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萧琢躺在床上,睫毛无意识颤了颤。

    他只是昏迷着,不是死了。

    他能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一直抽抽搭搭说话,但他听不清对方说得什么,又觉得这声音既熟悉又不熟悉,让他想不起到底是谁。

    他只记得自己大概有只鸡腿埋在雪地里还没吃,在冷宫的东南角,希望不要有野猫把它叼走。

    每个大夫都说萧琢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只是从自身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希望的确渺茫。

    逢喜放心不下他,于是夜里也干脆一直守着。

    她撑到后半夜,屋子里的蜡烛都灭了,她原本身上就有伤,吃了药也撑不住,于是趴在萧琢床边迷迷糊糊睡过去。

    到了半夜,她隐约听到窗外下起雨,噼里啪啦的,脸颊上也有一点冰凉的触感,她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只见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锃亮的,好像小猫一样发着光,是个人坐在床上,影子朦朦胧胧的,他看到她醒来,受惊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逢喜方才脸上冰凉的触感,应该就是他的手指。

    她吓得浑身一抖,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萧琢的手,床上坐着的那个人便痛呼一声。

    “萧琢”逢喜听到声音,一下子回神,高兴地语无伦次,“你起来了,你吃饭吗”生怕这是梦,于是她又掐了一把自己。

    疼他真的醒过来了

    她,她就知道萧琢一定会醒过来的,萧琢自小在宫里挨打受冻地长大,虽然胎里不足身体孱弱了许多年,但却韧性十足,怎么折腾硬是死不了。

    他死不了,他命硬,他没事

    逢喜没忍住,扑上去抱住他,眼泪才肆意地往下淌。

    她哭了有一会儿,才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对劲,萧琢怎么一直不说话

    逢喜抹了一把脸,于是连忙跑去点灯,要查看他的情况。

    在床边坐了大半个晚上,她的腿酸麻无比,刚站起来,还没走出两步,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跟碎了一样疼,她也顾不上,甚至没吭声,连忙爬去把灯点上。

    她回来的时候,见萧琢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目光闪烁。

    他昏迷的七天半里有三天高烧,逢喜心里一咯噔,怕不是烧坏脑子了。

    她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萧琢下意识抬起手,挡在自己头顶,像是一副被打惯了之后的条件反射,然后将身体蜷缩起来,眼神里都戒备和凶狠,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逢喜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她喉咙干涩,十分艰难地指了指自己,安抚他“你不要怕,我不是要打你。”

    她又问道“萧琢,你还认识我吗”

    萧琢见她说话,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将护在头上的手放下,抿了抿唇,小声说“不认识。”

    逢喜一时间感觉到天旋地转,萧琢多半是脑子烧糊涂了,连人都认不清了。

    但是还好,还好,只要醒来活过来就好,剩下的以后慢慢说。

    她连忙将侍女喊起来,让她们去叫几个大夫来。

    萧琢紧张地攥着被角,看着逢喜,逢喜跟他比划;“你还记得你是萧琢吗”

    萧琢点点头,虽然对她敌意已经打消一点,但还是像只充满防备的小兽一样。

    他能察觉到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子对他没有恶意,但是这里很陌生,他不认识这个地方,也不认识这个地方的人。

    “这是哪里不是宫里吧是我哥让你把我带出来的”萧琢咬着下唇,问。

    逢喜心想,他真是忘了谁都没忘他那个倒霉催的哥哥,但是依照他现在的情况在,还能安抚下来,别的从长计议了。万一他一个情绪激动,再将伤口挣开。

    她点点头“是,你哥说让我先照顾你,你别担心,安心在这里住着,养伤就好了。”

    “那你怎么证明你是我哥派来的”萧琢就算失忆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逢喜抓抓头发,反倒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她得知道萧琢现在记忆里的他到底是多大,才好回忆。

    “我十二了”他说道。

    十二啊,逢喜捏捏眉心,萧琢的十二岁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难以忘怀的他喝醉了觉得自己是十二岁,失忆了也觉得自己是十二岁。

    但是奇怪,他喝多了能认出自己,失忆了竟然还问她是谁。

    大概他喝醉的时候,潜意识还是认得长大的她的,而他失忆之后,是完完全全把自己认作了十二岁时候,才一点都认不出她。

    “你前几天和逢喜打架又输了,我说得对不对”逢喜一拊掌,指着他道。

    萧琢那张如金纸一般的脸竟然迅速蹿上了血色,变成猴屁股一样的红,他现在浑身疼,又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跟她辩解“没有,我跟她平手,平手”

