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着从地狱而来的最深的邪恶, 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地肆意杀戮,而是像是献祭一般朝飞剑扑去,消耗其中的灵力。
他们的身体被灼伤, 受伤的就回到鬼门之中,但是一波又一波仿佛完全没有极限,无数枯瘦的肢节从半开的鬼门缝隙中出来。
白镜净和顾染尘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冥界出手了。
但不知为何,地府中的阴兵以及判官、阎王等人都没有直接出手,而是用这种方式来帮助白镜净。
但是鬼气依旧如白镜净所预料的那样开始猛然攀升, 浊气上升, 更加浓郁的黑雾向上膨胀, 挤压着灵力所占据的空间, 有一种阴阳对抗的感觉。
但是尤长生却丝毫没有慌张的感觉,他双手掐诀,整个人的身体仿佛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使得人们看起来有一种不敢直视的畏惧感。
他口中开合, 话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中。
“天道神威, 号令天地”
八字落下, 掷地有声。他双眼紧闭,但是在他的肉身之上,灵魂却猛然攀升而起, 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犹如巨佛的塑像一般威武英勇, 足足有三人高,在这样的地方看去仿佛顶天立地,让人觉得是神迹一般。
白镜净心下一凉,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 他手中掐着法决,猛然睁开双眼,怒目圆睁,云层开始汹涌,其中掺杂的杂质被快速地分离过滤,整个云层呈现出一种纯净的黑灰色,闪电在其中不停地盘旋就像是有龙在天一样。
他双手展开,就像是电视中演的将孙猴子压住的五指山一样,猛然向下压去。
“唔”顾染尘感觉有一股力量突然朝自己的脊背压去,逼迫自己弯下了腰,几乎有要跪下去的动作。
他硬撑着,抬头看去,那气息十分熟悉。
从尤长生的金身中所传出来的,是天道的气息,带着无尽的威压。
这才是尤长生真正的实力,也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天道不可攀,感应万物,但是尤长生比天道还要贪婪,他想要掌控天地。
巨大的威压从空中压了下来,从鬼门中所探出的鬼发出惊恐的哀嚎,那是世间万物都无法反抗的力量,鬼门竟然发出难以控制的吱呀的声音,甚至开始缓缓关闭。
顾染尘这才明白为什么地府用这样的方式支援。
他们只是一个机构,本身也是受天道所操控,掌管着事件万物的轮回。
他们是天道在世界中的工具,他们无法反抗天道,受天道的压制。
而同理,也受已经半成为天道的尤长生的压制。
而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白镜净竟然还笔直站立着,好像完全没有受到这股气息的影响。
就连尤长生都表现出几分惊讶,从他放大的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都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白镜净独立站在观景台中,尤家的三个长老要么已经被顾染尘打得趴在地上,剩下的也在苟延残喘而虔诚地跪着,像是在拜神似的。
顾染尘双手撑着膝盖,能够看出他凝固出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一些涣散,但是依旧没有被压倒下去。
“天道”白镜净看着自己有些狼狈的双手,这正是因为她身体中依旧存在着系统,而系统与天道同根同源,自然不会受到尤长生的威压的影响。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在鬼门也轰然关上,阵法破碎开来的一瞬间,以难以想象的反应提起了自己的速度,手中利剑紧握,朝尤长生的肉身飞速攻击。
尤长生此刻正在提纯天上的灵力,这几乎已经是最后一步了,看样子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会有人能够承受天道的威压。
千算万算,终究是漏了一步。
距离七星连珠已经只剩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白镜净速度极快,剑锋闪烁,卷携着鬼力朝尤长生用力劈去。
只见那剑风已经擦破尤长生的衣角,突然被一根拐杖拦了下来,巧劲化解白镜净的所有攻势,直接将力量反击,在白镜净直觉下意识松开手的时候,剑寸寸尽断,摔落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玄卜。”
白镜净盯着眼前这个枯朽一般的老人,他看起来就如之前遇到的时候是一样的,青色的长袍,花白的头发用木簪简单地挽着,风吹动间仙气飘飘,得道高人一般。
