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勋殿里。
圣上稍觉好笑的看着女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大公主眼神一错不错的注视着自己, 他倒也不曾拖延,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她答案“越国公夫人当然不是我和朱氏的孩子。”
大公主显而易见的怔了一下“她不是吗”
圣上很确定的告诉女儿“不是。”
大公主难免要问起一个先前整个神都都在讨论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皇室会替越国公夫人付那笔五十万两的账目”
对于自己看重的、想要委托以重任的孩子, 圣上没有用言语去搪塞她,而是在短暂的思忖之后,告诉她“最开始,这大概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韩少游误会了, 越国公夫人自己大概也误会了。”
圣上将曾经告诉韩少游的秘密,也告诉了大公主。
大公主果然为之色变“这”
转而, 她又想起父亲说“这大概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不由得道“难道韩相公误以为越国公夫人是身负有太宗皇帝血脉的公主吗”
圣上微微颔首“我猜,是的。”
大公主眉头微蹙, 难免说“既然是误会,那又何以”
她想说, 既然知道是个误会, 为什么不将其解开呢
倒不是心疼那五十万两银子对朝廷来说,那并不算什么, 但是执行的体系当中出现了漏洞,就应该去将其填补上的。
然而当今却选择了漠视。
起初, 大公主以为这是因为越国公夫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正经的皇朝公主, 再之后, 又以为越国公夫人是太宗一脉的公主, 可是这也被父亲否认了。
既如此, 却还是要保留着这个漏洞
大公主心头陡然生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几乎叫她觉得恐惧了“您宁愿叫人误以为越国公夫人是您的公主,亦或者是太宗一脉的公主, 也不愿意将那个盖子打开,难道越国公夫人实际上的身份,居然比本朝的两脉公主都要尊贵吗”
圣上觑着女儿脸上的惊骇,悠悠的笑了起来。
大公主急了,不由得催促的叫了声“阿耶”
圣上便如她所愿,轻轻点了下头“是的,越国公夫人很重要,非常重要。”
他告诉女儿“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与她同处在天平两端,即便是中朝,也只会选择保全她她是当世唯一一个破命之人,自本朝有史起,也只出现过两个破命之人罢了。”
大公主听得茫然不解“什么叫破命之人”
圣上注视着她,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现在还不到叫你知道这些的时候,但是你或许可以猜测出,上一个破命之人是谁。”
大公主起初面露困惑,几瞬之后,她猝然间意会到了
这念头叫她心惊肉跳,继而霍然起身“难道”
圣上抬了抬手“你先坐下。”
大公主勉强压抑住心头的狂潮,颤声道“是高皇帝,对不对”
圣上微微阖了阖眼。
大公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被封为圣人的高皇帝啊
越国公夫人与高皇帝居然有着如此奇妙的渊源吗
一直以来,中朝都是皇室的最后一道防线,可阿耶却说,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中朝会弃置他,选择越国公夫人
这简直是离奇到匪夷所思了
对面圣上长久的注视着她,好像在思忖着什么极其重要、但又不能够与人言说之事。
慢慢的,他脸上重又浮现出一贯温和的笑容来“仁佑。”
圣上叫着长女的名字“我已经决定,要选你为后继之主。”
大公主着实吃了一惊
她下意识道“阿耶”
然而等圣上真的温和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儿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圣上淡淡一笑,却道“稍后我会去拜见太后,将此事告知于她,请北门学士见证,留下传位诏书。如若诸事顺利,我会逐渐将那些隐藏在这片土地上的秘密告知于你,再由你来告知你的后继者,如若事态不顺”
他短暂的停顿之后,接了下去“太后会代我转告你的。”
大公主听他言外之意,大有不祥之感,不禁悚然“阿耶”
圣上的声音里隐含着几分喟叹的意味“正是大变之世啊”
他笑了起来“真正是大变之世”
