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喜吃完饭,便没多停留,便带着那盒海参回家,她一路上想了不少和父亲说的话,但一进门,见着父亲面色严肃,她想好的那些,一紧张就全忘了。
她父亲一贯和蔼,这还是第一次脸色这么难看。
“爹。”她怯怯叫了一声,扮巧卖乖。
逢大人心一下子就软了,他重重叹了口气。
逢喜将身后那盒海参拿出来,结结巴巴和父亲讲“萧琢说圣上赏赐了他两盒海参,他让我过去取了,孝敬您一份,我就顺便留下吃了顿饭。”
逢大人冷哼一声“咱家难道缺他一盒海参不成,要你旷了值,巴巴过去拿就算他诚心孝敬我,他家中就没有下人了非要你去”
逢喜当场卡壳,完了,提前下值的事儿还被她爹发现了。
她走的时候,萧琢还专门嘱咐她,不要让她把圣上针对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之中自然也包括她父亲。
的确,这种会惹来麻烦的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逢喜咬了咬下唇,将满肚子话咽回去,只剩下最后一句“他人还挺好的,爹你别这么生气了。”
逢大人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满面愁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次赐婚,最高兴的就是你了。”
逢喜发懵,她她为什么会高兴
“你之前就抱着我大腿说越王多么多么好,你这辈子非他不嫁,现在终于应你的心愿了。”
逢喜吓死了,她发誓,她可没说过这种话。
“我我当真跟您这么说过”
“你看你,说了现在又不认了,你娘当初可是在一边看着的”逢大人还在愁眉苦脸,试图规劝自己的宝贝女儿,他能怎么办这辈子就这一个宝贝蛋,是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
“你怎么偏偏能看上他呢,你之前说和萧琢商量着过几年就和离,爹是一点儿都不信你的话啊,你就知道我不喜欢他,你就敷衍我吧,爹给你数数”
逢喜早就已经神游天外了。
她抱着她爹大腿说这辈子非萧琢不嫁她娘也看见了
逢喜一拊掌,她明白了,这保准儿就是萧琢那个狗东西干的,用来报复她的,报复她花了他那么多银子的
好啊,怪不得他说不要心疼男人,会倒霉,她现在就倒大霉了,这家里还有她什么名声
去他娘的吧,逢喜放下盒子,四处找棍子。
逢大人惊讶道“你干什么啊老闺女”
逢喜撸起袖子“我现在就去越王府,把萧琢的狗腿打断。”
狗东西,敢坏他名声,真是小气透顶了,枉她还关心他
逢大人当即慌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讲话能有这么大的作用,连忙冲上去,将逢喜手里的棍子夺下来“乖乖乖,咱大可不必,好歹是个王爷,陛下又一向宠溺,你别把人打坏了”
逢喜气鼓鼓地将那盒海参从桌上拿起来,放进她爹怀里“爹,你吃别给他省钱”
然后一甩头扬长而去,回了自己院子。
她心里骂了萧琢无数遍狗东西。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算可怜,也招人恨。
这次轮到逢大人抱着海参呆滞了。
逢喜第二天去上值的时候,崔尚书看她的表情的确怪怪的,一副敢怒又不敢言,却还要装出客气的样子。
她当然知道原因,生气是因为她昨天下午旷班了,不敢言又故作客气,则是因为她现在跟萧琢绑在一起了,崔尚书欺软怕硬,他现在不敢对自己说重话。
逢喜主动去找他,将检讨书交上;“昨天下官实在有些急事,未来得及告假,故此特意写检讨书一封,账房处也告知扣俸禄了。”
崔尚书脸色更难看了,逢喜这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又衬托得他拜高踩低人品不端了。
他鼻子气歪了,却压着语气,努力更温和一些,毕竟萧琢那个疯狗他得罪不起,谁能想到逢喜还能跟萧琢搭上线儿“不用不用,小逢大人婚期将近,忙一些也是正常的,咱们刑部不忙,本官向来通情达理,当然要通融一些”
逢喜又将检讨书放上去,总之昨天是她不对,她按照规矩应该接受处罚,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身后一阵骚动。
“崔尚书现在开始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了”一道威严龙钟的声音自门外传过来,李相款款走来,他雪白的须发和因苍老耷拉下的眼皮,凭空为他添了几分威严。
崔尚书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李相,然后唯唯诺诺站在一边。
李相顺势落座,淡淡道“你欺上瞒下,草草判案,欺负后辈的时候,我可没见你这么通情达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崔尚书臊得不行,却不敢反驳。
李相将她的检讨书压在桌上“最近案子办得不错,但是还得再沉稳些。”
逢喜低头“谨遵丞相教诲。”
李相看她跟个见了夫子似的小娃娃一样拘谨,捋了捋胡须一笑“还未来得及和你道声喜。越王脾气像个孩子,人不坏,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逢喜脸一红,点点头。
崔尚书猫着腰端着茶水走过来,听到李相跟逢喜说的话,脸上又跟被扇了两个大嘴巴子似的生疼。
丞相好像跟这死丫头片子关系挺好
早知道他犯这贱撩闲。
李相接过茶水,挥挥手让逢喜出去“外头我看有个人找你,去吧。”
逢喜刚转身,将门带上,就听见里头噼里啪啦的骂人声李相又在骂崔尚书了。
崔尚书不得李相心意也不是一天两天,关键他人还倒霉,每次李相视察六部,他就出差错,所以次次挨训。
这次倒霉多半是因为崔尚书难得要给她开个后门
