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扶薇慢慢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交叠捆绑起来的手腕。
宿流峥打了个结,忽又迟疑了。等下扶薇又要凶巴巴地骂他、打他,宿流峥甚至一瞬间的怀疑,若扶薇执意不准,他还能坚持吗他有那个志气吗
他抬眼去看扶薇,去细瞧她的神情。他甚至为了得偿所愿,放柔了声音去央求“我会有分寸,不会胡来的。”
扶薇轻“嗯”了一声。
宿流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脑子里还有一点懵。扶薇居然同意了
他试探着去解扶薇的衣服,扶薇神情淡淡亦不见厌烦和抵触。
宿流峥胆子打起来,将扶薇的脚腕也绑在了床柱上。
扶薇
扶薇欲言又止,仍是默许了他。
她默许宿流峥的胡来,任由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扶薇有时望着他心中一片困惑和茫然,可是下一刻又被浪潮卷得理智散去,聚不了神。
扶薇放纵了宿流峥,也放纵了自己。让自己跟着他于浪潮中晃漾。
长夜慢慢,扶薇昏睡过去。双手被绑着,她动作别捏地趴在枕上睡去。
宿流峥解开缠绑在她手腕上的布带,看向她的手腕,惊见她皙白如雪的手腕上被布条勒红了一道。
他明明绑的时候没有绑得太紧啊
宿流峥的视线再落在扶薇的身上。她纤柔似雪的锦缎玉身之上,斑斑红痕,皆是他所留。
宿流峥看着自己的杰作,突然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在夜色里十分响亮。扶薇在睡梦中亦微惊地蹙了下眉,可疲乏让她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宿流峥白日去朝堂忙碌,到了晚上夜夜宿在长青宫。
陛下的一举一动皆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宫里上上下下原先还因为扶薇身份今非昔比而有了轻怠。可如今陛下夜夜宿在长青宫,反倒是敲打了宫人,宫里的人哪里还敢怠慢恨不得变着花样哄着、供着扶薇。
“这几日都忙着什么”扶薇问。
“认人。”宿流峥神情略显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大臣太多了,还都穿着一样的朝服,难记啊”
扶薇纠正他“朝中文武百官的朝服皆按照品阶设定,并非都穿得一模一样。”
“反正都差不多。”宿流峥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而且几乎还都是老头。他们要是穿得花花绿绿的,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可就好记多了”
宿流峥眼中光芒一闪,顿时有了个主意。
第二天上朝时,他下令让所有朝臣明日起不许穿朝服上朝,都要穿私服,且必须穿昨日在家中时穿的衣裳,连续穿七日。
下了朝,朝臣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着陛下这道旨意的深意。所谓君心难测,陛下的任何一道命令都会让朝臣多想。
“陛下莫不是打算进行朝臣人员调动意为暗示咱们,今日
品阶未必是明日品阶。”
“或许陛下是想革新品阶制度,重新梳理出一套官员品阶制度”
“要我看,陛下让咱们穿着常服上朝,何况不是在敲打咱们,不管现在身居几品,不管官大关小都是陛下的臣子,都该鞠躬尽瘁”
“那为何让咱们穿昨日居家常服莫不是想要看看咱们平日里生活是勤俭还是奢靡”
“那明日咱们是真的穿昨日衣裳还是换布衣上朝”
朝臣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归家,到了家里仍在冥思苦想,恐怕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他们万万想不到,宿流峥只是想更方便地认人而已
宿流峥一回京就开始捏着鼻子接手朝政,可登基大典却是挑了黄道吉日,晚了些时日。
御绣坊所有绣娘日夜赶制,为新帝裁了多套龙袍。
灵沼领了扶薇的命令,往御绣坊跑了一趟,让他们将做好的龙袍送到长青宫里。
御绣坊的管事太监连连点头,送走了灵沼,管事太监在心里感慨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长公主。
龙袍送到长青宫,扶薇一件件仔细翻看,又不厌其烦地让宿流峥一件件穿给他看。
宿流峥已经换了好几身,终于不耐烦地问“不都一样”
“看来你不仅是不认人,而且是眼神不好。”扶薇又拿了一件龙袍递给他。
她挑眉“不耐烦了”
“没有。”宿流峥立刻接过来,将龙袍换上。
换几件衣裳有什么可不耐烦的扶薇花心思给他挑选,他高兴还来不及。
