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喜一早还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叮叮当当地响,然后伴随着两个侍女的尖叫。
“啊啊啊啊,郎君放下别动”
“啊啊啊啊,郎君这个我们来吧”
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几乎是踉跄着下床。
萧琢这是作什么幺蛾子了
逢喜刚将外衣披上,连头都来不及梳,推开卧房的门出去,还没走两步,堂门就被推开了。
萧琢端着碗进来,被烫得眉头皱在一起,身后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生怕他将碗摔在地上。
“你起来啦我给你煮了面”萧琢把碗放在桌子上,把烫红的指尖在耳垂上捻了捻,期待她过来尝尝,然后褒奖他。
两个侍女松了一口气,对着逢喜行了个礼,然后推搡着连忙退下了。
煮了一碗阳春面,面汤清亮,面细细的如柳丝一样沉在碗底,根根分明,上面搭着几片碧绿油亮,用开水滚烫过的青菜,还有一颗金灿灿略焦的荷包蛋和几根纤细的肉丝。
一切都很完美,恰到好处。
逢喜觉得萧琢真的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做饭和缝补衣裳尤其厉害,还会一些乱七八糟的,譬如医术和机关术,武功也很棒。
就算他现在心智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能做出可口的饭菜。
她冷不丁想起自己十七岁了,连个粥都能煮糊,真是天壤之别。
未来她就靠着萧琢吃饭了。
也不知道萧琢看上她什么,她跟他比较起来一点都不贤惠,还是蛮差劲的。
萧琢跑出去又端了一碗,然后带着两个汤勺两双筷子进来,跟逢喜说“早上好今天我也会更喜欢你的”
逢喜捂了一下脸,真是让人害羞,小孩子就是胆子大,一早上起来就表白。
不过这些事情萧琢就算恢复记忆,应该也会记得吧,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逢喜跟他说“早上好。”
萧琢催促她快点去洗漱,然后出来吃面,不然一会儿就坨了。
逢喜进去之后,他又调整了煎蛋在碗里的位置,让这两碗面显得更好看一些。
十二岁的萧琢远远比二十一岁的萧琢更会表达心意。
如果逢喜不夸奖他,二十一岁的萧琢只会闷闷在心里生气,但是十二岁的萧琢现在已经表达不满了。
他噘着嘴,用指节扣了扣桌子,跟逢喜小声抱怨“你都不夸我一下的吗我起很早就开始煮面了诶。”
逢喜摸着碗的手一顿,然后试探着问他“你很想我夸你吗”
萧琢将下巴一抬“当然了,你一定要夸我的。”
“我要是不夸你,你会生气吗”
萧琢想了想,指尖比出一寸来”会有这么一点点生气的。”
其实也就是会不高兴。
逢喜托着腮想了想,之前她有求于萧琢的时候,好像是狠命夸他两句,他尾巴就翘得老高,似乎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虽然她不夸他,萧琢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是他原来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啊
他以前都不说的,他不说自己怎么知道
这个人真是,别别扭扭的,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还是蛮在乎。
那她以后就每天都夸他好了
“这个面看起来煮的好好吃,萧琢你太厉害了。”
萧琢耷拉的嘴角略微弯起一点,但似乎还是没夸到他心坎儿上。
“不够不够,你再吃几口,多夸夸我嘛。”萧琢催促她。
哦豁,这还不行,他还挺难哄的。逢喜心想。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长得美自己又喜欢他呢
她于是低头吸了几口面,吃了半个煎蛋,搜肠刮肚地开始从肚子里找词来夸奖,她平日里写文章的时候,倒是有不少溢美之词,但是放在书面上还行,说出来实在害臊,她决定用嘴朴实无华的语句来褒奖。
话说萧琢以后不会做一顿饭她就要搜肠刮肚一次吧那也太可怕了。虽然萧琢做饭的确好吃,但是夸奖什么的简直不要痛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美味的面条呢,瞧瞧这煎蛋,圆溜溜金灿灿脆脆的,一看就是我们萧大厨的手笔,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把平平无奇的煎蛋做得这样好吃了”
她的阿谀奉承还没说完,就见萧琢的嘴角又耷拉下去了,好像比之前还不高兴,他小声抱怨“你夸人好虚伪,好浮夸。”
真是非常极其难伺候了。
逢喜干脆站起来,倾身过去,捧着他脑门吧嗒狠狠亲了一口,亲的他一脑门油花子“这样就不虚伪了吧。”