大公主听得若有所思,却没有主动开口去问,她现下还有些疑惑“您怎么,忽然间就决定了这么要紧的事情”
圣上目光平和的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件事你不知道,如若此时宣扬出去,那个孩子会取代你,成为最正统的储君吗”
大公主为之踯躅几瞬,终于还是道“我是阿耶最年长的孩子,如若朱皇后所诞下的那个孩子还在世,也比我小很多。如若连一个年幼我这么多的弟弟或者妹妹都要心存忌惮,伺机将其除去,一则心胸狭窄,有失骨肉之亲,二来,也未免太过于轻看自己了”
圣上说“可那个孩子是嫡出啊,或许你根本没有机会同他比较才干,就会因为出身被直接否定了。”
大公主轻轻摇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您跟祖母又怎么会隐瞒那个孩子的存在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不欲为人所知的秘密吧”
她跪坐在圣上身边,像儿时一般,伏在父亲膝头“儿年幼的时候,觉得阿耶行事过于温吞了一些,对待宰相和要臣们过于客气,君主的威仪上稍有逊色,再年长一些,才能看出您的苦心来。”
“竭力削弱勋贵在朝堂当中的势力,擢升寒门子弟填充朝堂,既要羁縻皇朝四柱,还要为后来人拣选良才,不拘一格提拔年轻人”
大公主由衷的道“我很向往阿耶,也很想效仿您,所以我不能走一条崎岖歪斜的小路,那条路太窄了,一旦走上去,或许就没有办法掉头了。”
她毕竟年轻,眼睛还是明亮的,眸子里还有希望“我要使皇朝宏大,要开创一个清明坦荡的朝局,如果连跟一个年幼自己许多的弟妹都无法容忍,心生畏惧,怎么可能走得长远呢”
圣上注视了女儿片刻,动容的叹了口气,终于道“这就是朕选择你做后继之主的原因。”
长秋宫。
太后听圣上说了原委之后,只淡淡的问了句“仁佑是这么说的”
圣上靠在椅背上,神情闲适,说“是呢。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想,还是编的。”
太后便笑了一下,脸上露出稀薄的一点赞许来“还算不错的说辞。”
又问“楚王呢”
圣上有些好笑的耸了下肩“他吓坏了,在府里坐立不安,想着哪天寻个机会试探一下越国公夫人。”
太后听了也是一笑“他像他母亲多一些。”
圣上说“是啊。”
母子二人短暂的寒暄了几句话,外边侍从来报,道是中朝在值的两位紫衣学士已经到了门外。
寻常公侯之家拟定遗嘱,只需要一位紫衣学士见证即可,但皇室毕竟不同,保底也会来两位学士作为见证如若北尊时间上方便的话,其实该由他来主持的。
太后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才淡去一点“储位乃是国朝大事,确定要传给仁佑吗”
圣上点了点头。
太后便朝心腹侍从摆了下袖子。
圣上目光看向窗外,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就在那两位北门学士抵达门外的同时,他忽然间问了出来“您有没有后悔过”
太后道“后悔什么”
圣上看着自己的母亲,目光平和“很多很多,您经历的所有事情,有没有让您心生悔意的”
太后目光同样平和的回答他“没有。”
圣上说“一件也没有”
太后又笑了起来。
她说“一件也没有。”
于是圣上也笑了起来“哦。”
正是傍晚时分,姜裕从弘文馆下学回府,途径府上偏门时,忽的发现有个头戴帷帽的女郎在外张望。
看身上的青色衣裳,该是哪家的婢女才是。
他心头微动,遂勒马停住,叫小厮去问“看看是做什么的。”
小厮应声而去。
哪知道不去也就罢了,过去一问,那婢女拔腿就跑。
那小厮见状难免惊疑“你跑什么呀”
他尤且诧异的时候,姜裕已经催马追了上去。
那婢女敏捷的拐过一条街,转而钻进了巷子里,然而两条腿终究无法同四条腿的坐骑相较,终于还是叫姜裕给追上去了。
往巷子里瞧了一眼,姜裕不由得怔住了,摆摆手示意侍从们无需过来,自己坐在马上,维持着一段足够安全的距离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看得清楚,巷子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加上先前跑过去的那个婢女,也只有两大一小三个人罢了。
看服制,该是哪家的年幼小娘子带着两个丫鬟。
他不问也就罢了,这一问,那三个人更要跑了。
姜裕一见她们动作,就知道是要脚底抹油,当下喝道“别跑了你们跑不过马的,与其被人追着撵几条街,还不如老老实实交待到我们家门外来做什么”
那两大一小三个小娘子头碰头低声说了句什么,好像是终于定了主意。
年长些的两个侍女让开,叫最小的那个出来。
那小娘子掀开头顶的帷帽,露出底下涨红了的脸孔来,结结巴巴道“姜二公子,我,我约了府上太太来见面的”