他身上沾染着尤长生的气息,因此得以在现在的情况下生存。
已经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彭小春猛然抬头,她盯着从假山后亭子中出来的玄卜,面上露出面如死灰的表情。
玄卜好像感觉到了彭小春的视线,看向那里,清明睿智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白镜净的手在这一晃神之间顺着玄卜的拐杖蛇一般缠绕而上,直袭对方的手腕,十指作爪就要撕咬上去。
玄卜反应迅速,顺势回绕,手中招架回访,丝毫没有老年的架势,十分灵活。
但是他毕竟并非一个擅长体力的人,尽管一手四两拨千斤用得巧妙,对上白镜净还是有几分劣势。
“白姑娘,你本身也是一个天纵奇才,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玄卜用拐杖抵挡着白镜净的攻击,但是仍旧守在尤长生的深浅,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不如问问尤长生为什么。”白镜净冷声道。
“我只是帮助尤长生做拯救世界的事情罢了你们才是执迷不悟”玄卜被白镜净猛然拍了一下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发出咳嗽。
他尽管灵力深厚,但是独精占卜占星,身体依旧是一个老年人,各项机能比之年轻人是可望不可及。
“你说这话,对得起彭小春和死去的彭小刚吗”白镜净收手,单手背在身后,没有反驳玄卜的话,而是问出了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的问题。
她从来不是一个擅长打感情牌的人,但是当她看到趴在地上的彭小春终于憋不住而泪流满面,尽管在威压之下连剧烈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但是毫无疑问彭小春的内心已经被击溃了。
哥哥的去世,亲眼看到自己最信任的长辈真的彻底叛变,这一切打击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彭小春甚至没有出声,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却依旧倔强地不愿意低下自己的头,一直充满骄傲与热情的眼睛被泪水浇熄灭,泪眼朦胧地盯着玄卜。
牙关咬紧,手指陷在泥土中。
“小刚死了”玄卜眉头皱起,震惊地看向白镜净。
“师叔你到底要干什么”彭小春的声音磕磕绊绊地传来,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嘶哑。
“哥哥死了,被他害死的,被你害死的”
玄卜往后退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能,他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尤长生是要替代这个迷茫的时代,他是要开创新世界,铲除邪恶,不可能会杀彭小刚”
白镜净不知道玄卜受到了尤长生什么样的蛊惑,但看来他是将尤长生作为一种正义的化身了。
说来也正常,他天赋极高,与天道的灵性很强,但有时候知道,通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于一个不过七十多岁的人类来说,知道一星半点对于整个天道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整个人类对于天道的奥秘来说太过于浅薄,就算是天才,也很容易在磅礴的数据中迷失自己。
如果再被有心之人蛊惑,发生这种事情并不意外。
况且尤长生本就已经具有一些天道的特质,玄卜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孩子,欺骗易如反掌。
但此时他看起来情绪显然受到了震荡,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无论是将无辜的人镇压在商场,亦或是将刘月的灵魂作阴婚,这些事对于玄卜来说不过是走向新世界的一种手段。
但是当事情到了自己的亲人的时候,玄卜还是难以自制地受到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波动。
真是自私啊。
白镜净脚尖轻挑,彭小春碎裂掉的刀刃一段被挑起,蝴蝶一般被接到手指间,白镜净毫不犹豫地中指用力弹出,那一片刀片旋转着飞出,径直朝玄卜的手腕飞去。
玄卜下意识用拐杖阻挡,竟然直接被削去了半截木头,下一秒白镜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没有任何尊老爱幼的意思,手朝玄卜的脖颈砍去。
“尤长生”玄卜却并没有和白镜净纠缠,回身向后撤退避让而过,怒目瞪向尤长生。
