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花园某角落的杂物室外,王旭海一改文质彬彬的模样,身体靠墙,散漫地支起腿,抽着根烟,正在等待。
这里位置找的很好,多亏别墅古风廊院的建筑,到处都是围墙假山,足够遮挡他做什么都可以。
漫不经心地等了几分钟,远远看见有人过来。
王旭海拍拍手,将烟头摁灭,这几个人动作倒是快。许铭给脸不要脸,他也没必要客气,不就是一部戏,他王旭海看不上的,其他人也不准掺和进来。想和裴氏合作嘁,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福分了。
把许铭带过来,拍几张传说中新锐名导的黑料或者绯闻照片,放出去,宣传这部戏从开机前就不干净类似的事王旭海做过无数次,熟门熟路。
许铭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两年前拍的电影不错,过去这么久,居然还自命不凡。
王旭海家里也是娱乐公司,他最看不惯某些导演和演员仗着有粉丝撑腰,就不识趣。他虽看不上许铭,但小小惩治下,也不错。
至于养的那只金丝雀,另外买部电影哄哄算了,不是大事儿。
王旭海嘴角勾了勾,几人扛着被迷晕的“许铭”过来,道“王总,人给您带来了,很顺利,没谁看见。”
王旭海斜了他们一眼“要是有人看见,你们还能一直待我身边”
几人羞赧。
做这种事当然不能亲自动手,王旭海特地养了一批保镖。
保镖正要将“许铭”放下,王旭海已经靠近“他这身衣服怎么换了”
“许铭”头无力地垂着,他看不清脸,觉得身形也不大像。
王旭海吩咐“把他脸掰起来。”
保镖领命,两只手粗暴地钳住“许铭”的下巴,迫使昏迷的人抬起头。
一张踏着晨露等待绽放的玫瑰花出现在脑中,王旭海呆住了。
单薄的皮肤,羸弱而不失精致的五官,两条细长的弯眉是在清透湖面上雕刻的一钩月,温顺闭合的双眼成了飘落在湖面牵起涟漪的柳枝儿。
近距离看,王旭海扑面感受到了一阵清甜,细看两秒后又觉得是秾艳的。
像香水,分着前调中调不同的味儿,最终在他脑海里汇聚成鲜活的、千娇百媚的缠绵。
王旭海喉咙干涩了下,狠狠一吞咽。
“这就是许铭”他阴恻恻地转过脸,怒视掰着“许铭”下巴的保镖。
保镖点头。
王旭海气得扇了他一巴掌。
特助这时候赶来了,看到这幕,一阵后怕,急忙道“王总,他们不认识许铭,怪我没有把照片发过去。”
保镖也知道抓错了,立刻低头“我们是在花园那棵树下看到他的,许铭之前打电话说会在那里等。”
“你他妈能不能长脑子,这张脸和许铭哪点像”王旭海深吸气,手叉腰憋着气转了两圈,“回去自己领罚。”
保镖不敢抬头“是”
抓都抓错人了,免得惊动裴家的,王旭海只好作罢,心里把许铭恨了千遍万变。今天算他运气好,等下次,一定让他那部戏拍都拍不成
保镖“那、那我们把他放回去”
“等等。”王旭海下意识喊停,不得不说明星长得就是好,这位姓宋的影帝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光看这副昏迷的模样,搔得他心尖都打颤。
他多看了宋瑰冷白的肌肤几眼,甩甩手“去吧。”
保镖带着宋瑰忙转身。
王旭海吞吞口水,还有点舍不得这么个美人。
特助福至心灵,眼睛闪了闪,喊住保镖,在王旭海眼馋的神色中,若有深意地说“王总,明星来这种场合,您又不是不熟多半是为了找金主。”
“哦”王旭海故作矜持,“是吗”
特助“您不是知道吗,以前公司举办宴会,多的是些人想要请柬,不就是为了您,像白小姐”
王旭海听他一说,越发觉得被保镖桎梏的病弱美人,今儿就是为他来的。不然哪会这么巧,他想找许铭出出气,宋瑰就自己现身了。这人,连生病都好看到只想让人把他藏进黑屋子里,让他越痛,叫,就越畅快。
一想到这张脸上布满泪痕,王旭海某个地方开始发燥。
他稳住脸色,兀自沉默了下,点头。
特助见他真有那意思“现在宴厅里都在给裴小少庆生,花园根本没人”
