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边关战事,段斐身为九五之尊居然出现在这里扶薇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弟弟在对她笑,笑得单纯又欣喜。
扶薇欲言又止,那些责备都被她暂时咽了回去。
段斐已经走到了扶薇面前,半步之遥,他仔细端详着扶薇,这张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终于能解如狂的相思。
扶薇无声地轻叹了一声,问“刚到”
段斐点头,他又依恋地叙旧“日夜不停地奔波,阿姐,我好累啊”
扶薇再瞧他,一年不见,弟弟似乎又长高了些,人却消瘦了一圈,整个人多了几分凌厉。可他仍会像以前那样一脸天真与依恋地对她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又和曾经那个幼弟的面容重合,整个人也就不显得那么锋利了。
“先进去坐吧。”扶薇道。
“好,都听阿姐的。”段斐笑起来,跟着扶薇往屋里去。
两个人坐下,段斐的一双眼睛一直凝在扶薇的眉眼之间。
“阿姐好像又瘦了些。”段斐心疼地皱眉,“胃口还是那般不好吗”
蘸碧端着茶水进来,毕恭毕敬地将碧螺春放在段斐面前,又把一杯温水放在扶薇面前。
“还好。”扶薇刚从外面回来有些渴,她端起面前的水杯饮了两口温水。
段斐说她瘦了。其实不然,她现在比起去年刚来水竹县的时候倒是胖了斤。
“阿姐,你看”段斐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册,双手捧着递给扶薇。
扶薇接过来,慢慢将其展开。
这是一座宫殿的图纸。
扶薇不明白段斐为什么给她看这个,她问“这是什么”
“是阿姐的长青宫。”段斐亮着眼睛,“我亲自画的图纸,下令重新修葺长青宫。阿姐,你看这个八角形的莲花池可眼熟咱们小时候的家中便有一个。还有这里,我把花园照着夏声园的样子修建,这样阿姐以后再也不用因为夏声园太远有妨政事而惋惜去不得。还有这里”
段斐越说越兴奋“阿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去学堂学丹青,你画了一个木芙蓉围绕的凉亭。那幅画简直栩栩如生,我问阿姐那是哪里,阿姐说在你的脑子里。可那样美的景色不该只存在阿姐的脑海中,我照着那幅画给阿姐造出来了。”
扶薇唇畔挂着淡淡的柔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左一个阿姐右一个阿姐。
段斐见扶薇一直不说话,他本还有更多的细节心思想讲给扶薇,此时也住了口,满怀企盼地望着扶薇,小心翼翼地说“等阿姐回去亲眼瞧见了,定然欢喜。”
扶薇感动弟弟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可是她又是多么希望段斐递给她的是军事图,然后他胸有成竹地向她讲着应敌之策
扶薇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想问他如今边地战事如何、想问他为什么选了那样的主帅、想问他后援应急方案、是否开始和晋国议和等等等等
可他不能总是不长大啊。
这天下姓段,她还要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操心多久她这身份,纵有扶阙之心,却必要在恰当的时候隐退。否则担骂名是小事,万矢之地死无葬身很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扶薇心有万言,最终却还是沉默。有些渴,她端起水杯又小口抿了几口水。
段斐望着扶薇,颇有些手足无措。“阿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声音变得焦促“阿姐,我听你的话,纳了四妃我不会再惹阿姐生气了,以后都会听阿姐的阿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阿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姐,我好想你。你不在,那些老臣总是欺负我。我说话他们都不听,他们总是说我年幼”段斐深深望着扶薇,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变湿,“阿姐,你怎么那么狠心丢我一个人在那牢笼之中阿姐,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扶薇看着他将要落泪的模样,一时之间想起许多年幼时的光景。段斐小时候体弱常年生病,经常哭着鼻子拽着她的袖子。