尤长生此刻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是人类,带着令人畏惧的气息,他的身体已经被一层层包裹,看不到原本的样子,只有带着淡淡金光的黑雾萦绕,在他与天并齐的灵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骇人。
“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不是正道吗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家人”玄卜朝尤长生怒斥,他的信仰产生了一些挪移。
“正道”灵魂发出一声疑问,缓缓低头看向玄卜,带着一些轻蔑的语调。
“我就是正道。”
“我给予你通天道的灵感,给予你无边的灵力,给予你与世界沟通的渠道,我便为正道。”
玄卜哑口无言,但是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理智与感性在他的脑中进行激烈的斗争,可是现在显然并不是一个能够留给他思考的时间,现在是在生死存亡的一刻。
白镜净手中拈一枚剑片,已经袭身而上,尽管她的身影在这个灵魂的对比之下如螳臂当车,但她依旧如飞蛾扑火一般毫无畏惧。
当白镜净的鬼力接触到尤长生的气息的时候,一切都像是冰雪消融,相互溶解。
尤长生毫不避让,当白镜净逼近他的肉身的时候,突然一股气息直袭白镜净的头部。
白镜净动作顿住,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她的灵魂的头部缓缓发生,那并非是针对于她本身的能量,而是系统
系统一直都是存在于她的灵魂中,不可见不可触,但是尤长生所探来的能量好像直接接触到了系统所在的位置,带来一种被窥探了的感觉。
“找到了,原来如此原来天道竟然藏在这里,才让你坏我这么多好事。”尤长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镜净恍然大悟,急忙用灵魂的力量进行反向吞噬,将尤长生的气息隔绝在外,她手中剑刃锋利,飞旋而出直接破开尤长生的雾气,将他肉身的喉管划破。
可是尤长生没有任何胆怯的意思,他哈哈大笑,声音几乎震撼天地。
他此时已经可以不用依靠肉\\体存活,因此将肉身进行毁灭并没有什么用,他此刻已经不是人也不是鬼,正在逐渐向天道的方向进行发展。
而他想要代替天道,就必须要找到天道的位置。白镜净现在正好可以利用来作为一个工具,追寻天道的气息进行吞噬,也算是剩了一些事。
他一直疑惑为什么白镜净会从自己封印她的地方出来,他以为只是时间让封印松懈,可是没想到,白镜净这个人竟然是被天道所垂怜的。
为什么这个弱小的人类会如此幸运。
但是白镜净并非吃素,尽管现在看来实力如此悬殊,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的。
天道将所有的砝码都摆在了自己的身上,白镜净身体中汹涌着的并非全部都是自己的力量,她已经从天顶,从云层渗出,从时间万物中感应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却又仿佛同根同源的力量。
天道是不会放弃自己的。
但白镜净却不能只依靠天道。
尤长生双手凝聚团团的灵气,云层已经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但是从各地所汇聚而来的灵力已经到了极限,而这一片地区也已经到了临界点。
尤长生依旧在不停地提纯,这一切都在朝着他所预想的地方发展,甚至包括白镜净。
从他的双手处缓缓显示出来一个玄妙的符箓,他的口中喃喃着一些普通人根本听不清的话语,那是连接世界的根源,那一张符上面的线条越发明显,猝不及防地朝白镜净径直压了下来。
“唔”白镜净仿佛被当头一棒,就连她都格外难受,身体无法动弹,更不要说躲避了。
带着金色流光的符箓就像是要斩妖除魔一般将白镜净紧紧地压着,并不只是束缚,这是从白镜净还在和玄卜纠缠的时候就开始编织的网,里面的气息就像是小虫子往白镜净的身体中钻,想要侵蚀白镜净的鬼力与神智。
而最终的目标还是系统。
白镜净将全身的鬼力涌动,收纳在身体内部,形成一个防御。
但是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样的气息之下,空气都被抽干,所有的灵力被压榨,让她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她整个人僵硬着身体站在符箓中,两股力量在互相博弈,白镜净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被侵蚀,甚至释放出了一些鬼力来剪断符箓中灵力的流动。
那边尤长生也并不好受,他不仅要压制着白镜净,也要压制着其他的所有人,甚至鬼门都只是暂时进行关闭,他已经分身乏术。
更何况,玄卜已经对他产生了质疑。
玄卜此时看起来倒不像是以往的那种仙风道骨,听闻彭小刚出事之后,他就显得有些急躁。
