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意外变故

    话音一落,王御天忽然楞住了,用着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柳淳,却见对方垂下眼,似要掩住眼底那一缕茫然。可是再抬起头来时,他却已然恢复了那般柔和悯然的神情,抵在脖颈间的剑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

    柳淳道“你为何三番五次地要杀我”

    他很早就想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问出来,只怕对方不想回答,也必须回答了。

    “因为我看不惯你四处捣乱。”王御天皱了皱眉头,想吞口水却又不敢吞,面上也蒙了一层惨淡的暗青色,如同春秋交际时分垂落于地的枯柳一般。

    这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答案。捣乱的定义可以有很多种,但柳淳的行为并不符合其中的任何一条定义。自从见到白愁飞以来,他一直秉心正气,偶尔还被对方嘲笑心肠太软,不适合闯荡江湖。

    “你似乎对我的身份知道些什么。”柳淳眉头深锁着,抿了抿薄薄的唇,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那么你究竟是谁”

    王御天面上表情又僵了僵,他似乎也发现自己很难用语言来准确表达自己的来历。

    即使是他也明白这种时候不适合开罪敌人,所以他在说话之前还是措辞严谨些比较好。

    可是他还未说什么,柳淳忽然面色一变,将他迅速推开,身如灵狐般地迅疾地滚倒在一边。王御天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痛的,习惯性地想咒骂几声,却见他们两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钉满了紫青色的飞刺。

    若不是柳淳方才反应快推开他,只怕两人都将血溅当场。

    那飞刺上有着和方才一般甜腥的气味,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在场的两人似乎都知道这一点。

    王御天面色惨白地呆愣在原地,如同泥塑木偶一般无法行动,他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碰到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之后,便有一丝剧烈的颤抖从指尖传遍全身。

    柳淳躲在了一个不易被偷袭的角落,似是惋惜地轻声叹道“看来你的那位朋友并不像你相信他那样相信你。”

    王御天愣了一瞬,随

    即回过神来,朝着他冷笑道“你又知道些什么,他方才那么做不过是想救我,早先就是他带我来到这里,也是他教我适应这里的情况,你少在那边摆上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他这样毫不在意地数落着对方,仿佛一点也不记得刚才就是若不是这人,他的身上早已经多了几个血窟窿,现在更是不可能这般安稳地同对方说着话。

    柳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腔。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明明听得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连起来却有些听不懂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苏梦枕的委托尚未完成,那位擅使暗器的神秘人也就在附近,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

    所以下一瞬,他便叹口气,道“我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希望你下次行事能够谨慎一些。”

    王御天疑惑道“你就这么走了”

    瞧他那不可置信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看着一个将辛苦追到手的猎物白白放跑的白痴。

    不过白痴看人的时候总是用着白痴的角度来看人。

    曾经很多人都觉得王小石是个运气好到不行的白痴,空有一身本领却不知珍惜,可惜时光荏苒,他们或死或伤,王小石做了许多惊天动地之举,却还好端端地活着。

    而不等王御天说完,柳淳便飞身一纵,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一点痕迹也不留,就如同来时一般突兀。

    苏梦枕虽然在行动前期落在了下风,但所幸他在最后并没有信错人。

    白愁飞和柳淳都按照他的期许那般做了佯攻,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为他的奇袭赢得了充分的时间。

    叛徒被诛杀之后,他们又闯入六分半堂的地盘,因为楼内援军已到,他们便可坦坦荡荡地与雷滚对峙,还出其不意地见到了狄飞惊,与他进行了谈判。

    虽说苏梦枕与柳白二人相处不过半日,但在谈判过程中他仍是带上了他们。这不得不说是大胆之举,却也让他们热血沸腾,深受鼓舞。人生能得一知交已然不易,若那个知交又是个敢行常人不敢为之事的人,那可真是平时一大痛快之事了。

    随后他们便匆匆离去,欲要回到金风细雨楼,可回来的路上,却意外的碰

    到了一个人。

    来人坐在轿中,轿旁三名掌辔,八名侍卫,两名提帘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白愁飞和柳淳不禁都有些好奇。

    帘子轻柔华美,帘子一掀,那三名掌辔的、八名侍卫、两名提帘的,脸上都现出了恭敬的神情。

    车里一个人先行探出头来,然后才下了车子。车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苏梦枕丝毫不敢怠慢。这人样于十分俊朗,浓眉里日,脸若冠王,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具一种贵气。

    苏梦枕停步,笑容一向是他睑上的稀客,现在忽然笑态可掬,拱手道“小侯爷。”

    白愁飞和柳淳面上波澜不起,心底却都是暗自一惊,他们怎也不曾料到今日还有幸得见开封府里“翻手为云覆手雨”,相爷手下第一红人,“神通侯”方应看方小侯爷。

    方应看与苏梦枕寒暄几句后便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口问道“这两位是金风细雨楼的大将吧”

    苏梦枕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

    小侯爷眉毛一扬,笑道“哦他们是你的朋友”

    苏梦枕笑道“也不是。”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话音一落,不仅柳淳和白愁飞二人吃了一惊,连小侯爷也不由得微微一怔,道“可喜可贺苏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两位结义兄弟我方某人,也只有钦羡的分儿。”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是兄弟。

