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娶了叶善。
三天时间,急吼吼的,乃至于背后都有人议论,是不是有了大人不急孩子急。
子虚乌有的传言经不起推敲,人顾诚失踪三个月,真要有了,怕是玉燕投怀,天降祥瑞。
顾诚怕什么他怕变故。
戏文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说好了非君不嫁,天长地久,结果一个意外,劳燕分飞。总之越是期待越横生枝节。顾诚烦死了这样,也害怕了。
曾经,他也想过,先培养感情,再论婚嫁。可是尽力一番生死,他顿悟了,管他娘的那么多,先娶了再说。
他不信什么嘴上答应的天花乱坠,只相信握在手里的东西。
嫁了就是他的人,将来死了也是入他家的坟,墓碑上也会刻着“顾叶氏”
他也怕叶善对嫁他没什么具体感受,即便婚事操办的匆忙,也事事都拉着她一起,让她心里有个具体感受。别嫁衣一穿一脱,回头再问,啥感觉没
叶善嫁了顾容瑾。
她想,我确实不爱他。
但是,陪他一生又如何
对于成婚一事,她不是没经历过,近得就说刘宗孝吧,无非是办一场酒席,拜了天地,从今后挂了名分,后头就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于叶善来说,跟谁过都是过,也没什么所谓,只要不触她逆鳞,她都能把这日子过下去。
她喜欢热闹而平静的生活。
大概是活得太久了,久得没有记忆,却又在心底留下了经年累月的痕迹。她像个喜欢热闹又害怕吵闹的老人。喜欢看别人热闹,有时候会勾起嘴角,露出会心一笑。然而却非常不喜欢别人闹她。
顾诚怕她对成婚一事不上心,婚前的琐碎总是拉着她一起干。
其实是他想多了,她当然知道,嫁了他她就是顾府的少夫人了。她会尽心尽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件事,从她答应他求亲那天她就知道。并不是说她婚前做了多少事,这桩婚事于她来说就有什么不同。若真是这样,她先头无所事事缝嫁衣绣锦被,这些都算什么
这些繁文缛节的琐碎,于她来说,都不会太影响她,她从来不怕麻烦,只要她的心能坚守住一动不动,她的人怎么劳累都不会累,因为脑子总能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一步步将它做完。
成亲的繁琐没有劳累到她,一切按部就班。她喜欢这种尽在掌控的感觉。
谁知,发酒疯的顾诚完全脱离了掌控。
也许,她可以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这货要是刘宗孝从他要进门开始,她就能一脚将他踹得闭过气去了。
叶善没搞懂自己的心思,耐着性子陪他又成了一回亲。直到他将面上流程都走了一个遍,他才精疲力竭的晕了过去。
叶善犹豫了下,到底没将二人绑在一起的头发拆了,动手将他外面的衣服扒了,囫囵睡了。
敬了茶,拿了红包。顾诚和叶善就着没吃完的剩菜将肚子填饱了。
吃完就坐不住了,顾诚拉着叶善就回屋去了。路上黏黏糊糊的就没松开过手。
顾诚指着天边的日头说“今天太阳很大,很热啊。”
叶善“嗯。”
顾诚手舞足蹈“就像我爱你的心一样火热。”
大概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嗓门也没控制,土味情话不知羞耻的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也亏得是叶善,淡定自若,接得住。
饶是经常被丈夫灌迷魂汤的顾夫人也受不了的抓了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按照计划咱们今年年底回青宣祭祖,从现在到年底还有八、九、十、十一大概四个多月。青宣到处都是名吃,青山绿水,景色秀美,你不是还想看看我参与设计的斗牛大桥吗斗牛大桥号称大晋第一大桥。你一定要去看看。我计划带你在那边玩个两个月。然后咱们就从青宣出发,一路往东南走一圈,把咱大晋国都逛一遍。我都想好了,最近二三年我都不去衙门干活了。反正我爹还年富力强,让他赚钱养家,我觉着我当个纨绔挺合适。我一个瘸子,皇帝也没话说。”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拍了拍自己的瘸腿,感觉还挺骄傲。