扶薇心中一软,开口的语气颇为柔和“都多大的人了,还红眼睛”
段斐破涕为笑,湿漉的眼睛盛满笑意,开开心心地望着扶薇“我就知道阿姐不会丢下我不管”
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默契,让段斐对扶薇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他听出扶薇语气的柔和知道她又心软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身边的碧螺春来饮。
“这茶不错。不过”段斐的话忽然顿住。因为他从开着的房门,看见了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自院外而来。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宿清焉。
他在很久前,就得到了宿清焉的画像。
段斐盯着宿清焉,仔细打量着这个该死的乡野匹夫。他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攥得骨节凸起。
扶薇顺着段斐的视线望过去,她对正归家的宿清焉笑了笑,再压低声音对段斐说“叫他姐夫。”
扶薇起身,迎上宿清焉。
段斐的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一些,弄湿了他的食指。他将茶杯放下,结果小太监递来的帕子,一边盯着宿清焉,一边慢悠悠地擦着手上的茶渍。
他视线慢慢下移,落在扶薇的腿。他在心里盼,盼着阿姐快些停步,不要离那个该死的畜生那么近。
“是什么人来了”宿清焉问。
“我弟弟。”扶薇介绍。
宿清焉点了下头,视线越过扶薇望向段斐,和善地微笑温声“总是听你姐姐提起你,今日才见到你。”
段斐眼中的情绪飞快转动,待扶薇转过头望向他时,他扯起唇角摆出一个简单真诚的笑脸,语气噙着乖意“姐夫。”
一声“姐夫”唤得亲切极了,实则段斐快咬碎了自己的牙。
“手里什么东西”扶薇问。
宿清焉这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扶薇,温声道“你早上说想吃的梨花酥。”
“赵和堂的那家”扶薇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接。
宿清焉点头。
段斐的视线下移,眼睁睁看着扶薇伸手去接梨花酥的时候,她的手碰到宿清焉的手。
相碰的那一刻,段斐眼里迸出浓烈的杀意。
他怎么敢一个乡野匹夫怎么敢碰他的阿姐他慢慢站起身来,微笑慢声“阿姐成亲了也不告诉我,没能来参加阿姐的婚宴,实在是人生憾事。”
“我与你姐姐的婚事仓促,没能请她的家人来,确实有些遗憾。”宿清焉诚然道。
扶薇将纸袋里的梨花酥递给段斐一块。
段斐一愣,赶忙伸手接过来。他看着这块梨花酥,刚刚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宿清焉侧首问扶薇“弟弟住在哪里把客房收拾出来,还是去绘云楼”
“他去绘云”
“我就住在这里”段斐急声打断扶薇的话。
“阿姐,好不好”段斐望着扶薇,乖声,“一年未见,我有好些话想和阿姐说。别赶我走成不成”
扶薇早就习惯了他的撒娇。她只稍微妥协“今晚住在这里,明天搬去绘云楼。这里地方小,你住得下你的人住不下。”
还有一句话扶薇没有说直白若他的侍卫不安顿好,他住在这里不安全。
扶薇的每一寸妥协都能让段斐高兴,他开心极了“好,听阿姐的。一会儿要和阿姐说好些话”
扶薇默许。
扶薇也有很多正事要和段斐说,此刻因为刚见面,她才压下那些事情暂时没提。
