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逢喜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头皮却一痛。

    她忘了发冠勾着床单了,这发冠沉的要死。

    萧琢施施然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看着她。

    逢喜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头皮,躺在床上,周身沉重的华服如同锁链,将她压制成了一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儿。

    她干笑了两声,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狗腿和讨好“咱就是说,帮我把头发弄弄吧,然后好吃饭。”

    萧琢看她笑,于是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却是皮笑肉不笑的。

    逢喜估摸着他是记仇了,她现在觉得老天爷一点儿都不偏袒她了

    萧琢弯下腰,学着她方才的神态动作,掐住了逢喜的下巴,贴在她耳边呢喃调戏“小美人儿今天挺漂亮啊。”

    他靡艳的面容贴过来的时候,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水,多情又动人,逢喜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硬着,连呼吸都停滞了,手不自觉的死死抓着衣摆,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迷乱。

    萧琢的脸,她用起来和萧琢自己用起来,感觉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承认,她是个小色鬼,萧琢若是稍微勾引她一下,她恐怕会为这副皮囊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

    逢喜吞了吞口水,但是现在不是耽于男色的时候,饱暖才能思淫欲,她真的好饿“我错了。”

    目光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面。

    她道歉道的非常干净利索且诚恳,萧琢冷哼一声,不肯罢休,从床上摸起一颗桂圆,剥开捏在指尖。

    甜腻的汁水低落在她眼角,像泪一样淌下去,逢喜不舒服,眨了眨眼睛,抬手要将它擦去。

    萧琢摁住她的手,将桂圆塞进她的嘴里,指尖沾了她馥郁的口脂,然后替她擦掉眼角的黏腻,汁水带着那抹嫣红,用舌头轻轻舔去。

    逢喜现在有口吃的就挺开心,迫不及待将萧琢剥的桂圆咬住,见他轻轻舔了一口指尖的果汁,她皱起眉头,跟他嚷嚷道“这时候你就别这么抠了,我脸上全是粉,吃进肚子里要生病的。”

    计划不通,萧琢恼羞成怒,脸都红了,翻身从床上起来,逢喜连忙喊住他“我头发。”

    萧琢恶狠狠道“你就在床上躺着吧你。”说罢便转身进了净房。

    逢喜难以置信,他心眼儿竟然这么小,骂他“你个小王八蛋”

    萧琢竟然听见,回敬道“那你就是小王八蛋的媳妇儿。咱俩都是王八蛋。”

    逢喜生气,自己动手解头发,但今早编头发的时候她又不在,也不知道头发是怎么编的,也没梳过这么复杂的发髻,只将头发弄得越来越乱,最后手累得抬不起来了,最后作罢。

    她躺在床上,逮着什么就摸起什么吃。

    身边的莲子、桂圆和大枣都被她吃光了,肚子还是饿。

    不多一会儿,萧琢从净房里出来,他将礼服换下了,换成了一身更简单的红袍,应该是准备着应酬宾客时候穿的。

    他洗了把脸,将脸上的脂粉都洗掉了,鬓角沾了些水渍。

    然后走过来,戳戳在床上装死的逢喜“还调戏人吗”

    逢喜闭着眼睛“不了。”

    萧琢咳嗽两声“谁才是夫君”

    “你是你是。”逢喜应和。

    萧琢这才满意,他感觉今后自己不会夫纲不振了,于是爬上床,跪坐着,去给她解头发。

    她不知道怎么弄的,乱糟糟的一团,再揉搓一会儿就要用剪子剪断了。

    好在萧琢手巧心细,理顺了好一会儿,才将头发给她解开,然后将她的发冠取下来摆在桌子上。

    逢喜飞快将自己外头的两层衣裳脱了扔在地上,最重的也就是这两件了,落在地上时候发出咚的一声响。

    她迫不及待跑去桌边吃饭。

    萧琢跟在他身后,将她脱掉的衣裳都收拾起来挂好才跟过去。

    汤面还是滚烫的,逢喜吹了吹,便捧着碗喝汤。

    她头发散在背后,又长又密宛如瀑布。

    萧琢从她的妆奁盒子里随手拿了根簪子,走过去拢她的头发。

    “嗯”逢喜被他冷不丁这么一碰,还有些不适应。

    萧琢摁着她的脑袋转过去,“吃你的面。”然后手挽了几圈,将她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看起来温婉许多。

