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音宗弟子狼狈退走。
看他还算谨慎,进她院子前知道动用灵符,免得此间动静传开,拂珠凌空一剑碎了那灵符,而后收剑入鞘,转身往书房走。
不过在即将踏过门槛之时,她突然回眸,遥遥望向哪里。
似乎是未料隔着这么远,她竟也能有所察觉,那隐匿于夜色中的窥探滞了滞,旋即迅速消失。
拂珠无声勾了勾唇。
回到书房,拂珠放下短剑,正待喊藏着的两只可以出来了,就见白近流当先叼着张符箓跳出桌底,含糊不清道“姐姐,我饿了。”
没等拂珠接话,它张嘴松开符箓,这下说得清楚了“我出去找点东西吃,很快回来。”
大抵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兽宠,白近流说很快,是真的很快。
它仿若一道白练,飞快离开书房,又飞快回来,嘴里吧唧吧唧着,不知是真找着了吃的,还是找了别的什么。
拂珠正作图,听到吧唧声,头也不抬地问“杀人了”
“没有,”白近流奶声奶气地答,“白白这么可爱,白白不会杀人。”
只是用了前不久才觉醒的天赋能力,让那个沦为楚秋水走狗的弟子更不好受罢了。
连爪子都没用,怎么能叫杀人呢
白近流想着,继续吧唧。
等吧唧完,它跳到之前趴着的地方,闭眼入眠。
拂珠这时抬眸,看了它一眼。
少顷摇摇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继续给大田鼠恶补功课。
大田鼠双目无神地听着。
时间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瞬便是五日后。
照例起了个大早,拂珠洗漱完毕,正在穿练功服,乔应桐叩门“珠珠,娘进来啦”
拂珠应了声,乔应桐推门而入。
打眼一望,床榻、妆台、屏风等俱都干净整洁,每样上头都盖了层布,防止落灰。小姑娘自己也干净利落得很,腰带一束,发带一系,她左肩背着个小包袱,右手握剑,正是即将远行的打扮。
乔应桐看着,突然有些恍
惚。
哪怕早早做好女儿会离家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么一天,看女儿背负起行囊的模样,乔应桐还是难以接受。
她的女儿才这么小,就要离开她了。
仙凡有别,往后也不知还能再见女儿几次
心中思绪万千,乔应桐却什么都没说,只道“娘还想给珠珠打扮打扮呢。”
说着展开手里拿着的裙子,整体色泽是桃花般的粉,其上精心绣着一小朵一小朵的雪白梨花。裙摆处还绣了只歪头嗅花的小兔子,红眼睛栩栩如生,娇俏且活泼。
拂珠一眼看出这裙子是乔应桐亲手做的。
于是也没说等到了蓬莱还有试炼,穿裙子不方便,拂珠毫不犹豫地脱掉练功服,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过去“裙子好好看,我要娘给我穿”
乔应桐含笑道好。
穿好裙子,拂珠又解开发带,乖乖坐着让乔应桐梳头发。
便如生辰那天,乔应桐给拂珠梳了个漂亮的双丫髻,今日也是,发髻两端以红绳缀着小石头流苏,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珠链没系在发间,而是戴在了拂珠脖子上。
拂珠勾头看了看。
珠链底下多了个小金佛的坠子,沉甸甸的。
“里面装的是护身符,娘请从须摩提来的大师亲自开光的,”乔应桐整理着拂珠衣襟,絮絮嘱咐道,“那位大师很厉害,经他手开过光的护身符特别灵,你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拂珠点头“娘尽管放心,我就算洗澡也不取下来。”
乔应桐笑叹一声,弯腰给她穿上新鞋子,牵着她出去。
外面姬彻之正等着,小丫鬟等仆从也都在。
再外面,便是曲从渡和赵翡。
再再外面,是大田鼠和小田鼠们。
见拂珠出来,小丫鬟本就通红的眼眶登时愈发通红。但终究也没哭出来,只跟着大家一起下拜,恭送姑娘一路顺风。
