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仰起头来,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准备再要一杯,忽的心有所觉, 转头去看, 便见梁氏夫人板着脸往这边来了。
她赶忙揉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继而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先前两次给她斟酒的小宫女悄悄从她手里接了那只酒杯,藏到自己袖子里去了。
梁氏夫人瞪了她一眼, 倒是没说什么,叫住一个侍从, 借了半瓢水打湿手帕,面无表情的给她擦脸。
不只四公主, 她这会儿也是只花猫呢。
乔翎乖乖的站在那儿, 伸着脖子被擦。
梁氏夫人给她擦了大半张脸, 手帕就黑的没法看了, 那宫人倒是很机敏,马上又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了。
梁氏夫人客气的朝她点一下头, 接过来,用水润湿了, 继续给乔翎擦脸。
乔霸天很主动的抬起下巴,叫梁氏夫人给擦擦同样被熏黑了的脖子。
梁氏夫人原是有些生气的, 气她爱管闲事,也气她不爱惜自己, 这会儿见她如此情状, 心里边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了。
如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一口气,说“天底下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管的过来吗。”
乔翎很认真的说“可是叫我遇上了, 那就要管呀”
梁氏夫人定定的看她一看,不再说什么了。
四公主叫那片帷幔裹得严严实实,惊吓之下手脚无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起来,偏这会儿脸上全是黑灰,竟也没人认出她来。
此时跌坐在地,神色彷徨,环顾左右,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倒是先前被乔翎救过的几个人,往这边来给她致谢了。
乔翎摆摆手,语气轻快的打发他们离开“快去找个太医瞧瞧吧”
这话说完,她视线随意的在院中一扫,忽的在一人身上顿住了。
那人着深绿色官袍,看服制,品阶并不很高,而年纪却已经很大了,一张脸皱得像是话梅,须发皆白。
相较于场中那些混乱惶恐的众人,他脸上神色平和,无波无澜,耳边簪一支笔,正伏在宫柱上奋笔疾书。
梁氏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的告诉她“那是个史官,先前英国公府发起夫人会议的时候,你不是见过想来是闻讯之后,专程来记载今日之事的。”
乔翎明白过来,“哦”了一声,拉着梁氏夫人离开了。
火烧起来已经有段时间,前殿那边也已经稳定住了,大公主使人清点来宾,发现少了几位要紧的贵客尤其要紧的是,四公主也不见了
正觉火烧眉毛的时候,乔翎协同梁氏夫人过去了。
梁氏夫人想着立了功没道理不表啊,我们乔霸天可是结结实实的冲进火海里去救了你们皇室的公主呢
本来因为一公主的事情,两边关系显而易见的生了裂痕,这会儿有这个由头缓和一下也是好的。
便告诉大公主“四公主无恙。”又说了乔翎方才救人的事儿。
大公主长松口气,满心感激,又自然而然的往她们婆媳身后看“四娘人呢”
梁氏夫人呆住了“啊”
转而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脑子坏掉了
刚才跟乔霸天说了几句话,就一并往这边来了,四公主还灰头土脸的留在那儿呢
梁氏夫人颇觉尴尬,讪笑起来“啊,这个”
乔翎言简意赅的开了口“在那边庭院里。”
大公主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然而这等关头,却也无暇迟疑,郑重其事的向她称谢一句,转而带着人过去了。
倒是殿中有其余人听了梁氏夫人的话,难免要凑上前来追问。
“越国公夫人,你方才冲进火场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我们家三郎”
“我们家七娘不在那儿吧”