姜裕觑见她的脸,不由一怔。
是他长兄姨母小罗氏的女儿,小包娘子。
这下子,姜裕心里也不由得懊恼起来。
小包娘子口中的“府上太太”,当然不会是他的母亲梁氏夫人,只会是他的长嫂乔翎。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倘若真的是约好了要来见面,又何必踯躅不前,使人往门外去观望
可见小包娘子自己也没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进越国公府的门。
顺着这个思路再去细想,若真是有什么大事,何以小包娘子的母亲小罗氏不来登门,却要叫这么个半大孩子过来
是以姜裕忖度着,大概今日前来,其实是小包娘子自作主张。
或许是她,亦或许是包家遇上了什么难事,她的母亲不愿意张扬出去,但是小包娘子实在是不放心,所以便犹豫着,想到表兄这里来寻些帮助。
可谁想得到,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门的时候,却先遇上了表兄的异母弟弟呢
小包娘子本就踯躅,见了他,出于原配夫人与继室夫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只怕心里边更觉难堪,也更难以出口了。
姜裕心下暗叹口气,当然也不会戳穿她的谎话,并不提她们三人仓皇逃走的事情,只温和一笑,说“这边往嫂嫂那儿去,的确更近一些。”
又叫了小厮过来“小包娘子方才迷了路,你带她们进去吧。”
小包娘子很窘迫的朝他道了声谢,拉着两个侍女,跟着随从往偏门那边去了。
姜裕这才催马进门,同时吩咐身边的随从“动作快些,去给嫂嫂报个信,小包娘子这回过来,怕是有话要说,只怕她脸皮薄不肯开口,劳嫂嫂多问几句。”
随从麻利的应了,快步离去。
正房。
乔翎原正在院子里给金子梳毛,听说姜裕身边的随从在外边求见,心里边还纳闷儿呢,他能有什么事儿啊。
等叫人进来,听了原委之后,便会意过来,由衷道“替我多谢二弟。”
随从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她同旁边姜迈道“婆婆把二弟教的很好呢”
姜迈含笑点头“是啊。”
乔翎又催他往里间去歇着“待会儿我来跟表妹说话,你在这儿,说不定她反而不好意思呢。”
姜迈遂起身准备往内室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轻轻道“我们小郎君也很好很好呢”
乔翎挺胸抬头,眉飞色舞的朝他眨一下眼。
那边小包娘子眼见着迫近越国公府的正院,心里边便开始忐忑了倘若到了门外,正院里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她要来,把话说漏了可怎么办呢
带路的小厮是表兄异母弟弟的人,叫他知道,就相当于是叫梁氏夫人那边的人知道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取笑表兄的母家
表哥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小包娘子只觉得眼前发花,脚下打飘,强撑着不肯露怯,实际上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你回去吧,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了,谢谢你。”
那小厮很善解人意的应了声,最后指一指方向,便停下脚步,不再向前了。
小包娘子暗松口气。
那边正院的门已经开了,张玉映带着几个侍女来迎她。
她一见到人,眼前又开始发晕了。
张玉映一见这小娘子的脸色,就知道她是在担忧什么,温和一笑,拉住她的手,领着人往正院那边走“娘子让我来接您呢”
小包娘子听得一愣,再回神时,眼睛里已经包着两汪泪了。
进了正院之后,她鼻子一酸,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哭了出来“我是不是给表哥丢脸了啊”
“怎么会”
张玉映用手帕给她擦眼泪,柔声道“我觉得小包娘子遇上事情敢大着胆子出来找人,很勇敢呀”
乔翎领着金子到小包娘子面前去,热情的招呼她“来摸摸我的小狗”
小包娘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哽咽着开始摸狗。
乔翎被她抽抽搭搭的样子给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这可爱小姑娘的头,继而同张玉映道“叫人去给姨母送个信儿,就说妹妹在我们这儿,免得她见不到人,心里担忧。”
张玉映笑着应了一声。