“愿姑娘早日得道成仙,”小丫鬟兀自祈祷道,“就是成仙之前,能记得回来看看就好了。”
小丫鬟自觉声音很小,但拂珠还是听到了。
拂珠没说
话。
她点头应下仆从们的祝愿,随后从须弥戒中取出厚厚的一大摞符箓,连同写着符箓用法的纸张挨个发下去后,便被姬彻之牵住另一只手,往大门走。
仆从们再拜。
小丫鬟捧着符箓,终于哭出声。
出了家门,曲从渡和赵翡共同送上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的东西应当刚出锅不久,摸着还有点烫。拂珠闻了下,闻到浓浓的奶香味。
是她最喜欢吃的奶糕。
“我和的面,你翡姐姐打的样,”曲从渡大概是想像平常那样摸她脑袋,手都抬起来了,却又放下,只笑,“路上饿了就吃,别觉得他们都是修士,不好意思吃,就硬顶着。”
赵翡也道“加了红豆的是放了糖的,没红豆的没放糖。”
还道如果同行有合得来的,可以请对方吃,她做得多,不怕不够吃。
“以前总觉得日子还长,什么时候做奶糕都可以,结果一转眼,终于有机会做奶糕,珠珠却要走了,”赵翡笑着,眼睫渐渐有些湿润,“珠珠一个人在蓬莱,要听师父的话,认真修炼,好好照顾自己,像你曲哥哥说的,饿了就吃,别委屈自己,知道吗”
拂珠重重点头。
赵翡取出个玉石手串给她套上,小声说这是能护主的法器,便往旁边退开。
拂珠道过谢,说“我走了。”
曲从渡道“走吧。”
他与赵翡站在原地,目送一家三口往万音宗驻地去。
及至那身影走过拐角,再望不见了,曲从渡摸出条帕子,给赵翡擦眼泪。
赵翡问“日后还能再见到珠珠的吧”
曲从渡道“能。”他突然笑了,吊儿郎当的,“珠珠若从此一去不回,到时甭管她是哪个境界的修士,我揪着她耳朵也得把她从蓬莱揪回来。”
赵翡破涕为笑。
并不知自己耳朵被曲从渡惦记的拂珠正沉默地走。
倒不是拂珠不想说话,而是牵着她的两个大人都很沉默。
一家三口就这么沉默地走,等到离万音宗驻地仅数步之遥,两
个大人停下,一个给拂珠整理衣着,一个就在旁边看着,父爱无声。
确定拂珠从头到脚都漂漂亮亮的,乔应桐蹲着没起身,张开手臂抱住她。
拂珠喊了声娘。
乔应桐没应。
拂珠侧头。她感到颈窝有点湿。
“到了蓬莱,不必太挂念我跟你爹,”最后乔应桐抬起头来,直视着拂珠道,“只要你好好的,我跟你爹也就好好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
乔应桐又抱了抱她,随即放开,让她跟姬彻之辞别。
姬彻之一贯少言,这时也只是摸了摸拂珠脑袋,说去吧。
拂珠退后半步,朝两人拜下,重重叩首。
“爹,娘,我走了。”她说。
姬彻之应道“去吧。”
拂珠便又叩首,随后起身走向驻地。
而她一走,乔应桐再绷不住,泪水簌簌而落。
姬彻之沉默地揽住妻子,目送女儿进到那驻地里。
便如拂珠与家人辞别,其余通过五日练剑考核,也要去往东海蓬莱的孩子们同样在与亲朋好友辞别。
放眼望去,驻地里先到的几个孩子或抹泪,或互相安慰,没谁在注意自己,拂珠趁空去到角落,对悄悄跟着她的大田鼠招手。
大田鼠小心地瞄着万音宗人,挨着墙角蹭过来。
也不见拂珠怎么动作,她不过伸指往大田鼠头上一点,大田鼠便觉头脑陡的一阵清明,身上那缕微弱妖气随之加重不少,正是先前拂珠许诺它的点化。
“我走后,家里就交给你了,”拂珠作势抬袖,以符箓掩唇,低声道,“倘若出了什么大事,立即用传音符,听到没”
大田鼠闻言,想开口说话但没敢,只得后腿一弯,不住地给拂珠磕头。
见进驻地的孩子越来越少,拂珠摆手,让它赶紧走。
大田鼠听话地直立而起,贴着墙角跑了。
果不其然,大田鼠前脚刚溜出驻地,张师弟后脚便出来,乌致与楚秋水也在。
敏锐地觉出楚秋水精神不济,拂珠略想了想,一方面应该是凤凰火作祟,另
一方面多半是因为那夜,派去杀她的人反被她废掉,她又让人给楚秋水带了那么句话,换成她是楚秋水,她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知道楚秋水不好,她也就安心了。
拂珠一时目光平和极了。
许是感到拂珠在望着自己,楚秋水垂着眼,半声不吭。
乌致也不说话。
