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扶薇看着宿清焉认真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勾唇,道“好,一会儿我试试。”
媒婆自一进门就被扶薇的美貌看呆了。给人做媒要有一张会夸的嘴,三分美貌能夸出十分来。可是真的见了十二分美貌,她反倒词穷了。
媒婆终于回过神,“哎呦”一声,喜声“怪不得清焉肯娶妻了,原来是这么个大美人儿啊”
不过她又转念想起宿清焉克妻的八字,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又很快调整好,重新拿出身为媒婆的喜庆笑脸来,捧上聘礼单子。
扶薇扫了一眼单子。
对于她的身份来说,这些聘礼自然是太少太少了。可在水竹县来说,却已经算得上丰厚。
“东西不多,若你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看看今日能不能赶得及。”宿清焉道。
“已经很好了。”扶薇随手将聘礼单子递给灵沼。
媒婆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说话,她赶忙笑着接话“姑娘是哪里的人清焉的意思是问问你家乡的婚俗,对一遍明日的流程”
“入乡随俗吧。”扶薇看了蘸碧一眼。
蘸碧赶忙迎上媒婆,微笑道“具体章程您与我说就好。”
媒婆明白了,这就是金贵人,懒得和外人说话,哪怕是婚姻大事都要和她身边的丫鬟交接。
蘸碧引着媒婆到隔壁雅室说话。
扶薇看向宿清焉,道“上去坐坐吧。”
“不了,还有些事今日要安排好。”
要花几个月提前准备的婚仪,让他一日办好,可不是还有的忙扶薇也不留他,让花影送他离开。
扶薇缓步走到窗前,往外望了一眼,见宿清焉正在和花影说话。她倚靠在软椅上,一边松了松轻纱的衣领,一边拿起团扇扇起风来。
花影送了人回来禀话“主子,他问您平时吃什么药。”
灵沼立刻警惕起来。
“我说不用他管这个,主子的药有我们负责不用他操心。他居然又问我您的身体能不能生育”花影说到这里明显语气里夹杂着气愤。
一个臭男人也配长公主给他生孩子呸
扶薇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着团扇,慢悠悠地开口“他原话不是这般吧。”
花影愣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宿清焉一板一眼的语调“还想多问一句,怀孕生产是否会加重她的病情,不宜生育”
灵沼“噗嗤”一声笑了,乐道“花影,你看天下所有男人都不顺眼,看不惯别人成亲,也不用这么埋汰姑爷吧。”
花影瞪眼“这么快就改口了不是,这有区别吗不是一个意思吗”
花影是真的觉得她的表述和宿清焉的原话一个意思啊
扶薇笑了笑,道“把他送来的婚服拿来我试试。”
除了枯燥乏味的话本,终于有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了。
宿清焉租好花轿,又立刻去了一趟邻居宋家,找抬轿人。
宋家两兄弟经营了一家镖局,走南闯北押镖赚生活。宋大前几年死了,如今宋二接手了平安镖局。镖局里最不缺的就是浑身是劲儿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有的是宋大和宋二的儿子,也有这些年宋二收养的孤儿。
原先梅姑带着孩子逃难到水竹县的时候,孤儿寡母没少被欺负。后来也是宋二看不过去,出手帮了几回。等两家成了邻居,街坊四邻对梅姑逐渐客气许多。再后来,宿流峥跟着宋二跑镖,曾当着众人的面,拧断了土匪的脖子,将人用铁锹串起来挂墙上,自那之后纵使宿流峥经常在外跑镖不见人影,远近也不再有人敢惹宿家。
平安镖局刚好昨日从外头回来,此时一大群年轻小伙子在院子里赤着臂膀吃饭。看见宿清焉来了,他们赶忙笑着和他打招呼,将人请进来。
“清焉,明天成婚真的假的啊”
“之前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啊咱们这趟也才走了三个月而已。”
宿清焉微笑着一边答话一边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又恳然“明天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了。”
“好说好说。你成亲,咱们怎么可能不帮忙。”
宋二坐在堂厅里,远远看见了宿清焉。宿清焉别过他人,迈进堂厅里,毕恭毕敬地喊了声“二叔。”