就,挺惨
难为她要被骂,给她开后门还要被骂。
但是这又和她逢喜有什么关系呢,她老早就看这阴阳怪气的尚书不爽了,于是脚步轻快,哼着小曲出去了。
刘大壮带着个大夫已经等候她了,见她回来,拱手同她行礼,逢喜再与他们回礼之后,刘大壮才道“大人,我找洛阳几个最德高望重的大夫瞧过了,这东西,是蓖麻子
他将被碾碎的那几颗蓖麻子交到逢喜手中。
刘大壮身侧的大夫解释道“蓖麻子有剧毒,成年人吞下七颗,若是不及时救治,便可毙命。
这种东西,不仅会令心肺衰竭窒息而死,并且不易消化,在消化过程中,会令人肠胃出血破裂,死状极为痛苦”
逢喜捻了捻蓖麻子的碎屑“从吞下到死亡,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六七个时辰便足够了,蓖麻子与云实极为相似,加之在肠胃中消化腐烂,一般人或许会将它认作云实”
逢喜点点头,周辰砂是早上时候被请走的,晚上被抬回来的,中间正好间隔了一个白天,大约个时辰,也对得上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心里发紧,命令刘大壮道“我现在写逮捕信,你带去给晋城知府,让他配合你协同抓捕钱家人入京候审。”
不离十,周辰砂死因应该与钱家有关,并且他们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刘大壮将钱家夫妇押解入洛阳,一来一回,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修整一日后开庭,这种小案子,自主权全在逢喜手中,这也是她第一次自己全程断一桩案,有些紧张。
钱家夫妇和家丁被带上来,原告周参参跪在下方。
多日不见,她更瘦削无神了,连脸上那一点婴儿肥也没有了。
周参参作为死者家属陈词,大夫拿着蓖麻子作为物证,解释了一番。
惊堂木一响,逢喜故作威严,还未说两三句,钱家的家丁便憋不住,先招了“是老爷吩咐我给周大夫吃的蓖麻子,我没读过书见识短,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周大夫躺在地上疼得吐血打滚,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好,但没多久他就断气了,我一生良善,忠厚老实啊大人,我真的什么都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钱家夫人丧了独子,加上半个月的奔波,也不成人形,已经处于半疯状态,听他这么一说,当即直起腰,上去撕打。
周参参一听,也哭着要掺和进去,逢喜被他们闹得头疼,当即一拍惊堂木“肃静”
于是下面没人敢闹了。
“你家的家丁都已经招供,就是你们害死了周辰砂,因为周辰砂没有治好你们儿子的急症。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拉着官腔道。
“我儿子被他治死了,就该让他一命偿一命”事到如今,钱家夫人也满不在乎破罐子破摔了,唯有钱老爷一人低头不言。
“是当时晋城和赣城都买不到朱砂,所以周大夫以为你儿子银针吊命,并叮嘱不可进食,是你偷偷喂了你儿子鸡汤,才令他殒命
罪魁祸首不是周大夫,而是你”
逢喜定定看着她,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
“鸡汤哪是食物,明明就是汤”钱夫人叫道,“就是他庸医,治死了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周辰砂父母也就他一个孩子你一心认定是周辰砂治死了你的儿子,不过是你在推卸责任,为自己开脱,因为你不敢承认,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本官说得可对”
钱家夫人缓缓瘫倒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周参参扑上去,用力扇了她两巴掌,又冲逢喜磕头。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下面静默无言。
逢喜当即断案“主谋钱家夫妇死刑,钱家家丁为帮凶,二十年。”
钱老爷忽然身体一颤,扭曲着倒在地上,口里吐出鲜血。大夫连忙来查看,冲逢喜摇了摇头“人没了,应该也是吃了蓖麻子”
周辰砂的案子告一段落后,周参参将他的尸体带回乡安葬。
逢喜审完这桩案子,有人私底下开始叫她逢小阎王。
她听着这难听的名号头都大了,还是她爹的好听,叫病西施,好歹也是个西施。
刘大壮跟她解释说“大人你入职不到一个季度就办了三个案子,每个案子都要判死人,一共死六个了,跟阎王勾魂儿似的。
他们说
您走到哪儿,人就死到哪儿”
逢喜快哭出来了,他们若是不作奸犯科,她闲得慌要判死他们况且不是凶案,也轮不到刑部来审啊,这判死人是必然的,只是她判死人的频率稍微高了点而已。
她倒是宁愿人人遵纪守法。
只是没想到周参参安葬完周辰砂,又返回了洛阳,求逢喜“我能看看大人的婚礼吗我结不成婚了”
逢喜对周参参心软,点了点头“我在逢家给你安排个位置,再给你留些钱,以后好好过日子,别让周大夫在天上难过。”
日子一眨眼过去一个月,尚衣局的绣娘不眠不休连着赶工赶了一个月,终于将逢喜成婚那日的衣裳赶出来了,是亲王妃诰命的礼服,和萧琢正匹配的。
他们先拿去给萧琢看,原本以为他一个男人,瞧不出什么,没想到萧琢一见,就转身进了屋,抱了针线筐出来,然后嫌弃道“你们这衣服做得也太粗糙了吧”
尚衣局女官几乎裂开,她这辈子还没被人说过他们司的衣服做得粗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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