只在包括拂珠在内,通过考核的十个孩子全部到齐,张师弟点完名,说该出发前往蓬莱时,乌致才走过来,对拂珠道“我带你御剑。”
不消说,拂珠果断摇头拒绝。
她扭头站到张师弟身后,她要跟大家一起乘飞舟。
因是化身,加之有五日前的经历,纵使被这么明目张胆地拒绝,乌致脸上也没太多表情。
他默然地看张师弟有意无意地将拂珠护在身后,一大一小把他无视了个彻底。
张师弟指挥孩子们排队,他们得先出了皇城,才能乘坐飞舟。
皇城内不允许御风,更不允许使用飞舟。
于是很快,由张师弟在前,拂珠等孩子们在中间,乌致与楚秋水尾随在最后,一行十三人出了驻地,往东城门走。
这一走,沿路候着不少孩子的家人,冲队伍这边挥手。孩子们不敢离队,只得同样挥手。
拂珠也看见了姬彻之和乔应桐。
她挥挥手,乔应桐先是一笑,旋即转过脸,生怕被拂珠看到自己在哭。
姬彻之揽着乔应桐,冲拂珠挥了下手。
队伍继续前进。
出了东城门,张师弟没有耽搁,立刻取出飞舟。
待所有人都登上飞舟,灵石一用,灵力一引,飞舟腾空而起,偌大皇城很快便看不清了。
拂珠收回目光,随便找个空位坐下来。
袖子里的白近流在这时拱了拱。
“我没事,”拂珠低低道,看在别人眼中便是自言自语,“我不难过。”
打从转世后,得知自己身处皇城,父母皆为凡人,她就知道她注定有天要离开皇城。
而这离开只是暂时的。
不说那些远的,至少曲从渡和赵翡成亲那天,
她不管有多忙,都肯定要回来观礼。
想到这里,因离别而生出的愁绪平复不少,拂珠抬眸,看前方围栏处,张师弟一如既往地站在那儿,同孩子们说起沿途所经过的各个城池、宗门、氏族,简直如数家珍。
期间还点了拂珠的名,说起拂珠的祖上轩辕氏。
“看到了吗那就是传说中的轩辕之丘,”张师弟指着下方正逐渐远去的一处深渊,侃侃而谈道,“你们都是皇城人,应当知道轩辕之丘以前是九州第一氏族,轩辕氏的族地。”
诚然,这所谓的轩辕氏,并非拂珠祖上的那个轩辕氏。
拂珠祖上乃直系纯血后裔,与张师弟说的第一氏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族群。
“千年前,凌云宗的那位尚未飞升,以渡劫尊者之身,一人一剑,轩辕氏覆灭,轩辕之丘也被劈开条深达万丈的地缝。帝墓因此现世,变成如今的帝墓秘境,”张师弟道,“帝墓秘境,元婴以下的福地都听说过吧”
孩子们大喊听说过。
皇城背后就是轩辕之丘。
两者挨这么近,皇城里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帝墓秘境十年一开,每次开启,都会有来自天南地北的无数修士,争着抢着要进去寻机缘。
张师弟点头道好“记住帝墓秘境。等你们成功拜入我万音门内,但凡修炼到结丹期的,宗门会定期组织队伍进帝墓历练。倘若气运足够强,一步登天,万人朝拜,也不是没可能。”
张师弟的话术境界何其高,孩子们听着,无不热血沸腾,大声说他们一定努力
看这群情激奋,张师弟十分满意,能激起他们的斗志就好。
毕竟后面的东海幻境,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想到幻境,自然而然便想到当初随凝碧道君去北域,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与凝碧道君长得像的拂珠。
张师弟不禁转头,望向正安静盘坐着的拂珠。
见这一路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拂珠都神情淡淡,波澜不惊,有那么一瞬间,张师弟甚至以为坐在那的不是个凡人小姑娘,而正正是凝碧道君。
连他都生出这种感受,乌致尊者是否也
张师弟心下一跳,忙梭巡四周。
果见乌致不知何时到了拂珠近前,正朝拂珠伸手。
“凝碧,”他低声道,“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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