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17章

    蒋淮南再出现,是在隔了一天的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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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傍晚来的,天都还没黑,不过晚市是已经开始了,店里客人不少。

    但他进门时,发现在柜台那儿帮客人下单的,不是温苓,而是钟叔。

    蒋淮南要了一份南北杏炖鹧鸪,一份虾籽捞面拼云吞,想了想,还是要了一份龟苓膏。

    万一温苓还来给他送蜂蜜呢

    说来也是很巧,他刚下好单,拿着号码牌找位置坐下,温苓就从楼上下来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橘色的吊带裙,裙摆处绣着山石和兰花,外套是一件黑色的对襟短衫,在肩膀上绣着一丛成熟诱人的枇杷果,头发松松的绑在脑后,有几缕发丝从额边滑下,配着颊边的淡淡粉白颜色,看上去慵懒又雅致。

    蒋淮南一眼就看住,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过神。

    心里忽然犯嘀咕,自己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温苓生得这么好看。

    “温苓。”

    听到他的叫自己了,温苓只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哎呀,你又来啦”

    这个表情演得太假了蒋淮南嘴角一抽,胡说八道“我要是说我做梦梦见你了,所以才来的,你会信吗”

    “我信你个大头鬼。”温苓冷笑,“都做梦了怎么不大胆点,直接梦项目结束,立刻发刊,保底nature,多好”

    蒋淮南“”你比我还能胡说

    见温苓说完就要走,他忙说“我昨天在我老板门诊见到你小奶奶了应该是你小奶奶吧阿婆叫梁秀珠。”

    温苓一愣“是她,怎么去林教授那里了”

    “复诊。”蒋淮南解释道,“她是因为阵发性胸闷憋气过来的,昨天是过来复诊,见到她我才想起来上次是你哥陪她一块儿去的,再想想你家的人员构成,我猜的。”

    温苓啧了声“猜得真是有理有据。”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老太太之前就说胸闷憋气,情绪也不太好,经常亢奋焦躁,虽然都被她极力按捺下来了,但她自己是能感觉到不对劲的。

    “她现在怎么样,好点吗诊断是什么”温苓忙问道。

    “西医诊断是心脏自主神经功能紊乱,中医诊断是胸痹、心悸,辩证是阴虚血热,用了防己地黄汤、升降散、丹参饮和瓜蒌薤白桂枝汤四方化裁。”

    蒋淮南仔细跟她说起老太太的情况,“吃了几天药,她说舒服多了,心悸焦躁的感觉已经没有,舌象脉象都有好转,所以这次给她调了药方,生大黄改成熟大黄,还根据她的家庭自行血压监测的记录调整了降压方案。”

    总结下来就是,老太太的病大有好转。

    温苓听完认真的跟他道谢“谢谢你和林教授,老太太性子就那样,很能忍的,纯粹就是小问题拖成这样。”

    兴许一开始觉得不舒服就去看了,治疗起来还不这么费劲。

    “其实还好,她是一个依从性比较好的病人。”蒋淮南评价道。

    那她应该是医生比较喜欢的那类病人了。”听话嘛,温苓笑起来,神色柔和,跟他说话的语气恢复到从前,“你赶紧先吃饭吧,汤要凉了。”

    蒋淮南神色一顿,大概是最近被她赶得多了,这样带着关切的话语,听起来竟然恍如隔世,熟悉之中透着陌生。

    他吸吸鼻子,竟然觉得有点感动。

    温苓没注意他的这点小情绪,说完转身就走,去柜台那儿把钟叔换下来。

    蒋淮南就像前天那样,一边慢吞吞的吃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好奇的看着温苓接待客人。

    温苓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自己,转头一找,果然又是蒋淮南。

    她还是没搞清楚这人怎么回事,吃就吃,怎么还看着她吃是她看起来比较下饭

    想到他又点了龟苓膏,温苓犹豫片刻,还是在抽屉抽了条蜂蜜走过去,扔他面前。

    “你也真是吃不了苦,又要清热的话,竹蔗马蹄水就可以了,干嘛非要吃龟苓膏”

