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算了,之后再说。”
商挽琴扭过头,重新闭上眼。真正成了病人才知道,身体的虚弱比什么都恼人,没力气负担太重的情绪。
“嗯,之后再说。”
他毫无异议,温顺得像从小养大、爪子都不会伸的家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联想,也许因为以前玩过一款双人游戏,他们一个扮演主人,一个扮演家猫。
过了会儿,她感到嘴上一阵湿润。睁眼去看,是他用沾了水的棉签给她擦拭嘴唇。
见她看过来,他动作一顿,低声解释“护士说你还不能喝水,只能这样缓解口渴。很难受吧再忍一忍。”
语气和神态都很沉稳,却莫名显出点局促。
商挽琴定定看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总算有一点能体会到你当年的病痛了,是吗你说得对,健康的人永远不知道病人多难受。”现在她就有点嫉妒乔逢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自己躺床上不能动,浑身还插了不止一根管子。磨人的不止病痛,还有身为人类的自尊。
她说得平和,唏嘘也轻微。
然而,听见这句话的人却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本能地疼痛却又极力忍耐。
他的手颤了几下,棉签在她唇边划出一道湿润的痕迹。
“抱歉。”
他匆匆说了一句,用纸巾帮她擦去水痕。
商挽琴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所以,你的病是全好了,是么”
“是。”他抬起眼,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那就好健康最好。”商挽琴说完,沉默了片刻。她想起梦中的往事,也想起没有出现在梦中的往事。她想起爷爷还在的时光,想起那栋再也没回去过的别墅,想起曾经书房里的墨水味道,还有厨房传来的烧鱼的香味。爷爷是很讲究用好酒烧鱼的人,她很爱吃,奶奶也很爱吃。
她当时多后悔啊。没能早点发现爷爷身体不好,她多后悔。
所以这次她一意孤行,瞒着家里人来做手术,真的是独立的行为吗就像当年,爷爷其实感到了身体不适,却以为是小问题,没有告诉他们。
商挽琴忽然感到,自己做错了一些事。
她扭头问乔逢雪“我的术中病理出了吗”
乔逢雪拿着手机在看什么,商挽琴一眼瞄到了几个词语,“肺部结节”、“术后护理”之类,好像是医学论文。
“出了,我问过了,没什么问题。”乔逢雪说着,摁熄了屏幕,语气柔和而笃定,“切了一小块组织,切了就好了。”
商挽琴眨眨眼“是癌吗”
“不算。”他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强调一遍,“切了就好了。”
商挽琴对自己的情况也大致有数,又问“那术后大病理”
“要再过几天。”他说,“我会随时注意着。你别担心,好好恢复,很快就能好起来。”
“我不担心。”商挽琴微微点头。也许是长长的梦境释放了某种情感,她的内心真的很平静,还挺轻松。
乔逢雪,你帮我aheiahei帮我联系下我妈。她看一眼边柜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下,到底下定决心,我的情况,你还是跟她说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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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不是在欧洲开会回来了”乔逢雪没反对,还露出赞成的表情,拿起她的手机,对着她的脸晃了晃。
“我算时间,应该是回来了你怎么知道她在国外开会”商挽琴忽然反应过来。
乔逢雪动作一顿,抬起头,微拧着眉,语重心长地说“你才做完手术,又不能喝水,别说话了,多休息。”
商挽琴
这人什么时候多了个转移话题的毛病算了,多半是七七说的。
“我会好好休息的。”她轻声说。
两天后,术后大病理也出了,确认商挽琴手术很成功,能够康复得很彻底。她是同病房里情况最好的,第二天就拔管,第三天就能下地走动、慢慢锻炼,疼痛感也在忍受范围内。白领姐姐的术后情况差一些,头两天晚上疼得睡不着觉,但也确认手术成功即治疗成功,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她自己心态一如既往的稳,明明身体很难受,还会慢条斯理地安慰妹妹和弟弟。
然而,另一个病友,就是那位热情朴实的阿姨,却没这么幸运。说是恶性结节切除后发现淋巴转移,之后就得正式按抗癌的路子走。
原本阿姨一家人很乐观,之前还念叨说“同住一个病房就是有缘,好了后请大家去吃流水席”,这下晴天霹雳,病房里气氛一下低落,商挽琴和白领姐姐两个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看那家人消化情绪。
医生来查房两天,看阿姨家属还在抹泪,忍不住就训斥,说病人要心情开朗才恢复的好,天天哭什么呢肺癌保持治疗,生存率并不低。
家属当面不敢哭了,午饭的时候躲在楼道里偷偷哭,和家里人打电话,说“钱是其次,可得一直遭罪啊”
商挽琴是散步的时候无意听见的,听得她暗自叹气,身上的难受都不算什么了。叹完气,她越发注意恢复身体,该锻炼锻炼,该休息休息,该吃饭吃饭。
只在晚饭后散步的时候,她忍不住说“我要是能帮忙就好了。”
她声音很轻,淹没在医院走廊的嘈杂中。住院楼是封闭式管理,病人不许出楼层,散步也只能在走廊里,尽头的窗户都不许开太大,大概是怕病人想不开跳楼。
