

    沈肆躺在地上,朝李蘅惊恐地大喊“姐姐,救命,侯爷说要打死我”

    李蘅尚未进亭子,便瞧见赵昱将沈肆打翻在地,还要上去动手。

    她紧走几步上前,扯着赵昱的袖子将他拉开,俯身去扶沈肆。

    赵昱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样,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识解释道“是他先动的手,且故意如此,好博得你的同情。”

    他拧眉扫了沈肆一眼,奸诈小人

    “沈肆,你没事吧”李蘅不理赵昱,替沈肆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关切地询问沈肆。

    她很清楚赵昱所说的就是真相,是沈肆先动的手,因为赵昱从来不会撒谎。

    但她就是不想搭理赵昱。

    “应该没有大碍。”沈肆顺着她的动作起身,衣裳又脏又凌乱,琥珀色的眸子里都是控诉,看向赵昱“姐姐,他好凶啊。”

    旋即又庆幸道“幸好姐姐和他和离了。”

    赵昱被他气得胸膛微微起伏,抬手拽过李蘅“随我回家去。”

    李蘅给别人拍打身上的尘土,这情景他一刻也看不下去

    “武安侯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李蘅挣脱他的大掌,黛眉皱起“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和离了。

    从我离开武安侯府那一日起,我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还请侯爷自重,日后不要再来纠缠于我。”

    去祖母那里走了一趟,她身上的酒气散了些,这会儿清醒无比。

    她不想再和赵昱、和武安侯府有任何牵扯,更不想在和离这件事少浪费精力。

    所以,话要说的决绝。

    赵昱是什么样的心性心高气傲,自以为是。她已经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了,赵昱必然忍受不了。

    果然,赵昱狭长乌浓的眸子阴沉下来,冷冽的目光摄人心魄。

    他手握成拳,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双手骨节一片苍白。

    他不明白,从前与他那样要好的人,怎么会变得这样快

    明明前日晚上她还

    想到之前,再看看眼下,他呼吸都窒了一下,但还是站在原地,紧抿唇瓣没有离开。

    李蘅见他没有如自己所料的被气走,定了定神,挺直了脊

    背,嘲弄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诧异觉得我怎么变成了这样和你所认识的我大不相同

    明明前天还好好的,温良恭俭让,堪称上京主母典范。今日便如此不守规矩,穿着这样你认为不得体的衣裳,和南风馆的小厮做着有伤风化的事。

    还对你张牙舞爪,伶牙俐齿,不听你的话。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找不到半点从前的影子”

    赵昱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诧异,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你从来没有打听过我的过去,也不在乎我在你府上过着是什么样的生活。”

    李蘅轻轻一笑,走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没了厚重的衣裳,庄重的姿态,她随意走路也仪态万方。

    赵昱依旧看着她不说话。

    李蘅倚着桌子,姿态闲适“我之所以是你所见到的这样,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

    在没有嫁给你之前,我过的就是这样的,打马过街,斗鸡走狗,吃酒玩乐。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谁要跟你回去,继续过那种勾心斗角、小心翼翼、暗无天日子除非我是癔症了。”

    这一下,说的够清楚了吧赵昱该走了吧

    她笑看着赵昱。

    赵昱僵了片刻,启唇道“我知道你受很大的委屈,娘和大嫂她们那边,我以后会好好约束,必不叫你再受任何委屈。”

    这三年,李蘅辛苦了。她使小性子也是应当的。

    他是儿郎,是丈夫,该包容她。何况,是他家先对不起李蘅的。随便李蘅说什么,他都不该生气。

    他想李蘅跟他回家。

    “赵昱,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李蘅单手托腮,微笑着望他“我根本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温柔贤淑的大家夫人,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

    再说,你真的觉得我们和离这件事情,都是你娘和你大嫂她们的错吗

    你呢

    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

    你在边关也就罢了,回来这么几日了,你娘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没数她盘算着让我给林婳腾位置多久了,你心里没数吗她跟你都提了好几次了吧

