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喝得酩酊大醉,因为金员外太热情了,一个劲儿的不停敬酒。
若退回去几天,杨志肯定心生警惕。
但这一路行来,只要他们说去给元璋公送礼,沿途士绅必然热情待客。一来二去,戒心全无,似乎就该这样。
三更半夜,枕边的宝刀被抽走。
虽然没有闹出响动,甚至没有碰到杨志,他却像感应到什么,猛地惊醒睁开眼来,而且直接伸手去抓宝刀。
“这厮醒了,快按住”
几个家仆扑去,压住杨志全身。
这种姿势,喝了酒的杨志,根本就使不力,稀里糊涂被捆起来。
半夜被押到院子里,一支支火把照得通明。
杨志怒斥金员外“直娘贼,你不得好死”
不止是他,所有逃犯都骂骂咧咧,而且骂得极为难听。
等逃犯们骂累了,渐渐消停下来,赵逢吉才问道“说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贼寇”
杨志坚决不承认“俺们是来给元璋公送寿礼的,还不快快把俺放了”
赵逢吉问“受谁所托来送礼”
杨志说道“永兴知军、京兆尹席旦”
杨志歪打正着,朱国祥确实跟席旦是朋友。初次进京之时,朱国祥路过长安,与席旦聊得非常高兴。
赵逢吉自然不清楚这种事,但他却知道席旦并非奸党。
赵逢吉冷笑“你是东京口音,脸还有刺字,席知军怎会遣伱送礼你们这些贼厮,有近半都是刺配之人”
“刺了字就不能做好人”杨志反问。
赵逢吉问道“既是席知军差遣,凭证何在书信何在”
杨志说道“半路遇到贼人,凭信已失了。”
“还敢抵赖”
赵逢吉懒得再纠缠,下令道“全部看押起来,待我回程之时,一并押付兴元府问罪。”
杨志焦急大喊“俺与元璋公认识,你若不信,把俺带去大明村就知。”
金员外劝道“小官人,此人虽无凭信,但其言语不似作伪。不若将其带去大明村,请元璋公看看便知真假。”
难道真抓错人了
赵逢吉走近了盯着杨志,杨志昂首与他对视,不露丝毫怯意。
赵逢吉有点拿不准“明日带船,一并押去大明村。”
翌日,官船顺流而下,中午时分在大明村靠岸。
今年的客栈生意不好做,往来商旅船队锐减。
大明村自然也遭了灾,朱国祥回村之时,有不少村民都已在育玉米苗。他勒令玉米苗全部作废,强迫所有旱地,必须改种粟米并称玉米耐不得旱。
村民们虽有怨言,却也只能照办。
最惨的时候,山坡的所有堰塘,全部干涸见底。汉江虽未干涸,从黑风寨附近经过的支流,却干得像一条小水沟,完全失去了灌溉功能。
而且大明村受名声所累,附近七八个村落的饥民,都不相信官府会赈灾,一股脑儿的往大明村逃荒。
朱国祥只能联络老白员外,以及周边那些士绅,共同出粮,分开救济。趁机修桥铺路、疏通灌渠、开挖堰塘,反正就是以工代赈,好歹帮助饥民熬过这些日子。
如此搞法,大明村反而更像县城,朱国祥才是本地的县令。
今日虽然天气炎热,但码头附近的竹棚下,依旧有几个老妇人在摆摊。
赵逢吉对家仆说“听闻洋州红薯干,便是从大明村传出的,如今兴元府那边也有了。此物类似果脯,又廉价易制,贵人和小民都爱吃。”
“此物确实极佳。”家仆笑道。
赵逢吉说“这便尝尝最正宗的大明村红薯干,我身没带铜钱,你却掏钱买下两斤。”
“是。”家仆连忙掏钱。
赵逢吉又走向客栈,问道“店家,元璋公的宅邸在哪边”
余善微正在看书,抬头问“阁下从何而来寻元璋公有何要事”
女的
赵逢吉有些惊讶说道“吾名赵逢吉,受利州路漕司所托,来寻元璋公商议要事。”
“请贵客跟我来。”余善微交代伙计看店便带着赵逢吉出门。
赵逢吉仔细打量各处,好奇道“大明村似未受旱灾影响。”
余善微苦笑“既在汉中,又怎不受灾”
大明村积攒几年的粮食,今年全部消耗一空,还拿出了一些赈济灾民。
也有些逃荒来的无地农户,旱情结束也不愿离开,反正他们回去也就那样,请求大明村收留全家老小。
朱国祥来者不拒,把他们安置在更下游开荒。
此时此刻,朱国祥正在读儿子的来信。
信中吐槽金州真特么穷,又让朱国祥弄点红薯过去,趁着雨水变多赶紧种下,冬天收获之后就能顶一拨。否则的话,按照今年的灾情,明年春天青黄不接时又要闹饥荒。
大明村也在补种红薯,而且已经育苗扦插下去。
地窖里储存的薯种所剩不多,估计育种之后,顶多能扦插二三十亩。而且最佳种植季节已过,如今气温过高,收获不会太好。
他叫来张广道,吩咐说“你既打算在石泉县开辟商道,去时把剩下的薯种,全都带到金州城。告诉我那傻儿子,这时补种红薯已晚了,能有正常收成的一半都算运气好。”
“是”
张广道今年也挺郁闷,陕西那边太乱了,到处都是盗贼严重影响他的走私生意。
朱国祥其实打算回洋州建造纸坊,而且还弄到了造竹纸的技术。