乔翎也不在意什么形象,在小包娘子身边坐了,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一点了,才问“是包府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吗”
小包娘子神情迟疑,为难的说“阿娘不许我过来的,伯母她们都说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小题大做”
乔翎很理解的看着她,说“但你觉得是大事,很重要,是不是”
小包娘子用力的点了点头。
乔翎没再催促,只是伸手抚摸着金子毛茸茸的脊背。
小包娘子也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过了会儿,终于开口了“我姐姐,我姐姐她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她哭着说“那个姓裴的对她坏极了我姐姐什么都帮他打理好了,他倒觉得理所应当似的,他们家的人欺负我姐姐,他也一声都不吭,他坏透了”
乔翎听得心头一跳,脑海中倏然间回想起先前往包家去时见到的那个温柔娘子,江南水乡一般婉约轻柔“包大娘子”
张玉映悄悄告诉她“小罗夫人的长女嫁进了英国公府。”
乔翎微吃一惊。
她知道罗氏姨母的长女已经出嫁了,只是居然不知道原来包大娘子居然嫁去了公府
那边小包娘子既然开了口,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流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讲了出来“裴家人都看不起我姐姐,觉得我们家门第低可当初也不是我们家主动攀附过去的啊,是姓裴的那个坏蛋自己去提亲的我还傻乎乎的帮他说好话,没想到害了我姐姐,呜呜呜呜”
旁边侍女不由得问“裴三郎对包大娘子动手了吗”
小包娘子抽泣着摇了摇头“没有”
旁边侍女又问“难道是要纳妾”
小包娘子又摇了摇头“也不是”
那侍女不由得道“那还能怎么很坏呢”
小包娘子瞪着通红的眼睛,生气起来“只要不动手打人,不纳妾,他就是好人了吗你跟伯母她们一样的讨厌”
那侍女难免有些讪讪。
小包娘子也没有过多的将精神放在她身上,只继续抽泣着说“是那个坏蛋去求亲前自己说的,会一生一世都对我姐姐好,永无二心,我阿耶才把姐姐嫁过去的可是现在”
“姐姐去年生了一个小外甥女,那孩子落地没几天就去了,我们过去的时候,那老虔婆哭哭啼啼的,捂着心口说自己难受,怎么这么没福气,好好的孩子,却留不住她没别人可以说话了是不是非要当着我们娘家人的面说非要当着我姐姐的面说小外甥女没了,难道我姐姐不是最难过的人吗她就是故意要叫姐姐伤心”
说着,她又忍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姓裴的成天板着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帮姐姐说句话”
“伯母说,凭借我们家的门第,姐姐能嫁去英国公府做媳妇,已经很有福气了,且姓裴的相貌好,不嫖不赌,也不纳妾,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可我姐姐她不开心啊,她不开心”
张玉映在旁,又替她擦了擦眼泪,问出了很关键的一点“包大娘子的孩子夭折,是去年的事情,这会儿小娘子气冲冲的过来,一定是不久之前出了些意外,是不是”
小包娘子感激的看她一眼,用力的点了点头“裴家那个老虔婆,不知道从哪儿接了个守寡的侄女过去,明里暗里的跟我姐姐暗示,从前那寡妇还跟姓裴的议过婚呢,现下又没了夫婿我姐姐气得回了娘家,姓裴的又去接她他居然还有脸跟我姐姐生气,板着脸,觉得我姐姐信不过他”
她很生气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我伯母替姓裴的说好话,说他性格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冷冰冰的,心里在乎,只是嘴上不说他又不是哑巴”
又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因为堂哥在姓裴的手底下任职,她为了儿子,她简直恨不能按着我姐姐的脖子,叫她去跟姓裴的和好”
乔翎听得入了神,不由得继续追问一句“现在怎么样啦”
小包娘子听到这儿,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还能怎么样呢,姓裴的既没有对我姐姐动手,也没有违诺纳妾,他只是去我们家吃了顿饭,别人就觉得已经给足我们家脸面了。姐姐当晚就跟他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朝我笑呢,可是我笑不出来,我难受极了”