“怎么样”宿流峥换好了衣裳,屁颠屁颠地转了个身。
“衣裳是挺好的,就是没个皇帝的样子。”扶薇拿起另外一件龙袍递给他,“选好了,就穿这个。”
又换宿流峥把话咽下去,乖乖地换上。
扶薇走过去,绕着他慢步走了一圈,将他袖口和后衣襟的褶皱抚平。她再打开桌子上的箱子,在里面仔细挑选玉佩。
这些玉佩已经是下面的人仔细挑选过一轮了。扶薇虽然不太喜欢佩戴首饰,可她对金银玉石首饰的眼光很挑。她仔细挑选着,一会儿不满意地摇头,一会儿又将稍微满意的玉佩放在宿流峥的眼前比量着。
“就这个。”扶薇垂着眼睛,将一块雕着闲云孤鹤的上好玉佩戴在宿流峥的腰间。
宿流峥垂眼看她,因为她对自己的上心,有些不自在。
扶薇这才想起来问宿流峥他自己喜不喜欢。她抬眸望向他,问“你觉得如何”
“好。”宿流峥连看都没看,嘴已经比脑子快一步做了反应。
他又问“都挑好了是不是”
扶薇摇头,道“不仅要戴玉佩,也要搭一个香囊才好。”
扶薇打开另外一个盒子,里面摆着几个绣娘精心刺绣的香囊。
挑选香囊要简单许多,根据刚刚给宿流峥挑选的龙袍和玉佩,选一个颜色
相宜的便是。
宿流峥问“什么时候你能给我绣一个香囊”
扶薇抿了下唇,不想回答。她问“明日的流程可都记下了那么重要的日子,可不要出差错。”
宿流峥板着脸不说话。
扶薇顿了顿,再道“若是忘了哪一步也没什么关系,会有人提醒你。而且你现在是皇帝,皇帝要有皇帝的气度,也未必都要乖乖按照流程走。”
扶薇轻轻拍了怕宿流峥的胸口,提点“拿出你的气势来,不许让人看清了去,听懂了没有”
宿流峥想了想,说“杀两个人助助兴”
扶薇伸手,在他的嘴巴上轻轻拍了一下,蹙眉训斥“不许胡说。日后行事严厉没有错,可不能太随心所欲残害无辜的人。宿流峥,你记住没有”
“哦。”宿流峥语气随意,“记不住,你以后多说几次,才能记住。”
扶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半晌,她转过身去,轻声道“随你。”
宿流峥往前迈出一步,从扶薇的身后抱住她。他将下巴搭在扶薇的肩上,说“你真的不陪我去祭天好远啊。要一整天都看不见了。”
扶薇垂眼,看着宿流峥握在她腰前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有一道疤,那是她用簪子划过的痕迹。
扶薇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给你药,你自己不知道上药祛疤吗”
“你划的,我要留纪念。”宿流峥说得一本正经。
扶薇伸手,指腹轻轻抚着宿流峥手背上的疤痕。她拉开宿流峥的手,提声唤蘸碧进来,去拿去疤药。
宿流峥的手刚被扶薇推开,他又重新抱住扶薇的腰身,丝毫不顾虑外人在。
“松开。”扶薇沉声。
宿流峥这才松了手。
扶薇拿起去疤药,在指腹上抹了一些,轻轻涂在宿流峥的手背上。她一边涂药,一边说“这个药你放在身边,每日晚上都要涂抹一次。你以前用过这个药,知道怎么用的。”
“那每天晚上你给我涂。”宿流峥说。
扶薇不耐烦地将去疤药塞到他手里去,她皱眉瞪他“我是你下人吗”
宿流峥语塞。他摸了摸鼻子,将祛疤药好好收进袖中。
夜里,又是鸳鸯交颈绵缠半夜。柔和的床幔上映着容为一体的两道影子。
扶薇先疲乏地睡去,宿流峥才睡着。
下半夜,扶薇悠悠转醒。她听着身后宿流峥匀称的呼吸,知他睡着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将宿流峥搭在她身上的手拿来。她动作缓慢地转身,面朝宿流峥,然后才动作轻柔地手撑着床榻,支起上半身,望向宿流峥。
睡着了的宿流峥皱着眉头。
宿流峥似乎永远也睡不安稳。不管白日里是高兴还是暴躁,一到了夜里,他睡着之后总是皱着眉。
明明已经清醒过来,可他似乎并没有从小时候哥哥去世的事故里走出来。所以总是他白日里已经清醒,夜里却仍旧困在
那场噩梦之中。
扶薇慢慢抬手,指腹轻轻抚着宿流峥的眉心,将皱起的没心一点一点抚平。她的手没有离开宿流峥,逐渐下移,轻轻抚着他的眉眼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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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宿清焉刚刚坠崖的时候,扶薇曾让宿流峥当宿清焉的替身。如今得知宿清焉和宿流峥本就是一个人,她又要如何去区分
尤其是宿流峥安静下来的样子,熟悉得让扶薇心里又酸又软。
那种被困在虚实相隔之中什么都看不真切的感觉又来了,扶薇不喜欢这种不能双足踩在实地上的虚无、迷茫之感。
良久,扶薇俯下身来,将一个吻轻轻落在宿流峥的额头。
虽然你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可是我知道你和段斐不一样,你能好好地坐在龙椅之上,当个好皇帝,肩负起九五之尊的责任。
