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气功夫还行,既然人吃了点心,就不用准备晚饭了。”
高拱听到卲方在花厅等了一下午,就是喝点茶,吃点心,觉得自己不管出于礼节还是什么,都有必要露一次面。
不然消息传出去,只会说是他高拱失礼。
“晚饭后过来,带我过去和他见一面,看他找我到底有何机要事非要面谈。”
最后,高拱还是对管家吩咐道。
虽然是因弹劾被迫致仕,可高拱回家后这段时间,四面八方前来府上拜访的人可不少。
来的人太多,各自的目的也不同,让高拱都觉得很难应付,所以对于这种不请自来的访客,高拱就是心有不喜的。
等他吃过饭,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花厅,第一次和卲方见面。
这次卲方吸取前次教训,之前以为自己掏银子帮人谋求复职应该被对方隆重礼遇,所以行为做事还有那么一点优越感,现在见到高拱,即便心有不甘却还是快步上前行礼。
“别叫阁老,老夫已经致仕,现在只是乡野村夫而已。”
卲方见面就喊“拜见高阁老”,高拱急忙撇清道。
“怎么会,高阁老高风亮节邵某佩服,即便遭奸臣所害,可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卲方忙接话道。
这就是他才行目的,自然上杆子搭话。
“邵公子请坐下说话。”
高拱已经坐到自己的主座上,伸手示意卲方也坐下,然后就闭嘴不言,听听他此行目的。
若是受好友所托,前来送信或者其他,按说卲方来到府里的时候就会交给管家才是,他也会热情招待。
可是没有,那他来此的目的就值得考究了。
高拱不管怎么说都是入朝为官多年,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虽然看似大喇喇的,看谁都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可遇事还是很沉稳,不主动搭话,让对方先来。
“邵某受朋友所托,欲往京城一行,路过新郑得知高阁老在家,特来拜会。”
卲方坐下后,开口缓缓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
听他这么说,高拱心中一动,自以为是自己故旧的后辈,表情和缓了一些。
不过卲方说出几个名字后,高拱就微微摇头,都没听过的名字,只有一人似乎以往在公文里见过。
等卲方将这些人说完,高拱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因为各种罪名被罢职的小官,最大也不过五品,放在往日都不如他法眼的东西。
感觉是被消遣了,高拱心中已经有些怒意。
不过想到对方所送厚礼,也不便翻脸,既然人已经见过自然就打算送客,就在他准备伸手端茶的时候,耳中就听到卲方说道。
“我这些老乡当初为官时受奸人压迫,或是辞官归隐,或是被朝廷下文罢免,今儿受他们所托前往京城,看看能不能帮他们起复。”
“呵呵”
高拱只是微微捋着胡须,笑笑就是不说话。
是的,高拱都懒得和他多说,闹半天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估计以为用钱开路就能帮这些人谋求复起,真是痴人说梦。
掮客,京城倒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人,舍得花银子砸,砸开吏部官员的门,帮他们背后的金主重新获得朝廷的委任成为官员。
可惜了。
高拱心里暗探一声,终究和他无缘。
“在下也听闻高阁老为人,气本高明,才兼谋断,当为社稷臣,可惜天不遂人愿,遭小人嫉妒,如今奸人已去,不知高阁老是否有回朝打算”
卲方又开口说道。
“呵呵,老夫已经致仕,在老家休养生息,含饴弄孙,日子也是惬意的很,就不想朝廷大事了。
有李公、陈公他们辅佐陛下,朝政当顺畅。”
高拱只是轻笑,随口说道。
他自认为已经看明白眼前之人此行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帮一些老乡起复,想往京城钻营,知道他被百官弹劾离职,估计就是想从他这里再捞笔银子去京城活动花销。
赶一只羊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
“若我说我有办法让高相重回内阁,执掌首辅大权呢”
卲方看出高拱回答很是敷衍,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说实话,卲方其实正是如此。
帮那些老乡谋求起复,要是得不到高拱的支持,他进了京城也是个瞎子、聋子,庙门都不知道在那个方向。
空带着大笔银子在身,在京城那个地方要有收获何其艰难。
找高拱,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得到他的帮助。
当然,卲方很清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操作那帮老乡复职似乎比操作高拱回朝还要艰难,不管怎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高拱以藩邸腹心,得君行政。
这样的人,对京城官场的熟悉程度绝不是那帮老乡可比的。
以高拱和隆庆皇帝的关系,只要有人能在皇帝耳边重复高拱这个名字,说不得比砸下去几千几万两银子都管用。
皇帝身边的人,那帮太监,卲方只理解都是贪财之人,用钱砸肯定能成事。
可皇宫里有太监千千万,如何找到真正能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太监确实极难。
那些个有名有姓的太监,他觉得花银子能认识,可也需要时间和机缘。
可如果得到高拱相助,带着他的书信或者信物前往京城,一切都将变得顺利起来。
他可不相信,高拱得罪了满朝文武,难道就没几个处的好的,就说裕袛的那些太监,和高拱的关系应该也很密切。
好吧,一切都是卲方的臆想,他认为高拱在京城应该关系很广才是。
至于当初出现满朝倾拱的局面,那不过是因为他的对手是比他更加强大的首辅徐阶。
换个人试试,怕是黯然下野的就会是对方。
“哈哈,你想帮老夫回到内阁,好帮你把那些老乡也重新回到朝堂,依附于老夫的羽翼之下”
高拱戏谑的看着卲方,觉得这人胆子还真是大,居然就是这么个念想就敢登门。
因为高拱当年离朝的狼狈,所以回到新郑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仕途已绝,自然没人再提出此事,虽然对他依旧恭谨有加。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一直没有谋划起复。
今日听到卲方的话,虽然让他意动,可那点火星却很快就熄灭了。
内阁的权力无疑最具诱惑,他和徐阶也是不同。