    “头发也不挽就去吃饭,也不怕沾到碗里去。”萧琢看着那个完美的髻,拍拍逢喜的狗头。

    “谢谢。”逢喜百忙之中腾出嘴跟他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折腾太久了,萧琢那碗面还没吃一半,门外便有人来喊,叫他去应酬宾客。

    他放下筷子,跟逢喜说“这屋你都熟悉我就不用介绍,净房后面那个温泉注上水了,一会儿你用就行,困了先睡”

    萧琢想了想,大概是没有什么要叮嘱的了。

    他放下筷子和勺子,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出门去。

    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来,又折回去,一下子推开门。

    逢喜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他只是看着他还没吃完的那碗面“面别让人收了,我晚上回来接着吃。”

    这等勤俭节约的事情,的确是萧琢能做出来的,逢喜想了想,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两根面条诚诚恳恳地吃了。

    苏叶进来收碗,逢喜没忘了萧琢的嘱咐“你把剩下半碗面放到小厨房去,等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再打两个荷包蛋温温。”

    苏叶的眼神略显迷惑,好歹是个王府,怎么着也是家大业大的,怎么这么寒酸。

    逢喜看着她的眼神,解释“你家姑爷,一向勤俭节约,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然后她站起来抻了抻身体,累了一天,关节浑身嘎嘣作响。

    听萧琢说净房后面的温泉放水了,她难得见他大方一次,于是迫不及待钻进了净房。

    萧琢的王府是圣上按照最高规格建造布置的,虽然萧琢封锁了四分之三,但剩下的四分之一也可见气派,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备齐全了。

    他之前身体不好,于是圣上特意命人在主院挖了温泉,引京郊别苑的温泉水来,让他泡温泉调养身体用的。

    但这抠门精嫌浪费,收拾起来又耗人耗物,他又不是个娇气的小姑娘,于是便将温泉进水口塞死了。

    今天是越王府立府五年,温泉第一次正式投入使用。

    逢喜看着袅袅雾气,内流满面,心想萧琢不知道享受,她但凡有这么个池子,她能天天泡在里头不出来。

    洛阳有天然温泉的地方本就不多的,大多地处偏远,京郊算最近的一个,但那是皇家别苑,她长这么大,泡温泉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出来。

    逢喜解了衣裳,滑到水里,靠着池边吃葡萄。

    萧琢就没那么舒坦了。

    他刚出现在宴会上,便被一群年轻人团团围住劝酒。这些人中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京城官员,其中不少都对逢喜起过心思。

    他们属实不知道自己差哪儿了,萧琢这样的,除了个好哥哥,还有什么能耐能抱得美人归

    说什么今天也要将他灌倒。

    逢喜的几个堂兄凑过来,勾肩搭背将萧琢带走,他们人多势众的,各个高大,一看就不好惹。

    逢三思勾过萧琢的肩膀,拍拍“今后都是一家人了,十九是我们家的老幺儿,六叔就这么一个宝贝,你可要好好对她。

    我们莱州的规矩你应该不知道,三哥跟你讲,今天你把我们都喝趴了,才能进洞房”

    萧琢原本喝的是兑了水的酒,被他们兄弟几个嫌弃“真男人,就得喝烈酒”

    他们也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想着怎么着都能将萧琢喝趴下,给这个新妹夫一个下马威。其实单个论起来,酒量也就那么回事儿,看着人高马大的像是能喝,怪吓唬人的。

    他们试图教萧琢认认清楚新娘子不是好欺负的,还有许多哥哥在背后撑腰。

    以往逢喜那些堂姐夫,没有一个是清醒着进洞房的,以至于他们对妻子娘家的这些堂哥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大婚之日被支配的经历让他们难以忘怀。

