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扶薇迟疑了一下,问“多远”
祝明业立刻说“不远”
他又立刻让许茂典安排。
看着两位官老爷护着个女郎乘车离去,街市上的人不由议论纷纷。
“那位就是京里来的大官儿吧一定是大官,知州大人居然都要陪着笑脸弯着腰和他说话哇”
“这不是废话嘛。从京城来的官儿能小吗”
“这位京里来的官爷看上去好年轻,真是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啊”
“这来地方当差还带着女人吗啧,这难道就是京城里的官老爷的做派”
“可我怎么瞧着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水竹县的那个富商女租下绘云楼一整年的那个有钱女人啊”
“听说那个女人嫁给了水竹县的一个书生”
“啧啧,早就听说她原本是京城里一个官老爷的小妾,被抛弃了,所以来了江南。来了江南之后又匆匆找了个人嫁了。难道她以前就是给这位祝大人当小妾”
宿流峥躲在人群里,听着这些议论,脸色阴沉着。
嫂嫂以前是那个人的小妾
他若有所思望着扶薇离去的方向,半晌之后,又推开人群,追着扶薇走远的方向追去。
知州府上吗他知道在哪里。
扶薇身上不舒服,街市上人多吵得她更头疼。上了马车,她才觉得好多了。
“主子,需要我回去拿药吗”蘸碧询问。
“不用。歇一会儿就好。”扶薇想了想,又说“你去丝绸店前等着。”
等什么自然是等宿清焉回去。
蘸碧有些惊讶扶薇对宿清焉的上心,人不舒服了还能记挂着宿清焉。她点头称是,叫停了马车,回去寻姑爷。
蘸碧走到半路,迎面遇见宿流峥。她在宿流峥的脸上仔细看了看,才辨出来这个不是姑爷。
“看什么”宿流峥抬了抬眼睛。
蘸碧福了福身,道“回去寻姑爷,错认二郎了。”
宿流峥心里一阵烦躁,突然暴跳如雷“有什么可认错的你看清楚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是两个人”
蘸碧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到了知州府上,许茂典立刻让人引路带扶薇去雅室休息。扶薇谢绝了让府里的大夫给她诊脉。进了雅室,她偎在美人榻上休息着。
花影在门外守着,亦是独绝旁人进来打扰。
扶薇身体不舒服,也不是非要来知州府上休息。只是她要问一问祝明业是否知晓许茂典贪污之事。
扶薇偎在软枕上,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很犹豫。一方面,她是真的想放手,什么都不再管。可另一方面,心里总有很多记挂,不忍坐视不理。
扶薇慢慢合上眼睡着了。她没睡多久,只睡了两刻钟便醒过来,人也
舒服了许多。
她睁开眼,宿流峥放大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她愣了一下,立刻提声“花影”
花影立刻从门外进来,看见屋内的宿流峥时,也懵了“我、我一直守着门外,他是怎么进来的”
花影环视,看向开着的窗户。可就算宿流峥是从窗户进来的,她不应该听不见啊
宿流峥直起身,直接坐在美人榻的边缘,翘起二郎腿,伸手拿起小几上的橘子,慢悠悠地剥着。
“嫂嫂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别人家睡觉呢。”宿流峥将剥好的一瓣橘子放进口中,“这样是不守妇道之举。”
扶薇微眯着眼睛盯着宿流峥,冷声“花影,你先出去吧。”
花影怔了怔,心中有疑惑却不会问,立刻退出房,且将房门关上。
宿流峥有些惊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扶薇,问“嫂嫂怎么把外人支走了有悄悄话和我说”
扶薇坐起身,将软枕挪到身后靠着,调整了个更舒服些的坐姿,问“胡铁柱是你杀的”
宿流峥点头。“他烧了我的房子,我只杀他一个人,连他家宅子都没烧。我已经很宽容大量了。”
扶薇想起秋火向她形容的胡铁柱死时的惨状,她皱了皱眉,再问“孙文秀也是你杀的”
宿流峥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皱着眉努力去想。
“谁”他想不起来,突然抬起眼睛望向扶薇。
四目相对的瞬间,扶薇好像看见了宿清焉。
宿流峥皱眉,语气不耐烦“不记得了。可能吧。反正死在我手里的人很多。”
他脸上露出阴邪的笑,给与扶薇的那种宿清焉的感觉霎时烟消云散。
扶薇眼前浮现孙文秀笑着喊她姐姐问她要不要买花的稚嫩脸庞,她声音冷下去“杀人要偿命。”
宿流峥笑得更猖狂“嫂嫂这话真有趣。杀人偿命就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样,都是屁话”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扶薇明明一副病弱之态,却在瞬间气势惊人。若非病痛缠身,若是两年前的她,此刻已经拔刀架在了宿流峥的肩上。
宿流峥收起笑。他歪着头望着扶薇好一会儿,开口“嫂嫂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扔回碟子里,手掌撑在美人榻上,慢慢逼近扶薇,盯着她的眼睛,问“嫂嫂以前真的给那个小白脸当过小妾”