“尤长生彭小刚是我从小带大的,你当初说过不可能真的伤害善良的人,我们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果循环,为什么你还要杀死小刚”
“你不是都问过天道了吗”尤长生有些不耐烦了。
“天道是但是”
“你的所有与天道沟通的灵性都是我引导你的,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你也该为我做些事了。”尤长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玄卜说,合作这么多年,他没有想到一直都洗脑的还算成功,帮自己做了很多事的下属也会因为所谓的家人而质问自己。
不过也正是这种一直抱有天真思想的普通人类,才更好掌控。
就像是那个自己已经记不清名字的,被自己安排逐出家族,又在自己的引导之下坠入邪道,以人魂饲养手串而死亡的那个女孩。
“人之初,性本善。”
尽管现在很多人类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句古话,但是尤长生却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这样单纯,天真的人类,在引导之下变得邪恶,堕落,死亡,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玄卜依旧有些恍惚,他从不到二十岁就被尤长生找上,在做法将自己与天道进行沟通之后,自己的占卜能力在肉眼可见地增长,那种玄妙的感觉让他无法放弃。
因此一直跟着尤长生,甚至离开了自己出生的彭家,拜入了尤长生所在的长生观门下成为了一个道士,为了他口中的所谓拯救世界,拯救苍生,让所有人逃离天道的束缚与傀儡。
自己一天一天地变老,从黑发变为白发苍苍,脊背在弯曲,皮肤在松弛,体力一天天下降。
但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彭家小辈中最有天分,最正义凛然,自己宛如亲儿子一般看待的彭小刚,竟然被尤长生杀死了
玄卜没来得及想尤长生刚才说的为他做些事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的机能都在退化,说到底他的身体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年人,他什么都没有。
突然,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他的头紧紧地攥住了。
“什”
玄卜还没来得及说出话,随即眼睛忽然向上翻去露出眼白,他徒然长着嘴,但却瞬间失去了意识。
虚影的大手扣着他的头,丝毫没有犹豫,从灵魂中直接对灵力进行榨取,玄卜深厚的灵力就像是一口井,任由这双大手进行抽取,包括其中所有的与天道的连接。
只是源源不断的白色的灵力通过玄卜的身体向另一端涌去,这一幕看去还是过于惊悚了一些。尤长生的身体也明显受到了强化,更加凝实。
彭小春与其他人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汪璇月担忧地看向彭小春,而她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凌乱的发丝遮挡住她垂下的脸,只能通过她紧绷的身体来依稀分辨出她的痛苦。
所有人都被一种无力感侵上心头。
这是恶魔,是完全没有任何情感的魔鬼。
只见尤长生一手压着符箓盖在白镜净的身上,一手吸收着玄卜的灵力,等到吸收完毕,白镜净那边也已经快要破开一道口子的时候。
他随手将玄卜的身体扔开,朽木般的身体比那根拐杖看起来更加没有生机,尤长生单手掐印,又是一道符箓,再一次重重地压到了白镜净的身上。
就连白镜净都忍不住喉头一腥,这两道符并不是一个作用,第二道一来就像是鞭子狠狠地抽到了身体上一样,还蘸着辣椒水,让白镜净一个激灵。
接连不断的疼痛是直接从灵魂上而来的,这是正宗的驱邪符,而白镜净此时正是那一个邪物。
此时距离七星连珠的时间所有人都难以估算,但是看尤长生的样子应该也不会久了。
场上目前只有白镜净与尤长生两个人还站得笔直,但是白镜净的双眼已经紧闭,她被囚禁在两张符纸相交的地方,风将她的刘海全部掀开,病号服飒飒作响,露出她白瓷般毫无血色的脸。
嘟信号差,连接不稳定
脑中的系统已经受到了干扰,但是痛苦已经不容白镜净再进行思考。
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有过的剧痛,仿佛灵魂的每一寸都在被虫子撕咬腐蚀。
一时间一种几乎要魂飞魄散的感觉从灵魂中蒸腾出来,系统与灵魂更是在强硬地进行抽离,犹如剥皮剔骨。
白镜净眼前一片白茫茫,但是她依旧紧闭双眼,在感知着每一寸动静。
天地一片漆黑,云层将整片天空都遮盖住了,齐虹山蔓延千里,树影丛生,在此刻就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