王旭海假模假样地看了眼四周,确实安静,且这块地方都有围墙挡着,墙角还种满了各种花草,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他们所在。
王旭海蠢蠢欲动。
特助看他一眼,试探道“我在这儿替您把风”
王旭海不再说话,走进旁边的杂物室,转身时舔了舔嘴角,朝后勾勾手指“拖进来,扔在床上。”
特助立刻示意保镖行动。
杂物室很大,堆放着不少纸箱和暂时用不着的健身器材,几个书柜,旁边还摆着张只铺了一层被单的硬床。
即便只是储蓄物品的杂物室,裴家也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王旭海扫了里面一眼,满意点头。
虚弱昏迷的宋瑰被扔上床,王旭海抬手晃了两下“都出去。”
杂物室门被特助贴心关闭。
见此情形,躲在不远处的左敏抓紧褚经理的手,大惊“靠,老裴还没来,我先去救人了”
褚经理“我也去”
两人刚动,一串焦急的脚步声逼近。
左敏下意识一停,回头,担忧的脸色瞬间稳妥了“裴老大”
裴谈声快步跑来,视线直抵杂物室外的几人,越过他俩,三两个扫踢便将守在门口的保镖和特助干趴下。
褚经理看得一愣一愣“我们还去帮忙吗”
左敏眨眨眼“收人头。”
光线微黑的杂物室,王旭海盯紧躺在床上的宋瑰。
漂亮,躺在床上看更漂亮了,尤其是在这种稍黑的地方,精致秾艳的脸蛋蒙了层缱绻旖旎的黑纱,隐隐诱惑从他眉眼露出,不设防地钻进王旭海的眼底。
他枕边已经很久没有过比宋瑰还美的人。
看着他,白娇瞬间没滋味儿了,王旭海琢磨着,等办完事就让白娇从哪来的滚哪去。
王旭海舔了舔嘴皮,靠近床边。
他正要动手时,皱了下眉。
这种事还是清醒着做舒服,他迫不及待想看宋瑰的眼睛,或者半睡半醒也不错,想挣扎又没那力气,只能任自己翻来倒去地折腾。
还好迷药下得不重,王旭海伸手在宋瑰的脸上拍了拍。
细腻的肌肤缠在掌心,他一阵荡漾,更用力了点。眼睁睁看见他白到单薄透明的脸颊,一点点因为自己浮上红晕,王旭海突然产生前所未有的满足。
宋瑰细长浓密的睫毛在打颤。
王旭海惊喜,要醒了
醒了好。
他飞快解开衣服扣子,欺身压了上去。
“砰”杂物室门被从外面踢开。
剧烈声响打扰了王旭海的兴致。
他不耐地扭头,还以为是特助或保镖,却在门口,光亮和漆黑交缠的位置,瞥见了藏在暗处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这张脸他不久前才见过,眉眼硬朗俊美,轮廓性感分明,一举一动看着淡淡,却充满谁见了都忍不住匍匐在他脚下的压迫性气势,锋芒外露,嚣张。
“裴、”王旭海大惊失色,“裴”
裴谈声刚把外面的保镖收拾后,就预料杂物室里或许正在发生什么,但所有提前的猜想都不敌眼前这幕带给他的震撼。他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时时刻刻守在宋瑰身边,明明在裴家,明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宋瑰还是出事了
当王旭海的身体背对着他,正想解开宋瑰衣领的扣子时,他心思不受控制的暴虐,脑中浑浊,除了把王旭海杀了别无其他想法。
他怎么敢,怎么能碰他
裴谈声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眶深红,快步逼近,王旭海怔了下后立刻站起来,迅速调整脸色“裴总,您听我”
裴谈声直接攥紧他衣领,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你找死。”
王旭海摔倒在地,痛呼“裴总,裴总,别、别打”
他现在越出声,裴谈声越恨,怎么打都嫌不够,伸腿疯狂地在他身上踹。他熟练拳法踢法,每个动作都准确无误地踢在王旭海的身体上,一连串凄厉的叫喊从他嘴里发出。
“我、我是明辉集团的王旭海”王旭海怕裴谈声不认识他,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你”