梅姑回家的时候见到满院子的人,警惕地放慢了脚步。她打量着围在院外的侍卫,瞧着这阵仗,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迈进院子,看见院子里也有侍卫走来走去。她赶忙拉住一边的灵沼,询问是什么人来了。得知是扶薇的弟弟来寻他姐姐,梅姑稍微松了口气。
“母亲。”扶薇迎上梅姑,亲自给她介绍,“这是我弟弟,阿斐。”
段斐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扶薇。她可以唤别人母亲怎么可以唤除了他母亲以外的人母亲
暗卫调查的结果,是说扶薇不过是在江南之地找了个模样好看的小郎君解闷儿。可若真的只是解闷儿,为什么真的给别人当起儿媳来
心思飞快流转,段斐却能及时隐藏情绪,有礼地唤了声“伯母”。
家里来了客,梅姑想多做几道菜。可是段斐的人将厨房围满,并不需要她进去。
梅姑一番好意被拒,她再打量起段斐身边的这些人的架势,她心里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宿家地方不大,段斐带的下人也都没走远,不是谈政事的时候,何况宿清焉还在这里。扶薇便只是和段斐闲聊些家常话,姐弟两个都只是说些琐碎日常事。
宿清焉端坐在一旁作伴,偶尔扶薇提到江南景色又有想不起来之处时,他会帮言几句。
冯安从院外快步进来,立在
门口躬着身往里望去。段斐瞥见了,笑着对扶薇道“阿姐,我出去一趟。”
扶薇点头。她也看见了冯安,她巴不得段斐忙碌一些处理政事。
段斐起身,一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出厅堂,走进院子里。冯安半弯着腰,跟在他身后。
段斐环顾不大的小院,渡着步子朝秋千走去。秋千后面的梅花早就落了,此刻的秋千有些萧瑟之态。
段斐在秋千上坐下,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吧。”
“主子,”冯安拧着眉,“赵北芪、齐云鹤两位将军接连败仗”
段斐“哦”了一声,神色淡淡。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败了就败了呗。
若一直这么太平,段斐怀疑阿姐真的要在江南之地养老了。
“恒州暴雨,卫小将军的军队耽搁在路上了。”冯安的语气越来越焦急,“若卫小将军不能及时带着援军赶到,风云州恐怕、恐怕”
“什么”段斐眼前浮现阿姐与宿清焉的手相碰时的场景,不由走神了。他回过神,慢悠悠地说“不急。”
“那”冯安沉默下来。
段斐冷眼瞥过来“还有事没有”
“还有一件事,平南王遇刺,听说伤势不轻。平南王的亲信抓了许多名医进王府。”冯安禀,“是长公主殿下的夜影卫所做。”
“死了活该。”段斐随口道。
冯安又禀了几件事。段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年是那么漫长,他今日终于见到了阿姐,原以为可以解去这一年的相思之苦,可他没想到见到了阿姐,堆在心里一年之久的相思一下子喷薄爆发。
他喟然,若现在还是小时候就好了。若他再年幼五六岁,就可以冲过去拥抱阿姐,在阿姐怀里撒娇、听阿姐温柔的声音哄他。
段斐不耐烦地将冯安打发了,起身回堂厅。
堂厅里,只见宿清焉一个人的身影,扶薇的座位空了。
宿清焉起身,面带微笑和善地说“阿斐,你姐姐回去换衣服了。”
“你叫我什么”段斐挑眉。
宿清焉怔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段斐似乎对他有些不满。
段斐突然笑起来“姐夫,我与你玩笑呢。你当然要和阿姐一样唤我。”
他缓步往前走,逐渐走到宿清焉面前,微笑着问“姐夫知道卫行舟吗”
“见过。”
“哦”段斐拉长了音,意味深长地看了宿清焉一眼,转身走向椅子。
他在椅子里松散地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嫌弃地皱眉。他对宿清焉说,又似自语“没想到阿姐来江南养病,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这整个庭院都没有她以前的卧房宽敞气派。弟弟来了居然住不下。”
段斐轻笑了一声。
段斐还欲再挖苦几句,看见扶薇进来,他灿烂笑起,改口“这小院虽小,却瞧着精心设计过,雅致得紧。阿姐定然喜欢。”