    逢喜才不屑于揭露他的谎言“那你现在相信我是自己人了吧”

    小萧琢别别扭扭地搓着被角,然后点头,勉强相信逢喜是自己人。

    两个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萧琢忽然抬起头,眼睛锃亮地看着她,问“我哥都能把我送出宫了,是不是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他过得好不好谢贵妃不喜欢他来看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萧慎作为一个没娘又爹不疼的孩子,想要为自己挣一条出路,想让自己弟弟过得好一些,只能另辟蹊径。

    萧琢十岁的时候,谢贵妃独子四皇子突发恶疾病逝,萧慎咬牙,在谢贵妃宫外跪了三天四夜,终于打动了丧子的贵妃,被收为养子,从此不仅能受到最好的教育,物质上也变得优渥。

    但是谢贵妃丧子之后精神失常,日日鞭笞萧慎,也不允许萧慎与过去有所牵连,萧慎只能剩下一些钱,趁着谢贵妃不备的时候偷偷去看弟弟。

    虽然萧琢的银子到手只剩不到十分之一,还要被宫里的太监再抢走大半。

    萧琢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哥哥了,萧慎对他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从不说谢贵妃鞭笞他的事,萧琢只知道谢贵妃不喜欢哥哥来看他。

    他就乖乖等着哥哥来。

    逢喜听他问萧琢,一时间心酸不已,像是一只手狠狠地掐在了她的心脏上,让她喘不上气。

    她扯了扯嘴角,点头“嗯,你哥现在很厉害。”

    可不是厉害吗,厉害死了,都把你弄成这副模样了。

    几个睡眼惺忪的大夫被拽过来,挨个给萧琢诊脉,他们没想到,此人伤的这么重,竟然还能醒过来,当真是顽强。

    逢喜悄悄拉着几个大夫道“他一醒来就失忆了,觉得自己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你们诊诊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他们又回去,对着萧琢一顿研究,最后同逢喜道“没伤到脑子,前几日高烧也不至于此,兴许是受刺激,心理上有毛病了,先养伤,伤养好了,再喝些天麻安神汤辅助试试”

    “总之不要着急,既然不是病理性的,就说明能治好。”

    他们一番话,让逢喜多少安下心。

    等等吧,等过几日他伤好了,对自己也有些信任了,她就慢慢告诉他真相,现在要是说了。

    萧琢定然不信,要么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出去,要么就得跟她拼命,趁机把她刀了。

    逢喜是知道的,在幼年萧琢心里,他哥就是神,他哥就是光,他哥就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她捏了捏额角,有点头痛。

    大夫围着萧琢给他换药,萧琢对他们不熟悉,警惕的很,浑身硬邦邦的,几乎快要炸毛了,也不怎么配合,远远盯着逢喜,看她没走,才稍微被捋顺一点,不至于那么没安全感。

    几个大夫又怕将他伤口弄开了,小心翼翼的,一头大汗也没能帮他包扎好,不断冲他喊“放松放松,放松好上药。”

    他还是跟块木头一样,满身都是抗拒。

    逢喜被他的眼神弄得心软,于是站过去,把手带给他“你牵着我的手,我不走,乖乖让大夫给你换药,换完药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萧琢试探着,小心翼翼牵上了逢喜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很暖,他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问“我为什么身上这么疼,这么多伤口”

    “嗯”逢喜开始想怎么编个谎话,有了

    “我把你带出宫的时候,受到了仇家的追杀,你掉下悬崖了。”

    萧琢一时间紧张起来,跪直了身子“是我哥哥的仇家吗我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逢喜恨不得撬开萧琢的脑袋,看看里面除了哥哥还有什么“不是,是我的仇家,和你哥没关系。”

    萧琢现在真是又让人生气又让人心疼,她承认,她现在对他,还是心疼更多一点。

    傻死了。

    萧琢这才放松下身体,“那你有没有受伤”

    “有一点。”逢喜回答完之后,感觉到萧琢握着她手的力气小了许多,只是轻轻拉着,怕她疼的样子,她心里又酸又暖。

    萧琢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个心很好的人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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