    你大嫂,三番五次要将孩子丢给我,都找到你面前了,你拿她如何了

    还有你妹妹,连我的聘礼都打主意,我不信你一概不知。

    赵昱,你是眼盲心瞎还是耳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为我做过什么吗

    我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不作为吗你怎么还有脸面来,让我跟你回那个火坑去”

    她本不想和赵昱说这么多废话。

    但是赵昱不识趣,居然还妄想让她再回武安侯府,那她就浅浅说几句,让赵昱知道知道他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赵昱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李蘅再次出言。

    赵昱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

    出来。面色铁青,有些颓然,默默转身往外去了。

    子舒等在远处,看到赵昱过来迎了上去“侯爷”

    赵昱没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这些水果”子舒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赵昱依然没有理会他,只是往外走。

    子舒回头看了一眼,只好提着那些水果,跟了上去。

    李蘅瞥了一眼赵昱离去的背影,心中也隐有酸涩。

    做了三年夫妻,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养只阿猫阿狗,也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但她和赵昱,已经不可能了。

    她收回目光,很快便将心底的酸涩压了下去。她是个干脆的人,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便绝无更改的可能。

    更何况,赵昱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更改变心意的筹码。

    “姐姐”沈肆走过去,偏头打量她“你别难过。”

    他悄悄打量着李蘅的神色,想知道李蘅心里对赵昱到底有没有感情。

    “我没有难过。”李蘅朝他展颜一笑,垂下眸子“都过去了。”

    她才不会为不值得的事情、不值得的人难过。

    “姐姐没有难过就好。”沈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开始告状“他也太可恶了,姐姐一走,他就对我动手。

    还好姐姐来的快,要不然他都能打死我。”

    他看着李蘅,李蘅虽然遮掩的很好,但他还是看出了她的黯然。

    他眸底闪过一丝戾色,他要快点强大,把赵昱踩在脚下

    李蘅笑看了他一眼“别逗了,我知道是你先打的他。”

    沈肆闻言也不尴尬,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姐姐这样聪慧,我竟骗不过姐姐。”

    “不是我聪慧。”李蘅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是赵昱不可能撒谎。”

    沈肆撇唇嫌弃“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他哪里配得上姐姐了他和他家人对姐姐一点都不好,还好意思腆着脸来找姐姐”

    他对赵昱极尽贬低,赵昱哪有他好他要是能娶了李蘅,天天将她供着都乐意。

    “你怎么知道”李蘅抿了一口茶,敏感的听说他话里不对,不由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他。

    她和赵昱和离的事还没有传出去,武安侯府里发生的事情,更是鲜少有人知晓。

    沈肆竟然知道武安侯府的人对她不好

    沈肆一惊,心念急转,琥珀色的眸子微微转了转,笑言“方才,姐姐对他说的话,我不都听到了吗我猜的。

    而且,昨晚长公主殿下和姐姐一起,也说了不少,我在边上听着了。”

    他抑制住心跳,暗暗舒了一口气,险些说漏嘴了。

    李蘅才从泥潭里出来,定然不愿意再谈及感情之事。他只能先守着她,慢慢相处,循序渐进。

    李蘅点点头,放下茶盏叮嘱他“以后,你遇见了他,

    你别和他动手。

    他本身就是行伍出身,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再一个,他位高权重的,咱平头百姓惹不起他。”

    她不想再和赵昱有过多的纠缠,也不想沈肆因为她去得罪赵昱。

    “好。”沈肆弯着眼睛点头,听话极了“我都听姐姐的安排。”

    李蘅望着他,不禁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沈肆和赵昱,还真是两个极端。

    赵昱要她都听他的。

    沈肆却说“都听姐姐安排”。

    “那姐姐还替我赎身吗”沈肆不笑了,小心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她的影子,无助的模样看着有几分无辜可怜。

