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赵传薪数字讲古

小说:清末的法师 作者:黄文才
    “抱歉,你是在跟我说话”

    波杜布内伸长了上半身,探头朝赵传薪张望。

    怎么说呢,好像大猩猩一样的体格,哪怕是在跟赵传薪说话,可勃然色变时那股猛兽随时爆发的气势,依旧会波及旁人,令人两股战战,心提到了嗓子眼。

    众人向赵传薪望去,这是个中国人,脸颊消瘦,胡茬确青,两边头发剃的利索。

    他穿着黑色真丝衬衫,棉麻羊毛混纺的马甲和西装外套,从里到外亮度逐渐减少,尤其西装的暗纹看起来有种哑光质感,配上金属纽扣、袖口、手表戒指,全黑色系愣是穿出了层次。

    都说看阶级只需要看鞋子和头发,但在赵传薪身上,鞋子和头发都看不出啥。

    突兀的是风格,舒服的是气质。

    他瘫在座椅上的身体也很强壮,但比波杜布内看上去就要单薄的多,因为匀称,不是格斗家身材。

    旁观者莫名的替多嘴多舌的中国人捏了一把汗。

    激怒一个二百多磅的大猩猩,你不要命啦

    被说一句东亚病夫就那么要紧

    头等车厢里也有国人,譬如波杜布内后一排,就坐着個三十多岁,留着两撇胡须,胡须还故意模仿欧洲人留出个尖儿翘起来的中年男人。

    此人叫柏文蔚,乃吉林边务督办公署的二等参谋,正赶赴京城公办。若非赵传薪去岁就到朝鲜将那副大东舆地图取回,此君则在原历史轨迹于明年花五百大洋赎回,为争取间岛颇费周折,也算仁人志士。

    虽然赵传薪也很高,也算强壮,但柏文蔚认为赵传薪未必是一看就不好惹的波杜布内对手。

    他不能眼睁睁看国人受到沙俄人欺侮,所以站起来喝道“此乃大清地界,中国之土,诸位言语多有侮辱,实为不该,在下认为你们该道歉。”

    反正君子动口不动手。

    有种咱们嘴皮子定胜负。

    波杜布内错愕“道歉我认为你应该让他道歉,否则我会打到他道歉为止。”

    胡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头,指着赵传薪瓮声瓮气的说。

    赵传薪剪掉雪茄头,点燃,依旧瘫在椅子上笑嘻嘻的看着。

    柏文蔚见波杜布内形同野兽,连声带都犹如野兽咆哮,自带低音炮效果,更是担忧,他据理力争“就算他言语不当,也是因为诸位背后说坏话在先。我国有句话叫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背后议论长短,非君子可为反观那位先生,他则是当面指责,在下认为并无过错。”

    此前和美国人争辩金牌和身体素质的沙俄人不服气“我可没有背后议论长短,这里不还有你,还有他么你们不都是中国人吗我是当你们面说的。”

    他指了指柏文蔚和赵传薪。

    柏文蔚义正辞严“那更不该,贵国也算大国,应有大国气度与威严。金牌多寡,乃与诸国对奥运会重视与否有关,这位叫波杜布内的先生既然不服输,那便赛场比试一二,为何在列车上作威作福难道我等皆为运动员若比武力,这位力士何不征战疆场,难道此列车内乘客皆为士兵”

    “这你”那沙俄人哑口无言。

    柏文蔚轻蔑一笑。

    狗日的,牛逼啥,牛逼你去战场上试试,看看你那虎背熊腰的能抗几发子弹,看你能一身腱子肉在奥运赛场上能跑过几个人

    在这耀武扬威算个几把

    波杜布内气炸了。

    但嘴皮子肯定没有柏文蔚溜,也被柏文蔚说的理亏,不好动手。

    于是,就将气撒在了赵传薪身上。

    他猛然起身,指着赵传薪说“我确实不在战场,也不在赛场,但这不就有个不服气的吗此事与你们无关,是我与这个东亚病夫两人之间的纠葛,谁也别拦我”