这几年宋二的照拂,宿清焉一直很感激。
“昨天有事耽搁了,要不然昨日就该过来问候。”宿清焉道。
宋二的脸上有一道疤痕,让他看上去很凶。他看着宿清焉笑起来,道“运气好,赶上你的喜酒了”
宋二朝宿清焉招手让他过来坐,一会儿询问他新娘子的情况,一会儿询问这三个月他和梅姑的日子怎么样。
在外凶神恶煞的镖局头子,此刻眉开眼笑,只是个慈爱的长辈。
宿清焉离去前温声询问“二叔,流峥何时回来”
宋二微眯着眼,盯着宿清焉的眼睛。
“听闻流峥莽撞散漫,您多管着他一些。”宿清焉漆亮的眸中浮现了丝歉意。这是身为兄长不能引导弟弟的歉。
宋二扯起嘴角笑了两声,道“放心。流峥挺听话的,也很能干。他还有事情要办,暂时不能回来。等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好。”宿清焉微笑颔首,心中微松。
“去忙吧。今儿个还有事情要忙吧”宋二道。
宿清焉确实还有事情要忙。外面的事情忙完了,还要忙着回家打扫换新。
宿清焉回到家正在院子里的扫落叶,突然听见隔壁宋家刺耳的哭嚎声。
宋能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说他不娶妻的吗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宋二望了小女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能依哭着嚷“爹,你是不是不想我嫁给清焉哥哥因为如果我嫁给清焉哥哥你就不能和梅姑好了”
宋二把脸一扳,脸上的刀疤更显凶煞。他呵斥“管住你这张嘴”
宋能靠看热闹不嫌事大“姐,清焉哥看不上你,你也不能这样往咱爹身上赖啊。”
“他看不上我”宋能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哪里配不上他了”
宋能靠笑嘻嘻地火上浇油“反正清焉哥明天就成亲了,新娘不是你呦。”
宋能依委屈地干嚎“我真以为他这辈子不娶妻的,要不然我把他绑身边也不让被人抢走呜呜呜呜宿清焉这个大骗子说好了不娶妻呢想当年清焉哥哥才十五岁的时候,就有那么多狐狸精上门。他说他不娶妻多让人安心啊”
宋能依哭哭啼啼忆当年,宋二和宋能靠都没搭理她。
宋能依忽然站起身,说“我要去看看哪个狐狸精这么大的本事”
“回来”宋二一声冷喝,宋能依迈了一半的步子只能缩回去。
宋能靠这个时候反倒安慰起姐姐来“姐,不急啊。明天之后,她就住隔壁,你可以天天看见人家了。要真是狐狸精,我帮你去找法海拿妖”
宋能依给了弟弟一个白眼。
不同于新娘子新婚前一夜的各种情绪难入眠,今晚对扶薇来说再寻常不过。她像往常那样沐浴之后偎在软椅上翻了会儿话本,困了,便睡了。
第二天也没故意早起。
甚至她也没有精心描红妆。
吹锣打鼓的迎亲声传来时,她还穿着寝衣偎在榻上摇扇避暑。她后悔婚期定在今天了,时辰还早,太阳已经烧人了,今天是个大热天。
换上红色的嫁衣,纵使没上妆,天生美貌也足够光彩照人。满室因她而添彩。
“主子,上妆吗”蘸碧问。
扶薇迟疑了一下,摇了头。天太热的时候她不喜欢往脸上涂东西。
她甚至连红盖头也没用,嫌弃蒙住头脸太热了,只戴着她的珠帘遮了下半张脸。
宿清焉等在楼梯下,看着扶薇下来,在她脸上的珠帘上多看了一眼。
晃动的珠帘下,扶薇弯唇轻语“宿郎,太热了,我不想戴。”
“好。”宿清焉向后退了半路,给她让出路。
媒婆觉得新娘子似乎有些轻怠,连云鬓也不似别的新娘子精心盘发。可瞧着新郎官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她笑着脸将系着同心结的红绸递到两个人手里。
新郎和新娘本该是由一根红绸牵着一前一后出门,可扶薇和宿清焉是一同迈出门槛的。
不是扶薇要故意为之,而是习惯成自然。
绘云楼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见一对新人同时迈出门,大好的阳光洒落,照在一对璧人身上,简直天生一对。
当扶薇进了花轿,围观众人才反应过来新娘子没有按习俗蒙着红盖子,完全没有新婚小娘子的娇羞。
在今日之前,扶薇并不知道宿清焉的家离得有些远,更不会知道途中要经过颠簸的石子儿路。
路才走了一半,扶薇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她刚要提声喊停轿,轿子外传来宿清焉的声音。
“快到了。”
扶薇抬手,纤细的指压了压有些难受的心口,抑制想要干呕的冲动。