裴谈声不想听他多话,弯下腰,凶狠的眸光打量他青白脸色。
“你别以为姓、姓裴,就能肆无忌惮,裴郁舟我告诉你呃”王旭海喉咙一紧。
瞳孔蓦地抽缩,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下死手。
骨节修长的五指死死掐住王旭海的脖子,裴谈声手指倏地用力,见王旭海眼珠瞪大,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冷冷一嗤“明辉集团”
“唔唔唔”王旭海怒目而视,却无法说出话。
裴谈声粗粝的手指紧钳住他的喉咙。
视线昏暗的杂物室,被遮蔽的情绪疯狂滚动。
狠厉的神情再也不需要掩藏,裴谈声嘴角往下一沉,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魔在王旭海耳边阴恻恻地低声“他们会后悔有你这样的掌舵人。”
王旭海猛地睁大眼睛,意识到他要对明辉集团下手,疯狂地挣动。
裴谈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双手越来越用力,看见王旭海眼白翻动,脸上涨红,呼吸断续,一股快意横上心头。
突然,床上的宋瑰轻轻唤了一声“裴谈声。”
裴谈声手下意识微松,倏地望过去。
宋瑰眼睛没有睁开,昏昏沉沉躺着,但嘴里开始喃喃他的名字。
借着裴谈声失神的短暂时间,王旭海拼命挣扎。
裴谈声眯起眼睛,力道猝然加重。
“呃”呼吸几近停止,王旭海死死瞪着眼前人。脑中仅剩的思绪告诉他,完了,彻底完了,他惹怒了裴郁舟,不仅他,明辉集团也完了。
王旭海面色煞白,脸部肌肉不停哆嗦。
“裴总我错了,裴总,放过我,放过我”
裴谈声没有丝毫恻隐,平静地等他说完。
王旭海惊恐无状,狼狈地跪在地上,两腿发抖,甚至不敢对上裴谈声的眼睛。他知道那里面闪烁着狠厉的精光,或许只要看一眼,就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左敏急忙来到门口,紧张地说“老裴,一群人过来了。”
裴谈声眼瞳微闪,烦躁地扯掉领带。
王旭海睁大眼睛转向门外,还以为能脱身,正松口气,失魂落魄想爬起来往外冲。
裴谈声如有所感,在他动身的刹那眼里冷光骤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毫不留情把他拽出了杂物室。
力道大得让王旭海脚步踉跄。
他呼吸颤抖,浑身都痛,根本无法走路,狼狈跟在裴谈声身后。
而后被扔在了地上,冷硬的石板路咯得他后背刺痛。
“嘶”王旭海痛得头皮发麻,骤然抬头。
包裹在西装裤的长腿出现在他眼前。
修身的裤型,隐约能看见他绷得紧致结实的腿部肌肉,匀称而力劲勃动。
他起了一个惊恐的念头,这双脚仿佛能像踩只蚂蚁那样,不费功夫地踩死他。
“咚咚咚。”数十人凌乱的脚步声越过假山,逼近。
裴谈声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只是在那群人慌乱靠近时,给左敏使了个眼神。
左敏立即走进杂物室,并将门掩上。
王旭海见来人全是裴家的亲眷,尤其里面还站着裴项明,如同得到了护身符,手撑在地上慌张要起来。
裴谈声垂了垂眼,眼底闪现嘲讽,脚步一移,准确无误地踩上他抠地攀爬的五指。
“啊”
刺痛钻进心脏,王旭海疯狂仰头,趴在地上凄厉叫喊。
裴叔公杵着拐杖过来,看见这幕差点站不稳,“裴郁舟”
其余人皆倒吸了气。
裴项明一眼看清趴地上的是才和他聊过书法的王旭海,盛怒道“阿舟”
不需等叔公教育晚辈,裴项明冲上去,立刻扶起王旭海。
“裴老,裴老我”差点被打瘸的特助匆匆站在王旭海身边,搀扶他,王旭海望着裴项明及其身后的人,愕然长呼一声,受到惊吓般昏倒在特助肩上。
“快,送王总去医院。”
场面嘈乱,众人紧张至极。
裴谈声静立在杂物室前,岿然不动,仿佛他们的喧闹与自己毫无关系。
处理完王旭海,四周只剩下裴家的人在,几乎不用看不顺眼裴谈声的叔公出手,裴项明就已经失望地怒视他。