她自责不已“当初姓裴的去提亲的时候,我不给他说好话就好了”
其实包大娘子的婚姻,哪里是小包娘子几句话所能决定的呢。
乔翎心下有些唏嘘,却很认真的问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的意思“你怎么想呢”
小包娘子从被鼻涕眼泪阻塞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出去“什么面冷心热,什么不会说话,哪有那么多原因真要说为什么,无非就是姓裴的没那么在意我姐姐罢了”
她气愤极了“只是叫他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又不是叫他去移山倒海”
乔翎摸着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由衷道“大娘子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心里边一定会很感动的。”
小包娘子显然并没有被这话劝慰到,白嫩的小脸耷拉着,神色黯然“感动又有什么用呢也不能真的帮到姐姐呀。”
她说“我阿娘在家里怄气,心疼姐姐,偏也没有办法。要说姓裴的有什么特别特别不好的地方,倒也不是,可是姐姐在他们家一点都不开心”
小包娘子的腮上又挂起泪来了“昨天晚上,我抱住姐姐不许她走,伯母说我不懂事,把我拉开了姐姐的腰上只有很少很少的肉,这么瘦”
她胡乱用手比划了一下,给她们看。
“我知道,她们是畏惧英国公府的威势,又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可以容忍下去,我说可以来找表兄帮忙,阿娘又不许我来,可是”
小包娘子哭了起来,断断续续道“为什么非要姓裴的很坏很坏才能叫姐姐离开他啊一定要他动手打人,或者是纳妾才行吗姐姐在他身边,一点也不开心,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乔翎顺势搂住那个小揪揪,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问张玉映“包大娘子的夫婿”
张玉映暗叹口气,告诉乔翎“包大娘子的夫婿裴三郎,出自英国公府的长房,是世孙的胞弟,勋贵门楣里,也算是很有出息的了。”
乔翎道“但有没有出息跟是不是一个好的丈夫,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张玉映颔首道“娘子说的是。”
乔翎心想,这事儿可不是简简单单打上门去就能解决的。
说到底,还得探一探包大娘子的口风才行。
她吩咐人去收拾客房,又叫人送水来给面前的小揪揪洗把脸“待会儿我们一并往英国公府去走一趟”
小包娘子满脸希冀的看着她“可,可以吗”
乔翎道“当然可以啦”
她也算是恶补过神都的风俗旧例了“倘若是正经的去拜会英国公夫人,最好提前去投拜帖,但倘若是跟自家姐妹见个面说说话,就没有那么多细碎的讲究了。”
“再说,有也不怕。”
乔翎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神都人氏,我是乡下人”
徐妈妈在旁静静听了全程,此时不禁笑道“太太既嫁过来,可就是神都人啦。”
乔翎却说“是我娶的国公呀,得反过来国公现在也是乡下人了”
众人听罢,齐齐笑了起来。
小包娘子的侍女替她重新梳了梳头发,又仔细的擦了把脸,上下打量无妨之后,马上使人套了马车,预备着出门。
乔翎隔着门同里头姜迈说“我走啦”
姜迈说“叫徐妈妈也一起过去吧。”
乔翎会意过来。
徐妈妈是姜迈的乳母,想来曾经是侍奉过他生母罗氏夫人的旧人,多半出身罗家,又谙熟神都风尚,叫她陪着去见罗家的外孙女,再合适不过了。
她出声应了,带着人出了门。
英国公府同越国公府并不在同一个坊内,乘坐马车过去,兜兜转转,也耗费了将近三刻钟的时间。
英国公府的门房眼见到悬挂着越国公府标志的朱轮车,便知道是长房包三太太的亲戚,一边迎上前去,一边又使人去给长房那边送信。
相较于稍显陌生的越国公府,小包娘子对这儿就要熟悉的多了,同英国公府的侍从一处在前边领着路,带着乔翎这个表嫂往自己姐姐院子里去。
包大娘子刚听人说越国公夫人来了,还怔了一下两人真正意义上其实只见了两面,其中一面还是在后者新婚当夜。
细细数起来,也就是前不久越国公夫妇往包家去拜会的时候,一处说了几句话。
她原本还觉不解,待到在乔翎身边见到自己两眼难掩红肿的妹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你啊”
包大娘子的眼眶也有些红了,近前去摸了摸妹妹头顶的小揪揪,终于叹一口气“小小年纪,想的倒多。”