乔翎很有耐心的回答了她们“我在火场里救下了四个人,两位宾客,一个宫人,还有四公主,两位宾客那边,方才都已经见过他们的家人了。”
“啊”场内四处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
显阳殿虽然大,但想来没有几个宾客有胆量乱跑,这会儿还没有听见消息的,想必多半已经遭逢不幸了。
殿内有低低的抽泣声响起。
还有人忍不住哭着埋怨起来,说“一个宫人罢了,值什么呢,夫人若不救她,说不定还能多救一个出来”
梁氏夫人虽然听得皱眉,但还是拉住了乔翎的衣袖。
乔翎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摇头“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很可能失去了亲人的可怜人计较。”
倒是从前的承恩公夫人大苗氏在旁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说“若是令郎平安无恙,夫人无谓说这种话,若是有事,又何必再给他造口业呢。”
那位夫人含泪看了大苗夫人一眼,没再说话。
殿内的氛围就此低迷了下去。
如是又不知过了多久,后边终于又有消息传过来了。
金吾卫清点了偏殿当中遇难的人员名单出来,死伤者有数十人之多,繁王世子赫然在列。
乔翎听到这消息之后,都不由得往稍远一些帷幔之后的地方看去那是宗室侧妃们所在之地。
繁王世子的姐姐、那位曾经请白应前去诊脉的大皇子的侧妃,应该也在彼处才是。
果不其然,消息将将传过去,那边便听一阵女人的惊呼声传来。
“侧妃晕过去了”
又有人去请太医前来诊脉。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东首那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助长了它的气焰,很快,又一个消息被送到了众人耳边。
侧妃夜柔已经有了身孕。
起火的原因尚且有待查明,但这场宫宴,也只得草草结束了。
至于此后殿中省和禁卫要被如何问责,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回去的时候,梁氏夫人坐在马车上若有所思,悄声同乔翎说“繁王世子死了,侧妃偏又在这时候有了身孕”
乔翎侧躺在马车上,两手枕在脑后,试了试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遂又悻悻的坐直身体“婆婆,我能不能枕一下你的腿啊”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面无表情道“你说呢”
乔翎肩膀往下一矮,脑袋顺势就伸过去了。
梁氏夫人气坏了“我是这个意思吗你给我起来满头的烟灰全蹭我身上了”
乔翎已读乱回,笑眯眯道“我婆婆贼有钱”
梁氏夫人觑着她的神色,倒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今天死了不少人,你又是个好管闲事的,我还当你会低迷一段时间呢。”
乔翎胡乱将发髻上硌人的钗环卸了下来,一边往身边摆,一边说“火又不是我放的,人也不是我杀的,我尽力了,这就够了呀。”
梁氏夫人心头微动,神色柔和起来“这话倒是真的”
马车进了越国公府,姜氏众人都下了车改换轿撵。
老太君原本是想叫儿媳妇和孙媳妇来问一问今日之事的先前孙媳妇不在,怎么有侍从来请大公主和自己儿媳妇
再见乔翎已经散了头发,衣裳上也残留有不少残灰,梁氏夫人膝间裙摆上也是好大一团灰,到底作罢了。
“今日都该累了,各自回去歇着吧,”老太君说“有事儿也等明天再说。”
众人齐齐应了,各自散去。
正院里,张玉映原正带着几个侍女一处画扇面,冷不防听人说了一声“太太回来啦”,便齐齐搁置下笔,含笑迎了出去。
再出去一瞧,又皆都花容失色。
“娘子这是怎么了”
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没法看了,形容瞧起来不像是去赴了一场宫宴,倒像是去打了一场硬仗
只有眉宇间的神色一如往昔,那双眼睛也尤且明亮,闪烁着某种雀跃的情绪。
几个侍女要替她去拂一拂身上的灰尘。
另一个机灵些的笑着嗔道“你们是不是傻掉啦赶紧叫厨房烧水,带娘子去泡个澡呀”
又有人麻利的进屋去寻衣裳了。
张玉映拉着乔翎往内室去,乔翎脚下却如同生根一般,立在原地不动,只是朝她晃了晃腰,神气十足的递了个眼神过去。