“今天太阳真好,天气适宜,夫人,我带你去钓鱼。”他说干就干,转头就吩咐了下人准备鱼竿鱼饵,然后二人一马扛着渔具,直接出门了。
叶善以为顾诚喜欢钓鱼,也精于此道。后来发现并不是,他无论是寻找垂钓的地点,还是洒饵料,甩鱼线都生疏的很。甚至坐了没一会,就抓耳挠腮的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叶善了。
叶善也不会钓鱼,于她来说,静静守候还不如下水亲手抓利索,况且她也不喜欢吃鱼,刺多
顾诚就坐边上跟她说话,也不怕惊着鱼。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说了个遍,一边说一边乐,恨不得将自己剖开了揉碎了,几斤骨血都计算清楚了告诉她。
二人窝在一块树丛的空地里,隔壁传来不满的声音,“吵死了要哄你娘们不会回家哄啊鱼都给你吓跑了”
顾诚冲叶善龇嘴笑了下,转头冲层层叠叠的枝桠说“对不住了兄弟”
那头还是骂骂咧咧不依不挠的样子。
顾诚新婚,心情好的像是飘在天上的云,什么不好的到了他这里都自动反弹。他也不计较,牵起叶善的手,拿起鱼竿就换了个地方。
叶善回头看一眼被丢在角落的饵料,装鱼的网兜。又看向扛着鱼竿,鱼线下孤零零垂着金属色的鱼钩。心内默了默,好吧,你开心就好。
二人经过隔壁男子垂钓的地方,那男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气势汹汹的回头看去。叶善刚好走在这一侧,男子就看到一名极为貌美的小娘子,愣愣的出了神。
湖面宽阔,二人沿着湖岸绕了半圈。那一边没有人垂钓,顾诚将鱼竿一扔,兴致勃勃道“你会不会打水漂我打一个给你看”然后就挑了块扁平的石头,“一、二、三七、八。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叶善“嗯,你厉害。”
顾诚递了块石头给她,“你也试试。”
叶善就试了一下。扑通一声,沉下去了。
顾诚哈哈笑得开心,又捡了石块,“我教你。你看我的姿势啊”
大概顾诚这样子太蠢,在水边玩耍的孩子都被他吸引了来,抓着他,一叠声的管他叫叔,然后一个石头接一块石头扔到了湖里,就跟精卫填海似的。
不远处,一名老婆婆挑着柴禾往这边走,忽然脚下一崴,哎哟一声,然后爬起来,佝偻着背,就怎么都起不来了。
顾诚瞧见,冲叶善说“许是受伤了,我去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叶善可没有助人为乐的兴趣,冲他一点头,让他自便。
他一走,那些孩子也起哄一般的也都跟着他跑了。
叶善揉了揉被吵得突突的太阳穴,十分不解,顾诚这一趟出来到底是图什么
她远远看着,顾诚蹲在老婆婆脚边,捏着她的脚踝活动了几下,老婆婆哎呦几声喊。然后就看他朝自己招了招手,喊,“我帮忙将柴禾送回去,你等我,就回”
他说完就扛起了那捆柴。老婆婆在大点孩子的搀扶下,也慢慢站起身往家里去。
叶善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顾瘸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喜欢热心助人就随他去吧,而后她捡起扔在边上的鱼竿,一甩鱼线。
固有姜太公钓鱼,今有她叶善钓了个寂寞。
许是怕她真个寂寞了,一名男子鬼鬼祟祟的朝她走来了,口内不干不净道“小娘子,你是在钓鱼呢还是钓男人呢”
男子是对面村的农夫,一张脸长的极为潦草,因祖辈苦心经营,家财颇丰,至少在村子里是有名有姓的富人家,因此虽然顶着这副尊容仍十分自信。
大晋国民风并不开放,顾诚这样带着叶善抛头露面在外垂钓,实属异类。
大抵是见仁见智,满脑子废料的玩意,也想不出什么高大上,现在在他眼里,当丈夫的“借口”离开,留下妻子一人,就是别有用心。
“多少钱”男子靠了过来,一双黄豆眼上下扫描,鼻孔痒,还抠了一块鼻屎,在鞋底子抹了。
他这般说的时候人已经等不及朝叶善伸出了爪子。
也不知她怎么旋转的,男子感觉会将眼前的女子抱个满怀,谁知扑了个空,身子一晃荡,扑通一声,落了水。
男子是只旱鸭子,喝了大口的脏水,直喊救命。
叶善手里拿着钓鱼竿,戳了他几下,将他脸上戳出了血,才慢悠悠让他抱住了。随即往后一拉,男子抓住鱼竿,爬上了岸。