    逢家的兄弟姊妹大多都散落在天南海北,做生意的做生意,走仕途的走仕途,还有去江湖闯荡的。

    平常不在一处,帮忙也来不及,只期望用这种法子给吓唬吓唬女婿,别让他欺负了家里的姐姐妹妹。

    萧琢挨个叫打招呼敬酒,心里无奈,逢喜年纪小,他见着逢家那些年纪比他小的兄弟,还得客客气气喊哥哥。

    有几个还未及冠的弟弟,喝了一杯便被哥哥们搡出去,不许他们喝了。

    他们心中颇有怨念,“凭什么妹夫能喝那么多”

    逢思将他们一个个推开“去去去,你们妹夫今年都二十一了。”

    萧琢握着杯子,脸上笑容勉强,二十一很大吗

    他不就比逢喜大四岁多一点吗

    今天看起来是躲不过去了,他也没想躲,下了狠心,决定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些人把自己灌倒了抬进新房。

    那让逢喜看到了像什么话她得搁心里笑话他,今后他还怎么当一家之主

    萧琢一杯接着一杯灌下去,好在还有点食物垫底,不至于伤胃。

    他以往没真喝醉过,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

    不过上次他三分醉,喝倒了逢喜六七个哥哥,大抵还是可以的吧。

    这边喝得太猛,原来想找萧琢敬酒的年轻人们都下意识避退了,这喝法儿,他们可不行。

    李相与几个交好的大人推杯换盏。

    他们看着萧琢,忍不住笑了笑。

    “越王都娶妻生子了,咱们也真是老了。”

    “可不是,当年陛下牵着他,才那么小一点儿,黑瘦黑瘦的,一晃眼都这么大了。”

    他们都是拥护萧慎登基的老臣。

    当年萧慎虽不得宠,却敏而好学,又有一颗赤诚之心,才令他们决定跟随。

    当时萧琢年纪不大,这些人也算是看着萧琢从小到大的,虽然这些年这孩子在洛阳风评并不好,但他们是知道的,萧琢是个好孩子。

    只是陛下与越王的家事,他们并不好多言语。

    宴会直到深夜才散,逢家一干兄弟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么在湖边唱歌,手舞足蹈的。

    管家连忙上前要扶他,今儿这小祖宗喝的酒可是比平常都要多,以往喝一点就吵着要睡觉了,今天不会喝多了耍酒疯吧

    萧琢挥开管家的手,步伐稳健,脚下生风,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彩。

    他径直回院子的时候,逢喜已经睡了一个时辰,听说他回来了,于是打着哈欠爬起来披衣服。

    估计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他们不说是夫妻,也算是朋友,理应起来瞧瞧。

    萧琢还记得自己有半碗面没吃,于是拐进小厨房,没等苏叶动手,就自己把面温了,又打了个荷包蛋吃。

    吃完了才跑去敲门。

    分明那门一推就开了,他偏要敲的砰砰作响“逢十九,逢十九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有事要跟你说。”

    逢喜一开门,他踉跄着就栽了进去,险些扑在地上。逢喜连忙将他抗住,帮他站直了身子。

    好家伙,一身的酒气,熏得她头都疼了。

    “去洗澡吧。”逢喜说。

    萧琢却不,他咬着下唇,疾言厉色“逢十九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故意突然开门,是不是就想害我”

    逢喜头痛,心想他又是唱的哪出怎么喝个酒回来还喝出疑心病来了

    只听见萧琢忽然叉腰,又继续说“现在的我可不是之前的我了我已经十二了咱俩光明正大地打一架,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你多大”逢喜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十二了十二了,你没长耳朵吗”萧琢仰着下巴,哼了一声。

    逢喜连忙趁着没人看见,将门关上。

    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新婚丈夫喝多了,要跟她约架,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她新婚之夜更滑稽的了。

    她忍不住想,若是萧琢跟别人小娘子成亲,也喝多了,难道还得从越王府跑到她家,去找她打架

    “咱俩今天不打架,我给你喝好喝的。”逢喜跟哄孩子似地道。

    萧琢十二岁啊,他十二岁的时候好像还挺好哄的,她说什么他都当真。

    萧琢目光里闪动着警惕,但还是由着她拉着自己,他噘起嘴,带着点儿不满意“你别骗我啊。”

    他嘟嘟囔囔“你老是骗我,前天还说昨天来找我,我昨天等了你一天你都没来。”