    李蘅抬手抚了抚额头,挡住他沈肆看过来的目光,实在惭愧“那个我方才吃了酒,有点上头”

    沈肆看起来真的可怜。虽然她没有义务帮沈肆赎身,但拒绝沈肆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罪。

    可一个月都花了三千两银子,真给他赎身得花多少银子

    她不敢想。

    就算她现在还是林蘅,要拿出那么一大笔钱,也得仔细思量找个像样的由头才能要到。

    “我很便宜的。”沈肆热切地望着她“姐姐只要给我五十两,就可以赎了我。”

    “五十两”李蘅不信“别哄我了。”

    “真的。”沈肆很认真地看着她“我做这行好几年了,我一直在攒银子赎身。

    我价钱高,攒起来也快,就差五十两了。”

    他倾身望着李蘅,满眼都是期待。

    李蘅轻笑“你自己听听,这话你信吗”

    一个月三千两的人,差五十两算什么便是五百两他也能轻而易举弄到吧。

    沈肆看着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来“好吧,我和姐姐说实话,我能赎出自己,但是我无家可归。

    而且,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还活着,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说着垂下眸子,神色黯然。

    “但是,我也不能留你在我家中啊。”李蘅同情又遗憾地望着他。

    虽然,祖母体谅她,由着她。但她也不能不知分寸,真将沈肆养在家中。

    祖母不在意,不代表她愿意让祖母被人戳脊梁骨。

    “我昨日听姐姐和长公主说话,姐姐是不是要开一家酒坊啊”沈肆笑着问她。

    李蘅点点头“嗯。”

    “我可以帮姐姐看酒坊,我会算账,会干活。而且我长得好看,能揽客。”沈肆信誓旦旦。

    李蘅笑起来“你行啊”

    “肯定行。”沈肆拍拍胸脯,双眼明亮,好似盛着星光。

    “我正要去酒坊里看看呢。”李蘅思量着道“你要是真能做得来,你来也成。”

    左右她都要请掌柜的,让沈肆试试也不是不可以。

    她想着,又看了沈肆一眼。她平日里不是这么容易相信人的人,但沈肆

    长相乖,又会讨好人。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她竟然不知不觉就对他信赖有加了。

    沈肆起身,笑嘻嘻地招呼她“那姐姐咱们走吧。”

    *

    午后,韩氏等在武安侯府的大门处,翘首以待。

    惠嬷嬷陪在她身旁。

    一辆乌木马车由远及近,车轮辘辘,朝武安侯府的方向来了。

    “好像是来了”韩氏往前走了一步。

    惠嬷嬷也看着那辆马车,点点头“是的,老夫人,那就是兴国公府的马车。”

    “走。”韩氏迎了出去。

    林婳就着婢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素雅的牙白三裥裙,腰肢纤细,神色楚楚,惹人怜爱。

    “婳婳。”

    韩氏瞧见她,面上便笑开了花,快步迎了上去。

    “老夫人,您怎么还亲自迎出来了。”林婳露出一脸羞涩“这叫我怎么担当得起”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得意。韩氏对李蘅弃之如敝履,对她却是视若珍宝。

    两下相较,她面上笑意更真切了。

    “这有什么担当不起的是我有事求你,可不得客气点”韩氏笑着拉过她的手“来,随我进去坐。”

    “老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就是了,可千万别这么客气。”林婳连忙表态。

    “进来,进来我和你慢慢说。”韩氏牵着林婳,进了边上的花厅。

    花厅里面有一小间茶室,里面茶桌茶具一应俱全,屏风雅致,熏香袅袅,布置得很是温馨。

    “坐这。”

    韩氏让林婳在八角茶凳上坐下,端好的,给她分茶。

    “老夫人,我自己来吧。”林婳连忙站起身来,抬手拦着。

    “哎呀,我拿你和我家茜茜是一样的。”韩氏推开她的手,笑道“不用客气。”