花轿终于停了。扶薇将蹙着的眉心舒展开,这几年她练就了强撑的本事,习惯性在众人前不露出疲态和弱点。是以,当花轿的红帘被掀开,显现在众人眼前的只会是一个神采奕奕的貌美新娘。
宿清焉观察了一下扶薇的神色,朝她伸出手来。扶薇将手递给他,被搀扶着下了花轿。
她松了手,打量着面前的小院。
宿清焉看一眼被她搭过的手,他将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指微微蜷了蜷。
宿清焉的家不大却整洁,此时院子里摆了一张张喝喜酒的宴桌,同时也挤满了人。院子放不下所有宴桌,院子外面的前街还摆了长长一行的宴桌。
宋能靠大声打趣“嫂子好漂亮,清焉哥好福气”
周围人一阵哄笑。宋能依恶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她再望向宿清焉,嘴巴一瘪,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想哭得很。
“走吧。”宿清焉带着扶薇迈进小院,经过一张张宴桌,走进堂厅。
梅姑坐在上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看热闹的人围在外面,诧异地看着夫妻三拜居然没跪,只是躬身礼。
昨儿个媒婆和蘸碧说到婚仪细节时,蘸碧根本不用请示,直接说了她家主子不会下跪的。
媒婆当时以为遇到了大麻烦,去跟宿清焉商量。却没想到宿清焉一口答应。
“梅姑。”有人小声提醒。
梅姑回过神,赶忙双手接过扶薇递来的茶水,心情复杂地抿了一口,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扶薇。
三拜都没有跪,扶薇敬茶更不可能跪。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院子里的孩童们开心地叫起来他们为可以动筷开吃而开心。
宿清焉在起哄声中,送扶薇进了新房。
看热闹的人跟在后面,想要往里挤。花影脸一黑,眼疾手快直接将房门死死关上。
没了热闹可看,外面的人一哄而散,跑去吃席。
扶薇扯下了脸上的珠帘,半垂下眼,这才显出几分羸弱来。
“主子是不舒服了吗”蘸碧赶紧挤过来,扶着扶薇在床边坐下。
灵沼道“我现在就去煮药。”
宿清焉有些无措。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走到桌边去倒水。
蘸碧立即道“我们主子只能喝温水。”
宿清焉倒水的动作顿住。他放下茶壶,说“我去给你烧水。”
他转身欲走,扶薇叫住他。
“宿郎。”扶薇抬眸对他柔柔一笑,“我身边的人够用,不用你去烧水。忙你的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行。”
宿清焉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好。他暂时离开了新房,不过仍旧烧了一壶热水,并午饭一块送来。
宿家在水竹县人缘不错,今日的婚宴整个水竹县大半的人都来了。身为主人,宿清焉和梅姑很忙。也幸好隔壁平安镖局的人过来帮忙招呼。
梅姑担心家里没同龄女眷怕新娘子觉得被冷落,特意端了一碟零嘴儿送过去。她也没进去,还要忙着招呼客人,只递给门口的花影。
转身走的时候,梅姑听见新房内新娘子的干呕声。
梅姑的眉头皱起来。她若有所思地去了自己家的小厨房拿东西。今儿个的宴席,炒菜是在前院支了个大锅,请了厨子掌勺,没用自家的小厨房。梅姑刚迈进小厨房,就看见灵沼正在里面煎药。
梅姑问“这是什么药”
“回夫人的话,是我们主子养身体的汤药。”灵沼规规矩矩地回话,却也算敷衍,不会说实话。
梅姑被她这句“夫人”唤得浑身不自在。她拿了东西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
该不会是安胎药吧
梅姑胡思乱想走到前院。宋二远远瞧见她,走到她身边,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这孩子能娶妻。”
梅姑能说什么呢儿子干的坏事实在没脸说啊
“缘、缘分到了吧”她糊弄一句。
梅姑四处环顾,看见宿清焉的身影,皱起眉来,心里的愁,越聚越多。
胡铁柱也来吃席了。他和几个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朝宿清焉望一眼。
胡铁柱心里不太舒坦,前两天才和兄弟们吹嘘要拿下绘云楼的那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女人这么快就和书呆子成亲了。
