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忆是个缠人精。
顾诚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懒得同人解释那么多。何不忆不依不挠非抓着他不放。
也不怪何不忆反应大,那天叶善鬼鬼神神的模样真的吓到他了。他何不忆但凡不是真拿顾诚当兄弟,想着将来长长久久的相处走动,他都不会管这事。毕竟这事管个不好,就会有生命危险。
他一直都知道顾诚喜欢叶善,却也看得出叶善对他没有情意,因此心内深处并不担忧。年轻的人在感上栽一两个跟头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某种程度上遭遇些挫折,人还能成长起来,可是成亲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何不忆充分发挥了他叨逼叨的能力,扒着顾诚不放。
顾诚左耳进右耳出,只望着何不忆笑。
何不忆从来没觉得顾诚是个没脑子的傻大个,现在却张口忍不住就这么骂上了,“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你是看不出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吗她只是想找家人啊,她想要人陪伴,这些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其他人,你就是一个随时能被代替的人,你愿意这样”
“你以前不是同我说过,你不会随随便便找个女孩过一生,你要找也要找两情相悦,能毫无芥蒂相伴一辈子的伴侣,你现在是怎么了是那个女魔头逼迫你了顾诚,你有什么难处你就说出来,你千万别被一时感情冲昏了脑子。叶善她”
“何不忆,”顾诚按住他的肩膀,“你个游戏花丛的老手怎么有脸说我”
何不忆一愣,讲道理道“对啊,就因为我见识的女孩子多,我”
顾诚“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何不忆被敲中七寸,他这辈子就没打算成亲。他不相信亲缘关系,打心底里也不期待自己的血脉被延续。他觉得一个人过非常好,没有那么多鸡零狗碎的烦心事打扰他。他只要一心扑在天下大事上,他感觉非常好。这些心里话,他只跟顾诚说过。
顾诚“你看,你的这些心里话若是说给了旁人听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成家生子。家里一催,你就各种推诿,说的还振振有词。旁人也就信了。可你从来没敢跟旁人露出一点你离经叛道的想法。为什么因为你深知你的想法与普世不容,你懂得隐藏,你擅于隐藏。”
何不忆“我”
顾诚“但我从来不觉得你这想法是错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活法,不能因为同世人不同就被认定是错的。所以我从不会说你不像个正常人。因为也没谁规定像普通人那样出生成亲生子养家建功立业就是对的。如果你不喜,完全可以有另一番人生。”
何不忆不知不觉被带偏,神色动容,眼底涌出湿润的东西。
顾诚一笑,“同理,我家善善也没有不正常。她只是更纯粹更直接,不会隐藏而已。所以你自己都是奇怪的人,为什么要觉得她奇怪”
何不忆眼里那一点热意生生被憋了回去,“可是”
顾诚打定了主意抢他话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对她完全了解,我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介意,我愿意娶她,作为好兄弟你送上祝福就行了,其他轮不到你操心。”
何不忆急疯了,“她压根就不喜欢你,你这个婚成的有意思”
虽说心里明白,可这话非要急吼吼大着嗓门说出来,可真叫人不怎么痛快呢。然而顾诚逻辑自洽,早就说服了自己,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心里装根刺就成亲了,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结成爱侣大多数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不起了婚前认个脸熟。少部分是单相思,通过努力或者极小的概率机缘巧合,得偿所愿,这已经非常幸运了。我就是属于这样的幸运儿。所以这场婚事与我来说便是得偿所愿的天大喜事。要吃亏也是善善吃亏”
“我不吃亏。”一道淡漠的声音忽然横插进来。
何不忆整个人一激灵。
顾诚抬头看去,一道单薄的身影风筝似的落在墙头,抿着唇,没什么表情。
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话。