    真是搞不懂。

    蒋淮南不好说是想看看她今天还给不给他蜂蜜,只能说“论清热降火还是龟苓膏要强些。”

    龟苓膏里除了龟板和土茯苓,还有夏枯草、菊花、金银花之类的药材,一眼望去,全是清热的。

    温苓也就没说什么,把蜂蜜给他后就回去继续忙。

    有第一次来的客人问她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她给对方推荐了几款卖得好的汤水,比如补气补身的花旗参炖乌鸡,润肺化痰的南北杏炖鹧鸪,清润养颜的椰子盅炖乌鸡,开胃健脾的猴头菇炖瘦肉

    林林总总,每一道都有各自的说头。

    接待完这个客人,又有熟客下单时顺便点凉茶的,温苓手一顿,说“你昨天和前天也喝了,还是不舒服啊”

    客人说“是啊,哎,熬夜比较多。”

    “那你早点睡嘛,是工作太多还是躺床上睡不着啊”温苓摇摇头,还是给对方下了单,“早睡才是王道,凉茶喝多了也不好的,一味清热,伤身呐。”

    温苓其实更想说,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吧,用药调理调理。

    客人诶的应了声“熬夜看看多了,看完这本我立马调整作息”

    温苓听了就啧一声“果然是年轻人,还能熬得动。”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低,蒋淮南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话就忍不住一乐。

    熬夜看什么的,温苓以前也有过,大概是看得太入迷舍不得睡,第二天起来上课,眼底还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上着课都快要睡着了。

    等放学了才发现笔记没做,急急忙忙问他借课本。

    他开玩笑说,下次再这样,我可要收费了。

    她每次都应好,说再也不这样了,可是再碰到她觉得好看的,还是照看不误。

    用她的话说就是,这个夜非熬不可

    说这话

    的人现在在一本正经的劝别人不要熬夜,蒋淮南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温苓去隔壁给客人拿凉茶过来,路过蒋淮南,见他笑眯眯的,心情好像很好,忍不住就想怼他。

    “怎么笑得像熟了的狗头一样”

    蒋淮南闻言,脸上笑容一敛,“没什么,主要是想起以前有个人,也是爱看爱熬夜,每次都要借我的笔记去抄。”

    温苓“”最烦这种会翻人黑历史的人

    蒋淮南倒是想和她忆往昔,可温苓不爱搭理他,板着脸就走了,叫他碰一鼻子灰,讪讪的摸摸鼻尖。

    等到再晚一点,他的东西全都吃完了,还陆续有客人进来,他不好意思再占着一个座位,只好站起来。

    起来了也没别的地方坐,只好去找温苓。

    温苓正在接待客人,见他过来,也没时间和心思跟他说太多,匆匆问了句“还要点什么”

    蒋淮南感受了一下自己已经八分饱的胃,摇摇头,“没有。”

    “那你闪开点,别在这儿挡着别人。”温苓挥挥手就要扒拉他。

    他赶紧往旁边一站,站到了温苓身边去。

    看着温苓熟练的给客人下单,有些客人不知道点哪个才好,或者听口音是外地来的,对容城会放药材进去炖汤不了解,问得比较多,她也耐心的解释和推荐。

    一晚上不知要说多少话,蒋淮南觉得比自己在门诊和住院部加起来说的都多。

    不过客人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多,总有空闲下来的时候。

    她一边喝水,一边转头看向身旁,“你怎么还没走”

    她是面露震惊,蒋淮南是面露委屈“你怎么总是赶我走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怎么就碍你眼了”

    温苓被他一句话问住,想想他说的也没错,顿时有些讪讪“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儿也挺无聊的,你平时又忙,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没想到没有非赶你走,别误会。”

    蒋淮南看着她,明确感受到她的不好意思,不由得笑起来。

    “我只是想跟你叙旧,你别这么排斥。”

    温苓笑笑,心说你看着可不像。

    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可是现在忙,你也看到了,我怕是没空。”