洋州本身是产纸的,蔡伦的墓地,在洋州城东边的龙亭铺蔡伦的爵位就是龙亭侯。这里造纸历史悠久,以前是造藤纸为主,到了北宋改为制作皮纸,闵家便是洋州最大的造纸商。
北宋初期,中国的主流纸张还是藤纸,不但造价昂贵,且产量受原材料限制而很难提升。
如今的主流已变成皮纸,既以各种树皮为原材料。
与此同时,竹纸也在兴起。
但竹纸工序太复杂,还在继续探索改进当中,得等到南宋中期才能大发展。
皇帝赐给朱国祥土地,他回村之后发现,根本不必圈占这里。完全可以去圈占洋州那边的竹林,大片大片全是竹林,还有苏轼、文同这对亲家做招牌,产出的竹纸肯定有市场。苏轼、文同都在洋州竹林留下诗作,文同更是批量留下诗画。
可惜,造纸计划被旱灾打乱了,朱国祥现在拿不出什么钱粮。
看了一阵书,朱国祥出门巡视村落,主要前往下游新开荒的地段。
新开荒地与客栈码头的距离,已经跟前往白村差不多,沿着汉江把大明村拉得老长。再往前就不适合耕种了,江边的山岭极为陡峭,得坐船绕过一些险峻地方。
“元璋公”
赵逢吉快步前“晚辈赵逢吉,拜见元璋公。”
朱国祥作揖回礼,眼睛扫向杨志,见其被五花大绑,故意问道“你怎来了”
杨志忙说“俺受席知军差遣,来给元璋公送寿礼。”
这一问一答,把赵逢吉听得尴尬无比,恨不得找条地缝给钻进去。
赵逢吉连忙说“快给这些壮士松绑”
“哼”
杨志冷哼一声,扭头跟赵逢吉赌气。
赵逢吉拱手说“多有得罪。”
“无妨。”朱国祥知道杨志肯定又是戴罪之身。
赵逢吉立即转移话题,道明自己是转运副使之子,并且还带着转运使的书信前来。
朱国祥拆开书信,看完之后并不表态。
太子赵桓势单力孤,虽然有正直文臣,反复给他灌输大道理。但这些文臣不敢走得太近,生怕一旦过火,就不能再教育太子。
赵桓身边,也就几个东宫官员,以太子家令杨冯、太子舍人耿南仲为首。
由于杨戬举报太子谋反,后来宋徽宗就把杨冯给砍了。
至于耿南仲,靖康年间属于割地求和派。
耿南仲多次宴请朱国祥,希望能为太子招揽人才。朱国祥不愿掺和,一直拒绝邀请,已经跟耿南仲闹得有点不愉快。
“元璋公,请万勿推辞”赵逢吉鞠躬长揖。
朱国祥让人安顿杨志那帮子,对赵逢吉说“随我去下游走走。”
“是”赵逢吉老实跟。
沿着江岸一路前行,朱国祥指着山脚的土地“那边都是开荒一年的旱地,本来肥力就不够,今年又遇到旱情,种什么都撑不住,好大一片土地颗粒无收。”
赵逢吉说“天威难测,人力不逮。”
朱国祥又说“雨后补种,苜蓿套种豆子。别看苜蓿像草,其实跟豆子是近亲,能与豆子一起给土地增肥。苜蓿还耐旱,人可以吃,牲畜也可以吃。”
赵逢吉不知朱国祥啥意思,只能奉承道“元璋公精于农事,晚辈佩服之至。”
朱国祥继续自说自话“苜蓿是汉朝的时候,跟大宛马一起引进的。如今有三种,一种开紫花,一种开黄花,一种还是开紫花。紫花与紫花,又有不同,须仔细分辨才可知晓。”
于是,朱国祥给赵逢吉介绍如何辨别苜蓿种类。
把赵逢吉都讲得不耐烦了,朱国祥才说“老子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我对烹饪不擅长,我觉得治大国便如种地。”
“请元璋公不吝赐教。”赵逢吉连忙作揖。
朱国祥说道“眼前这些土地,几十年前也有人耕种。但荒芜日久,荆棘杂草丛生,又与寻常荒地有何区别开耕复种,先得养地,不能立即种主粮。苜蓿和豆子,都用于养地。国家荒政日久,也得养地啊。”
赵逢吉没听明白“请元璋公明言。”
朱国祥说道“朝中奸党,荆棘耳。地方贪官污吏,自是杂草之类。先得铲除荆棘杂草,再慢慢温养土地,最后才能种下主粮。太子就是地主家的郎君,尔等皆为苜蓿豆子,怎么种地你们做不得主。”
赵逢吉说“若太子是地主家的郎君,我等便是家仆佃农,非得拆除荆棘杂草不可”
“太子不会有事的,把地多荒几年也没甚区别。”朱国祥说。
赵逢吉低声道“嘉王已提举皇城司”
朱国祥摇头道“与其请我回京帮忙,不如让太子恭顺蛰伏。他太不知道隐藏了,明堂落成之时,太子竟深居不出,当着内外众臣的面,着实让官家下不来台。再这样下去,便有十个我进京,又能有什么助益你们那些人,只知道教导太子正直,却不教会太子曲柔。刚则易折,为君亦然。”
赵逢吉说道“元璋公所言甚是,但那些教导太子的大儒,他们本身就刚直得很,哪能教出性格曲柔的太子”
“呵呵,他们可是柔得很,都知道怎么避祸呢。”朱国祥笑道。
赵逢吉无言以对。
朱国祥突然问道“你之前说,你与令尊在成都居住多年”
“正是。”赵逢吉答道。
朱国祥说“我对川中颇为好奇,那里有哪些世家大族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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