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三)

    电竞圈渣男三

    少女的声音仿佛能够治愈人心, 空灵干净，像山涧的清泉，又像空谷的落叶, 让江烨积了灰的心底重见生机。

    他很幸运, 哪怕被镇子上大多数人瞧不起, 也没有被喜欢的人轻视。

    少年低头笑了笑, 对容婴说“把手伸出来。”

    “干吗”容婴试探地伸出拳头, 然后像猫爪一样开花。

    她的手小小的，指甲粉白，让江烨还粘着创可贴的手下意识后撤, 他取下腕间的小皮筋，隔空放到了她掌心，说“那天为什么不告而别”

    “因为你睡着了, 所以没和你说。”容婴知道江烨问的是她寄宿在他家里的那天。

    “哦。”少年微微抬头，唇边似笑非笑，带着捉弄的语气说“你怎么知道我睡着了你偷看我睡觉”

    容婴“”

    这也太会脑补, 太会抓重点了吧。

    她摇摇头，身体本能地害羞，转过身走进医院里。

    江烨轻笑一声, 他对着大厅里的镜子理了理校服和头发, 把吊儿郎当的痞气都盖住后, 才走向他去过无数次的病房。

    哪怕做父亲的失去意识瘫在床上, 江烨也不想让他失望。

    他推开门, 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她低着头，在悄悄流眼泪。

    江烨皱眉，刻意凶道“哭什么受了委屈就告诉我。”

    他随手把书包扔到地上, 又怕吵到别人，只能压低声音和怒火说“是不是他们还找你麻烦”

    江楠抹掉眼泪，抓住弟弟青筋微起的手，说“没有，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觉得自己很没用。”

    江楠的声音细软，和她的长相一样，是过于温婉的女孩子。

    她抬头劝江烨，说“你也不要再打架了，好不好”

    江烨侧过头，没有回应。

    他这人有一点好，从不会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也是因为这股狠劲，没有人敢欺负江家的孤儿寡母。

    少年的喉结微微滚动，他轻轻推开姐姐的手，说“你别管。”

    “还有，过了年就快高考了，你好好学习，医院这边有我。”

    江楠听着，红了眼眶。

    她难过是因为学校的月考成绩出来，自己失误了，只能排第二名，这让她无比愧疚。

    “对不起。”江楠轻声说。

    江烨怔了怔，他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轻挑的说“姐姐想多了，你学习好，理所应当你去念大学，反正我也考不上。”

    少年轻拍江楠的肩膀，说“别有压力，等我十八岁就正式工作，姐姐安安心心继续上学就好。”

    江烨说完，正好看见打完零工过来的母亲，她才四十岁，已经有了白头发，也很久没笑过了。

    看见江烨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说“你出去”

    江烨无奈地摆摆手，还不忘把门带上，好像没脸没皮似的。

    只有走廊边路过的小护士能看见，他背靠着医院雪白的墙壁，微垂着头，握紧拳头什么也没说。

    病房内，江楠小心翼翼地同生气的母亲说“妈，您别怪他，是因为爸的事情，他才变成这样的。”

    江母始终沉默不语，她刚忙完工作，累得没有丝毫力气。

    江楠红着眼眶，继续说“不管妈您怎么想，但我一直记得，江烨以前是个好孩子。”

    “够了。”江母沉声说。

    她从口袋里翻出刚领到的工钱，留下一大半交医药费后，剩下的全部塞进了女儿手里，说“拿给他，让他别再到处鬼混，家里也不需要他挣钱。”

    江母阖眼忍下情绪，尽可能平静的说“他才多大，整天一身伤，像什么样子”

    江楠点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说“妈，您放心。”

