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厢,青年已经伸手去抓元娘,被元娘偏身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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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一定要这般想我吗一定要用如此激烈难堪的言辞来攻击我吗”
元娘双目赤红,眼眶闪着泪光。
银柳扶住她,看向青年“小郎君,郎君身故,女郎也很难受。你们是兄妹,是血亲,你这话不是在扎她的心吗
“女郎从未想过为柏山开脱,她所做一切都只是想给柏山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想要案子能够在清明的情况下得到彻查,想要一个确切的真相。”
“真相”青年冷笑,“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相信柏山,相信一个凶手”
元娘对此并不反驳“我是相信柏山,以我了解的柏山,他不会杀人,更不可能杀我的阿父。我是怕”
她咬了咬唇,抬眼看向青年,“难道阿兄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我只怕不能为阿父报仇雪恨。柏山迷惑你,又杀害阿父,我怕自己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元娘神色一暗“就是这样。阿兄素来不喜柏山,所以你认定了必是柏山,只想着怎么弄死他。可万一呢
“阿兄就没有想过,万一不是柏山怎么办你不怕被此刻的愤怒与仇恨蒙蔽了双眼,而导致自己亲手放跑了真正的凶手吗”
青年一顿,神色忽青忽白,转瞬又冷静下来“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柏山被当场抓获,彼时阿父躺在他旁边,他手上全是阿父的血。
“这种情况,你跟我说哪里来的万一不过都是你为柏山开脱的借口罢了。
“走,跟我回家有我在,你休想进城,我绝不会让你找到大殿下,不会让你做出这种不孝之事,令阿父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对峙到现在,青年耐心已经耗尽,他一声令下,仆从齐齐涌上,两人围困住。
青年趁势将元娘抓上马背,疾驰而去。反倒是银柳被抛下了,她跟着马匹奔走几步,忽然顿住,想到早先元娘的交待,咬牙转身朝内城而去。
女郎没做成的事,她要为女郎做到。
却不料青年带着仆从去而复返“差点忘了你。”
青年扬鞭,眼见鞭子就要砸在银柳身上。
祁元娘惊呼“不要阿兄,银柳虽是我所救,却不曾卖身于我祁家。她是良民,非奴婢贱籍,你不能随意伤她,更不能打杀她。”
祁元娘奋力拽住青年的胳膊。青年心中暗骂,到底有所顾忌,不是顾忌银柳乃平民,而是顾忌祁元娘倔强执拗的性子,遂将鞭子放下来,厉声道“带回去”
下一瞬,银柳被仆从掳上马,路边再次扬起一片尘土。
这剧情发展的。一开始我以为是碰瓷;后来以为是恶霸跋扈、英雄救美的故事;结果居然是恋爱脑
一见恋爱脑就心理不适。我真搞不懂这些人,渣男都杀你爹了,你还要去为渣男奔波叫冤。真的很想知道她们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这种事一般
人真干不出来。
恋爱脑
刘据并不是很理解这个词,但可以想象不是什么好话。他微微蹙眉,对弹幕这种妄下定论的举动很不高兴,正要开口,便听霍去病低头询问“你怎么看”
刘据想了想“虽然具体情况不明,可我觉得她们有句话说得没错至少要给柏山一个公平公正审理的机会。不过”
他蹙起眉头“这种事情官府一般都会查的吧,那位女郎为何这般紧张,好似我不插手,柏山即便无辜也大有可能被定罪的模样。这其中是不是有别的缘由”
信息太少,霍去病也不清楚,拍拍他的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你若不放心,可以先遣个人去同长陵县令交待一句。”
刘据接受了这个方案,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珠一转“我让左监去。”
霍去病
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用得着廷尉府左监出马