张玉映看得不明所以,怔了几瞬,才试探着伸手过去,掀开了最外边的那层罩裙。
掩在里边的,却是个簇新的、前几日她给自家娘子缝制的荷包。
张玉映迟疑着看向乔翎。
乔翎很确定的朝她眨了下眼。
张玉映见状,倒是愈发不解了,犹豫着伸手去摘下那枚荷包,缓缓将其打开了。
里边是张折叠起来的文书。
好像是虚空中有一记重锤,正正好砸在了她的心上。
张玉映的脸色倏然变了,原先平稳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乔翎哆嗦着手掌,将那份文书展开。
只瞟了一眼,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了,万千酸涩涌上心头,霎时间泪如雨下。
乔翎原本都满脸享受的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了,等了会儿也没见有人来抱自己,不由得狐疑的睁开了一只眼睛暗中观察。
却见张玉映持着那张手书,已然泣不成声。
乔翎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张玉映回过神来,见她情状,动容感激之余,又觉好笑。
她本就是学富五车的才女,口齿向来也不算笨拙,然而此时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扑过去紧紧地抱住自家娘子,哽咽着叫她“娘子,娘子”
乔翎心满意足了“这才是英雄救美该有的待遇嘛”
乔翎抱着张玉映的腰,很大声的在她脸上“ua”了一口,继而道“玉映,你要请客的”
张玉映胡乱的抹了把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只用力的点头,说“好,请客,请客”
乔翎松开她,两手插腰,眉飞色舞的盘算起来“原本就打算庆祝一下收到了三省的牌匾,这回我们俩可以一起请客了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嘛”
张玉映用力的点头,说“对,娘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乔翎嘿嘿一笑,开始数人了“一弟是一定要请的,倒是韩相公和羊姐姐离京了,不过没事儿,小韩节还在,叫一弟带着他来还有丛丛”
“不止呢,”张玉映眼眶里还含着泪,脸上的神色却是振奋的,有希望的,她笑吟吟道“还有苗氏的两位夫人,西市的那位大夫”
“噢,对了”
她要是不说,乔翎还没想起来呢“还有我表哥”
张玉映“”
张玉映不由得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那一句嘴了,当下笑容一僵,迟疑着道“这位就不太有必要了吧”
越国公府的正院里,气氛一片融洽,而宫廷之内,却正是风声鹤唳之时。
今日大公主做寿,百官及勋贵行宴,偏殿又如何会失了火
谁来就整件事承担责任
如何安抚伤亡人家
且还有最要紧的,越国公夫人与一公主在火灾发生之前,在偏殿针锋相对的那一场龃龉
真正是千丝万缕,焦头烂额。
大公主倒还沉得住气,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一桩桩安排明白,将要往崇勋殿去拜见圣上时,大驸马却匆忙前来了。
大公主原先差遣他去负责今日死伤人家的宽抚和后续处置,见他来此,便知是有了变故,目光随之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大驸马神色稍有不安“公主往前殿去后,一娘在偏殿待了会儿,便往千秋宫去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触怒了太后娘娘”
大公主听得默然,几瞬之后道“然后呢”
大驸马注视着妻子,低声道“太后娘娘下令掌嘴一十,削去了一娘一半的封邑。”
大公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我这就过去”
本朝宫廷对于皇子皇女,向来都是比较优容的,尤其朱皇后早逝,当今未曾册立继后,是以所以得皇子公主们虽然有着名义上的嫡母,但实际上,俱都是在生母抚养下长大的。
除了一公主。
她的生母原是侍奉当今的宫人,承幸之后有了身孕,当今便给了她婕妤的位分。