小白脸扶薇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宿流峥说的人是祝明业。
“荒唐可笑至极”扶薇无语。天下男人任她挑,她怎么可能去给臭男人当小妾
宿流峥的脸上立刻浮现灿烂的笑容,他突然凑上去,在扶薇的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亲了扶薇满唇橘子味儿。
“啪”扶薇一巴掌打过去,怒不可遏地又一脚踹过去,要将人踹下美人榻。
宿流峥迅速站起身避开她这一
脚。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走到一旁,在抽屉里翻找了一番,照出一面小圆镜对镜照了照。
“嫂嫂没有上次打得重,连红印子都没留。”他回过头来,满眼兴奋地望着扶薇,“嫂嫂不要舍不得。”
扶薇用手背用力在唇上蹭了一下,嫌恶地看着宿流峥,道“分明一张脸,你与你哥哥简直云泥之别。实在可惜了这张脸。”
宿流峥笑得无所谓“正是如此。我本来就什么都不如我哥哥。”
他说得心安理得,毫不气恼,甚至有些自豪的意味。
可是下一刻,宿流峥却突然变了脸色。
“我想起来了。那个被先奸后杀的小姑娘”
扶薇挑眉“所以是不是你干的”
纵使他是宿清焉的弟弟,若他真的对一个小姑娘做下恶行,扶薇也绝不会饶他性命。
宿流峥突然黑了脸。在扶薇审视的目光下,他又很快笑起来。
“嫂嫂冤枉。我是很想和嫂嫂春风一度,只想和嫂嫂,不想和别人。”他摊了摊手,“我对十来岁的孩子没兴趣,只喜欢嫂嫂这样胸大腰细的。”
官府在查孙文秀的案子,扶薇也派了人私下去查。
她冷眼看着宿流峥,忽略他那些污言碎语,最后警告“最好不是你。”
言罢,她移开了目光,懒得再搭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宿流峥已经得到了答案,知道嫂嫂不是那个小白脸的小妾。他顿时变得心情很好,真真是通体舒畅。
离开知州府的时候,他脚步轻快,甚至心情极好地想要哼唱小曲儿。
可当他走出知州府没多久,他又困惑地驻足。他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他沿着长街慢慢地走,耳畔喧嚣流水过。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事,不停地想不停地想。
他要去哪儿他要干什么
当宿流峥驻足,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店铺。
秘宝阁。
这是什么地方好熟悉。
这间不起眼的铺子占地很小,又藏在长街的尽头,十分不起眼。
宿流峥木然抬步,推开店铺的木门,迈步进去。
秘宝阁的客人一向很少,听见推门声,老板抬头,看见熟面孔,憨厚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声“来了。”
宿流峥眨了下眼睛,后一只脚迈进来的时候,他突然就知道这是哪里,也想了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老板,再给我拿一盒。”他微微笑着,清隽的面容之上覆着层儒雅。
他迈步进来记忆接上的那一刻,已然成为了宿清焉。
“好嘞”老板将一个小黑盒递给宿清焉。
宿清焉双手去接,瞥见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他轻蹙了下眉,先向老板揖身道谢,再不动声色将弄乱的衣袖理顺。
宿清焉回到丝绸铺时,蘸碧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
“姑爷,您怎
么才回来啊”蘸碧问。
宿清焉轻抬眼,视线越过蘸碧望向丝绸铺内,问“薇薇去别的铺子了”
“主子突然不舒服,已经在知州府上了。”
宿清焉眉眼间的清儒瞬间浮现裂纹,他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焦声问“她怎么样了走,快带我去。”
宿清焉和蘸碧到了知州府上,家丁得知是寻祝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也不阻拦,且立刻引路往扶薇住的葳蕤堂去。
房门开着,扶薇靠坐在美人榻上,祝明业坐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宿清焉看着屋内的两个人,眼前忽然浮现小巷里,这个男人握着扶薇的手那一幕。
“主子,我把姑爷接来了。”蘸碧走到门口禀话。
闻言,扶薇还没抬头,祝明业猛地转头看向宿清焉。看见宿清焉的第一眼,祝明业愣了一下。这不就是宿流峥不过他再多看一眼,就辨出面前之人不是宿流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宿清焉却没有看祝明业,他目光里只有扶薇。他走到扶薇身边,问“听蘸碧说你不舒服,好些了吗”
扶薇抬眸望向他,浅浅一笑,点头道“没什么事情了。”
