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喜洗了把脸,将水倒在院子里。
陈小乔还没起,逢喜去灶台看看,能不能煮点儿粥喝,借住在人家家里,总不能还要人家做好饭招呼自己。
灶台下的火坑里摆着个陶罐子,逢喜揭开,被里面的苦臭味儿冲得天灵盖发胀。
里面煮了药,但主人好像未动过。
陈小乔看起来就像是身体不怎么好的样子,兴许陈栓子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
逢喜摇头叹气,也觉得可惜,将陶罐放置好,然后揭开锅。
她以前只跟同窗在外郊游的时候生过火,做过一些简单的食物,手艺不行,但勉强熟了能吃。
米才下锅,灶房的门被推开,陈小乔斜倚着门框,目光死死盯着原本放置陶罐的地方,嗓音有些嘶哑地问她“药呢药在哪儿”
逢喜被她吓了一跳,指指旁边的桌子“我见你没起,便想着做饭,做好了你就能吃了。药壶在这里有些碍事,我就放在一边了。”
陈小乔过去查看了一眼,见里面还是原原本本的,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神情有些恍惚的要离开。
逢喜叫住她,试探着问“要我帮忙把药热一热吗”
陈小乔面色突然变得扭曲,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才跌跌撞撞走出去。
逢喜捏了捏眉心,觉得陈小乔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她小心翼翼地从药罐里捡出一些药渣,包好。
一转身,在角落里看见一只精美的木盒,与简陋的灶房格格不入。
逢喜将它左右看了看,见盒子底部印着“揽芳居”三字。
她眉头紧皱,回想起揽芳居伙计当时的话。
揽芳居根据四时节气会定制不同的食盒,像是冬天就是梅花,春天是水仙,但今年冬天的梅花食盒供应不够,因此二月份便开始用水仙食盒了。
逢喜看着上面的水仙图案,陷入了沉思。这食盒簇新,一看便是今年的。
而陈帮工是二月份买的揽芳居点心,若这不是陈小乔自己买的,说明陈帮工二月的时候回来过,而刑部,陈小乔的供词上说陈帮工自去凉水镇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嗯一股糊味儿
逢喜慌里慌张把锅里的粥搅了搅,还好没糊太多,还能吃。
她有点羞愧,萧琢还会缝衣服呢,她连煮个粥都煮不好。
两个人坐在桌子前,静默无声地吃饭。
逢喜状似无意地问“嫂嫂,听说镇子上揽芳居的点心很好吃,你吃过吗我想让萧哥哥明天出去带一盒回来吧。”
陈小乔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然后冷冷说“没吃过。”
她用衣角随便擦了擦筷子,然后又迅速扒完了碗里的粥。
虽然因为昨晚的刺杀,逢喜和萧琢并不打算暴露身份,但逢喜原本并没想瞒着陈小乔,毕竟她是陈帮工唯一的亲人,也应当是最希望能找出真凶的。
但现在看来,陈小乔身上有秘密,陈帮工分明回来过。
陈小乔方才灶房的药,直到晌午也没有吃,然后将它们倒了。
逢喜好奇这药到底是管什么用的,好在之前她留了一点药渣,到时候找个郎中瞧瞧。
她不好明目张胆的盯着人,于是将昨晚的衣服扔到盆里,坐在院子里洗衣服。
陈小乔家的狗开始冲着她汪汪叫,后来叫累了便趴在窝里睡觉。
逢喜哪儿会洗衣服,一件衣裳从午后一直洗了两个时辰都没洗完,跟磨洋工没什么区别。
村子里年轻的后生来来往往的,看起来像是路过,但经过陈小乔家就要抻头往里瞅,被逢喜抓包了,脸红的像猴屁股,然后跟她搭讪,没话找话说。
他们问“娘子你叫什么啊去哪里投奔亲戚家中几口人年龄多大可曾许配人家了”
然后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充满希冀。
逢喜编了个悲惨的身世,将他们搪塞回去,转移了话题,问“我看小乔嫂子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与去世的丈夫关系很好”
他们一边为这位貌美小娘子的悲惨身世眼眶通红,一边摇头又点头“不知道,栓子哥以前一直在外面帮工干活,不常回家。但两个人倒是从来没红过脸。”
这些年轻后生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们对逢喜更感兴趣。
年轻貌美无依无靠的姑娘,要是能喜欢自己就好了,他保证好好对她,于是羞答答害羞地问她“那娘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有一个格外直白,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娘子你看我怎么样”
她喜欢什么样儿的她谁都不喜欢。
逢喜头都大了,尴尬地笑笑,“我比较喜欢安静话少的。”