徐阶是真的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他已经掌握过那样的权利,所以在卲方向他提出复起时,心里根本就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可高拱不是,他是被人赶出朝堂,他对内阁的权利还有眷恋,他还想重新掌握朝政,按照自己所想重新打造官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嘉靖中后期,朝政逐渐腐朽“明之中叶,边防堕,经费乏。当时任事之臣,能留意于此者鲜矣”。
高拱也清楚地认识到“方今时事,内则吏治之不修,外则诸边之不靖”他一直留心时弊,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厘正计划。
嘉靖四十五年,高拱在入阁前就完成了一篇挽颓习以崇圣治疏,总结二十几年来他体验和观察到的当世之时所存八大流弊坏法、黩货、刻薄、争妒、推委、党比、苟且、浮言,还提出了针对八弊的改革方案,言“舞文无赦、贪婪无赦、崇忠厚、奖公直、核课程、公用舍、审功罪、核事实”,简称除八弊疏。
这份奏章并未上呈给嘉靖皇帝,但却在内阁阁臣中流传,成为隆庆年间内阁实施改革的施政纲领。
嘉靖末年吏治腐朽,选官选拔多是遵循资历而非实际才能,官吏考核过程中弄虚作假的现象屡见不鲜,贪秽成风,上下不通达。
高拱当初和张居正最大的分歧就在于,两人虽然都知道吏治需要整顿,可轻重不一。
高拱认为要加强对吏部铨选之责的监督,只有选出好官才能恢复天下清名。
而张居正则觉得他是理想主义,很难实现,既如此还不如直接针对百姓苦难颁布有针对性的政策,缓解百姓的疾苦。
特别是高拱提出解决人才的办法,张居正是绝对不能认同的,即便那个时候他们俩管理着国子监。
高拱认为“必以进士、举人相间选除,杂流、迁谪姑不必用”。
进士、举贡、吏员三途并用,基本上就能缓解张居正担心人材匮乏的难题。
在具体的官员任用问题上,高拱本着从实际出发的原则,认定“人各有所长,以所长治所事,则人既得展其能,事亦可底于绩”。
还有其他选人用人之想法,大多对官宦之家不利。
这些借助家庭权势做官的豪贵子弟占据官场资源,很多是庸碌或纨绔的无能之徒,高拱就认为“有才不用,与无才同;用不当才,与不用同”。
而且高拱坚持“在其位谋其政”的理念“国家用人,欲其修政,而非徒豢以禄也”,因此力求在最大程度上发挥每一个官员的价值,并不拘泥岗位。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他被满朝官员联手弹劾中灰飞烟灭。
要说高拱心甘情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虽然他是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卲方,可敏锐的邵方还是从高拱的眼神中看到了转机,那是眼底一丝不甘。
这,或许就是出于一个武功高手敏锐的感观。
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所谓的练武可不仅仅是练招式的熟练,而是要练出一种肌肉记忆。
双人对战,就靠一双眼睛盯着对手,从举手投足间对他们的打法做出预判,从而选择有针对性的招式进行反击。
思考,那是不存在的,完全就是一种感觉,下意识的动作。
所以,武功高手有一双观察入微的眼睛是必不可少的。
“高阁老,邵某知道,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是纸上谈兵。
可邵某已经为此次京城之行有了清晰的计划,做了充足的准备。
高相先前之言,邵某并不苟同,若在下那些老乡真的是无能之辈,阁老他日重掌内阁之时,大可不启用他们就是了。
在下来此拜访,实在是因为听他们说起高阁老有经天纬地之才,只可惜遭到朝中奸人算计,才不得不告老还乡。
当今天下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正需要高阁老重掌朝堂,革除处弊政,推陈出新,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卲方说完就不再言,而是双眼看似随意的看向他,实则卲方此时内心非常紧张。
因为他知道,徐阶那里已经碰了一鼻子灰,若是今日高拱也没有复出之意,那自己接受的委托可就全完了。
虽然就这样去京城找人打点,或许有些效果,但肯定不会大,众人也不会全部满意。
可现在剑走偏锋,扶持出一个大明朝堂的阁臣出来,虽然希望渺茫,可一旦成功则利益可以最大化。
届时,他邵大侠可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有内阁阁臣的关系,还有那些借此起复官员的支持,自家在丹阳怕就是第一家族才是。
“清晰的计划,充足的准备,呵呵”
高拱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眼卲方,“你想怎么做到呢又想从我这里要多少银子”
“不需高相一钱银子,卲方本就是因为仰慕先生才华而来。
在某看来,帮助高相重掌朝堂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正是我辈侠义之举。”
卲方直言不需要高拱出银子,他也会做这件事儿。
高拱此时有些心动了,虽然他还是不全信卲方的话,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让他去弄,万一成了呢
勉强压制多时的欲望再次爆发,他还是想要把自己的理想实现,回到那个他本该待的地方。
“邵某到京城后,会先和在京的老乡取得联系,游走朝野上下,建立广泛的人脉关系,之后挑选支持高相的官员
不过此事要成,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取得朝中官员支持的情况下,还得有人在陛下面前能够提起高相之名”
卲方的计划虽然有些想当然,但是从最初他就不是打算一蹴而就,而是缓缓进行。
先拉拢一些人,获得广泛支持,再通过皇帝身边人反复提起他的名字,让皇帝打算重新启用的,此前在朝中拉拢的那些官员就能在这场舆论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听了卲方的思路,高拱内心深处倒是认为十分可行,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你是要我给你名单和信物,方便你和京城那边联系上”
高拱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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