再之后一公主稍大一些,便被送到了太后娘娘身边,说起来,也是满宫皇子公主们独一份的待遇。
圣上是个宽和的父亲,皇嗣们的生母当然不会虐待自己的孩子,除了不懂事的时候,在书房淘气,可能会挨师傅的手板,旁的时候,几乎都没人敢动皇嗣们一根手指头。
更别说是掌嘴这样屈辱性的惩罚了。
就算是对待犯了错的宫人和内侍,也多是杖责居多。
现下太后给予一公主如此惩处,肢体上的痛苦未必会有多大,但是羞辱的意味却是十分浓重了。
尤其一公主这回过去,大概正是因为先前吃了越国公夫人一记耳光,最后此事却不得不不了了之
大公主想去阻拦,却反而被大驸马拦住了。
他有些无奈,眉宇间浮动着一点怜悯,微微摇头“殿下,那边已经结束了。”
大公主心头一紧。
她脸色微白“太后娘娘”
一直以来,在她心目当中,太后娘娘都是一个朦胧的、有些模糊的崇敬符号。
那是很少出现在孙辈们面前的祖母,是曾经摄政数十年的天后,也是作为有意大位的孙女在精神上的图腾之一,可是听闻此事之后,大公主鬼使神差的想起了母亲先前同自己说过的话来。
当初朱皇后临盆之际,母子俱亡,宫内风传是太后下令杀母保子,不曾想害了朱皇后的性命不说,最后皇嗣也没能保住。
太后闻听之后并不辩解,而是直截了当的割掉了那些多嘴之人的舌头,其中有一条,属于当时位列四妃之一的淑妃。
在那之后,曾经冲冠六宫的美人消失无踪,连尸骨都无从寻觅了
大公主为之默然,久久没有言语。
最后,反倒是大驸马主动握住了妻子的手“您不是要去拜见圣上吗去吧,不要耽误了时辰。”
大公主看他一眼,神色转缓,点一下头,带着侍从们,匆忙往崇勋殿去了。
崇勋殿里。
圣上听大公主说了事情原委之后,倒是不觉得奇怪,反而点点头,居然觉得理所当然“像是越国公夫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大公主心内惊疑“阿耶,我同越国公夫人叙话之时,有两位中朝学士不请自到,这岂不是说”
圣上姿态随意的坐着,手捏一把折扇,告诉女儿“第一次试探结束,得到结果之后,你就该收手的。你想知道越国公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越国公夫人也知道你是在试探她,但是她并不介意将自己的行事准则和盘托出。”
他很冷静的点评,说“你之后的威胁,太冒失,也太愚蠢了。”
大公主意欲解释“阿耶,我并没有”
圣上淡淡的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用越国公夫人在意的人来威胁她,你只是在阐述和讨论一种平衡上的可能。但是仁佑”
他加重语气“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果你无法真正将威胁的具体内容实施到现实当中,就一定不要呈口舌之快,将它宣之于口。这只会触怒对方,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公主听得变了神色,不由得跪下身去,郑重道“谨受教。”
圣上没有叫她起身,语气严厉,继续道“一娘今日自取其辱,是因为她过于骄傲了,你身上也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短缺仁佑,你要改掉它”
“你跟一娘同样骄傲,你放不下自己皇室长公主的身份,这一点,你远远比不上越国公夫人”
“如若真的要以势压人、讨论身份,越国公夫人是超乎于当世所有人之上的,可她并不把这当成立身的倚仗,她最在意、最看重的,是她心头认定的那个理字。这是她自己寻到的一面旗帜,也是她的意志所在。”
“你是我选定的后继之主,如若在你心里,最要紧、最值得看重的居然是自己的身份和虚伪的皇室尊严,那就太幼稚,也太可笑了”
大公主心下战栗,再次郑重叩首“谨受教”
圣上见她流露出豁然的神色来,语气就此和缓下去“你该去中朝感谢一下那两位学士,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制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现在你未必有机会跪在这里听我说教。”
大公主心内震颤,难以置信“越国公夫人真的敢”
圣上很肯定的告诉女儿“她真的敢。”
大公主嘴唇颤抖几下,迟疑几瞬,还是问了出来“越国公夫人,真的能”