“今晚你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你去问问宴厅,人人都说裴二爷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你知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裴项明心脏快要飞出来了,“你不认识刚才的是人那可是明辉集团的王旭海”
“认识。”裴谈声看也没看父亲,懒淡地揉着手腕。
“那你把他打成那样”这次书法展多亏王旭海从中帮忙,否则事情不会顺利,裴项明早把他看成知己,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他儿子差点打死。
裴叔公疲态的目光紧锁裴谈声。
依他对裴谈声的了解,事情绝对不简单,当即沉声问“为什么打他”
宋瑰还躺在杂物室,裴谈声绝对不允许宋瑰的名字和王旭海扯上关联。他轻扯了下嘴角,双眼平静地望去,压去深处的暴虐因子,云淡风轻“想打,没有原因。”
叔公皱了皱眉。
他不解释,裴项明怒火更盛。
一想到王旭海的帮助,和他多么投缘,他视王旭海为知己,对方身在浮躁的商界和娱乐圈仍然保持着颗追求文化、艺术和梦想的心,便愈发窝火。
他有多欣赏王旭海,此刻就有多不忿。
宛如王旭海是他梦想的代表石,而自己亲生的儿子居然用火焰,用刀削,残忍而疯狂地把这块石头层层磨损。
“你说的叫什么话没有原因”裴项明失望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手对于书法爱好者,有多重要吗”
裴谈声倒因这话抬了抬眉。
很巧,他并不知道王旭海和书法有什么关系。
裴项明不容他多思考,这些年他对小儿无比愧疚,也想过补偿。他知道儿子从小被带走,没有父母的呵护,于是把所有的珍惜爱护全部寄托给了裴南玉,予取予求,以此消磨内心的自责。
他以为有朝一日儿子知道后,肯定会原谅他。
他以为儿子看到裴南玉,就会知道他们对他有多么想念。
本想,等宴会后好好和他谈的,但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
裴项明无比失望,甚至想回到二十四年前,在父亲准备带走阿舟时,厉声拒绝。
他也没脸面对王旭海了,或许连他赔罪王旭海也不会见,或许等明天王旭海便会将尽心给他准备的书法展取消,或许裴项明瞳孔一缩,怒斥“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任性妄为,无法无天,和你爷爷一样,养成了一身肮脏的铜臭气”
空气凝固。
连裴叔公都诧异地瞥了眼裴项明。
第一次看见裴老发火的众人顿时涌起千万思绪,怔然不敢动,但还是紧张地偷瞄裴谈声。
仅是悄悄窥视的一秒,他们发现裴谈声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呼吸一紧,立刻收回眼神。
裴谈声怎么会动手,他只是坦然迎接上年迈父亲失望的眼神,轻轻笑了“铜臭气有多脏比王旭海还脏”
裴项明瞪大眼睛,没想过儿子居然会反驳自己。
这些年的愧疚和自责,仿佛一瞬间都转为了裴谈声的错。是他不好好待在家里,是他在那偏执扭曲的老人身边呆了那么多年,所以他变了,连父母兄弟都无法认清。
裴项明不敢相信,喃喃“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在裴谈声冷淡嘲讽的眼神里,他腾起怒火,扬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
杂物室里,宋瑰眼皮猛地一跳。
他眼睛睁不开,但将外面所有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从王旭海的嘶叫,到裴爷爷的质问,再然后是裴谈声的那道低笑。