顾诚将老婆婆安顿好后就回来了,远远的就看到对面吵闹的厉害,渐渐的很多人都围了过去。
可想而知,男子跟个地痞无赖似的,仗着是本村人,就开始撒泼打滚,什么脏水都往叶善身上泼。拉着村里人要他们评理。
顾诚挡在叶善身前,心说兄弟,适可而止啊。不然我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谁知男子一见他,莫名激动起来,指着顾诚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拉皮条的”话没说完,整个人飞了出去,彻底歇菜了。
顾诚收回那条瘸腿,啧,筋疼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一个村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围堵,报官见官一番折腾。
好嘛,这新婚第二天,过得可着实精彩。
到了晚上,夫妻二人回去。顾诚就没再喋喋不休了,垂着脑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觉得他这个婚,头开的一点都不好。
顾诚“善善,你有没有生气”
叶善“我不气。”
顾诚“真的”
叶善冲他一笑。
到了晚上,顾诚犹犹豫豫,“善善,今晚我们能睡一起吗”
叶善反一脸惊奇的问他,“为什么不呢”
顾诚高高兴兴的上了床,又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肯定规规矩矩。”
叶善一脸天真“那我怎么信你”
顾诚“我今晚滴酒不沾。”
“这样吧,”叶善也不知从哪儿抽出几块布条,“你让我将你手脚绑了,我就信你。”
顾诚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不捂住他的眼不堵住他的嘴,他能看见她能和她说话就行,于是脱了外衫后,非常配合的将手脚拉直了,“善善,你绑吧。”
叶善先绑了他的脚,转到他手的时候,顾诚仰面看她,灯火下忽明忽暗,美人如画,看得心痒难耐,然而他就觉得,绑得对确实该绑不然他真有可能做出什么。
“善善,你是不是捆得也太紧了。”顾诚挣了下没挣动。
“不会呀,”叶善笑得温柔,还拍了拍他的脸。
顾诚也不知怎么了,叶善捆着他分明是怕他举止轻薄,然而此情此景,他心头忽得一下急速加快,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就顺着他的后脊沿着尾骨向下冲去,总之,就很离谱。
尤其叶善拍他脸那几下。顾诚从来不觉得自己喜好变态不同寻常,可是当他被捆束,难以挣脱之时,一种古怪的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冲动忽然就冲击了脑门。
眼看着身下掩藏不住,顾诚感觉自己要疯。
叶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跪在床上,正要起身走开,顾诚忽然叫住她,“善善”
叶善顿住,眼神询问。
顾诚“夫人,你把灯熄了吧,该歇息了。”
叶善“不急,我还有事。”她放下腿。
顾诚“善善你看门口”
可巧,门口传来敲门声。
叶善朝他笑了下。
顾诚松了口气,努力抬头看向身下,发现情况没自己想象的严重,暗暗舒了一口气。又感到奇怪,他们这个院子连个下人都没留,这时候过来的会是谁
画屏大咧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少夫人,您让我熬制的雪梨膏熬好了。”
叶善道了谢,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画屏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叶善坐到顾诚身边,小口的吹着雪梨膏,温柔道“天干物燥,容易上火,我让画屏给你熬的雪梨膏,来,我喂你。”
顾诚只当是叶善已有所值,不自觉夹紧了腿,发觉这样更糟糕,又努力的弓起了身子,奈何他方才将自己拉的太直,叶善又四毫不留情,绑得解释,他有心无力,任他如何努力身子仍是直挺挺的不听使唤。
叶善细致妥帖的像个贤惠的妻子,一口口的将雪梨膏给喂了下去。
顾诚起先还不好意思,让叶善给他解了绳子自己吃。后来就招架不住的听之任之了,顾诚想,别说是雪梨膏了就算是鸩酒他也甘之如饴。
