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夏天,京城里就会陷入难熬的暑热。
即使未央宫里到处都摆放着冰块,温茹筠坐在榻上还是觉得热意难耐,她放下手中正在缝着的婴儿小衣,对旁边的绛玉道
“绛玉,你说这天怎么那么热呀热的我都快受不了了。”
说着,她吩咐绛玉再把冰块摆得离自己近一些,最好摆到脚踏旁边。
“顺便你再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新鲜的冰酪樱桃,本宫有些口渴,想尝一尝。”
绛玉听了却没有动,反而还跟温茹筠道“娘娘,您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呢,还是少吃些冰的东西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您再忍忍吧,奴婢给您多扇扇风。”
温茹筠不开心了,“你们天天让我注意孩子,怎么就不注意我的心情,难道我这么大个人还比不过肚子里的孩子”
或许是成了孕妇后心思就变得敏感,温茹筠总觉得其他人只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把孩子看作是她存在的唯一价值。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是不是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纵使知道自己思想有些极端了些,可她还是忍不住会猜疑。
绛玉一惊,赶紧道“怎么会娘娘,您才是奴婢的主子”
温茹筠眼波流转,“那你给我拿些冰酪樱桃过来。”
绛玉一时为难不已,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云鸾走了进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求救般地向云鸾说明情况,想让云鸾帮忙阻止说服温茹筠。
却不想,云鸾笑道“既然皇后想吃,那就去拿给她。”
“可是”
温茹筠看不过去了,命令一般地说道“绛玉,皇姐都同意了,你还不赶紧去”
话音出口后,她愣住了。
她刚刚是怎么了,竟然对绛玉用这么恶劣的语气说话,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心头的燥火瞬间熄灭,温茹筠沮丧着脸,对云鸾道“皇姐,我刚刚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让你见笑了。”
云鸾体谅道“没关系,你现在怀着身孕,有情绪变化是正常的,别想太多,开心就好。”
她无法向温茹筠解释怀孕后体内激素分泌会导致孕妇情绪敏感这种生理现象,只能纵容温茹筠的想法,顺便时不时释放灵气滋养她的身体。
温茹筠不知为何特别难过,她讨厌别人只关心她的肚子,忍不住想发火,却明白他们也不是故意,她不该那么做。
她想和云鸾说自己的想法,又怕云鸾觉得自己矫情,毕竟孩子是她自己选择留下的,她应该为这个孩子多考虑。
没错,就像母亲她们说的那样,她已经有了孩子,不应该总是像孩子一样只考虑自己。
温茹筠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于是她提起另一件事来,“皇姐你之前让我帮你给我爹传信,说想去见他,你们已经见过了吗”
皇姐到底和她爹说了什么,竟然让她爹后来给她传了封信,让她好好跟从皇姐,听皇姐的话。
虽然没有明说,但背后透露出的意思却是他们武国公府已经站在皇姐那一边。
温茹筠格外好奇,她爹明明不是那种会背叛君王的人,皇姐是怎么做到的。
她几乎把心里的想法写明在脸上,让云鸾忍俊不禁。
“没什么,只是和他说了下道理,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
她只不过是带着林嘉佑和孟老丞相的手书一起去和温将军谈了谈心,告诉他,薛旭为了一个女人就能偷偷灭良臣满门,如果他继续得意下去,他们武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
再忠君的人,心里也有难以割舍的存在。
如果全族同胞的性命摆在面前,很少有人会愿意以亲人们的性命为代价去坚持他的忠诚,尤其是忠君的对象还是一个心狠手辣,是非不分,对国家未来存在威胁的小人。
“别忘了当年我还亲自去和温将军谈过你们的婚事,他对我印象还是挺不错。”云鸾垂眸,“只是委屈了你,如果我当年没有找他,或许你也不会被阿弟伤害。”
温茹筠低头一笑,其实她早就想开了,“就算没有陛下也会有其他人,爹爹总是需要把我嫁出去的。”
她们这些高门女子虽然享受了很多家族的好处,但终究也要为家族付出自己的一生,如今这样的处境也不算太差。
“现在我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谁也不敢给我脸色了。”她调皮地眨眼。
“听说陛下打算月底就去行宫避暑,虽然是惯例,但我总觉得有些不秒,皇姐你打算跟着去吗”
云鸾颔首,眼里闪过笑意,“确实不是好事,皇帝他打算在行宫对我动手。”
温茹筠大惊,急得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外面到底发生什么,让事情变化的如此之快。