在远处的城市依旧伫立着大大小小的楼房,所有人都如以往的任意时间一样安稳生活着,其他的鬼依旧在进行一些地方的清扫,无数正派联盟的人都已经到了山脚,但是他们知道就算上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天际线几乎都已经看不真切,但是远方依旧是晴朗,尽管没有了天空,但是在云层的远处依旧是星球几千万年不变的天空。
现在正是下午时分,一切都到了最紧张的状态。
在这个看似完全没有任何特征,整个龙国都在一片和谐,其他国家甚至有的依旧在战火纷飞中。
有的人在吃饭,有的人在吵架,有的人还在为了作业揪头发,有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盼望着下班。
每一个地方都在按照自己的轨迹运作,无论是水的流动还是人的行为,都好像在时光中划出了慢动作的轨迹,就像是星星在星轨上的运动,像是流星,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东西又何尝不像是流星划过。
一草一木,一寸空气,一分风。
从白镜净指尖流动的不止是鬼力,一反她一贯浓郁的黑色,此时在鬼力中涌动着星星点点的如星辰一般的白色荧点。
她的知觉好像已经和灵魂分割,身体,灵魂,意识,分为了三个部分。
身体在静止,灵魂在受苦,只有意识好像遨游在无边的海洋世界,在玄虚太空。
好像她也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股风在用身体感知着世界,俯瞰着每一寸土地。
一切都变得飘忽不定却又有迹可循,万事万物都在生长,衰老,变化。
从白镜净的身上逐渐溢出来一些荧光,好像是从茧中飞出来的鳞粉,下一秒这具身体就要碎裂开来钻出来一只蝴蝶了一般。
终于,在那股意识捕捉到系统的一瞬间。
剧烈的疼痛几乎已经让身体无法负荷进入了昏迷的状态,灵魂都在颤抖,就像是直接赤\\裸被勾住了肌肉,骨头。
但是从灵魂中牵引出来一股力量,在系统即将被活生生抽出灵魂的一瞬间,紧紧地攥住了。
就像是藤蔓,像是火苗,迎着引线而上瞬间接触到对方最真实的气息,在刹那爆发出爆炸一般的碰撞。
白镜净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一个似有似无的虚影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包裹着那依旧站立的肉躯。
在那一瞬间,顺着尤长生所暴露出来的一点点真实的灵魂攀登,用最锋利的刃突破,眨眼间那两道符纸从尤长生探进来的地方破裂。
几乎如玻璃破碎的声音,灵力被打碎散落,白镜净的灵魂就宛如那一只展翅惊艳的蝴蝶破茧而出,以摆脱重力一样的速度腾空飞起,直袭尤长生的魂体。
白镜净的魂体看起来与她的肉躯并无二异,只是看起来还要再小一些,身上还穿着看不清楚颜色的襦裙,头上的发簪乱撞但是听不到声音。
一个是顶天立地的黑色混沌的魂体,纯净透明的瘦小灵魂就像是蚂蚁与大象的差距,但是白镜净眼中所带着的坚毅是齐虹山千百年来的磐石都无法比拟的。
在漆黑的背景之下就像是一直飞蛾,朝尤长生的魂体义无反顾地飞去。
白镜净手腕翻转,鬼力迅速在手心凝结出来一柄剑,狠狠地朝尤长生的胸口刺了过去。
“锵”
明明是摸不着的魂体,却在与剑向接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金属的声音,剑无法前进一步。
尤长生一声冷哼,他刚要伸手将白镜净从自己的面前打下,却见白镜净从身体中渗出来一些白色的光点,竟然溶解一般将剑刺入了魂体几寸,尽管只伤到了皮肉,但是足够让尤长生震惊。
这是功德
一只鬼,身上竟然有着这么多的功德这就像是海水中燃烧着火,火球中包裹着水一样令人不敢相信,但是就这样出现在白镜净的身上。
尤长生此刻已经不允许他做任何的犹豫,时间快到了,就算不从白镜净的手中获得天道的气息他也有方法摧毁这一切,他从来都是两手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果断地将那一抹与白镜净所接触争夺的意识切断,尤长生双手掐诀,一边将灵力与魂力往白镜净的那一处创口去,另一边全力对天上的灵力进行提纯,加快循环以及气息的紊乱。
白镜净手下仿佛在用树枝破铁,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灵魂中尽管没有了刚才的疼痛,但是灼烧感却已经开始冒了出来。
她现在并非是将死之人,灵魂脱体已经是金蝉脱壳一般的无奈之举,如果拖得时间久了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去身体了。
但是只有魂体才有机会对抗魂体,白镜净的肉躯太过脆弱,此时抛弃并非是一项破釜沉舟。
白镜净眼角发热,她能够感受到剑在往外被推,包括周身的尤长生的气息已经开始排异,一切都往不好的状态发展。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镜净深吸一口气尽管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呼吸直接从灵魂的深处调取的并非是鬼力,也并非全部是魂力,是饱含着自己最珍惜,这一年多以来一点一点积攒的功德。