宿清
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段斐的随从立在门外询问晚膳已经备好,要不要开膳。
段斐立刻询问地望向扶薇。扶薇点了头,段斐才下令开膳。
段斐想象中的与姐姐团聚,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甜蜜时光。可他没想到这个宿清焉阴魂不散地伴在姐姐身边。甚至连吃晚饭的时候,都要和阿姐的“夫君”、“婆母”一起
段斐将所有的怨恨都埋在心里,只以一个乖巧弟弟的形象相待。
“阿姐怎么不吃了”段斐关切地给扶薇夹菜。
他没有用公筷。
“我吃好了。”扶薇将筷子放下,没吃段斐夹过来的菜,转而端起一旁的温水润了润喉。
宿清焉询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扶薇对他微笑着摇头“真的什么都不想吃了。”
“好。”宿清焉轻颔首,端起水壶,往扶薇的杯中又添了一些温水。
段斐咬牙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窃窃私语、眉来眼去,他心里的怒火在疯狂卷动
梅姑心里一直莫名不安,没吃多少东西便寻了个借口离席,回到自己的房间唉声叹气。
饭后,扶薇要和段斐单独谈一谈。她侧过脸望着宿清焉,如实道“清焉,我和阿斐单独说些事情。”
“好。”宿清焉微笑着,“我也刚好要去一趟宋家。”
段斐很不喜欢扶薇与宿清焉说话的语气。明明阿姐对谁都冷漠疏离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可如今她对另外一个人温柔。
独属于他的东西不再独属,他愤恨地咬紧牙关,因为愤怒上嘴唇也跟着颤了颤。
扶薇起身,送宿清焉到门口,然后转身回堂厅。在段斐转身的那一刹那,段斐脸上又恢复了乖巧的笑容。
“对了,我给姐夫准备了礼物。”段斐起身,追出去。
宿清焉听见了他的话,在庭院里驻足,微笑着等段斐走近。
“挑了好久,这个送给姐夫。”段斐将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递给宿清焉。
宿清焉伸手接过。
段斐忽然压低一声“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吧乡巴佬。”
宿清焉皱了下眉,他仍旧低着头望着手里这枚玉佩。
段斐背对着扶薇,他再往前一步,对宿清焉压低声音“你若向阿姐告状,我今夜就要你的命。”
宿清焉轻笑了一声。他慢慢抬起眼睛,温和的目光落在段斐的脸颊上。
段斐皱眉,不懂宿清焉为什么不动怒。
宿清焉的视线又越过段斐,望向立在堂厅里的扶薇。
段斐的心忽地一紧,心道这傻子不会真的当场告状吧
“弟弟确实稚气。”宿清焉温声与扶薇说话。
扶薇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落在段斐的脊背上。
他抚了抚手里的玉佩,望一眼段斐“我很喜欢。多谢。”
他摇摇头,拿着玉佩转身出门。
段斐目光阴狠地盯着宿清焉的背影,他又收起情绪,开开心心地转身走向扶薇。
段斐以为扶薇会问他对宿清焉说了什么,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可没想到扶薇根本没问,而是直接问起政务。
段斐立刻正色起来,像以前在宫中一般,乖乖答话。
扶薇自己的情报知道些消息,如今又从段斐这边得知到更多细节。所有事情加起来,让她心里有些沉重,不由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一关不好过。”
两个人又商谈了好一会儿政事,扶薇最后道“一会儿你带着人去绘云楼。”
“阿姐”段斐一下子站起身。
扶薇看着他这情绪起伏,心道他什么时候能因为政务激动些、在意些
“这里没有绘云楼安全。”扶薇道。
“可是一年不见了,我只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就不行吗”
扶薇肃了脸色,横他一眼“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我没有”段斐眼神一黯,紧接着又很快笑起来,“我听阿姐的。我现在就走,也好让阿姐早些休息。等明天一早我再来看望阿姐。”