何不忆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又生生止住,非常没面子的匆忙扫了顾诚一眼。
“我也不是谁人都可以当我的家人,”叶善冷漠道,目光落在何不忆身上,“你就不行。”
她说完这些站起身,踩着墙头往回走,一个纵身,落在墙后,轻盈的仿佛没有骨头。
顾诚将这两句话视做对自己的认可,快活的不得了,激动的朝着何不忆的后背猛拍拳头,捶得砰砰响,而后颠颠的追着叶善就走了。
何不忆盯着顾诚一瘸一拐的背影看了会,有些无奈又感到迷茫,自言自语道“我就盼着你点好吧。”
顾诚对与自己的婚礼有很多想法,而且很急躁。
晚饭的时候,当他跟家里人提出,五日后举行婚礼,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土匪抢亲都不带这么急躁的。
可他就是很急,明明心里也知道就算是定下了名分也不能拴住叶善,可谁叫他是普通男人呢,他非常在乎名分,非常。
因为太过操之过急,甚至让长辈们还有了些别得联想,不过这种事,也不好宣之于口。互相打眼色,做到心中有数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就这么办吧。
顾诚主意大,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即便他们不同意,他自己的事,他也会操办起来。
因此,当日下午他列了张清单,将所有下人召集到一起,一通吩咐下去,着人明日开始采买。自己也没闲着,傍晚的时候,顾魏就抱着一摞红纸过来了。
侯夫人干瞪着眼,还有些没回过来神。
晚上老太太隐晦的意有所指的让顾诚不要歇在他的院子,毕竟善善住那里,不方便。
顾诚不同意,说“成婚是俩个人的事,怎么可能就我一个人忙”
老太太没明白他的意思。
顾诚已抱着红纸回了小院。
小院子内冷冷清清的,叶善自从住进来后已许久没出门,她一个人过自己的日子,都快将自己过成了地缚灵。
顾诚手不够用,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仿佛将世间的烟火气也一并带了进来。
叶善端端正正的坐在廊下,什么也没干,转过头看向他。
他嗓门很大,“走善善,你去帮我研磨,咱们写请柬去”
顾诚经过她,刚才开门都腾不出的手,这时候伸出来一条胳膊,勾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拉入了这人间烟火繁华中。
顾诚边走边说“我想五日后就办婚礼,你没什么意见吧”
叶善“听你的。”
顾诚忽然脚步一顿,猛然惊醒,惶恐不安的样子,“是我思虑不周了,时间如此仓促,肯定来不及通知清风山庄你娘家人。”
叶善歪过头仰面看他,似乎是对“娘家人”这三个字感到新奇。
顾诚“要不再推后几天”
叶善“不用。”
顾诚是一天都不想多等,说“也罢。我还没去过清风山庄,等将来咱们一起回去,再摆几桌酒席,你将我介绍给他们啊。”
叶善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顾诚不受她影响,打开书房的门,开始给她安排工作,找出刀片,让她帮忙裁红纸。
这些红纸全都裁成统一的大小,然后再研磨,开始写请柬。
顾诚大概是见不得叶善闲下来,等她裁完了红纸,又让她帮忙写请柬。
叶善不识字,更不知他要请哪些人,站住书桌边瞪眼。
顾诚说“这样吧,我写一份,你抄一份。”
叶善冷漠对峙了片刻,拿了笔。
也许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吧,裁纸的时候,顾诚眼睁睁看着刀片在叶善手里翻出了花,裁得是又快又齐整,佩服的他都想立刻拜师学艺。轮到她开始写字了,就犯了难了。
顾诚一直记着她背千字文时磕磕巴巴的凄惨样,如今看她写字了更是歪歪扭扭的惨不忍睹。
叶善平静的甚至是有些无动于衷的脸终于露出了其他情绪。想生气又不服气,隐隐还透着对不熟悉领域失控的无助感。总之看似无懈可击冰封的人儿终于是有了点活人气。
终于,叶善忍无可忍,伸手就要撕了她刚写的请柬,被顾诚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说“请柬写好了不能撕,不吉利”
叶善是绝无可能说出对自己嫌弃的话,她情绪不太好。
顾城面上不显,心里却欢喜了起来,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他喜欢这样鲜活的她。
“时间紧,任务重,快写你看我都写多少了,你才写一个。不行啊,善善。”
叶善压了压怒气,埋头苦写。
顾诚做事,嘴也不闲着,写一份请柬,就要将这人的生平过往以及与自己的交际与顾家的关联说一遍。
叶善从亲自写请柬后一直紧蹙的眉毛就没拉平过。
顾诚废话一箩筐,忽然提了句,“善善,你将梅梅撵回清风山庄,不是厌烦了她,是因为你怕像误伤了我一样误伤了她,对吧”
叶善的毛笔蘸饱了墨,愣住,没留神,一大滴墨落在红纸上。
她抬头瞪了他一眼。