清脆的巴掌声在脑中反复。
宋瑰额头冷汗直流,细细密密的汗液打湿了额发。
他削薄的手指不停哆嗦,想睁眼但怎么都动不了,不仅如此,心脏还泛起熟悉的疼痛感,一如每次病发时脆弱无依那样,凉意从脚底直接攀升至头顶。
“宋老师,宋瑰”陌生的声音在呼喊他。
宋瑰猝然睁眼。
左敏惊喜道“宋老师,你终于醒了”
“是你。”宋瑰歪了下头,发汗的额头逐渐平缓,他含糊不清地说,“左先生”
左敏声音压得低,“是我,你好些没有”
宋瑰头还有些痛,鼓胀胀,像装满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都拼命想要爬出来。
“没事。”他艰难坐起身,视线茫然地在杂物室看过,“这里”
左敏眼睛闪了闪,飞速转移话题“我们先待会儿,等外面人走后,再出去。”
宋瑰思绪一片乱糟糟,听话地点头,揣着紊乱的心跳声,虚弱地望向紧闭的门。
怒甩巴掌后,裴谈声没事,裴项明却躬身咳嗽起来。
毕竟年纪大了,受了刺激无法自控。
裴郁泽立刻搀扶父亲,其余亲戚也纷纷上前怕他出事。
唯独裴谈声站在一旁,冷静地等待着。
亲戚们几乎没有看见裴谈声露出哪怕丝毫动容的目光,不禁皱眉。他是现今裴氏的掌权人没错,但裴项明可是他父亲
有人用眼神指责裴谈声,嘀咕“怪不得是被老爷子养大的。”
“老爷子当年的脾气就差,现在二爷也”
“难怪成这样不孝子。”
“王总再怎么也是贵客,居然打成那样,外人怎么说我们裴家”
“当年老爷子不也,嘘别说了”
人一多,讨论声再小也能轻易地传进当事人耳中。
裴谈声脑中紧绷的弦倏而断开。
他的眼珠轱辘轱辘地转动,很僵硬,缓慢滑过说出这些话的所有人,漠然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游走。
他看过去的同时声音戛然停止,或许怕了,也可能是不屑。
但那些言语依旧如同利箭,一次次反复冲击脑海。
裴谈声不受控制地浑身发冷。
他想逃掉,从亲人质问失落甚至厌恶的目光中逃得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再出现。但他们全部围在父亲身边,自成一团,挡住了他脱身的去路。裴谈声垂眸,狼狈地紧盯铺着石板路的地面。那就挖个洞钻出去好了,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办法。他钻进土里,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是不是就没有人再看见。
亦无人再因为他而苦恼。
想到这里的下一秒,心跳开始剧烈地加快。
脑中出现爷爷苍老扭曲的面庞。
怪不得是被老爷子养大的。
郁舟,我厌恶你父亲取的所有名字,从今天起,你不是裴郁舟了老实待在这儿,永远别想逃掉,我要把你培养成百年裴氏最出色的掌舵人。别怕,孩子,你以后就懂了,没有什么东西比家族传承不衰更重要,我们不能抛弃它,不能像你父亲那样,为了所谓的梦想抛弃它
老爷子当年的脾气就差,现在二爷也,难怪成这样。
孩子,这是我带你第一次参加宴会,你必须把所有的人看清楚,看清他们的举手投足,看清那些十年百年屹立不倒的企业如何发展不要畏怯你该懂这些了,今晚回来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否则,鞭子不会留情。
心脏几乎停跳了几秒。
无数挣扎欲出的想法从此丢盔弃甲。
蛰伏的狮子突然狂躁。
裴谈声腿弯踉跄两下,抱着头,发出野兽嘶鸣般的叫喊“不,不是”
通红的眼睛带着无限的焦虑,自卑,自我否定,如同有些人用尽此生都无法戒除的烟瘾,让濒临崩溃的情绪一蹶不振。
众人皆被他吓了一跳。
裴项明缓过咳嗽后,一抬眼,正对上裴谈声交织着各种情绪的眼睛,那眼里好像有一柄匕首,灵巧残忍地剜去他的这些年来维持的“愧疚”。
和那张虚伪面具
裴项明呼吸一滞,怒斥“裴郁舟,你在疯什么”
场面已然无法控制。
杂物室里,宋瑰早在听见他们议论裴谈声的事时就慌慌张张下床,想出去。