“胡哥,咱们去闹闹洞房”有人不怀好意地出主意。
另一个人道“别瞎出主意。没看见平安镖局的人都在”
“咱们胡哥能怕镖局那帮人吗那帮人就是长得壮实罢了”
“算了算了,还是别得罪镖局的那帮人了。”
胡铁柱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他,激将法对他百试百灵。他猛地一拍桌子,说“走”
周围挨得近的几桌人听见响动,疑惑望过来。
小弟赶紧拉住胡铁柱的袖子,压低声音“平安镖局的人走镖回来了,宿流峥那疯子也应该快回来了说不定已经在家里只是没出来见人。”
听到这个名字,胡铁柱倒是脸色变了变。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就是个喜欢玩人脑浆的疯子
胡铁柱稍微醒了酒。
小弟赶紧把胡铁柱拉坐下,再笑脸对旁桌的人解释“我哥喝多了。”
胡铁柱端起酒碗,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可这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若宿清焉不知晓便罢了。可一想到昨天早上他还让宿清焉说媒,心里更不痛快,说不定那小子背后怎么嘲笑他呢
外面吵吵闹闹,声音传到新房里,让扶薇根本睡不着。她只是小眯了一会儿,待灵沼将煮好的药端过来,她将药喝下,这药里加了助眠的成分,这回扶薇很快睡去,纵外面吵闹也没能影响她。
她这一觉再醒来,天都快要黑了。
猜到她醒来可能要唤水,蘸碧主动问“要沐浴吗”
扶薇懒懒地低嗯了一声,扶着蘸碧的手坐起身。看见屋内陈设,她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宿清焉呢”她问。
“刚刚回来过一趟,见您睡着,就出去了。”
扶薇起身去沐浴。沐浴的地方就在新房里面,是辟出来的一个小房间。站在巴掌大的小间里,扶薇有些嫌弃。不过她发现所有东西都是新的,这减轻了她的嫌弃。
扶薇刚坐进热水里,听见外面宿清焉回来了。
她也没着急,慢条斯理地洗着。
扶薇知道那个呆子是不会进来的。
如果他进来那就进来呗。
“去看过你们的住处吗”扶薇问蘸碧。
“灵沼去看过一眼。挺好的。”
“去收拾收拾歇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了。明儿个早上再来拾弄就好。”扶薇环顾眼前逼仄的小地方,想到她们的住处大概也不会舒服。她默了默,补一句“不会住太久的。”
扶薇沐浴过后,将湿发全拨到一边肩前,一边用棉帕擦拭着水渍,一边往外走。
宿清焉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见扶薇时,目光下意识地躲闪,问“冷不冷要不要关窗”
“不冷。”扶薇缓步朝着窗口走去。
轻纱的寝衣裹在她婀娜的身子上,上衫不系,两襟闲散垂着,一边滑落,一边挨着贴身的心衣。薄薄的衣料朦胧透出玉骨冰肌的肩臂。
她走到窗口,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让外面的夏日暖风拂面。
干了的发丝被暖风吹起,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宿清焉的视线不由落在她身上,看着温暖的夜风吹拂她的发丝,也吹动她轻薄的衣衫。他眼睁睁看着暖风将她未系的衣衫吹开,衣料擦着她的雪肌滑落,露出一边的玉肩。
扶薇转眸,望着自己露出来的肩膀。
嘴角染上一抹柔笑,她徐徐抬眼,对上宿清焉的目光。四目相对,她不言,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宿清焉先移开了目光,他轻咳一声,再次说“把衣服穿好。”
扶薇仍旧不言,继续脉脉望着他。
宿清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他抬手,去拉扶薇的衣襟,盖住她的肩。
偏偏风不与他同,吹动扶薇的衣襟如鼓浪。
宿清焉再次将她滑落的衣襟拉起,而后手绕到扶薇身后,去寻缝在后腰的系带。
他的手尽量避免碰触到扶薇的身体,将系带绕到她身前,于腰前,轻轻地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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