顾诚却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写了一行字。
叶善也不问他写的什么,他喜欢装神弄鬼,她偏不好奇。
侯夫人听了儿子的话后,人还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怎么都反应不过来,儿子怎么就要成亲了呢因为太过没有真情实感,又实在坐不住,又别别扭扭的磨着婆婆一起过来了。
院门大开,书房亮着灯,进屋就看到这对准夫妻一起在忙着写请柬。
大红的纸铺的满桌子满地都是,二人并排站着,叶善温柔安静,顾诚面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应嬷嬷笑了笑,悄声道“少爷和少夫人真般配呢。”
屋内的人抬起头,顾诚高高兴兴,挨个叫人。叶善看了看顾诚,也看向来人,叫了人。
几人进了屋,侯夫人对叶善的目光还是有些回避,她只盯着桌上的请柬看。
老太太端起其中一个请柬道“你这样匆忙,老家的叔伯兄弟都来不及叫上了。”
顾诚说“无妨,我都想过了,我也好多年没回老家了,等年后回一趟老家祭祖顺便将善善介绍给族中叔伯兄弟认识。”
顾家在青宣根深叶茂,族人众多,不过真正和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顾家嫡系,也就顾诚家这一支了。
老太太点点头,“也行。我也好多年没回青宣了,原本还想等小恩登基了咱们一家子就可以回去了,现在看来又要往后拖了。”
以前整日念叨在嘴边,回老家。这般说着仿佛就有了无限的动力。现在真有这机会可以回去,又有了太多的放不下。习惯真是可怕的事情,不知不觉间,顾老太太也习惯了临安的风土人情。也有了舍不下的人。她只要一想,他们一家走了,丢下小恩一人,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还有何不忆那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不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心里怎么都放不下。
“明年回青宣,我同你一起吧,回老家看看。”老太太这话放出来,心里的打算大概还是要在临安常住了。
小皇帝需要顾侯坐镇临安,青宣是顾侯本家,多年经营,那边安稳,也不怕有外敌来犯。
顾诚看穿老太太心中所想,说“您老这想法要是让小恩知道了,他一定很高兴。”
话音放落,侯夫人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几人看过去,侯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又拿眼睛示意老太太。
老太太扫了眼,之间一张红纸上写到叶善是口是心非的小笨蛋。
叶善素来对别人的情绪眼神敏感,心知顾诚肯定没写什么好话,这话肯定是冲着她的,不过看奶奶她们的眼神大概顶多是取笑她,也就无所谓了。
她面上稳的很,任她们来来回回的笑也不为所动,手下的笔就没停过。
她字写的丑又写得慢,不过没关系,她从来都是个看重结果的人,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只要肯努力一切都会向好。
刚开始丑没关系,练着练着日复一日,总有一天会变好。
心弦因为这“日复一日”忽得一沉,她讨厌这个词,因为它代表了没完没了,永无止尽。
叶善的手忽然被握住,往上一提,她惶惶然回神,看向站在身侧的顾诚,握笔的手心钻进了一个小指头,挠了挠她的掌心。叶善表情一变,松了手,顾诚顺势将她握在手里的笔抽出,放下。
老太太和侯夫人对视一眼,面上不大自然的寻了借口,同时离开了。
叶善心知肯定是自己的不正常吓到人了,整个人显得很沉郁。
顾诚将她写好的请柬拢在一起,笑说道“虽然送人请柬不需要两份,但是让你陪着我写,也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吧”
叶善愣了下“什么”
顾诚仿佛根本看不出她刚才露出不正常的情绪是因为别的事,笑呵呵道“我就是觉得成亲这么大的事,最好从婚礼筹备到举行咱俩都要一起参与一下,一通忙乱下来,也就有了真情实感,别等到成亲那天了你还没什么感觉。这一摞请柬,啧,字是丑了点。不过我会妥善保管,将来等咱们老了,我就拿出来告诉你,看吧,当年可不是我卖惨装可怜哄着你嫁我的。没瞧见你写请柬写的这般卖力嘛。”
叶善听明白了。不过她实在不是那种喜欢小女儿情态和人锤锤打打的人,默了默,说“我知道了,继续写吧。”
顾诚抽出另一支笔,递给她“家里条件不好,娘子下手轻点,刚才那一支差点被你压折了。”
叶善就知道刚才她发呆那会儿到底干了什么了。
再一看眼前的红纸,果然有一大圈墨汁晕染,都洞穿了。
到了次日,顾诚换了官服,同他爹一起上了朝。
顾侯看他的眼神,莫名透着担心,想了想还是说“善善,你能搞得定吗”
