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狼星（完）

    天狼星完

    那天晚上,顾瀛留宿在了苑星的家里。

    他始终惦记着客厅里收拾了一半的垃圾，和她谈完话后，便撩起袖管继续充当保洁阿姨的角色。苑星虽然腿还有点儿发软,但依然坚持着下了床，不发一言地跟在他后头当一串小尾巴。

    那么多天没见到这傻子，她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只要他一离了视线她心里就会发堵。

    顾瀛将原本杂乱的客厅收拾得七七八八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转了个身，想去厨房给她下点面条吃，走了两步,却发现有点儿走不动。

    这才发现背上挂了只一动不动的树懒。

    他心觉好笑，又有点儿说不出的感动。这时把人从背后扒拉下来,正面抱进怀里“刚发现原来我们星星是那么会撒娇的姑娘啊。”

    苑星靠在他胸口,眼尾还挂着残余的红,嘴巴却依然硬得不饶人“撒你个头。”

    “好，撒我个头。”他好脾气地应了下来,抱着怀里的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我来看看给咱们女王大人弄点什么吃的。”

    扫了一圈冰箱,他无奈地从最里面翻出一包水饺“除了这包水饺，其他的全都过期了。”

    她吐了吐舌头。

    他顺便把过期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关上冰箱门“大小姐,你这是有多少天没光顾过你家厨房了啊”

    “我烧的东西和高嘉羡的猪食有得一拼,面条馄饨我也懒得弄。”她撇了撇嘴,“叫外卖吃泡面不香吗”

    他叹了口气“外卖不卫生,泡面多吃不健康。”

    苑星耸了耸肩“那这几天又没人烧饭给我吃。”

    顿了顿,她的声音又变得更低了点儿“你把我胃口养刁了,我现在只想吃你做的饭。”

    一听这话，顾瀛拆水饺包装的手顿了顿，而后他转过脸看着她，脸颊有些红“星星，你别撩我，我现在得先给你做饭。”

    她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又重新挂回到他的背上，去揪他的耳朵玩儿“是你自己意志太不坚定了，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撩你。”

    顾瀛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闷闷的笑“是是是，我们星星宝贝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天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每天几乎都腻在一起，不是他来她家，就是她去他那儿。

    甚至比之前黏糊得更厉害，有时候顾瀛连续值班，她见不到他，还会一声不响跑去医院等他好几个小时。

    闹得整个仁晨上下，都知道顾瀛追到了一个顶级辣妹，这辣妹还是祝沉吟太太的闺蜜。

    其他科的单身男医生实在是羡慕得紧，天天拽着他问，以他这傻样到底是怎么追到这种段位的辣妹的。顾瀛心里是又甜又嘚瑟，整天在医院里扬着头走路，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金屋藏娇。

    更有胆儿肥的，比如余扬，抽空特意跑去祝沉吟那边问，高嘉羡还有没有其他辣妹闺蜜，能不能给他以及其他单身男医生也介绍介绍。

    祝沉吟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有，一个是当红餐厅的老板娘，一个是a国首席第一夫人，还有一个是全球顶级特工的太太。”

    吓得余扬和其他男医生全跑了。

    苑星虽然没有给过明确的态度，但其实她和顾瀛现在的关系，和真正的男女朋友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踏出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敢踏出的第一步，将自己的真心交给了顾瀛，也不害怕他会伤害到自己。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他，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但是，她还是对自己有点儿不放心，因为她担心自己还不能跟过去彻彻底底地做个了断。

    所以，她依然差那最后一口气去跟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新冠疫情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的。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她还窝在顾瀛的怀里熟睡时，突然感觉到他下床接了个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她困倦地眯着眼睛，看到他没有上床继续睡，而是打开了衣柜开始收拾行李。

    她见状立刻从床上坐起了身“怎么了”

    “星星。”他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日用品，回到床边亲了亲她的额头，“闻兴封城了，我和沉吟他们被派去支援，现在马上就得出发去机场。”

    她听到这话，人瞬间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么”

    他点了点头“我必须要去，那边人手严重不足，实在撑不住了，我们得去帮他们。”

    她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转了两圈又退了回去。过了两秒，她轻声问道“你要去多久”

    他看着她“我不想骗你，但时间上真的说不好，得看疫情发展的实际情况。”