扶薇点头。
“对了阿姐明日要带我逛逛江南之景。阿姐这一年看过的景色,我也想看一看。”他们从小在一块,看一样的景色。这缺失的一年,就像在段斐的心里挖去一块,让他心里也跟着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
扶薇不言。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想着去玩。扶薇只能以段斐才刚十六岁年纪还小,暂时勉强安慰自己。
扶薇送段斐出去,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段斐的手下跟在后面。
短短的一段路,段斐也兴奋地喋喋不休与扶薇说话。
刚走到院门外,段斐还没上马车,便看见宿清焉从宋家出来。
“姐夫这么快回来了。”段斐假意天真的语气。
宿流峥立刻掀起眼皮瞥向他。“你谁”宿流峥瞧着段斐有些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又想不起来。
段斐愣了一下,诧异地打量着宿流峥。
“长得人模狗样的,”宿流峥睥了段斐一眼,嫌恶地摇头,“不像个好东西。”
段斐的脸色瞬间冷下去。
段斐身后的一排侍卫立刻拔刀。
宿流峥却懒得搭理,抬步往宿家走。侍卫的刀横在他面前,他烦躁地抬起一脚踹过去,侍卫被他轻易踹翻在地。
更多的侍卫拔刀。
拔刀的声响吵着宿流峥耳朵疼,他转过身,阴森地盯着段斐。
扶薇回过神,冷声“收刀。”
有一半侍卫收了刀,另一半侍卫看向段斐。段斐脸上挂着笑“你们听不懂”
另一半侍卫立刻也收了刀。
扶薇一直盯着宿流峥。
宿清焉说要一趟宋家,然后她亲眼看见宿流峥从宋家出来。而且那么巧,兄弟两个今日又穿了同样的衣服吗
扶薇朝着宿流
峥走过去,立在他面前,仔细瞧着他的五官轮廓,轻声问“在宋家看见你哥了吗”
“你明知故问我们不能见面。”宿流峥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很不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烦躁得要死,好似被谁欺负了,他又想不起来,这种憋了一口气的感觉可真不爽快。
他再瞥一眼段斐,烦躁地说“和别的男人少接触,不要对不起我哥”
他气冲冲地转身往里走,将倒地拦路的侍卫又踢远些。
“阿姐”段斐开口,“是我认错了人吗听闻姐夫有个双生弟弟,没想到真的生得一模一样。”
扶薇心里有些乱。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将段斐送上马车。
她转身回去,悄声走到宿流峥的房间门口。
他这间屋子大多数都空着。此刻房门半开着,扶薇可以从开着的房门看见他躺在床上,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
宿流峥半眯着眼睛看向扶薇,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嫂嫂居然主动来找我。”
扶薇淡声“对联被风吹毁了一边,你给补上。”
宿流峥诧异地看向扶薇。嫂嫂不是说要和他一刀两断怎么就主动来找他了他将翘起的腿放下,人也坐起身,打量着扶薇。
“补上。”扶薇重复了一遍,转身去了厢房。
宿流峥一下跳下床,跟了上去。
到了厢房,扶薇从箱子里翻出过年写对子剩下的红纸。她又研了墨,将笔塞到宿流峥的左手。
宿流峥不明白扶薇为什么让他来补对联,他下意识地将被扶薇塞到左手的毛笔换到右手,弯下腰准备写字。
“用左手写。”扶薇冷声。
宿流峥皱眉,脱口而出“我又不是我哥那个左撇子。”
“用左手写”扶薇突然伸手抢过宿流峥手里的笔,强势地重新塞回他左手。
宿流峥歪了下头,盯着自己的左手。
嫂嫂刚刚摸了他的手。
他心里的烦躁莫名其妙地淡去不少,他便依了扶薇的意思,用左手握笔,潦草地写字。
“写好了。”
他“啪”的一声将笔放下,墨点子甚至溅到了红纸上。
“流峥哥”王千在院门口喊,“宋二叔喊你过去”
宿流峥立刻走了出去。
扶薇从抽屉里取出被风吹掉的半截对联。她将宿清焉写的对联和宿流峥刚刚写的这份摆放在一起。
一个字迹清雅飘逸,一个字迹十分潦草。