左敏拦住他“老裴说让你在这儿等。”
等,怎么能安心地等下去,那些话就像乱麻缠进脑海。
什么叫“怪不得被老爷子养大”“不孝”“难怪成这样”
他们究竟在指责什么
裴谈声是他的人,裴谈声那么好,凭什么被人戳着鼻子说闲话即便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裴家人也不可以。
他内心的厌恶肆无忌惮滋长,睁大眼睛,忽然挣开左敏。
左敏知道他身体不好,不敢乱动,拦在门边制止他出去,低声恳求“老裴让你留下有他的原因,你再等等,别出去。”
宋瑰不停地摇头。
外面传来裴谈声嘶哑低吼的声音,两人猝然对视,心里同时咯噔了下。
宋瑰眼圈瞬间变红。待在这里,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裴谈声正面临什么,也无法数清楚对面有多少人,甚至不了解究竟因为什么事演变成了这样,心急到只能用气声低喃“裴谈声”
他想夺门出去,握住把手时,呆呆回头“当初他为什么会去当保镖”
一直以来都没有问过裴谈声。
无数猜想同时钻进脑海,宋瑰刹那间接触到了许许多多的原因,疯狂在里面挑选他认为属于裴谈声真正的答案。
不设防的,眼泪已经一颗颗从眼眶,到脸颊,滚落进衣裳遮蔽的胸前。
左敏复杂地看着他“因为生病了。”
宋瑰顷刻抬眸,在左敏的苦笑中,脑子空了两秒,旋即迅速拉开杂物室的门。
空气上演起愈演愈烈的焦灼。
宋瑰突然跑出来,裴项明等人面色惊疑。
“宋瑰怎么会在这里”
“宋家的小二”
“现在是给南玉庆生,他应该在宴厅啊。”
“小瑰”
宋瑰忽视所有人的目光和喊声,一开门,红肿着眼睛,充满目的性地找到裴谈声。
他就站在杂物间的外面,背对自己,宽阔挺拔的身躯仿佛守护着这扇门。即便现在双手狼狈地捂住头,神情痛苦,脚也紧紧黏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的痛呼声嘶哑,低小,脆弱,愤恨,更深的却是藏在里面无限的茫然和困惑。
宋瑰一眼看见他额角凸起的青筋,就像盘旋在皮肉里的蛇,正报复性地挣扎钻出,于是不断用力,于是裴谈声被折磨得仿佛绝望。
除了心疼,宋瑰找不到任何字眼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他勃然睁大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后面紧紧抱住裴谈声的腰。
一声声倒吸气在四周炸开。
无视他们惊悚的目光,宋瑰松开手,转到裴谈声的面前。
眼里积攒的疯狂无所顾忌,他本来就是控制不住情绪、钻牛角尖的恶魔,所有念头不容自我主宰。胸口处剧烈起伏着,他觉得快要喘不匀气了,飞快地踮起脚,熟练而占有欲十足地搂住裴谈声的脖子。
温热的唇瓣碰碰他嘴角“裴谈声,裴谈声。”
碰一下,说几个字,再碰第二下,宋瑰心尖都在发颤,搂在他后颈的手用力,强迫裴谈声低头和他对视。
他看到了这双眼睛里遍布的红血丝,胸口涨起酸涩。
他默契地使用裴谈声曾经“利用”他而化解悲恸的方法,嗓音充满病态的执拗和占有欲“裴谈声,你只能因为宋瑰难过,永远。”
裴谈声呼吸错乱,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放肆地从眼眶爬出来。
他呆呆凝望眼前亲他嘴角的人。
他知道是宋瑰。
他知道自己变了,已经不是从前的裴谈声,宋瑰越疯,表现得越偏执,占有欲越高,他的心就越安定。
他甚至觉得,不管此刻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因为那强大的控制欲作祟,他都想沉溺在宋瑰的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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