圣上听得笑了一下,继而再一次告诉她“她真的能。”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是当着两位紫衣学士的面。”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身经历了之后才能有所感悟。
不撞南墙,来个头破血流,怎么可能知道南墙有多硬
若是力气用大,一头撞死了,也是命该如此。
大公主张嘴欲问,而圣上已经未卜先知一般,告诉了她她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
“所谓破命之人,就是指不被这片天地的规则所束缚、可以打破当世所有人固有命运的人,普天之下,只会有一个这样的人。”
说着,圣上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她承继了唯一的天命,是这片天地意志的投射,相较起人间的君主,那才真的可以被称为是天命所归。”
他告诫女儿“不要去招惹越国公夫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该庆幸,她作为一个强者,却愿意去跟你讲道理。”
大公主为之默然,良久之后,终于道“阿耶,我是否可以将这些告知一娘不然,依照她的性情”
圣上目光和煦的看着她,语气温和,说“当然不能了。”
大公主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回答,不由得面露愕然“阿耶”
圣上语气平和如初“她是三岁小儿吗,到了这个年纪,还需要人把饭掰碎了,嚼烂了,喂到她的嘴里去”
大公主因为父亲的这句话而不由得战栗起来“可是阿耶”
作为长姐,她太了解一公主的秉性了。
如果不能够真正的叫她意识到越国公夫人是个惹不起、也无法招惹的人物,她迟早都会因为仇恨而踏出那一步,继而跌落深渊的
而那最后的结果,依照父亲如今透露出来的讯息,大概也只会不了了之。
她有些不忍。
圣上脸上含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双眼专注着看着自己的长女,似乎是在斟酌着,亦或者忖度着什么。
终于,他垂下眼睑,徐徐开口“一直以来,我对北尊,都怀着某种警惕和敌视的情感”
大公主只听了一句,便变了脸色,目光悚然,惊慌道“阿耶”
“叫他听见也没关系,何况他大概率本来就知道”
圣上神态自若,很随意的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面前的桌案,淡淡道“仁佑,我只是不喜欢他左右我作为君主的意志,并不是不喜欢他行事的手段和诸多处事的决策,事实上,我很赞同他的许多做法,尤其是在宗室和后继储君一事上的处置。”
大公主微觉茫然。
而圣上注视着自己的长女,语气温和的向她阐述着自己的想法“那些无能的,庸碌的,不堪造就的蠢东西,通通去死”
越国公府。
因为拿到了太后的手书,终于可以解除玉映的奴籍身份,当天夜里,乔翎兴奋的睡不着觉。
她枕着手臂在塌上躺了许久,听身边姜迈呼吸声趋于平稳了,这才忍不住踢了踢盖着的被子,无声的“嘿”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乔翎忽然间心有所感,看了身边姜迈一眼,放轻动作披衣起身,便见窗外有道迟疑的影子在闪。
她轻轻把门打开,出去之后,又同样轻的把门合上了。
乔翎小声问“怎么啦”
张玉映眉宇间神色有点迟疑“外边有人来找娘子,只是时辰这么晚了,又不算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乔翎听得挑一下眉“来的是谁”
夜色已深,乔翎没有惊动府里的人,走偏门出去了。
事实上,来人也没走正门,彼时戴一顶长帷帽,在偏门外等候。
见到乔翎之后,来人瑟缩着上了前,未语泪先流“越国公夫人,对不住,我知道此行冒昧,只是,只是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
乔翎看清了那个身形瘦削的苍白人影,不由得大吃一惊“阮氏夫人”
居然是玉映同父异母的妹妹张玉珍的舅母
先前乔翎曾经趁夜去过郑家,还顺手了结了虐打阮氏夫人的郑显宗
此后阮氏夫人在家守孝,乔翎在神都城内当威震天,还真就是再没见过
夜风呼啸,乌云隐蔽了小半个月亮。
虽然已经是宵禁时分,但好在两家同处于一坊,倒是没那么多麻烦。
乔翎请她入府去坐“我们往里边去说话。”