萧琢摸了摸被亲的额头,傻乎乎笑了笑,高兴的那颗小犬牙都露出来了,然后殷切地把自己碗里的肉丝和煎蛋都放进她的碗里。
“不虚伪了不虚伪了。”
他指指自己左侧的脸颊,含羞带臊“下次亲这里可以吗”
原来亲一口能解决的事情,早知道她就不费那么多口舌,还把自己心累得够呛。
逢喜觉得,以后还是萧琢做饭吧,他其实还蛮好哄的。
她将萧琢刚才递过来的煎蛋又放进他的碗里“我吃不下这么多。”
两个人对着,将面条吃完,逢喜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
微凉的早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面真的很舒服。
萧琢把碗收拾了端出去,回来擦擦手,端了两杯茶跟她商量“今天外面有结婚的,我能不能去看呀”
他眼睛里都是期待,想凑热闹的心已经溢于言表。
萧琢自醒来就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待了半个多月了,憋得难受。
逢喜有点犹豫,虽然这个庄子离洛阳有些距离,又是崔徊意的产业,但是萧琢现在还没恢复记忆,放他出去实在有点危险。
萧琢继续拉着她的袖子恳求道“我总在这里待着也想不起什么,你让我出去放放风,说不定会有收获呢,而且我就在庄子里,不出去,看着新娘子出嫁我就回来”
逢喜被他说动了,实在不忍心。
萧琢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十二岁,他十二岁之前她是知道的。
无聊、枯燥、欺凌、饥饿、病痛、寒冷和不幸环绕着他,他只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精力,每天都像一只失去庇佑的小兽一样声嘶力竭的,更不要说和平常的孩子一样出去玩儿了。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去。”逢喜在橱柜里抓了一把糖饴,给萧琢和自己嘴里各塞了一块吗,剩下的用帕子包好了,放在袖子里。
萧琢嚼着糖,不解地看着她。
她解释道“以前我跟我娘去看新娘出嫁,我娘怕我年纪小不会说话,就一路拿糖塞我的嘴,让我多吃糖少说话,所以现在总觉得去看新娘子就该吃糖。”
“好像不止是我诶,我周围所有的人小时候都是这样。”
萧琢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比光更灿烂几分“那这样的话,我就和你们的小时候一样了。虽然你说我现在是个二十一岁的大人了,但下次还要和你一起吃糖。”
逢喜重重点点头,忽然觉得这好像是个很好的机会,在萧琢心智十二岁的时候,带他去做十二岁男孩应该做的事情。
有些事情,只有在小时候觉得有趣,等到大了便会觉得索然无味,这是成年之后如何弥补都来不及的。
“萧琢。”她喊他道。
“嗯怎么了怎么了”
“咱俩一会儿看完新娘子,去后山抓兔子吧听他们说后山有野鸡也有兔子,还有柿子树,咱俩去爬树摘柿子吃好不好”
她十二三的时候回老家祭祖,堂哥表哥都会带她去下河摸鱼,上树摘果子,还会做陷阱捕兔子和野鸡,也不知道这些萧琢感不感兴趣。
萧琢当即眼睛就亮了,高兴地快蹦起来,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不能这样不稳重。
可是可是真的好高兴啊
“真的吗真的吗那我们要带什么要不要换身衣服要不要带一些吃的”
逢喜看他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她晃晃萧琢的手,又给了他一块糖“我们先去看新娘子,然后回来再商量好不好”
“好”萧琢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平静一些,像个真正大人一样,带着逢喜快步出去。
庄子里有家佃户嫁女儿,整个庄子的人家都有被邀请去喝喜酒,所以气氛都莫名地欢快。
逢喜被感染的连萧琢那个冤种哥哥都忘在脑后了。
佃户家是草屋泥墙,略有些简陋,但也都挂上粗陋的红布,贴了满墙满窗的喜字。
女子的父亲满面红光。
一些孩子和村里的亲邻居都在门口垫着脚,等着看新娘子。
憨厚的新郎正在门口,接受新娘子哥哥弟弟的为难,脸憋得通红,又羞涩又激动。
过了一会儿吉时已到,新郎的哥哥才放过妹夫,将自己妹妹背出来。
萧琢含着糖,看那新娘子趴在他哥哥的后背上,穿着简单的红嫁衣,盖着盖头。
他下意识拉着逢喜的衣袖,说道“我跟你讲,我改的婚服可好看了。”
逢喜一把握住他的手,追问“什么你改的婚服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萧琢皱眉,他的头盖骨连着神经猛地震颤嗡鸣一下,像是被什么钝器击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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