    江母别开眼，去看床上不省人事的丈夫，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医院走廊的风很静。

    江烨特意理好的头发又被吹乱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听见耳边传来开门声。

    江烨立刻从墙壁上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也不管身后姐姐怎么喊他。

    他像阵风一样，直接往楼梯下跑，差点撞上人。

    迎面而来的是个小姑娘。

    她抱着一牛皮纸袋的芒果，带着馥郁的果香，朝他抬起眼睛。

    江烨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看着容婴干净透亮的眼底，像做贼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呐，要不要吃芒果”容婴伸出手，她的笑容很漂亮，好像能够治愈少年心底的悲伤。

    江烨迟疑着接过。

    他别扭的说“谢了。”

    随后他从她身边走过，继续往下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尾，和难得泄露的脆弱。

    江烨也并非没脸没皮，只是习惯了用看似不在乎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中无法避免的苦难。

    他也不需要被理解，只坚持着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哪怕不够成熟，却也是他这个年纪能做的全部。

    江烨握紧了手中的小芒果，秋天不是吃芒果的时节，反季的水果会更贵，如果是江烨自己，绝对不会去买。

    他只会把辛苦挣到的钱攒起来，留一些供自己生活后，剩下的都偷偷塞到母亲的衣兜里。

    是，他打架，但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是他在小面馆帮忙，铁匠铺打杂，替住在镇口的老先生来回搬书晒书，流了许多汗挣回来的。

    为了生存，江烨什么都能做。

    包括去网吧给人看店，帮小旅馆发传单，甚至是上山采茶叶。

    他唯独没有利用打架挣钱，哪怕小镇里有不入流的人给江烨抛来橄榄枝，他也拒绝得很干脆。

    那些人见江烨不肯上贼船，还会偶尔来为难他，拿着钱来他工作的地方羞辱他，说他就这点儿出息，说他辛辛苦苦挣一辈子，都没有跟着龙哥一趟挣的多。

    龙哥是这小镇上的混混头子，也是江烨死守着的底线。他可以做一个废物，但没法当个小混混，净干些欺软怕硬的事。

    江烨打架也不是为了擢取利益，只是想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他第一次和人动手，在两年前，是为了父亲。

    为了找把父亲害得瘫痪在床的人报仇，可惜那群人拿他的母亲和姐姐威胁他，他只能像个困兽一样，被人制住手脚。

    第二次动手是为了母亲，本来健康的父亲出事后，家庭重担全部落在母亲身上，她要加倍工作，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爱占女人便宜的老男人。

    江烨看见一个，打一个。

    第三次动手就在前不久，是为了姐姐，为了她能够安心学习，江烨不得不和看上姐姐的小混混动手，让他们知道想当他姐夫是做梦。

    他无权无势，还没有钱，只能豁出命来，亮出獠牙守护家人。

    受点伤也不算什么，江烨打架一般不吃亏，别人总比他伤得重。

    大概是这点本事，混混头子龙哥看上了他，想把他拉下水。

    江烨从不上套，他也以为他一生都不会和龙哥那样的人为伍。

    至少他现在坚定的认为。

    小镇的晚风徐徐吹在少年脸颊上，他收起了眉眼间的戾气，轻轻嗅了嗅小芒果的香气。

    这是江烨从小就喜欢的。

    喜欢到连过敏也要吃。

    何况这是他心上的姑娘送给他的，就算是有毒，江烨也要吃。

    他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

    镇医院，住院部。

    容婴把牛皮纸袋里的芒果一个一个清洗干净后，装到了玻璃碗里，然后拿到容管家面前。

    身形清瘦的老人接过，笑着问她“小小姐还是不会剥皮吗”

    容婴我知道我是个废物。

    人设如此，千金小姐吃水果都是有佣人切好摆盘的。

    她说“容伯伯，那我外婆她会吗您多和我说说外婆的事吧，我想听。”

    少女眉眼灵动，低头垂眼间还能看到故人的影子，容管家苍老的双眸有泪光闪烁，他说“比起小姐，小小姐要更像夫人。”