嗯,他醉了。
晕晕乎乎,脑子迷糊,眼皮子打架。
唔
顾诚猛咬了一下舌头,麻痹的感觉因为剧烈的疼痛瞬间清明了不少。
“夫人,你给我喝了什么”
叶善摸了摸他的头发,“乖,睡吧。”
顾诚心里挺难受的“夫人,你不信我,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冲动,不过冲动难道不正常吗我喜欢你才这样啊。但是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就要看我的人品了,我真没那么禽兽。夫人,咱们往后还有几十年在一起,你总不能一直给我灌这种迷药吧”
叶善“你在说什么”
顾诚“善善,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叶善一板一眼道“顾府的少夫人,你顾诚的妻子呀。”
她波澜不惊的眸子瞄了眼床头柜,又落回他脸上。
顾诚听在耳里可真顺耳啊,“善善,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我敬你重你发自真心的喜爱你,我绝不是那等没有脸皮不知轻重的登徒子。”他想,难道是今日的事刺激到了她
“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对不起。你要罚我,怎么罚都好。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就是别迷晕我啊。咱们之间有问题一定要沟通,要解决,不是你将我迷晕了就能解决了。”
顾诚觉得善善对自己没有信心,心里就非常难办了。他今天一直在说他小时候的事,就是想让善善全方位的了解他。他恨自己不能剖出一颗心给她,到底怎样才能证明他自己嘛
顾诚很苦恼。
“善善,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对我有信心啊,好晕。嗯嗯,不晕不晕。善善,你要是觉得跟我在一个屋让你不自在,我就睡书房去。我你干什么”
顾诚昏昏欲睡的脑子陡然清明,声音都高了八度,瞪大了眸子印出叶善举在手里的小锤子。
他眼睁睁看着她打开床头柜取了出来。
宽大的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顾诚都担心,她会折了手腕。
这个念头一起,顾诚心中悚然一惊,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场景。
“你不要叫,我将你腿骨砸断了,重新接。”她俯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语调是温暖的,眼珠子又黑又沉。
顾诚还是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他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放着夹板和绷带,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仿佛一个轮回,一切重置。
叶善歪了歪头,看向他,仔细分辨他的表情,得出结论“你不怕了”
顾诚摇头,“善善呐。”
叶善没管他,转头看向他的腿,撩起裤腿,裤脚略有些紧,“我帮你把裤子脱下来”
顾诚方才还没完没了的表明心意,悉数化作擂鼓的心跳。
“好吵,”叶善一只手按住他的心口。
顾诚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他想,果然是有改变的吧,上一世,叶善给我下迷、药是想迷晕我好绑我,真正给我正骨了,反而等我清醒了,好叫我领教那种疼。
现在她可心疼我了,给我正骨也让我和麻药,等我晕过去了,才动手。
昏沉的梦中,似乎旧日场景重现,一会是前生一会是今世,混乱不堪,中间还夹杂着难以忍受的疼痛。直到一双柔软的手停在他的脸侧,他凑近那只手,只恨不得贴得更紧,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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