尤长生一直都想错了,系统绝非白镜净与天道联系最为紧密的东西,而功德才是真正连接了白镜净与系统与天道的存在
那是与天道同源共生,是存在于世间的实体又是虚体的数据,那,才是世界真正的本源
莹白色的光点从白镜净的灵魂深处欢呼雀跃地飞起,顺着鬼力的推动,在经脉中流动。
“啊”
白镜净一声撕心裂肺地吼叫,那是她这么久以来发出的最强力的声音,剑瞬间整个没入尤长生的魂体中,甚至包括白镜净的小臂。
不够,还不够这距离尤长生真正的核心心脏还差一段距离
尤长生怒吼,剧痛让他不得不注意到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白镜净,他不得不先停下手中的法决,伸手朝白镜净抓来。
巨大的手掌从手腕到指尖与白镜净几乎等高,带着难以比拟的力量,风吹动白镜净的裙角。
白镜净已经将近油尽灯枯,但是调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依旧将所有的功德聚集在了一起,从心脏的地方凝结成为一个球,在里面静静地旋转。
那双手紧紧地攥住了白镜净,带着怒气强硬地要将这只虫子从自己的身上扫下。
白镜净的所有内脏都挤压到一起,几乎要被捏爆的窒息,但是她的手依旧紧紧地攥着那一柄剑,不管魂体甚至都开始扭曲。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最顶要突破喉咙,感性的人已经泪流满面的时候。
就在白镜净的手指快要滑落,她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的时候。
就在顾染尘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七窍因为天道的压制开始溢出身体中并不存在的血液,打算拼尽魂飞魄散冲上去自爆而亡的时候。
从白镜净的胸口,悄然升起一朵白色的光球。
白镜净从喉咙中发出艰难的痛呼,她魂体的眼角滑落泪水,仍没有从开手。
尤长生有些着急,他一面还在进行自己的原计划,已经没有什么经历来对付白镜净。
这个女孩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一切都有些脱轨,超出了他的预期。
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一个被天道所恰巧垂青的一个鬼魂,不过是被天道所放出来想要挣扎一下的鬼,怎么可能会抵抗的了自己的威压,怎么会抵挡自己的力量
尤长生就算到了现在,依旧只是以为白镜净只是被预知到危险了的天道从诅咒的地方释放了出来的鬼。
天道是不能够干扰世界的规则的,不然就是违背天道本身。
但是他从未真正地参透自己的这个对手。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那一点功德,就这样从白镜净的胸口绽放,带着所有敬仰她,畏惧她,尊重她,信任她的人们所带来的的信仰魂力一同爆炸,那是来自于世界最纯粹的善,也是最本源的能量。
白镜净手艰难地又往前挪动了一寸,剑尖锋利,直接穿破了尤长生胸口处层层包裹的核心。
“呃啊啊”
纯白色的力量包裹着白镜净,就像是为她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在一声怒吼中,白镜净双手握剑,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是她原本的神智,而是带着许许多多的样子,男女老少,喜怒哀乐,世间的万物汇聚在她的一双眸子中,那一双本来漆黑深邃,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剑,从尤长生的魂体中划过,开膛破肚一般带起一道虹光,在这个齐虹山上终于亮起了一抹色彩。
天空的云层凝固了一瞬间,接着又开始了无尽的翻滚,在黑暗中只有白镜净一个人燃着光芒,茫茫大海的灯塔摇曳,在翻涌的波涛中依旧鲜明且纯粹。
尤长生不敢相信地感受着魂体的疼痛,他的灵力在不断地往外溢,开始失控。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伤害了,而现在受伤无异于在宣告一个结果他失败了。
怎么可能,准备了八百年的计划,会失败在这里,尤长生不知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自己缜密且绝不可能出错的计划。
不,也许早在自己发现白镜净的身影疑似出现在世间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错了。
也许在自己确认白镜净就是白镜净的时候,却因为计划已经几乎完美,不可能有任何差错就没有彻底将白镜净铲除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输了。
也许