顾诚就不明白他怎么就搞不定了。他马上就要娶亲了,善善亲口答应的。是不是很有本事厉不厉害
顾侯双手抱胸望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压低声音,“要不要打个赌,你洞房花烛夜肯定会独守空房”
顾诚一脸震惊的望着他爹,老东西是怎么看出来的虽然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按部就班,先定下名分,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再慢慢培养感情,至于夫妻之实自然会水到渠成。反正他不着急。但是他爹这么说了属于男人间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就有些受不了了。
“俗”顾诚严重唾弃了他爹满脑子的有害物种,“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成亲都想着着这事。”
顾侯是老精明了,看着粗壮威武,实则心细如发。他会这样说,是鉴于对善善性格的分析,反正以他看人的眼光,善善肯定是那种外表柔软实则极难对付的人物。儿子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他就挺佩服的。
“咋成了亲你还想当和尚”
顾诚想到一事,又去怂恿他爹,“爹,说句真心话啊,你这么身强力壮,给我再生一两个弟弟妹妹呗”
顾侯瞪他,“滚我都抱孙子的年纪了。”
顾诚白他一眼,“爹,人吏部侍郎方大人的父亲年逾八十还娶了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妾,刚刚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爹,你不会不如一个八十老翁吧”
顾侯揪住儿子的耳朵往跟前拉,“那你恐怕不知道,私底下大家都在传方老太爷晚节不好,八十多了想不开,给人当了绿毛龟。”
早朝上,小皇帝给足了顾诚面子,当朝宣读赐婚圣旨,又让秋阳郡主认了叶善当义女,抬了她县主的身份。又是划封地又是各种赏赐。听的一干朝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还生怕不够似的,从龙座上站了起来,直走到顾诚跟前当面问他,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小皇帝是发自肺腑的为表兄感到高兴,何不忆站在人后表情无奈又好笑,也只剩祝福的份了。有一名文臣也不知是脑子坏了还是怎么了,忽然嘀嘀咕咕了起来,念叨起了叶善曾经嫁过人的身份,语气里满是不屑。何不忆一耳朵听进去,心头火气,转回头将他好一顿臭骂。引得皇帝都看了过来。那人吓得半死,之一个劲的拱手作揖,朝何不忆赔礼,生怕他说出来。
没了曹家暗中作梗,从中使坏,顾城因为瘸腿上辈子不给入仕的事这辈子也没发生。因为从龙有功,又有北地平乱的大功,小皇帝擢升顾侯为定远公,又直接封了顾世子做了齐国侯。
这一统赏赐下来,大大出乎顾家父子预料,二人推辞不受。
先前小皇帝就有封赏顾家父子的心,都被顾侯拦下了,之后就一直没再提。这一次刚好趁着赐婚也给了小皇帝灵感,一并封赏都给了。
小皇帝做了一段时间皇帝,帝王的威仪也修炼出来了,远不是以前那个笑起来柔软好说话的小太子了。现在的他也了些说一不二的气质。
顾家父子推辞不料,只得领了这荣耀。
皇帝的封赏自皇宫内出来,顺着东大街一路招摇过市,只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瞧见皇家对顾家的恩宠。
这一番荣耀加身,自然也有那想的比别人多,看什么都悲观自以为洞悉人性的人暗自摇头,预言道不出三年,顾家将成为下一个曹家
小皇帝的赏赐照着搬空国库的架势流水一般的往顾府送,宫人们拖着长长的退伍,从这一头一眼望不见那一头。乃至于,后世百姓茶余饭后聊起当年天启皇帝对齐国公的恩宠,甚至传言,当年齐国公大婚,宫人们都是从国库一直排到国公门前,人都不用走动,东西都是挨个递过去的。
言归正穿,且说顾家人得了赏也不说小皇帝的好。
小皇帝只想着给表哥体面,没想过臣子领赏是要跪着的,这一跪就跪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是赏赐多的人头晕眼花,听到最后人都麻了。
关键等顾家人起来,老太太叹口气,说“都不能动啊,赶明儿都给送回国库去。小恩真胡来,真以为当了皇帝,国库的东西就是他私人的了。哎哟,我的腿。”
于是乎,一家子都陪着顾诚一起残废了。
因为小皇帝的强势参与,原本对顾诚快要成亲没什么实质感受的顾家主仆终于是回过神来了,一大家子登时热闹了起来,因为时间太过紧迫,需要忙的事太多,又忙又乱又欢喜。
按照老太太的想法,新房也该重新修葺一下布置布置,顾诚不让。整个顾府除了他的院子,别处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他的院子却只想自己布置,就连双喜窗花都要自己贴。