    “那我就先回去,改天再来。”蒋淮南笑眯眯的温声道。

    仿佛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看着她的目光仍旧是从前那样的简单纯粹。

    但温苓现在已经不敢这么想了,她不得不承认岁月改变的不只有她自己,还有蒋淮南。

    简单纯粹应该还有,但已经学会了伪装,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格外明显。

    她有点担心,蒋淮南不是她能搞定的了。

    蒋淮南看她眼珠子一转,眼神似乎有些虚,也不问她在想什么,同她道别后,施施然的走了。

    不过温苓也没太把蒋淮南的“改天再来”太放心上。在她看来,蒋

    淮南是特别忙的,一面是临床,一面是实验,你见过几个读博士的能很闲的还不是个个忙到秃头

    离得这么远,他就算真的改天要来,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等他新鲜劲过去,就不会再来了。

    一大早,她一面如此安慰自己,一面无语的看着自己沾血的裤子。

    好么,大姨妈来了,难怪她最近情绪这么不对劲

    原来是都是被激素支配的

    她一瞬间就放松下来,为自己之前对蒋淮南的种种针对找到了极为科学的理由,女性在经期的时候,情绪受激素水平影响,就是有可能看谁都不顺眼的。

    谁叫蒋淮南倒霉呢,哈哈。

    不过温苓的生理期谈不上多好过,蒋淮南下午过来的,进门就看见她窝在柜台后面,脸色似乎有点苍白,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像一朵失水后蔫了的花。

    “怎么了这是”他关切的问了句。

    温苓抬眼对上他盈满关切的目光,嗯了声,懒洋洋的应道生理期。”

    说完语气顿了顿,又问“吃点什么”

    蒋淮南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接着问她“痛么要不要帮你扎两针”

    温苓愣了一下,“你还带着针啊”

    以前她也有这种习惯,出门的时候会随手在包里塞一盒针灸针,不过后来用不上了,这习惯慢慢就没了。

    “是啊,防止有用上的时候嘛。”蒋淮南应了句,说,“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温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叹口气。

    蒋淮南拿了针回来,“来,转身面向我。”

    她穿的是裙子,小腿都是露出来的,蒋淮南用银针在她的三阴交上一扎,行针大概一分钟后,问她“好点没有”

    “不痛了。”温苓垂着眼应道。

    蒋淮南蹲在她跟前,抬头从下往上的看着她,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上针灸学是怎么练习的”

    “怎么不记得。”温苓失笑,“互相扎嘛,扎合谷,你还说胀。”

    “得气了嘛。”蒋淮南还是笑眯眯的,“第一次给人扎针就能得气,你很不错啊温同学。”

    温苓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眉眼柔和下去。

    她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住了,只问他“你要吃什么”

    蒋淮南笑笑“现在吃晚饭是不是有点早我来一份龟苓膏吧。”

    “龟苓膏这么凉,怎么能天天吃。”温苓有些无奈。

    蒋淮南听着她的声音,尽管明知她是因为不舒服,但还是觉得从前的温苓又回来了。

    “那我要碗凉茶,茅根竹蔗马蹄水,可以吧”他笑着改口。

    温苓嗯了声。

    下了单,花姐送了凉茶过来,温苓说要去洗手间,起身上了楼。

    然后迟迟没下来,蒋淮南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店里下午客人不多,钟叔有点空,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打听温苓和蒋淮南的事。

    还打听他“你现在在哪里上班啊”

    之前蒋淮南第一次来他就问过,兴许是不记得了,蒋淮南就应说“在省中医,还没有毕业。”

    “还没毕业啊”钟叔又问,“那你毕业了打算去哪里上班”

    “有可能就留院,做一年博后就能转临床。”蒋淮南老老实实,对未来的职业道路他是有明确规划的。

    温苓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跟钟叔这样一问一答的闲聊。

    说闲聊也不大像,更像查户口,已经问道蒋淮南家里都有什么人了。

    她有点无语,走过去看了眼,见这人面前的碗已经空了。

    就说“蒋淮南你跟我上楼,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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