第二日一早,宿流峥早早起来。他还是因为今日不能有扶薇作陪而不高兴。
宿流峥将情绪摆在脸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充满了戾气,瞧上去实在有些骇人。
伺候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皆是屏息,胆战心惊。
扶薇拿过小太监手里的梳子,亲自给宿流峥梳发。她说“那么远的路,你让我去,是想累得我咳喘吐血吗”
宿流峥一愣,说“没有。没让你去。”
扶薇将宿流峥的长发绾起,给他戴好玉冠。她俯下身来,脸颊几乎贴着宿流峥的脸侧,她从铜镜望向宿流峥,柔声“陛下今日这样打扮起来真是好看得紧。”
她偏过脸去,在宿流峥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宿流峥被她亲懵了,目光甚至都跟着游晃。
扶薇捏捏他的耳朵尖,直起身道“去吧。”
宿流峥用指背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乖顺的起身往外走。扶薇立在门口目送他离去,她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
她以前总是喜欢去捏宿清焉的耳朵尖。
扶薇笑了一下。
今日登基大典,流程复杂,宿流峥要从皇宫出发,绕着京城接受百姓跪拜瞻仰,而后到祭天台祭拜先祖。
百姓夹道跪拜,一声声高呼着万岁。
高高的车鸾之上年轻的帝王目视前方一言不发,俊朗与冷傲是宿流峥留给京城百姓最初的印象。
林芷卉也在道路两旁的百姓之中。她早已经从表哥祝明业口中得知宿流峥就是太上皇早些年前流落在外的皇子。
林芷卉唏嘘了好一阵子,一直没能接受这个事实。今日她跑出家门,远远地望着宿流峥,那种不真实感才逐渐消失。
天下居然这样小,流峥哥哥居然成了九五之尊。林芷卉在心里感怀。
瞧着气派的车队朝着祭天台远去,宿流峥高傲的身姿也逐渐消失在林芷卉的视线里。
林芷卉忽然心中一动,涌出一抹涟漪。以前她和流峥哥哥身份差距很大,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她连向父母表述自己有那个心都没有勇气。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家里
本来就希望她能进宫。
林芷卉的眼中慢慢洋溢出笑,她开始盼着选秀入宫那一日。未婚的新帝刚登基,封妃选秀必然很快会提上日程来
林芷卉不奢望那高高在上的后位,只要能进宫陪在流峥哥哥身边,那就很好很好了
林芷卉唇角的笑容压不住,又忘了一眼已经远去的车队,开开心心地回家去。
整个登基大典对于宿流峥来说,确实枯燥乏味得要命。可是这身衣裳是扶薇给他挑的,就连玉佩、香囊都是她仔细搭配。她那么看重今日隆重场合,宿流峥也没有轻怠。
更何况,大半日过去了,宿流峥的脸上今晨被扶薇亲过的地方还是酥酥麻麻。这种酥酥麻麻渡进他心里,让他整个心都跟着愉悦起来。
终于熬到了章程结束,回去的路上,宿流峥懒洋洋坐在马车里,伸手出去,摘了一支枝头花,回去送给扶薇。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隔得老远一眼看见它,那么夺目,就像扶薇一样。
回到宫中,宿流峥连衣服也没换,直接捧着他摘下来拿了一路的花,奔向长青宫。
长青宫还是和往常以前,安安静静的。
只两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扫落叶。见了宿流峥过来,两个小太监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跪地参拜。
宿流峥理也没有理他们,快步往扶薇的寝殿去。
“扶薇”宿流峥捧着花儿,我回来了”
扶薇的寝殿空空荡荡的。
往常宿流峥过来时,扶薇大多时候懒倦地偎在床头或美人榻一边。
而今日,她并不在这里。
宿流峥皱了下眉,转身往书房去。扶薇偶尔也会去书房读书、处理事情。
书房里也空空荡荡。
宿流峥又找了几个地方,都没看见扶薇的身影。
忽想起扶薇近几日反常的主动,宿流峥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手中的花落了地,他眼中浮现阴邪之气,冷声“人都死光了”
长青宫的宫人赶忙赶过来,跪了一地。
“长公主呢”宿流峥咬牙。
他令人将长青宫翻了个遍,也寻不到扶薇,谁没瞧见她什么时候离开长青宫,可她就是这样凭空消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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