    前两天他就一直在和同事讨论这件事，她在旁边刷着新闻听他打电话，也明白了此次疫情的严重性。虽然他曾提过自己可能会去闻兴支援，但她实在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他这时伸手将她拥进怀中，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口罩和冰箱里的食材都囤够了，你听我的话，哪怕做得再难吃，也要自己在家里弄着吃，不要点外卖，也尽量不要出门。”

    她点了点头。

    他又说“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

    她这时叹了口气“顾瀛，要是你一去去了个把月，等你回来我跟别人跑了你不害怕吗”

    “害怕的。”他用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眼眸低垂，“但是哪怕再害怕、再不舍得你，我也得去，这是我的天职。”

    苑星闭了闭眼。

    然后她仰起头，亲了下他的嘴角，哑声道“我开玩笑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跑的。”

    “我已经赖上你了，无论你去多久，我都不会看别人一眼。”她笑着说，“所以，你就安心地去吧，好好救治病人。后院安稳得很，不会起火的。”

    “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每天有空记得报平安，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好。”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尾有些轻微的发红，“星星，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虽然送他离开的时候，她的态度相当洒脱豁达。但当他真的离开了这个家，她的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没了着落。

    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种无声的恐慌之中，她每天呆在家里，看着手机上的疫情进展，心都揪成了一团。

    顾瀛在抵达闻兴之后给她报了个平安，接着就开始了一整天跟她说几句话的节奏。

    他不在她身边，她的睡眠质量极速下滑，早早躺上床也睡不着，一直到他凌晨发来消息，才能勉强合一会儿眼。

    她心里始终惴惴不安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都堵在了一块儿，憋了很久，只能去找闺蜜兼同为医生家属的高嘉羡聊天缓和情绪。

    在通话快要结束前，高嘉羡意味深长地对她说“星星，在当下，只要心里想做什么，就勇敢地去做，永远为时不晚。”

    苑星将这话听进耳里，挂下电话后，她握着手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终于鼓足勇气翻出了通讯录。

    之前祁仰给她打过电话后，她就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她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他方便说话吗

    祁仰那边是早上，他没过一会儿就回了过来嗯。

    她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她沉默了两秒“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祁仰大概是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我看到新闻了，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在尽举国之力援助闻兴。”她说，“现在的病患数量有些多，但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感觉你们的医护人员还真是挺辛苦的。”祁仰这时说，“那么多病人，他们应该根本救治不过来吧况且自己在救治的过程中也有被感染的风险，他们的家属得多么担心。”

    “以前我父母一直希望我成为医生，现在想想，可能还是不做医生会比较好，能有时间照顾家人，这种时候也不需要亲临一线面临风险。”

    长川的夜深了，屋子里又没有别人，此刻显得格外地安静。

    苑星在听完祁仰说的这些话后，心脏的某个地方突然动了动。

    你们的医护人员、被感染、担心、不做医生比较好、不需要亲临一线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她将电话那一头的男人当成白月光，在心里小心珍重地放了那么多年。因为这个人，她甚至抗拒恋爱，抗拒对人付出真心，对爱情抱着消极的态度，一直在自己的领地里闭关锁国。

    还一度想要放弃顾瀛。

    但是她现在发现，她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

    祁仰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事业有成的优秀男人。

    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明亮温暖的人。

    他自我，甚至自私，只看得到和自己利益相关的部分。

    比起爱别人，他永远更爱他自己。

    可顾瀛跟他一点都不一样，他甚至根本都不能拿来跟顾瀛做比较。

    顾瀛是她见过最温暖善良的人，他对每个人都真心相待，从不用利益和权势来衡量人。

    他将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也热爱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国家。

    顾瀛才是那个值得永远停留在她的人生当中，像光芒一样闪耀的人。

    苑星在这一刻，发自内心地感谢高嘉羡如果不是高嘉羡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她或许还依然会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无法跟过去告别。

    她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她年少时代喜欢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好。

    她其实都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年少时代最珍贵的爱恋，给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她的白月光，从头到尾只是她自己美化后的一个虚影。

    她觉得遗憾，也觉得难堪。

    但是现在，她再也不惧怕去面对这个遗憾了。

    因为有了顾瀛，她愿意从今天起好好地跟过去道别，继续大步往前走。

    “确实，身为医生，会在这种时候身临一线，家人也会因此而提心吊胆。”

    她这时握着手机，目光坚定，“但如果没有这些伟大的医护人员，我们的国家就无法在这种危难时刻依然屹立坚强。”