裁缝店的人又赶紧给他量了尺寸做衣裳,顾诚忽然想起,叶善的嫁衣还没缝,又要拍脑壳,暗骂自己思虑不周。谁知叶善从柜子里抱出一整套的嫁衣,还有绣好的锦被。
日子就在这忙乱中过去,当了成婚当日,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几乎临安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整个街道拥堵不堪。
顾诚从顾府接了新娘子,绕着临安的主街绕了一大圈,又回去了,路上一直不断撒糖,引得孩子们哄抢,笑闹不断。
大概是太过吵闹,叶善也不知怎么想的,掀开了轿帘,朝外看去。
有人看见了,大声嚷嚷“啊新娘子露脸了新娘子真好看”
按照大晋的规矩,新娘子出嫁时以扇遮面,没有同夫君行了跪拜大礼前是不能叫外男看了脸的。媒婆瞧见了,着急的慌忙用身体挡。
顾诚骑在马上,回头看去,笑了笑,反挥了挥手,让媒婆别这样大惊小怪的,惊扰了新娘子。
顾诚接新娘子接的容易,没有兄弟拦门,没有被刁难。反而再重新回到顾家。二人中间牵着红绸进门的时候,一时大意马失前蹄,脚下一绊。
高高的顾府门槛,谁都没想到新郎官会栽在自家门口。
一瞬间的事,有时候发生的太快,根本容不得人多做思考。忽然人影一闪,顾诚人都斜过去了,眼看这一跤不可避免,又被人抓住胳膊,忽然拽了回来。
众人惊呼连连。
后来,顾诚索性就不用大红绸花了,而是直接拉住叶善的手进了门,后来就没松开过。
拜了天地,高堂。
夫妻对拜,顾诚一揖到底,又惹的人哄堂大笑。
侯夫人坐在高位,看着满堂宾客,后知后觉的高兴了起来,我儿子娶亲了耶,我儿子终于娶亲了耶,我积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了了呀。
顾诚小心翼翼的将叶善送回房,夫人婆子小儿丫鬟一大圈人跟着他。快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将叶善往怀里一抱,飞快跑走,竟叫人看不出是个腿脚不便的瘸子。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冲进房内,而后将房门一栓,反锁在屋内。而后任由她们追上来,如何取笑拍打也不开门。
进了午后,顾诚将叶善往床上一放,问,“累不累”
叶善眼中露出一丝尚未回过神的茫然,大概顾诚突然来这一下,她也没反应过来。
她素来学什么都快,如果有人在她婚前给她科普一下大晋国婚嫁习俗,新嫁娘该如何如何,她一定会学的有木有样,不会有一丝错漏。但是顾诚没教她,只大概说了下流程,后来先麻烦,只让她跟着自己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叶善也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
顾诚将小桌子往她跟前一端,一桌子热气腾腾的吃食,银烛干事仔细妥帖,饭菜送进来的时候掐的刚刚好。
他说“本也不想你这么累,可是不热闹一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你,我又不甘心。”
“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安心歇着,困了只管睡你的,不用等我。今晚我估计我免不了一场大醉。要是我醉得很了我就去书房睡。明儿早我再来找你。”
“啧,你这头冠看上去就重。”他弯下腰,本打算帮她摘了头冠。谁知她忽然抬头。
叶善本就长的精致貌美,今日是新娘子,妆容更是用心到极致。没防备,这张人比花娇的脸就撞进了他的眼里,他原地静止不动了,等叶善眨眨眼,叫了声他的名,顾诚陡然回神,才发觉心脏发抖似的狂跳了起来。
“你真好看,”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又千般仔细万般小心的将她的头冠摘了下来。
浓密的发丝落下,顾诚想着按照规矩,还有结发夫妻这个流程没走,他想了想,又觉得将婆子们放进来太吵人了,反正他已经广而告之善善是他的了,这些屋里的事,他自己就能干,没必要让旁人来闹。
“你吃点东西,早点睡,不用等我。”
顾诚很想亲她的脸她的嘴,到底是忍住了,黏黏糊糊的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拒绝,壮着十指交缠,安静的坐了片刻。
门外床来更强烈的撞门声,听声音像个武将,“顾诚,你小子怎么回事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入洞房啦出来陪老子喝酒”
“顾小侯爷,你不能这样啊,满屋的宾客都等着你呀天下就没你这样干事的啊”