刘据眨眨眼“给他找点事干,明日就不必听他读卷宗了。父皇让我接触刑狱侦缉之事,也没说非得局限于卷宗。
“我理论学了这么久,总该实践实践。表哥不也说过,熟读兵书百遍,不如亲历战场一回吗”
霍去病你自己不想看卷宗你直说,实在不用拿我扯幌子。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回宫后,刘据果然让丰禾去传令给左监。次日在习完必要的日常文化课程后便带着人出了宫,当然为了让父皇母后放心,他再次拉上霍去病。
反正没战事的时候,霍去病挺闲的。闲得发霉那种。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左监办事很麻利,早已将事情原委了解清楚,借着路上的时间正好告知刘据。
“那户人家姓祁,原是楚国贵族,乃楚国八大姓之一。不过秦灭六国后,这些六国贵族就逐渐走向没落,而且他们这一房乃旁支。
“因此他们家到得如今,就只剩下一份贵族头衔与名下的些许产业了。但祁家人仍旧以身份血脉自傲。”
刘据点头表示理解。
有贵族头衔,还有些许产业就已经胜过这世上大多数人了,确实有自傲的资本。只是放在贵族扎堆的长陵邑或许就有些落了下风,再和长安内城的人相比便不够看了。
“殿下昨日见到的乃祁家兄妹,是此案的死者祁郎君唯二的子女。
“祁家与公输家住在一条街上。公输家子弟经常会做一些精巧玩意,祁元娘十分喜欢,常与兄长一起前去玩耍,两家也算相熟。
“公输家其他小郎君多多少少有些脾气,玩闹之时若有冲突难免闹起来。都是自家的小主子,公输家如今比祁家还强些,谁肯让着谁。
“唯独柏山不同,他虽是公输家弟子,可家世差上一截,待人接物总会小心几分。小郎君们常把不想干的事推给他,他全部接受,从不拒绝。
“因而有时小郎君们想自己玩,不愿带祁元娘一个女子,就直接将祁元娘丢给柏山。柏山也会细心照顾着。
“久而久之,祁元娘觉得他虽然话不多,性格内敛,但能事事迁就自己,为自己考虑,这点其他人就比不上,因而从渐生好感慢慢转变为互生情愫。
“可祁家郎君不同意。若祁元娘喜欢的是公输家子侄他也就应了。可一个柏山,家中不显还幼失怙恃,即便是公输家的弟子,却并不怎么受公输兴重视,这种人怎么配得上自家爱女。
“并且祁家郎君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婿人选。”
刘据挑眉“谁”
“修成君的儿子广仲。”
刘据诶
“祁大郎,也就是祁元娘的兄长时常出入升平楼,结识了广仲,曾邀广仲去家中做客。祁家郎君对他很满意,想将女儿嫁给他。
“广仲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席间夸了祁元娘好几句,想来是有几分好感的。但祁元娘不愿意,态度十分坚决。此事还没开头就不了了之。
“广仲或许本来并不见得多在意祁元娘,可她不选自己反而选一个公输家的小学徒,到底有点下自己面子。
“这之后广仲虽然没对祁家也没对柏山明着做什么,但对祁大郎的态度明显冷了下来,关系逐渐疏远。
“案发后,长陵衙役上门抓捕柏山,正巧被广仲碰见,问清事情原委后很是嘲讽了几句,并说了些叮嘱之语。
“他言语讥诮,让县令好好查好好审,务必不能纵容柏山这等迷惑女郎来往上爬的恶人。若不然人人都学他,这长安城的女郎只怕都得遭殃。”
刘据稍顿,恍然明白过来“因为广仲插了一手,所以祁元娘担心县令会按他的意思行事”
左监摇头“倒也不全是。祁大郎一直认为是柏山故意勾引妹妹,如今又有杀父之仇,恨不得当场宰了他,虽强压着没有出手,却不肯罢休。
“他已经几次向府衙提议惩治凶手、要求判处柏山死刑,为父报仇。另外,大殿下可知长陵县令是谁”
“谁”
“义纵。”
刘据一头雾水,还是没明白。霍去病补充道“义纵此人,行事作风可比张汤。”
刘据懂了。
亲哥哥跟修成子仲施压,又碰上酷吏县令,祁元娘急了,怕柏山被屈打成招而冤死,想找他救命也就完全理解了。
只是还有一点。
刘据蹙眉“事涉公输家,公输兴不可能不知道,他明知柏山是我的人,不管柏山杀人一事是真是假,总要同我说一声,怎没半点举动他故意瞒我”
霍去病嗤笑“想什么呢,公输兴还没这么大的胆子,况且就算别人不知道柏山为你做了什么,公输兴不会不知。”
做了什么左监一顿,看向冠军侯,可一对上霍去病的目光又低了下去,恭敬解释。
“公输兴这些时日一直在为陛下办事,已有数日不归家,现在只怕还不知柏山已经入狱。公输家的小郎君们都做不得主。”
刘据点头,好吧,是他冤枉公输兴了