“那就好。”宿清焉松了口气。
祝明业竟然地回头盯着扶薇,他见多了扶薇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罕见她的温柔。
他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宿清焉,还是不敢相信扶薇成亲了
他半张着嘴,有太多话想问,可是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或者,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问。
扶薇转眸看向祝明业,道“祝大人,不知道可否方便让我在府上住一日”
祝明业回过神,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你先把身体养好。”
一想到扶薇嫁给了一个穷书生,祝明业忍不住补一句“住在这儿总比住在穷乡僻壤的乡下舒服多了。”
他忍不住去看宿清焉,想在他的脸上看见气急败坏的神色,想磨一磨穷书生的自尊心。可祝明业却失望了。
宿清焉一直望着扶薇,他的眼里只有扶薇。而祝明业那些话,根本不会对宿清焉有影响。
宿清焉不是自傲之人,更不是自卑之人。别人怎么看待他,他向来坦然相待,一笑置之罢了。
祝明业的打量的目光实在太明目张胆,宿清焉终于将目光从扶薇身上移开,看向他。
“大人,内人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可否请大人先回避”
祝明业嘴角抽了抽。
他满心的气恨和憋屈,无助又委屈地望向扶薇。
扶薇轻飘飘地瞥过来,似乎也在嫌他多余。祝明业只好站起身来,黯然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如果不舒服了或是缺什么东西了,立刻派人去寻我。”
扶薇已经收回了目光,淡淡点了下头。
祝明业又多看了扶薇两眼,依依不舍地退出去。
扶薇轻拽宿清焉的袖角,让他在她身边坐下,她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宿清焉不答,他视线落在扶薇的手上,看见她的手上沾了一点污渍。
扶薇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解释哦,刚刚剥橘子弄的。”
宿清焉转头对蘸碧说“麻烦端一盆水来,我要给薇薇净手。”
蘸碧依言,立刻将门口洗手架上的水端过来,放在小桌上。然后她识趣地悄悄退出去,且将房门带上。
宿清焉拉过扶薇的手,将她的袖子轻轻挽起,然后拉着她的手送进水中,十分仔细地帮她洗手。
扶薇对宿清焉的举动有些意外,在白日且又是别人家里,他居然会主动帮她洗手。因为她不舒服
“已经洗干净了。”扶薇道。
宿清焉捧着扶薇湿漉的手,他垂着眼望着扶薇皙白的手背,失神。
他动作缓慢地捧了一捧手轻轻洒在扶薇的手背上,看着水流沿着她的纤指滑落,滴滴答答跌回水中。
“我看见他握着你的手。”宿清焉轻声道。低垂的眼睫遮了他眼底的情绪。
所以才要一个劲儿给她洗手扶薇想了一下,凑近宿清焉,低语“撞见了,然后气得不肯来找我自己跑啦”
“不是。”宿清焉想要辩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迟到。
好半晌,宿清焉轻声道“心里好像有些难受。”
“好像”
宿清焉清明的眸中浮现茫然。好像是在难受吧可他不太清楚这是不是难受。
所有负面情绪理应不属于他。可心头发闷的感觉是什么心里的这种闷涩滋味实在有些陌生。
宿清焉抬起眼睛,望向扶薇。他澄明的眸子里慢慢浮现愧,他动了动唇,说“对不起。”
扶薇有些懵“怎么突然跟我赔不是了”
“我不应该因为你的过去而介意。”
扶薇想了想,轻声问“你真的不介意我以前给别人当过小妾”
宿清焉抿了下唇,点头。
扶薇轻笑,道“可你刚刚还在说介意呀。”
宿清焉已经厘清杂乱的思绪,他说“今日别人握你的手,这事发生在今日,不是过去。”
你的过去我不介意,可是你的现在我在意。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扶薇好奇地问。
“告诉你,我介意。”
就这样就只是告诉她
扶薇含笑望着他,再问“然后呢”
“好好待你。”宿清焉眼底的困惑褪去,他抬眼对扶薇微笑,如一道和煦的春风吹进扶薇的心里。
他拿过一旁的干净巾帕,仔细给扶薇擦手。
扶薇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待在宿清焉身边的感觉,轻松自在之余,时常又有一些意外。她看着宿清焉仔细给她擦手,她凑到宿清焉的耳边,低语“我不喜欢他的。”
“他也好,卫行舟也好,我都不喜欢他们。”扶薇在宿清焉的唇角轻吻,“我只喜欢宿郎。”
宿清焉手上的动作顿住。
唇角一片酥柔,丝丝缕缕的甜柔将宿清焉的整颗心脏都包裹住。他心里那些闷涩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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