阮氏夫人胡乱的摇了摇头,神色慌乱,好像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匆忙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乔翎觑着她的神色,倒是有所猜测,左右看看,低声问“难道是玉映的那个妹妹出了什么事”
阮氏夫人神色为之一震,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玉珍不见了,我已经三天没见到她了”
阮氏夫人满脸火烧火燎似的焦急,神色不安的搅弄着自己那两只枯瘦的手“乔太太,我不是杞人忧天,我是真的害怕,害怕玉珍她出事了”
张玉珍不见了
乔翎心头“咯噔”一下,先宽抚她“夫人,你别着急,从头说给我听。”
阮氏夫人点一下头,语序稍显颠倒的开了口“三天前,那晚我们还一起用了晚饭,可第一日,就不见玉珍了,我问侍奉她的丫鬟,都说表小姐晨起之后起意出门,可是我知道,她们一定是在骗我”
她急切地说“玉珍如果出门,不会不告诉我的府上如今正在守孝,而且而且她如今已经沦落为了奴籍,从前交好的小姐妹早就没了来往,更不愿出去叫人瞧见,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要出府呢”
“我等了一整天,都不见玉珍回来,便打发人去她可能去的地方找,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急了,去报官,可官府的人来问了几句,知道玉珍乃是奴籍之后,也并不肯十分的费心思,只说小姑娘贪玩,不定是去哪儿了”
“也就是昨天晚上,我梦见玉珍了。”
说到此处,阮氏夫人呜咽起来,泪水不间断的从她接近于枯竭的那双眼眸里流出“她死了”
乔翎听得一惊“你梦见玉珍小娘子死了”
阮氏夫人因这一问而暂时停了眼泪,神色微露恍惚。
她宛若失魂一般,点了点头“玉珍死了。她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有蓝色的蝴蝶,落在她的脸上”
乔翎告诉阮氏夫人,自己会替她彻查此事,请她回府之后,自己思忖几瞬,回去寻了顶帷帽戴上,就着夜色,出门去了。
从阮氏夫人的描述当中,乔翎敏锐的察觉出来,郑家的家仆,仿佛并不很受阮氏夫人这个主母的控制,甚至于明里暗里,有些忽视她的命令。
具体则表现在,他们并不十分认真的对待张玉珍失踪一事。
在郑家的府宅里,不听阮氏夫人这个主母的话,那他们该听谁的话
当然是郑显宗和阮氏夫人的儿子、未来郑氏家主郑兰的话
乔翎隐约听说,郑兰结了桩很不错的亲事。
他的岳父此时身居光禄寺少卿,其人姓卢,唤作卢元显。
乔翎想趁夜去卢家探探风声。
她疑心张玉珍的失踪,是郑兰的手笔,而究其根由,大概还是因为当初郑显宗的死
乌云无声的在半空中移动着,终于彻底的遮蔽住了天空中的那轮圆月。
夜色已深,梁氏夫人早已经睡下,两盏灯笼在长廊上随风摇曳,几个守夜的侍从在廊下打着哈欠。
梁氏夫人养的那只狸花猫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
夜色之中,它眼睛闪烁着幽冷的、猎食者捕猎时才会有的光芒。
它一路追逐着什么东西,跑到了正院里。
守夜的侍女见到,起初还以为认错了,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吃惊起来“是太夫人的猫呀怎么跑这儿来了”
正说着,那只狸花猫身体紧绷,猝然间跳到了窗台上,同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叫
一只格外明亮的幽蓝色的蝴蝶猛地扇动翅膀,躲开了方才那致命一击。
恰在此时,但听“吱呀”一声,窗扉自内打开,一只足够漂亮的手徐徐伸出,捏住了它的翅膀。
姜迈眼睫低垂,神色凝重的注视着手里的那抹幽蓝,声音低不可闻“织梦娘啊”
卢宅。
京一语随意的坐在栏杆上,微微笑着,指尖停驻着一抹幽蓝。
不只是指尖,在他的肩头,发顶,上下周遭,四处皆是上下翻飞的幽蓝色的织梦娘。
这诡谲的美丽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也倒映在他身后,张玉珍和阮氏夫人停滞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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