一眼看上去不太相似。
可是扶薇仔细比对,仍是在起势和某些笔锋上看出了极度的相似。
就算是同一个人所教,若非故意模仿,字迹会这样相似吗
扶薇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可是她又不敢深想。她回到屋子里,等宿清焉回来。
他今晚会回来吧
将子时,宿清焉才回来。
扶薇坐在床边,抬
眸望向他。
“还没睡”宿清焉对她温柔地笑着,“是我回来迟了。”
他在扶薇身前站定,俯下身来,欲要将吻落在扶薇的眉心。扶薇却偏过脸,躲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非玩闹情况下躲避宿清焉。
宿清焉愣住,他有些无措,耳畔莫名想到段斐今日对他说的那些话。
半晌,扶薇垂眸低声“有些累了。睡吧。”
“好。”宿清焉蹲下来,帮扶薇脱下鞋子。
扶薇静静望着他,又在宿清焉抬眼看向她时,她移开了目光。
她在床榻里侧躺下,听着宿清焉熄了灯上了榻。
宿清焉觉察到扶薇的不对劲,因为她的弟弟对他很不满吗
他望着扶薇,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最后也只是给她仔细掖好被角。
后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宿清焉睡着了,扶薇睁开眼睛,悄声下了榻。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将屋内照得不至于一片漆黑。
扶薇轻手轻脚地走向柜子,拿起绣筐里的一把剪子。
也许真的是巧合,也许是她不会辨笔迹。她知道自己的心乱了。可扶薇从来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既然起了疑,那就要弄个清楚明白。
衣服、字迹都不算数,那么身体总不会出错。
她要在宿清焉身上留一个痕迹。
扶薇悄声走到宿清焉身边。他睡着了,睡着的他长眼睫轻垂,显出几分乖顺的模样。
望着他搭在身侧的手,扶薇狠了狠心用剪子扎向宿清焉
可是当剪子即将要戳到宿清焉手背的时候,她又犹豫了。一瞬间,她眼前浮现了很多次宿清焉奋不顾身相救的情景。
宿清焉那双干净的眼睛在她面前晃动着。
这样一个人,她真的要怀疑他吗
若她怀疑错了呢她要怎么面对不信任他的后果
扶薇望着宿清焉的手,他的白净修长,很好看,尤其是为她抚琴的时候,更是好看得紧。她喜欢他的这双手。
扶薇握着剪子的手慢慢放下。
她将剪子放回去,重新上了榻。她上榻的声响弄醒了宿清焉。
“薇薇”他声音带着困倦,沙哑低沉。
扶薇捧起他的脸,凑过去亲吻他。宿清焉在扶薇的亲吻里彻底清醒过来,他拥住扶薇在怀。
后来宿清焉手臂探出床幔,急迫地拉开床头小几的抽屉,在黑盒子里取出鱼泡。
床幔晃动着,映着交颈相缠的一对眷侣。
接下来的几日,段斐每日都会过来寻扶薇。宿清焉还是和以前一样,每隔一日要去学堂授课。他若在家,大多时候陪在扶薇身边。每当这个时候,段斐心里的怒火又要烧上一番。
他不懂明明他和阿姐是这个世上最亲近之人,为什么现在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阿姐或坐或立时,都更靠近另外一个男人。
他对宿清焉恨得咬牙切齿
,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他总是背着扶薇对宿清焉阴阳怪气,可宿清焉因为他是扶薇的弟弟,包容他的年幼稚气。
段斐也很讨厌宿流峥,这个人和该死的宿清焉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脾气却烂透了。七八日的光景,一共没见到几次,段斐身边的侍卫已经被他揍了好几个,还有个骨折在床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段斐气笑了,他还是头一回遇见比他还脾气不好的人。
段斐正和扶薇说话,看着宿流峥大摇大摆吊儿郎当地走进院子,他脸色一黑。
他暂时不能杀宿清焉,难道还不能弄死这个宿流峥
扶薇也看见了宿流峥。
她沉吟了片刻站起身,走出去迎上宿流峥。
“你跟我来。”她走进厢房。
宿流峥跟进去,懒散倚着门槛“嫂嫂后悔和我一刀两断,想我啦”