    言语间他把东亚病夫的圈子缩小,只骂赵传薪一人,也算是有了个台阶。

    赵传薪平生最讨厌别人指自己,却让波杜布内连着指了好多次。

    他眼睛一转,将13号球丢出。

    没用智能陀螺仪校准,甚至没用心瞄准,只是心里想着打哪随手掷出。

    13号球先打中波杜布内的手指头。

    咔嚓

    手指头向上九十度弯折。

    然后撞向波杜布内下巴。

    这种撞击弹射角度根本不科学,但又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

    波杜布内好像挨了一记上勾拳,脑袋一抬,喉咙发出“呃”的一声,将自己舌尖咬掉一块肉,脑瓜子嗡嗡的。

    13号球相当于弹了两下,最后弹回到赵传薪手中,却没什么力道。

    赵传薪眼睛一亮。

    好

    13号球算不上大杀器,但绝对好用。

    波杜布内以练摔跤为主,练过一段时间拳击,摔跤在法国获过奖。

    疼痛什么的早已习惯,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他忍痛将手指头扳回原位,心里暴怒,嗷嗷的朝赵传薪冲了过去。

    “啊”

    赵传薪笑吟吟起身,还将西装外套脱掉丢给对面的妇人,妇人手忙脚乱的接住担忧的看着他。

    赵传薪扭扭脖子,将雪茄递给另一个妇人帮忙拿着,左脚微微后侧,双膝微屈。

    波杜布内和赵传薪身高相仿,又以摔跤为主技,就想要拦腰抱住赵传薪将他摔倒。

    赵传薪关节依旧戴着狂暴甲,既然波杜布内主动弯腰了,那他也不客气,抬膝起跳。

    咔嚓

    砰

    一声脆响,波杜布内的脸塌陷被膝盖顶的。

    赵传薪同时手肘下压,抵在波杜布内的背部。

    波杜布内直接趴在了地上。

    车厢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赵传薪。

    柏文蔚嘴张成了“o”。

    总而言之,大家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局面。

    反差太大。

    曾经赵传薪丢一头野猪都闪了老腰。

    现在基本不会出现那种事情了。

    他的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如果真有灵魂的话。

    但是赵传薪的身体,其实已经不是当初那副身体。

    大力丸、平衡术、星空之根、圣灵之心他的身体,更像是容器、可寄生或共生的宿主、药罐子、千锤百炼的铁墩反正就算科技发达,赵传薪也不会给自己做体检,因为可能会被吓到。

    波杜布内抗击打能力超强,摇摇晃晃呻吟着从地上爬起。

    鼻梁凹陷,嘴角溢血,却还是满脸狰狞的咆哮着扑向赵传薪。

    这一幕吓到了车厢内众乘客。

    仿佛看到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要发性子了。

    什么武术,什么格斗,赵传薪基本没练过。

    就纯粹是靠速度快,力气大,爆发力强。招式都是厮杀场中,千锤百炼出来的轮廓,也没个定式。

    他横着握拳,迅若闪电的朝波杜布内喉咙击打。

    “呃”

    波杜布内身体还冲锋着呢,双手却情不自禁的回撤捂住喉咙,那里遭受重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传薪打完后退一步,拳头的中指突出,捏出了凤头拳。

    跃步冲拳,也叫超人拳。

    噗

    居高临下一拳过去,波杜布内的左眼珠子爆了

    “嗷”

    抗击打能力再强,波杜布内也受不了这种痛苦。

    赵传薪风轻云淡迈步靠近,左右开弓,照着波杜布内肋骨击打勾拳,出拳如捣蒜。

    咔咔咔咔

    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波杜布内弓成了大虾,也不知道究竟哪里疼,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赵传薪抽回两臂,对着弯腰的波杜布内两个太阳穴掼去。

    呼

    啪

    嗡

    双峰贯耳。

    穿孔。

    赵传薪后撤,抡腿如斧,一脚踢在了懵逼的波杜布内太阳穴,抵住他脑袋压在了椅背上。

    咣

    人仰马翻。

    赵传薪好整以暇的拿过洋人妇人吃惊捂嘴的丝帕,沾着小桌上酒杯里的威士忌,擦拭拳锋上的血迹并消毒。

    殷红一片的真丝丝帕随手丢地上,淡淡道“你们记住,这就叫吹最牛的币,挨最毒的打。还有没有觉得能打死我这个东亚病夫的,我刚好完成热身”

    之前那个沙俄人,这时候颤颤巍巍起身“你,你,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赵传薪抬腿,咔咔咔对着地上抽搐的波杜布内脑袋一顿跺。

    几下后,波杜布内就不动了。

    众人噤若寒蝉

    赵传薪拿过妇人手里的雪茄,来到吓傻了的沙俄人身旁,拍拍他的胖脸。

    啪啪啪

    “书越看越薄,人越坐越胖。老登,记着,不要总叫唤,多运动运动。”

    沙俄人一屁股坐下,再不敢叫。

    赵传薪又看看对面美国人“铁汁,你看我像不像东亚病夫”