“他有些着急了。”尤其是温茹筠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一旦降生下来,薛旭认为云鸾极有可能利用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温茹筠忧心忡忡,想要劝云鸾“那皇姐你还是别去了吧,刘的先生在不怕没柴烧。”
云鸾凤眸微眯,“没关系,其实我也等不及了。”她让温茹筠在宫中好好养胎,不用担心其他事。
“等时机一到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终于要到了,小时候父皇带我们来过这里,皇姐你还记得吗”薛旭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语气亲近地对云鸾道。
云鸾矜持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候你还小的很,才五岁,就到本宫的腰这么高。”她随便用手比划了下。
薛旭眼神里充满怀念,“皇姐你从小就长得高,那时朕可羡慕了,还好朕现在终于超过你了。”他话里隐隐有些骄傲。
云鸾笑着戳穿他,“那又如何,本宫还记得你小时候到行宫里害怕,第一天晚上就哭着跟本宫说山里面有妖怪来抓你,非要跟在本宫后面,甚至还想让本宫陪你才能睡得着的样子。”
薛旭脸微红,格外不好意思,“那都过去了,朕现在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皇姐你不能一直记着朕的那些糗事,要让外人知道了,朕威严何在”
云鸾笑着打趣,“想要让本宫忘记,那要看你的心意了,心意不够可不成。”
薛旭做可怜状道“那皇姐你想要什么,朕肯定给你,只望皇姐把那些事给忘了吧”
在姐弟俩畅谈年少趣事时,队伍终于抵达了行宫。
此行同来的除了王公大臣,还有那些得到皇帝赏识的官员,人数虽然不多,但再加上他们的眷属和家仆,整个队伍也变得格外长,从抵达到入住也花了大半天的功夫。
虽然这里被称作行宫,但实际上并不只有宫殿,更像是一个园子。
园内从东到西数十里,规模庞大,森林、山地、湖泊、河流齐聚在这一方天地,层峦叠翠,沟壑交错,精美绝伦的宫殿屹立在水波旁,与那荷花飘香的盛景相映成趣,混然一副仙境模样,让来到此处的人都如痴如醉。
薛旭站在水榭之中,对云鸾道“可惜皇后怀了身孕不方便出行,不然她来到此处,看到这些美丽的风景肯定会很开心。”
云鸾唏嘘道“是啊,这里的荷花开得特别好,我在宫中都没有见过如此美的风景。”
“此处风景如此好,那明日就在那边的水楼上办一桩赏荷宴,让众臣与我等一同享受此番美妙的景象吧。”薛旭笑着拍手,觉得自己的主意甚好,“皇姐你觉得怎么样”
“依陛下的便是。”
薛旭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只是,朕怕皇后生气,也没有带上能够主持宫宴的嫔妃,不如还是皇姐来帮朕筹备吧。”
云鸾无奈道“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薛旭信任道“朕相信皇姐的水平,皇姐放手去吧。”
看着云鸾退下,薛旭面容瞬间发生变化,亲昵的笑容不见,如同毒蛇露出獠牙,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莫名的情绪,“让他们都给朕准备好,明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德顺叩首,“奴才明白。”
除了少数人,大多数臣子们都不知道第二天将要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来到皇室的行宫中长长见识,或多或少有些激动难眠。
得到皇帝的安排后,大家兴高采烈地准备起参加晚上的晚宴。
大臣们忙着参加宴会表现自己,家眷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不知一场灾祸即将降临到他们头上。
“公主殿下,宴会已经准备完毕,厨房那边正在上今晚的餐点和美酒,舞伎们马上就能登场,那些大臣和家眷们已经在外面等候,可以开始宴席了。”手下的宫人前来汇报情况。
“好。”云岚转过头,笑着与薛旭道“陛下,那我们准备进去吧。”
“皇姐走吧。”
湖中心的这座宫楼名为揽月阁,为水中揽月之意,阁楼三面环水,距离岸边有数十米远,唯有东面的水上廊桥连接岸边。
半月挂在黑色的夜空中,四周寂静而安谧,只有揽月阁灯火通明,如同夜晚的指路灯。
阵阵歌舞乐声从楼里传出,飘荡在湖面上,掩盖了其他的声响。
殿内歌舞升平,皇帝与长公主坐在最上方。
“多谢皇姐,要不是有皇姐在,朕还不知道怎么将这个宴会办好。”
“一时心血来潮给皇姐添了那么大麻烦,朕实在是过意不去。”
薛旭目光灼灼地盯着云鸾,“朕敬皇姐一杯”
宫人走到云鸾身边,为她注满酒。
在薛旭灼热的视线中,云鸾拿起杯子,红唇噙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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