    “祁仰，别忘记，你也是中国人。”

    对面的祁仰忽然就没了声音，她在挂断电话之前，一字一句地说“我最爱的人就是一名医生，他现在就在闻兴支援，我为他而感到骄傲。”

    “放心吧，我会过得比谁都幸福。”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顾瀛给她发来了微信，问她有没有睡着，说他现在得了空，可以和她说会儿话。

    苑星打了语音电话过去。

    像前几天一样，顾瀛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关心了她好久在长川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又跟她说了现在闻兴医院里的情况。

    她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回应几句。

    她能感觉到他的嗓音因为工作的疲惫已经有些沙哑，但因为在和她打电话，他还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和热情，不想让她太过担心自己。

    “星星，我很想你。”他这时叹了口气，“非常非常地想你。”

    以往他说这种话，她一般都不会正面回应。但是今天，她听完后却对他说“嗯，我也是。”

    对面的人直接听傻眼了。

    “星，星星，出什么事了吗”顾瀛大惊失色，“你发烧了还是你”

    “我没发烧脑子没坏，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她忍俊不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顾瀛，我也很想你，非常地想你。”

    那头的顾瀛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迟了一些，但我相信还不算晚。”她这时侧目看着窗外的夜空，轻声说，“一直都没有和你说过，顾瀛，我觉得能够遇见你是我生命当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我想告诉你的是，祁仰不会再停留在我的心中。”

    “他还在我的过去，这是我无法抹去的一段人生经历。但他并不闪耀夺目，也不会让我留念甚至无法忘却。”

    “因为这是你才拥有的特权。”

    “从今往后，我生命中的一切都只会与你有关。你是照亮我回家路的人，也是会让我勇敢往前跑的人。”

    “顾瀛，我很爱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对面的顾瀛沉默了很久。

    她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变得很重很急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比缓慢开口道“星星，我是在做梦吗”

    他的声音里像含着沙。

    苑星的眼角也有些发红“没有，你没在做梦。”

    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好怕我是在做梦啊”

    “别怕，我还有更多的话想要对你说。”她笑着说，“等你回来以后，我当面说给你听。”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地说。

    四月，顾瀛和祝沉吟终于从闻兴返回了长川。

    等从隔离酒店出来，顾瀛刚拖着行李箱狂奔进小区，就看到家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眼睛一眯，顿时像导弹一样朝那人冲过去。

    苑星也一眼就看到了他，这时朝他做了个手势，提高嗓音朝他喊“你慢慢走，别一下子扑过来”

    他得了命令，只能一个急刹车，堪堪停在了她的面前，激动地上蹿下跳“星星我回来了”

    她笑着望着他“欢迎回来。”

    顾瀛专注地看着她，总觉得好像她哪里变得有点儿不太一样了，但他又摸不着头脑是哪里不一样，这时试探性地问“我，我能抱抱你吗”

    她点了点头“你轻点儿抱。”

    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伸手抱住了她后，忽然猛地松开手“轻，轻点儿抱为，为什么”

    她没说话，眼角含笑地看着他，手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顾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顾瀛。”

    她看着他，笑颜如花，“恭喜你，我未来的丈夫和孩子的爸爸。”

    那天，整个小区几乎都听到了顾瀛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喊。

    苑星的姨妈一向不准时，推迟是常有的事。这次晚了很多天，她一开始也没太放在心上，后来是发现自己变得嗜睡，闻到一些食物的味道会想吐才开始往这方面联想。

    他离开长川前有几次要得疯了，她也没让他做措施。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其实就并不害怕或者抗拒自己会怀上他的孩子。

    和他组建一个家庭，孕育他们的宝宝，是她心中关于未来和幸福最美好的定义。

    所以她满怀欣喜地去医院接受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顾瀛大哭大喊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红着眼睛不断地在她耳边跟她说话。

    他说我爱你。

    他说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说我会照顾好你和我们的宝宝。

    他说我一定会让你永远幸福。

    如果说，祁仰是她对爱情错误的理解和年少时代的遗憾。

    那么顾瀛就是爱情带给她的馈赠和她漫长的后半生的圆满。

    他并非是常人眼中与华丽完美有关的人，他是个凡人，有缺点有不足。

    但他却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对这个世界散发着他全部的温暖和善意。

    他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的耀眼夺目。

    也是她这一生的挚爱与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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