    这就叫赵传薪“讨封”。

    “你,你,你很强壮,很勇猛,你很厉害”美国人语无伦次。

    赵传薪眉头一挑“既然我这么厉害,是不是该欺负一下你们美国人呢”

    “啊”

    还有这个逻辑吗

    可仔细一想,逻辑可不就是这样牛逼人恃强凌弱的场景,反复在过去百年重复上演。

    赵传薪照着他脸,不轻不重的拍打。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美国人不敢怒也不敢言。

    赵传薪说到就做到。

    柏文蔚“”

    没见过这么牛逼哄哄的国人,真没见过这个

    赵传薪扇了几下,见美国人没反应,就失去了兴致,整理一下马甲,来到了柏文蔚对面。

    这里坐着的洋人,识趣的起身让座,讪笑着倒退着去了别处。

    列车上是有乘警的,但轻易不会来打扰头等车厢客人。

    这次赵传薪也没拦着谁,于是有坐在车厢前部的乘客,偷偷去了前面车厢找乘警。

    赵传薪不管不问,坐在柏文蔚对面问“阁下何人”

    “柏文蔚,字烈武。”柏文蔚朝赵传薪抱拳。“在吴禄贞吴帮办手底下忝为一员小小参谋。”

    赵传薪对他有点印象,因为此人后来担任了民军第一军军长,也算是执掌兵权的一方大佬。

    但要说熟,还是跟吴禄贞熟。

    龇牙一笑,递过去一根雪茄“原来是绶卿兄的人,都自己人。”

    柏文蔚受宠若惊的接过,连胜称谢,又问“敢问,阁下大名”

    “我赵传薪,字炭工。”

    “”

    柏文蔚骇的要起身,屁股刚挪座,又觉得不礼貌,重新坐下。

    整个一坐立难安。

    周围人听说行凶者乃赵传薪是也,纷纷大惊失色。

    我焯这俄人白死。

    那沙俄老头和美国人心情沉重,又头皮发麻,大脑在无助中停止运转,气氛晦暗的让他们不知道该转头直面赵传薪,还是将背后交给这个煞星。

    “赵先生,您,您这是要去儿”柏文蔚不知说什么是好,一个个话题接踵坠落脑海,最终出口的是最简单的寒暄。

    周围人竖起耳朵,反正难受的不是他们,脑袋有足够空间运转自己的好奇心。

    赵传薪也不掖着藏着“去天津卫。”

    柏文蔚绞尽脑汁的想,赵传薪去天津卫,去干嘛

    这个灾星到哪,哪必生乱子。

    其实柏文蔚也是同盟会成员,但他们行事隐秘,不像赵传薪那么肆无忌惮,不服就干,干服为止。他们也没能力总是干服别人,你看,慈禧就不是很服气。

    虽然好奇,但柏文蔚不敢问。

    他想了想,叹口气“哎,赵先生做了这么多努力,可洋人依旧瞧不起我们。”

    心情的低落,反而让他升起了谈话的欲望,人们总是本能的想在强者身上寻找答案和光明。

    赵传薪取出熔融石英玻璃水壶和玻璃杯,捏入一掐茶,倒入井水,发动旧神坩埚烙印烧开。

    泡了会儿分别给两人倒满了杯,红润透亮的茶水被光折射璀璨夺目。

    赵传薪弹弹烟灰,不直接回答,而是说“赵某班门弄斧,给烈武讲讲西洋古”

    起初,柏文蔚只是好奇赵传薪是如何让一壶冷水烧开的。

    可渐渐地,他和周围的一干洋人均被赵传薪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赵传薪并没有空洞的去拾人牙慧讲古,说那些但凡此时肚子里但凡有点墨水就耳熟能详的西洋革命。

    而是举出一个个具体的数字,和一些生活上的变迁给柏文蔚听。

    1879年,有差不多100万旅客去瑞士旅行,其中有20万以上是美国人。这在本杰明富兰克林时代是不可想象的事。

    1842年的时候,法国公立高中老师,尚有10来自于显贵阶级。可到了1877年,已经没有一个老师是来自于这个圈子。

    1851年伦敦万国博览会,有14万厂商参展;1855年巴黎博览会,则有24万;1862年伦敦博览会有29万;1867年巴黎博览会有5万

    英国铁路钢铁及机器的出口量,1845到1850年,以千吨为单位,分别是1300和5;而1860到1865则上升为2100和23;1870到1875是4050和44。

    奥地利,从1852年到1875年蒸汽机的总马力数增加了15倍。

    铁路建设的进展,1845年那会,欧洲拥有铁路的国家为9个,到了1875年,拥有铁路的国家达到了18个;而亚洲呢,1845年,拥有铁路国家是1个,到了1875年还是1个。