从自己当年看着午朝的天空,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微弱的星星的时候,自己已经输了。
天空的云层的灵气终于开始了反应,在没有了尤长生一直的控制之下显得极为恐怖,肆无忌惮,雷电在其中酝酿,好像随时就会天翻地覆。
一道白到发紫的雷,宛如一条巨龙,在云层中没有任何的停留,瞬间劈了下来,从尤长生的头顶直接贯穿,瞬间包裹。
“不”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叫,白镜净还在尤长生的手里攥着,但是来不得众人挣扎,瞬间更多的雷电劈了下来,将整个齐虹山顶包裹地亮如白昼,震耳的雷鸣挑战着人们的视觉与听觉,而更多的是来自灵魂上的电击。
天雷驱邪,净化一切污浊不堪。
白镜净整个人都被白色包裹着。
所有记忆,无论是白镜净的还是白镜净的,都在眼前回荡,好像回到了一个最初始的世界,在一切混沌还没有分开,没有人类,没有生物,只有天道与这一个世界存在的世界。
飘着,飘着,羽毛一样,被风吹动,飘舞着。
父亲,母亲,尤长生,午朝,花灯。
宁暖,白父,白母,白辛白霖。
藤山高中,庞雯雯,蒋雅,袁岑
彭小刚彭小春,汪璇月,顾青
还有,顾染尘。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所有的感情,所有的记忆。
友情,亲情,会心一笑的时刻,生气的时候,还有悲伤的感情。
泼墨一般在空间中沾染上不同的颜色,花朵般绽放,在整个苍白到贫瘠的空间填充,有着不一样的光华。
苍白空缺的感情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一些情感来,就像是宝物重新回来,世界开始生长,在一张白纸上面显示出色彩来。
感情,记忆,重新的回归,填满灵魂与心脏,代替了原本功德所在的位置,成为了一个新的“人”。
在齐虹山不,起龙山的山顶,观景台龙角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石板碎裂,树木塌倒。
白镜净缓缓睁开眼睛,身下是凉透了的唯一一片完好无损的石板,她的眼前是一片乌云。
就在她注视的一瞬间,乌云乍破,被挥洒出来的光利剑一般穿透,带来一些光辉。
最后一抹太阳被吞吃,日食让整个世界陷入昏暗,七星连珠,灵力紊乱重组,没有了秩序,就像是溢出的水,被迫回到原本的河道,重新开始进行循环往复。
天空忽然飘落一片雪花,轻轻地落到了白镜净的鼻尖。
白镜净伸出手,恰好一片雪花如吻一般点在她的指尖,没有融化,折射着光芒带起一片虹光。
下雪了。
白镜净的眼中倒映着漫天的雪,听到周围逐渐有了声响,昏迷的人都逐渐苏醒,还有直升机的声音,其他人的脚步声,匆匆忙忙。
脑中又响起了已经熟悉的孩童欢呼雀跃的声音。
恭喜宿主,拯救苍生,庇护天道,功德无量,是谓“天师”。
尽管宿主将功德打出,但本身鬼气已经消散,也算是超度了自己,因此相互抵消,经过计算,目前宿主功德值:负一万点。请宿主继续努力,并非为成人,而是为做人。
天师者,本称为合乎天道的老师,而白镜净此刻已经成为天道认证的“天道的老师”。
青色的衣角在余光中划过,身边缓缓蹲下了一个身影。
白镜净侧头看去,在眼前人浅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一贯浓黑的眼睛此刻多了些光彩,不知道是雪花的反射还是沾了顾染尘的光。
白镜净感觉自己的嘴角弯了弯,心底萌生出从未体验过的轻松与喜悦。
她就像是一张白纸,空白的格子,终于戳破了与世界的距离,有了自己的颜色。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会掉落番外的
这个结局也是从最开始就想好的,写了好久,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好,存稿耗光了作业还没做tvttt
本身想写的就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净净从一个没有感情的鬼逐渐回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故事。
感情线也在番外感情线真的苦手写出来多少都有点怪怪的感觉,可能大家也都感受得到,挠头,我会精雕细琢一下的
啊还是很感慨的,这毕竟是我写的最长,也算是最用心的一本,很满足了。
呜呜呜呜呜净净,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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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偈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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