扶薇略歪着头,拔下云鬓上的一支簪子,淡淡道“把手给我。”
宿流峥惊讶地看向扶薇,依言朝她走去。他将手递给扶薇,盯着扶薇的眼睛兴趣盎然地问“嫂嫂要玩什么”
扶薇拉着宿流峥的指尖,垂眸望着他和宿清焉生得一模一样的手。
扶薇决然地握着簪子在宿流峥的手背上用力一划。
“嘶”宿流峥疼得呲牙,下一刻却快活地笑起来。他瞥了一眼手背上的血痕,用指腹沾了些血放进口中舔了一下。
“有点甜。”他说。
扶薇移开目光“过两日会给你祛疤的药。”
宿流峥用沾着鲜血的指腹,抹上扶薇的唇。她柔红的唇瞬间多了一抹鲜红的异彩,瑰丽起来。
扶薇愕然,转眸望向他。
宿流峥半眯着眼,沾着鲜血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扶薇的唇,将她整个唇都涂红。他低哑的声线噙着丝快活“嫂嫂适合更艳丽的口脂。”
他突兀一笑,“这血没白流。”
扶薇推开他,又背转过身,她抿起唇尝到了鲜血的腥甜。
听见宿流峥出去的声音,扶薇才转过身,望着宿流峥走出去的背影。
扶薇拧眉。
人心肉长,她是不是对宿流峥真的很坏舍不得伤害宿清焉,就伤害他吗若她猜对了暂且不提,若她猜错了,她也只是划伤了宿流峥而没有伤害到宿清焉。
这样的想法实在自私与卑劣。
扶薇心里突然有些自责。
她对不起宿流峥已不是一回。先是利用他,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抛弃他。可纵使她这样对他,宿流峥也并没有真正与她生气。
“阿姐”段斐站在厢房门外。他走到门口打量着厢房里面,问“阿姐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商议和晋国的战事”
扶薇回过神,她压了压杂乱的思绪,和段斐回到堂厅,继续专注地议事。
这一晚,宿清焉又是很晚才回来。
扶薇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绿檀木梳。她用
这柄梳子将青丝梳了又梳。
她的目光落在妆台上的那支并蒂莲红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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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清焉推开卧房的门。
扶薇抬眸望去,四目相对,宿清焉对她和煦地笑。他一边将手里的书箱放下朝浴室走去,一边说“最近学堂有些忙,总是很迟回来。你若是困,不用等我。”
“清焉。”扶薇喊住他。
宿清焉在浴室前驻足,回望“嗯”
扶薇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宿清焉的手上。他的手缠着纱布。
宿清焉顺着扶薇的视线下移看向自己的手背,他温声安慰“不小心划伤的,你不要担心。”
扶薇慢慢吸了一口气。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宿清焉走过去。
明明是不远的距离,扶薇却好似走了很久很久。她立在宿清焉面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捧起宿清焉的手,将其上纱布一圈一圈解开。
那是她留在宿流峥手背上的划伤。
就用那支宿清焉送给她的并蒂莲红玉簪。
扶薇静静望着宿清焉手背上的伤。
“薇薇,没事的。”宿清焉温声柔语,“我去浴室整理一下,很快就和你歇下。”
他想转身,手却被扶薇用力专注。宿清焉不得不转过身,疑惑望向扶薇。
扶薇慢慢抬起眼睛,去看那双她非常喜欢的澄明眼眸。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宿清焉的眼睛,在他漆黑的眸中看见自己的轮廓。
“为什么骗我”扶薇声音轻轻的。
怪不得你不介意。
戏弄我很好玩吗
宿清焉茫然又无辜地望着扶薇。他慢慢蹙眉,澄澈干净的眸子里浮现困惑。
扶薇放开宿清焉的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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