    除了这些冰冷冷的数据,赵传薪还讲了许多小事。

    美国牛仔穿着牛仔服骑着高头大马挎着转轮手枪西进,为西部带来了毁灭和繁荣,他们羡慕有钱的中产阶级生活,同时又鄙夷那些人没有骨气不思进取。

    上世纪中叶,日本被强制开放港口,一个英国佬被杀,英美等西方联军随意的朝鹿儿岛开炮,日本人却只能忍气吞声。却不成想转眼五十年过去了,日本和沙俄打仗能赢得一场重大胜利,让列强侧目,不敢小觑

    纽约的摩天大厦有多高,华尔街的证券市场多繁荣,经济危机的波及有多广,以及在他们工人间以“头痛”为富贵病的流行趋势

    澳大利亚的传统农业,在模式上如今也没多少改变。但是,大规模生产的陶瓷排水管大量埋入地下,挂在墙上和树篱上的金属细网和带刺铁丝网随处可见。分明只是边边角角的改变,可农业增产却十分可观

    赵传薪絮絮叨叨,不讲革命,不讲差距,也不讲理想,和孙公武喜欢的那些大言炎炎迥然不同。

    但不知为何,他的话像坠落柏文蔚心头的灼热陨石,砸痛了最柔弱敏感处。

    柏文蔚好像所有被抛进谷底绝望挣扎的人,反驳说“我们老祖宗烧的瓷,比他们陶瓷管好;我们的拉丝工艺,比他们早上千年”

    赵传薪龇牙笑“啃祖宗和啃老一样可耻,啃着手工业时代最原始的生产力,想要度过眼下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代难关,无疑是小马拉大车。”

    就像后世,一旦提到技术和生产力,在网上谁但凡敢说自己国家半个“不”字,一顶大帽子立刻给扣的死死的,各种啃祖宗崇古。

    祖宗牛逼,那是祖宗努力的结果,跟你有个几把关系赶紧打螺丝追赶吧。

    不食古,也不啃老,放过老父母土里刨食挣来那点血汗吧。

    啃老和啃祖宗都是懦弱和无力的表现,强者已经思考如何改变现状和命运了。

    柏文蔚抓耳挠腮,找不到反驳点,最后只得怀疑赵传薪给出数据的真实性“赵先生,这,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些数据哪来的怕不是信口开河

    赵传薪将雪茄掐灭,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赵某产业多,但不管理。每每让下属搜集历史和现在数据资料,制成表格。于是旗下产业盈亏与否,算不算合格,一目了然。”

    李光宗将赵传薪的这个习惯学了个全,现在每天都要盯着互相追逐的数据走神,从旁人看一眼头昏脑涨的成吨数字中,扒拉出喜怒哀乐、成王败寇、云卷云舒。

    周围洋人议论纷纷。

    我擦,原来你是这样的赵传薪。

    原来历史还可以这样看

    柏文蔚先是不服气,但旋即回归现实,心里由衷升起钦佩。

    他明白赵传薪想表达什么了。

    即便赵传薪此时兴兵,勉强将列强全部赶走,也照样不会打消列强对这片土地的觊觎,不会让他们高看一眼。

    他们的骄傲,乃至于自负,建立在工业化基础、世界性经济的巨大扩张和掠夺之上。

    不是你多出几杆枪就能赢得尊重,你得拥有在未来数十年,只要想,就能比别人造更多枪,更多炮,更多船,更多钢铁,更多铁路,更多列车,更多高楼大厦的能力基础上才有赢的希望,否则都是空谈。

    而赵传薪被誉为“战神”,或被毁为“屠夫”,强大至厮,也无法改变这种现状。

    他就算有能力带人改朝换代,那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那道数百年积累的鸿沟,不是发发狠就能随便填平的。

    但他至少努力了,窃取成果这种事他难道不会干么所有划时代领域产业,他几乎都有参与,在华尔街掀起了灾难狂潮卷走的钱,全都投资了未来。

    赵传薪真的是表面上干了好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吗

    柏文蔚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绝望来“赵先生,如此,如此,我等当真没希望了”

    他绝望,周围洋人却听的如痴如醉,脸上多少挂着骄傲的神色。

    是啊,他们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骄傲源自于这些细节当中,藏在这些看似冷冰冰的数字背后。

    原来如此。

    他们越是如此,柏文蔚见了就越气馁。

    赵传薪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毫无征兆的伸手扇了柏文蔚一巴掌。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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