“顾诚你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撞门了啊你要是光着腚被我们看见了,那可不怪我们”
门外传来哄笑声,宴席才刚开始就有人喝多了。
顾诚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早点睡。”而后高声答应一句,“这就出来”却不是冲着大门而去,而是翻开屋后的窗子,跳了出去。
又过了会,门口出来惊疑不定的声音。
“你打哪儿来的呀”
“咦你不在屋里嘛”
屋外人声渐渐散去,没有了先前的热闹,前院的热闹隐隐约约的传来,有人高声笑骂,有人竟借酒高歌。
叶善琉璃色的眸子融上了一层暖意,她喜欢尘世的繁华与热闹,她喜欢一切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
房门传来轻轻敲门声,银烛小声道“少夫人,您睡了吗”
声音很轻。
房门打开,叶善站在门口。
银烛不料她突然开了门,诧异的站在门口,好半天没回过神。
自从叶善搬进这个院子后,再没出来过,和她们先前要好的关系也断了。
画屏没心没肺的前段时间和叶善关系挺不错的,突然之间她说不理人了就不理人了,画屏话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叶善“我没睡。”
银烛笑了笑,双手并拢请安,“少夫人,没旁的事,少爷是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瞧瞧你,看你可需要什么。您吃过饭了吗”
叶善“吃过了。”
银烛“那就好。”她犹豫了下,“那我进去将饭菜收拾下,天气热,搁一晚上不收拾,估计也熏得您睡不好。”
叶善跟着她后面进屋,说“银烛,你也快成亲了吗”
银烛羞怯道“秋天的事,快了,老太太上回说,等少爷的事办完了,就替我张罗了。”
叶善“也会像这样吗”
这要是旁的任何人这样说,银烛都会认为她是再挖苦讽刺自己。哪家奴婢敢和主人家比排场但是叶善这样问,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于是她很有耐心的问,“少夫人是想问什么呢”
叶善“也是这样你先吃完了睡觉然后不用等他回来吗”
果然银烛在心里暗暗发笑,幸好他不是那等心思敏感之人,多问了一句,“少夫人,你好福气,少爷疼你呢。”
叶善“善善。”
银烛“嗯”
叶善“我叫叶善,或者你叫我善善也可以。”
银烛想纠正她,“可是少夫人你现在”
叶善“善善。”
银烛扑哧一声笑了,无奈的样子,“好吧,善善,咱们寻常人家娶亲呢,做妻子的确实要等丈夫。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可是刚才少爷将喜娘都拦在了门外不许她们进来叨扰您,这是谁家有过的事啊。估计用不了多久,都会传成笑话被别人说去了。”
“奴婢瞧着您这头饰也是少爷拆的吧,奴婢长这么大可没听说过谁家这么疼媳妇的,用咱们老太太的话说,咱们少爷比咱们老爷还会疼人呢。少爷既然让您早点休息,你就早点休息吧。刚才奴婢打前厅经过,那些莽夫们都将少爷团团围住了,我看少爷这次不醉个不省人事是脱不了身了。”
叶善“嗯,顾诚走的时候说了,今晚他睡书房。”
银烛“啊”旋即又反应过来,暗道了声乖乖,以前少爷还是混小子的时候可没想过他这么会疼人。
银烛将桌子一同收拾后,叶善就睡了。
她素来听话,对自己不懂的领域不会自作聪明,人让干嘛就干嘛。
谁知半夜忽然被拍门声惊醒。
顾诚大概是醉糊涂了,贴着门喊,“善善,你开门你是嫌弃我了吗”
“善善,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刚成亲就不要我了啊。现在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外头传来哄笑声,顾家的人别人家的没走的宾客,都挤在门口看热闹。
“善善,我可告诉你,你的名字现在都进了我顾家族谱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顾老太太捏着额角,丢脸呐
房门大开,顾诚人高马大的杵在那,模糊中看清眼前人,吵吵闹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忽而一笑,像个傻子,两只胳膊一张就倒了过去。
惊得众人尖叫连连,这么个高大的男人压过去还不将娇小的妻子给撞倒砸着后脑壳。
出乎所有人意料,那么个小小弱弱的新娘子竟然将他给稳稳接住了。只是顾诚的腿太长了,少不得要半曲着。
他双手一合,将她抱住,嘿嘿笑,“抓住你了。”
众人忙上手来扶他,却怎么都扯不开他了。
顾诚就闹了起来,“善善,她们想分开我们,你给我打她们。”
一众女眷这,这还是个男人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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