    “那就谢谢老夫人了。”林婳低下头,清纯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很不好意思。

    “你尝尝,这茶是我点的,放在这里特意等你来,还没有凉。”韩氏将茶盏递给她,笑看着她吃茶。

    林婳小小的尝了一口,点点头夸赞道“老夫人点茶的手艺真好,很香醇。”

    韩氏笑了“你喜欢就好。

    今日请你来啊,是有一样事情想要拜托你,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她说着搓了搓手,看着好似有些难以启齿。

    林婳放下茶盏,一脸真挚地道“老夫人请吩咐。”

    “哎呀,咱们两家往来都这么亲密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姨母吧。”韩氏笑着道“老夫人到底显得生疏。”

    “姨母。”林婳羞答答地唤了一声,低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明白,韩氏这是看好她。

    可是赵昱不肯理会她,该怎么办

    “诶。”韩氏响亮的答应了,心里有了谱,这才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是件丢人的事,也就只

    能和你说说了。”

    “怎么了”林婳关切地望着她。

    韩氏叹了口气“唉,承晢和李蘅和离了。”

    她边说边打量林婳的神情。

    “什么”林婳面上惊讶,心里却大喜过望“是因为什么事我看,蘅姐姐和昱哥哥不是挺好的吗”

    这么多年,她心里一直都有赵昱。

    可这连着几次试探,赵昱都对她不假辞色,她不免灰心。所以这些日子,也就不曾往武安侯府来。

    没想到,赵昱居然和李蘅和离了

    “他们之间的事,我是做长辈的,也不好插手。”韩氏唉声叹气“左右,不是承晢提出来的。

    你也知道,承晢如今仕途走得正好,咱们府上也算是蒸蒸日上。可他对李蘅,从来没有半分嫌弃之心,更是从来没有提过和离这种事。

    是李蘅主动要求的。”

    今日晌午,她守在门口一直守到赵昱回来,见李蘅没跟着赵昱,她才放了心。

    她和赵昱说话,赵昱没搭理她,便回院子去了。

    她思来想去的,派人去将林婳请了过来。

    赵昱正不高兴呢,让林婳来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不是正好趁虚而入吗

    到那时候,这门亲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蘅姐姐提的”林婳睁大了眼睛。

    这一次,她是真的惊讶,还有些不满。

    赵昱在她心中,就像天边的明月一样,皎洁明亮,高不可攀。

    而李蘅品性平平无奇,家境也不好,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其他什么都没有,李蘅有什么资格向赵昱提和离

    “嗯。”韩氏点点头“承晢昨日一夜未归,也不知去哪里了,脸色难看的很,像是一夜没睡觉。

    一早进宫上了早朝,夏朝之后,就去梁国公府找李蘅了。

    到午饭前才回来,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饭也不吃,就回清尘院去了。

    他从小少言寡语的,也没有什么朋友。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打小就熟悉,我就想着请你来劝劝他,叫他看开一些。

    这婚姻的事,都是讲究缘分,缘分尽了也强求不来,你说是不是”

    她条理清晰,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得合情合理。

    “是这样的。”林婳点点的,心中满是少女心事。

    如果,赵昱真的和李蘅断干净了的话,那她和赵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这个忙”韩氏目光和善地笑看着她,满目期许。

    “我只能说勉力一试吧。”林婳羞涩的笑道“只怕昱哥哥不那么好劝,我要是劝不好,姨母别生气。”

    “怎么会呢,你能帮我,我就已经很开怀了。”韩氏笑着起身“那就拜托你了,我现在送你过去。”

    她心里喜滋滋的。在她看来,林婳容貌身段都不比李蘅差,家境又好。

    现在,李蘅走了。赵昱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婳这么一去,和赵昱多相处相处。兴国公夫妇和她一样,都看好这门亲事。

    只要这两个孩子点头,喜事岂不是办就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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