    兄弟两个字,对多少江湖热血心未死的汉子,不知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魔力,是多令人心血贲动约两个字是怎么一种祸福相守、甘苦与共,才算是兄弟是手握手肩并肩热血激发了热血心灵撞击了心灵,才能算是俯仰无愧的兄弟

    苏梦枕从未有过兄弟,可今天却当着小侯爷的面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柳淳几乎快要兴奋得一飞冲天,白愁飞的眼底也含上了一丝奇异的亮色。

    可是等着小侯爷走后,柳淳忽然头脑冷静了下来,踌躇了半天,才问道“你说我们是你的兄弟可可我们相识不过半天,你你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苏梦枕挑眉道

    “虽然我们相识不久,却已同种过生死。况且谁规定了结拜要先查对过家世、族谱、六亲、门户的这是挑女人才有的规矩。”说完这个,他还翻了翻白眼道,“你们要是不想留下也可以走,但我仍是会把你们当做兄弟。”

    柳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愁飞也不由得怔了怔。

    他虽知苏梦枕敢行非常之事,却不知道他做事竟能如此肆意妄为。

    这场在路旁捡到结拜兄弟两枚的戏码看下来,许多人只怕都会替苏梦枕开心,可惜林渊看了半天,却只想骂他一声笨蛋。

    招人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原则就是本事诚可贵,人品价更高。

    只有笨蛋才会这么逞一时英雄之气,不通个底细便招进来个人品额已欠费的白眼狼来,对之委以重任让对方折腾得要了自己命不说,还把自己的家当几乎败个精光。

    不敢江湖顶端人士似乎总喜欢行常人不敢行之事。

    或许他不这么做,就不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苏梦枕了。

    但林渊始终觉得,那些为了保护苏梦枕出逃而在白愁飞手下死去的老部下,若能回过头来再细想今日他们主子的所作所为,应该会抱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想法吧。

    可惜说来说去,林渊却并未真的有一丝鄙夷之情,更多的是惋惜和悲叹的冲动。

    看到这样的人,他总是想着悲叹一声,却又死死忍住。

    不过再多的变故都是后来的事了,就现在来说,这三人的关系还是很和谐的,和谐到几乎要让他忘记了白愁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牢骚归牢骚,苏梦枕当然不会真的是个笨蛋。

    所以拜完兄弟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柳淳和白愁飞去帮自己完成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过在做大事之前,人总得好好休息一晚。

    毕竟白愁飞和柳淳都已经算是大战一场过的人了,没有理由不去休养一下。所以他们这次便在风雨楼找了个房间好好睡上一晚。房间很好,床铺也软得很,软得不像是江湖人该睡的东西。

    然后便是林渊的活动时间了。除了应急的时候出来,他都只能趁着白愁飞睡着的这一段工夫出来透个气。可惜出门散个步,他都会撞上对月沉思的柳淳。

    清雅无尘的月光洒在他的面容上,衬得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越发沉凝。那瘦弱的身躯,仿佛将要融进这皎皎月光之中。

    林渊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上去。

    既然出来了,就不妨问些话。反正柳淳知道什么话不该在白愁飞面前提起,他也不怕多警告对方几次。

    柳淳似有所觉地回过身,道“你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林渊淡淡道“你都可以出来,我为什么还要休息”

    柳淳微微一笑,道“但是你毕竟还是中了毒。”

    林渊面色淡漠道“不碍事了,你还在想白天的事吗”

    苏梦枕后来充当免费导游,带着他们去参观了金风细雨楼,还让情报总管杨无邪出来见了他们一面,说了不少白愁飞当年风雨飘摇的事迹,可惜却没有查到多少柳淳的消息。

    柳淳那时神情郁郁,但却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一点,也没有过多惊讶之情。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不确定这家伙究竟是记得多少,又忘掉了多少。

    柳淳笑道“今天的确发生了许多事。”

    “的确如此。”林渊挑眉道“不过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柳淳一怔,苦恼地摸了摸头,笑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说完,他便将路上遇到王御天的部分说了出来。

    林渊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道“他虽是个笨蛋,但似乎是个知道不少东西的笨蛋。”

    柳淳略带踌躇地看了他一眼,忽热用手扒开了衣服,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来,再小心翼翼地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展给林渊看。

    林渊眉间一动,惊诧道“这是我替你挡掉的暗器,你竟还留着”

    “我觉得会用上便悄悄拿了,后来碰到王御天时,他告诉我这只是普通的迷药。”柳淳抿了抿唇,道,“我不甘心,便又去问了问杨总管。”

    杨无邪绝对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碰上附加失忆功能的迷药真是真是太不幸福了

    “哦”林渊依旧是那副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暗器,身后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似是要将它揉进手心里捏得粉碎。

    柳淳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说这暗器上的确只是迷药。”

    话说这样下去的话看来得采用另一方案了,希望白愁飞不会讨厌精分少年这一光荣称号。

    虽说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一天似乎来得早了一些。

    柳淳一抬眼,以纯然眸光迎上林渊一如既往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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