    容婴点头，隔代遗传嘛。

    她接过老人剥好的芒果，轻咬一口后笑着说“谢谢您。”

    容管家摇头，说“是我身为仆人应该做的，我也一直很感谢夫人，当年在大饥荒的时候救我一命，赐我容姓。”

    说起容婴的外婆时，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好像精神起来，这也是她缠着容管家聊天的原因。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江烨。

    按照小千金对他一见钟情的人设，容婴问一问，合情合理。

    不过容管家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他说“那家人不容易。”

    容婴竖起了小耳朵。

    容管家慈爱地看着她，说“您也知道，这里不比京市，有很多地头蛇，江烨一家，好巧不巧就得罪了镇上的首富。”

    首富姓李，这家人横行霸道惯了，两年前，首富拿到了一个拆迁开发的度假村项目，逼得不少小镇原居民搬迁，江烨的父亲不愿意，李首富就请了人上门逼迫。

    谈判不成，难免起摩擦，对方仗着人多动了手，也不知道是谁没有轻重，狠狠一棍敲下去，把江烨父亲活生生一个人打废了。

    容管家还记得，这件事的影响可不小，连度假村项目都终止了，但江烨父亲受重伤的事却不了了之，被压了下去，没闹到市里。

    李首富也是见惯风浪的人，直接抛出一百万给江烨一家，打算封口，但没想到，孤儿寡母都是有血性的人，谁也不肯收钱，甚至要上诉，告他。

    说到这里，容管家轻轻叹了口气，说“普通人的维权之路尤其艰难，结果可想而知，只是可怜那家人了。”

    容婴吸了吸鼻子，有点难过。

    她一时也分不清是身体的本能，还是自己的心真的触动了。

    “可是容伯伯，首富就能只手遮天吗”她愤愤不平。

    老人看着她，笑了笑说“在这小镇上是，可要和您的父亲、舅舅他们相比，就不值一提。”

    “我们家这么厉害吗”容婴眨了眨眼，托着小脸问。

    想到托脸不好，她很快又放开了。

    “是的，小小姐。”容管家低下头，没有告诉少女，从她来这的第一天，远在京市的容家人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代为照拂。

    在容家面前，镇上的李首富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用魔法打败魔法。

    想到这里，容管家对少女说“小小姐，您是想帮江烨吗他的确是个好孩子。”

    容管家还记得，有一次他在路上突然间晕倒，是那小子把他背起，送到了镇医院。

    所以手下的人来说小小姐的去向时，容管家也没有再介入。

    他对江烨那孩子很放心。

    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容管家曾拿出不少钱，但江烨没收。

    容管家当时就笑了。

    穷成这样还有骨气的人不多。

    以他看人的眼光，那小子未来恐怕能有大造化，说是卧龙凤雏也不为过。

    又或许是容管家年轻时也像江烨一样穷过，挣扎过，所以他对这后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他家那件事，别人也许管不了，但容家可以。

    这种看似很难的事，其实只要容家的小公主一句话。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她父亲、舅舅、兄长，都会如她所愿，唯一不答应的，只有容婴想要进军娱乐圈这件事。

    这跟要了他们的命没差别。

    在容家的这些男性眼里，娱乐圈里的人无非是戏子，这种充斥着钱权色交易的大染缸，根本不是他们家千金能去的。

    没办法，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吧，正好让她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吃点苦就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话虽如此，容婴的家人们还是偷偷给容管家打钱了，舅舅起的头，父亲跟上，回头一看，做兄长的早就打点过了。

    几乎是宠的无法无天。

    容管家收回思绪，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说“您在想什么”

    容婴“我在想”

    我终于体会到了小千金人设的快乐。

    她轻轻笑道“容伯伯，我是想帮江烨。”

    “但要先经过他的同意。”

    因为像他那样，骄傲得像个小凤凰的人，是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馈赠的。

    容婴不能自作主张，她只能等到合适的机会，跟江烨坦白。

    然后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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