所以你们快走吧。
他们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有几个人甚至捧给她几件干净整齐的男装,扭扭捏捏“昨天见你哥哥只穿着一件里衣,大概是衣服都不小心留在火海里了,这是我的,没穿过的,哥哥不嫌弃就”
萧琢快傍晚的时候才回来,他左手拎着一包药,右手拎着几份点心,慢悠悠从田埂里穿过。
几个年轻小伙子扛着锄头,声音嘹亮地喊他,“哥哥”
萧琢气得像河豚,就不该让逢喜说自己是她哥哥,就该说是
他脸一红,算了,还是哥哥吧。
他才靠近陈小乔家的院子,就见着那里围了好几个年轻男人,逢喜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萧琢快步走过去,那些年轻后生一见他,就乖巧的跟个鹌鹑似的,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得罪了他。
乖乖,也不知道小娘子的哥哥怎么这么唬人。
逢喜见到他,好像见到了救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把扑上去抓住他的袖子,然后仰起头看他“哥哥”
萧琢呲了呲牙,将胳膊从她的手里抽出来,“谁是你哥你们聊的挺好嘛,继续啊。”
他转身进了院子,将手里拎着的糕点拆开,一个一个扔进狗窝。
狗快快乐乐地跑出来,摇晃着尾巴,将点心叼进窝里。
喂狗都不给逢喜吃,他今天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查案子,她倒好,跟一群臭男人调情上了。
那些后生看见他生气地进门,集体后背发凉,心想这可糟糕了,小娘子的哥哥似乎不喜欢他们。
也是,自己要是有个妹妹,有人要拐走她,自己也不会喜欢的,说不定还要打人呢。
他们不好再多停留,于是结伴走了,整个院子终于重新陷入清净。
临走时候,带衣裳的几个年轻人硬生生将衣服塞进逢喜手里。
逢喜回去,看向萧琢的时候,他正表情复杂地看着狗,准确说是狗嘴里的糕点。
萧琢在心里捶胸顿足,他刚才是不是有病一冲动竟然把这东西扔给狗了
一包点心五文钱呐能买十五个大馒头了
逢喜也有点可惜地看着点心,好言叮嘱他“下次拿稳,别再掉了。”
她自然也不相信,萧琢这么吝啬,会把点心喂给狗。
萧琢气上加气,甩袖进了屋子。
逢喜摸不准头脑,真气成这样
她抱着那些人给的衣服进去,“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然后顺手将衣裳放在萧琢身边,“这些是村民担心你没衣裳送过来的。”
萧琢将那些衣裳扫落在地,下巴微扬,一副高傲的模样“少拿那些臭男人的东西给我,我不稀罕。”
逢喜觉得他应该还是因为掉在地上被狗抢走的点心而心痛,暗自嘀咕了一句抠门的要死,便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不稀罕和他计较。
“那衣服我到时候还回去,你今天查到什么了”
萧琢见她又将衣服捡起来,嘴撅得都快能挂油壶了,“好啊,我在外面查案子,你倒是跟这些人聊得挺高兴,干脆招个倒插门的女婿回家得了呗。”
他从怀里抽出个两册子,扔给她,“自己看吧。”
逢喜听他说话酸不拉几的,气得心跳加速血液倒流,“念在昨天你救我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
这又是别人家,换平常她早就摁着萧琢扭打在地上了。
她拿起册子,飞快翻了一遍,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名吴垦。
这个名字她熟悉,是齐国公的侄子,洛阳赫赫有名的第二纨绔。
第一当然是萧琢。
他在一月二十日过了赣城,却在二月十二日才进的洛阳,若是中间没去别的地方,能停留的也就只有陈家村了。
逢喜舔了舔唇,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线索。
萧琢倒在床上,将扇子甩开,搭在脸上,凉凉道“我打听了,一月份的时候,吴垦带着两名姬妾和采购回来的药材,路过陈家村,在陈家村借住了将近半个月。”
他手指点点床榻“就住在这里。”
“陈栓子二月十日结完工钱走的,二月十一日陈小乔报官,二月十三日王员外便被逮捕,这时间过于凑巧了”
逢喜将他扒拉过来“我今天留在家里,也发现了陈小乔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萧琢轻嗤了一声,阴阳怪气,“您还有空调查啊那么多年轻小伙,不好好相相看看好哪个带回家当上门女婿。”
逢喜气得照他脑瓜子上打了一巴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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