又向乔翎行礼,由衷道“这丫头冒昧登门,难为表嫂当成正事,专门走一趟了。”
说到底,小罗氏同姜迈之间的亲近,多半还是来自于罗家姐妹二人年少时候一并长大的情谊。
待到罗氏夫人过世之后,老越国公再娶,两家往来的也就少了,包大娘子同姜迈这个年纪相仿的表哥其实并不十分熟悉。
同表哥的妻室,就更没有多深切的关系了。
如今听闻自己的事情,人家肯专程来一趟,哪有不感激的道理
小包娘子在姐姐面前,反倒不肯说什么担心的话了,而是去拨她的手,很傲娇的道“姐姐,你别动我的小揪揪,这是刚梳好的”
包大娘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温柔道“好,我不动。”
她生得很像小罗氏,然而笑起来的时候,乔翎却鬼使神差的在她脸上见到了姜迈的影子。
飘逸秀雅,岸芷汀兰。
也是。
乔翎心想,正经的姨表兄妹呢。
她没急着说话,倒是先仔细看过了包大娘子的气色,这才道“妹妹噢,我能这么叫吗”
包大娘子笑道“承蒙嫂嫂不弃,当然可以了。”
乔翎也笑了,笑完才说“我观妹妹的脸色,颇有些五脏郁结之态,再去想小揪揪说的那些话,便觉得起码也该有个七八成的可信了,事已至此,妹妹有没有想过日后该当如何呢”
包大娘子听得微怔,神色迟疑起来。
乔翎见状,也不催促,只建议说“我觉得,或许你应该同裴三郎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
她徐徐道“一生一世很长的,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走下去了吗”
“如果继续当下的婚姻,还有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呢婆婆跟妯娌们好相处吗丈夫会一直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吗还有,对于你们夫妻二人来说很要紧的子嗣,乃至于长房夫人那儿的那位守寡的侄女”
眼见包大娘子面露思忖之色,乔翎又转而道“如果不再继续当下的婚姻,又有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呢包府跟英国公府的人如何打发,尚且还在其次关键是,你想走一条怎么样的路呢”
“还要嫁人,亦或者是有别的打算最要紧的是,有没有法子维持生计”
乔翎很认真的向她承诺“你是姨母的女儿、是姜迈的妹妹,那就是我的家人只要你需要帮助,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帮你的”
她说“你不要想别人,先想你自己,姨母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你也无需担忧后果英国公府这边若有异议,我来帮你担着”
这话落地,包大娘子还没做声,外边已经有人笑道“越国公夫人的口气可真是不小呢,听着叫人害怕。”
乔翎听得眉毛一抬,再一转眼,对面包大娘子已经起身迎人。
包大娘子的婆母、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带着另外几个儿媳妇一起过来了。
两下里碰了面,脸上倒都是笑吟吟的。
世子夫人先说儿媳妇,语气听起来倒也和煦“你也是不懂事,越国公夫人并不是外人,既到了咱们家,怎么也不使人去告诉我知道怠慢了客人,倒是叫人笑话英国公府少教。”
包大娘子低头道“是儿媳疏忽了。”
世子夫人礼貌,乔翎当然也不会针锋相对,当下同样带笑,云淡风轻道“您这也太客气了些。我是听说妹妹不懂事,一声不吭的就回了娘家,专程来教训她的。哪有婆婆会叫自己的娘家表侄女给儿子做妾这也太不要脸了点,哪像是正经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呀。”
又说“就算那位夫人曾经同妹夫议论过婚事,可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两人一个已经成家,另一个失了丈夫,有人蓄意把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出来,是何居心”
乔翎说着,神情都严厉了几分,瞥一眼包大娘子,向世子夫人道“我方才狠狠的说她呢,那种满口胡话、嘴里没个正形的糟心婆子,就是存了心要挑唆你们婆媳俩的关系,何必为她伤了一家子的和气趁早拉出去塞她一嘴马粪,看她还敢不敢再挑拨离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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