    逢喜让他这么一说,心里忽然生出些愧疚,多少年前她都抛到九霄云外的事儿了,萧琢还记得。她当时就是随口一说,结果萧琢当了真,都没出去找吃的,等她一天也饿了一天。

    她态度软化下来,把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递到他的手“快喝吧。”

    萧琢狐疑地打量了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酸酸辣辣的是很好喝,他一口气咕嘟咕嘟都喝了。

    将碗放下,把嘴一抹“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他忽然警惕起来“你不是逢十九,逢十九不会说话这么温柔,你是谁你是不是要害我”

    他一把掐住逢喜的胳膊,死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还当自己是那个没力气的小可怜。

    逢喜疼得嘶了一声,上来脾气了,回手掐住他的脖子,两个人不知怎么着就滚在地上扭打起来了。

    “你姑奶奶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小王八蛋”逢喜连拉带拽,将缠在自己身上的萧琢拽进了净房的,然后鱼死网破般带着他一起滚下了池子。

    萧琢听她这么骂,忽然放下心,这就是逢十九,不是别人。

    她拖拽的时候,萧琢抵抗了,但也没完全抵抗。

    两个人噗通砸进温泉里,溅起丈高的水花,呛了好几口热水。

    萧琢从水里冒出头,抹了把脸,指着逢喜“你等着,我叫我哥”

    逢喜扇他一脑袋瓜子,反正现在的萧琢也不会抵抗,“你叫啊”

    “你又打我”萧琢抱着脑袋,游到另一边儿去。

    “打的就是你,你今晚少给我折腾,睡觉听见没”逢喜撸起湿漉漉的袖子,见萧琢忽然脸蛋通红,羞赧地低下头。

    逢喜低头一看自己,寝衣太薄,一沾水就全透了。

    她立马扯了池子上边的衣裳盖住身体,然后爬了上去。

    “你不许跟过来。”想到现在的萧琢还是十二岁的萧琢,逢喜忍不住冲他喊道。

    萧琢不屑地别过去头“谁稀罕看你一样我将来可是要娶一个最漂亮最温柔的媳妇儿,我要倒时候看她,才不会现在看你呢。”

    逢喜磨了磨牙,“去你的吧,还想娶漂亮媳妇儿我提前告诉你,洛阳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大家眼里,你就是个纨绔”

    萧琢不敢相信,冲着她的背影在水里扑腾着喊道“我是个好人,不是纨绔。”

    逢喜换了衣裳回来,萧琢已经靠在池子边儿睡着了。

    她啧了一声,希望萧琢明天能记起今晚他喝多了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她把人在水里跟涮羊肉似地涮了涮,然后穿上衣裳用温水给他马马虎虎抹了把脸,叫管家进来把他抬出来擦干放到床上去。

    管家一瞧萧琢这样儿,心想这小祖宗是真不争气啊,洞房花烛夜啊洞房花烛夜你不去跟你王妃生孩子,泡在温泉里睡着了

    他拍了拍萧琢的脸,人也没醒,只能给他换衣服,擦干净扔到床上去。

    逢喜怕这个醉鬼半夜掉下去,于是自己睡在外头,她将帘子放下,把外头的烛光遮住大半。

    现在都丑时了,明天巳时还要去宫里给皇帝皇后请安,一想头都大了,结婚真麻烦,连着好几天都睡不好。

    她躺下,把被子铺开。

    大概是新婚之喜,只有一床大被,她倒是不介意,她睡觉很老实的,希望萧琢睡觉不要抢被子。

    于是逢喜给萧琢分了一半,然后自己盖一半,闭眼片刻瞬间睡着。

    卯时,萧琢翻了个身,是被渴醒的。

    他眯着眼睛爬起来,打算找点儿水喝,一下子碰到身侧的温软,吓得魂都飞了,往床里蹿了蹿。

    意识慢慢回笼,人稍微清醒。

    他应该是没有喝酒断片儿的习惯,昨晚睡前桩桩件件如潮水拥进他脑子里,都争着抢着向他举手,都在说“看看我,看看我,我最让你尴尬”

    萧琢以头抢地,用枕头把自己蒙起来,像只熟虾子,又红又卷曲。

    这他娘的还振个屁的夫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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