。他反省。
事情了解完毕,马车也入了长陵邑。刘据直奔陵邑府衙,长陵县令义纵已在府衙门口等候,亲自迎了人往府里去。
与此事有关的人员也都被传唤过来,于外堂待命。
堂中,祁元娘目光盯着门口,眉宇微微蹙起,心绪复杂难言。
昨日被抓回来,她本以为计划失败,正琢磨别的法子,想着能否另辟蹊径,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谁知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大殿下已知此事,明日会过来问询。
这本是她的目的,可如今达成却莫名有些忐忑,既期待又微微有一两分不安。
祁大郎瞄她一眼,语气冰冷“现在你如愿了你就没想过大殿下若要保柏山怎么办若让杀害阿父的凶手借助权势成功逃脱,你就是祁家的罪人。”
祁元娘一顿,脸色瞬间大变。
而此时,刘据已经在众人的引领下进门,全然没有她思考反悔的余地。
祁元娘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让自己镇定下来,上前几步,与兄长一起跪下行礼。
离得近了才看清刘据与霍去病的面容。是昨天遇到且差点被他们马匹撞上的那两位。
祁元娘愣住,恍惚明白了为什么大殿下会突然得知此事。原以为是公输家的手笔,不料竟还是她。
刘据抬手叫起,兄妹俩依次起身,让出道来,方便刘据先行。
刘据迈步进入内堂,霍去病紧随,其后跟着左监与义纵。而祁大郎与祁元娘自然是留在外堂,没有传唤不可入内的。
祁元娘遥望众人离去方向,默然不语。
祁大郎神色冷沉,恐被内堂听到,压低声音说“怎么不说话,后悔了”
祁元娘紧抿双唇,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我不后悔。”
祁大郎蹙眉。
祁元娘转身看着他,态度坚韧“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至于阿兄的担心,大可不必。
“就如阿兄所说,柏山不过一个小小技工。大殿下与他关系不算亲密,若他是无辜的,还他清白也算肃正律法,平反冤案。
“若他并不无辜,当真是凶手,以大殿下的身份,自可撂手,实在没必要为他枉顾王法。柏山远没有这么大的分量。”
她咬了咬牙“便是真有万一,我也不会放过他。不管是曲意逢迎,以情相诱;还是激烈动手,以命相博;我都会亲手杀了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辈子他别想好过。管他是谁的人,我咬定他,穷其一生,用尽所有手段,不死不休。
“旁人如是,柏山亦如是。只需是真凶,都如是。”
旁人如是,柏山亦如是。真凶,都如是。
简单一句话,声音不小,语调轻柔,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祁元娘眸中泛着点点泪光,神情却十分刚毅,语气中满是决绝。
这样的姿态是祁大郎从未见过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重锤击在心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砰,砰,砰。
祁大郎脸色几度变幻,心念搅动着,不知想着什么,神情难辨。
而跟在身边的银柳更是怔愣。
不管他是谁的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休
她低着头,双手微微蜷曲。杀父之仇尚且如此,更何况她的灭门屠村之恨呢
银柳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的刘据又迅速低下来,心中思量万千,眸底光亮忽明忽暗。
再等等,再看看,不能急。太子身份虽贵,可那幕后之人亦是皇族。
她不但要保证接手状告的人有这个权势与能力,还必须保证其不会包庇、值得信任。
证据只有一份,机会也只有一次。她不怕死,可她是那场惨案里唯一的活口。如果她死了,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真相掩埋,那些死去的亡灵将永远得不到慰藉,他们在九泉之下恐怕都无法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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