乔逢雪陪着她。从术后第一天开始,他总是待到晚上十点才走。晚上十点是医院允许的最晚探视时间,只有陪夜的家属才能留下。
“帮忙”乔逢雪有些诧异,“我看他们倒不像担心钱的样子。”
“不是这个”
商挽琴别过头咳了一会儿,旁边一杯温水及时递上。她喝了水,才继续说“我是想,如果我会什么法术,能消除认识的人的病痛,那就好了。”
“你是认真说的
”乔逢雪语气更诧异。
“怎么了”商挽琴皱眉看去。
“不怎么,”青年忽然笑起来,“就是你都多大了,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想法。”
商挽琴嘴角一拉,不说话了。要不是昨晚梦见了一堆刀光剑影、法术乱飞,她也想不到这话,可解释出来好像会显得她更幼稚。大概是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制作东方玄幻背景的游戏,她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这么想说明我永葆童心。”她反击,“不像你,是个冰冷的社会人了。”
乔逢雪更笑,没反驳,只说“你要是真的同情病友,就更该努力康复。人类的确脆弱又无知,对很多疾病都束手无策,所以”
他似乎想起什么,沉默了片刻,不笑了,表情里略带感慨。
“健康的人懂得健康的幸运和可贵,好好珍惜,就是对不幸之人最大的尊重。”
“你是这样想的那当初,你为什么”
商挽琴这话是脱口而出,又被理智拦截。她闭上嘴,看向窗外,正看见夕阳几丝光辉透过灰云的间隙,顽强地照亮人间。太阳和乌云执著地搏斗,代价就是她等待的大雨仍未落下。今年的三月,天气真不讨人喜欢。
“回去吧,”商挽琴转身,“今天锻炼得差不多”
乔逢雪没动。
“音音,你刚刚是不是想问我,当初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安慰我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朝你发火”
“我可没这么想。”意识到自己反驳得太快,商挽琴声音一顿,有点不情愿地改口,“我就是忽然想了那么一想。”
“其实我都把那些事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记得你道过歉,解释过”
“我没有解释过。”
乔逢雪的话让她一愣。她记错了
却见青年凝视着她,神情异常认真。因为背光,他脸上阴影加重,那份认真也加重,令人不觉心情一肃。
“我没有真正和你解释过。”他语气那么认真,几乎显出苦涩,“音音,那个时候我是自卑。”
“当初在你面前,我真的非常自卑。”
商挽琴怔了好久,最终轻轻噢了一声。她略略摇头,但自己也不知道这动作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在甩开一些微妙的心绪。
最终,她只是说“回去了。”
那天晚上,商挽琴没再提起这个话题。她心里有些思忖,有些明悟,又有些糊涂,这糊涂里又掺杂着真的糊涂和假装的糊涂。最后,她觉得想太多不利于身体恢复,决定还是晚些再想。
护士来的时候,她问“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21床罗主任查房时没和你说”护士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睫毛很浓很长的大眼睛,眼神显出几分稚气。下午的时候她给商挽琴扎关节针,扎了两次没成功,把商挽琴疼哭了,便慌慌张张道歉又慌慌张张找护士长救场,是以商挽琴印象深刻。
“说了,”商挽琴乖巧
道,“说是我的情况一周左右出院。”
“那就一周。”护士仿佛松了口气,眼睛都弯了一下,“我看你现在精神不错,就安心住着吧。”
商挽琴心想,一周左还是一周右,差别还是挺大的。她的主力电脑在寝室,游戏还没做完,想想还有点慌。
她点头表示感谢,没想护士都走过她这床了,忽然又回头,大眼睛里显出点紧张。
“21床,你男朋友是每天早上九点后来,对吧”
商挽琴愣了一下,知道她说的是乔逢雪,想纠正,但又想到纠正了还得解释更多,说不定越解释越乱,纠结了一下还是跳过称呼问题,直接点点头。
大眼睛护士也点点头,凝重地说“明早我七点半来看你,九点前能交班结束。”
说完,她自己仿佛又松了口气,背影里都透着点轻松。
这怎么看上去,像是高兴不用碰见乔逢雪乔逢雪长得也不吓人啊
等护士走了,商挽琴还在纠结,这时候蓝色的隔床帘忽然被人一拉,一颗脑袋探了过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商挽琴。
是隔壁床的白领妹妹。
“姐妹,你男朋友果然把护士小姐姐吓到了”
“他不是嗯吓到”商挽琴一愣。
妹妹摸着下巴,一脸深沉,似乎在模仿什么名侦探。“姐妹你当时没注意,下午你被护士小姐姐扎错两针,疼得眼泪直流的时候,你男朋友表情超级恐怖。当时护士小姐姐还想扎第三次的,看你男朋友太吓人,才去找的护士长。”
商挽琴到底忍不住,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嗯嗯,朋友的表哥,没差。”妹妹还记得这一茬,但全没当回事,挥挥手就算,继续两眼炯炯有神,“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呀,我弟说了,住院也对你不离不弃的才是真爱。我姐还说了,开路特斯eira的人一般都不止这一辆车,所以他还很有钱。姐妹,你一定很优秀才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吧”
商挽琴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一时不知道该先反驳哪一句”
“那就不反驳嘛。”
妹妹八卦兴致高涨,还想说什么,却听一声中气不足的呼唤
“颜萱,你又在和商小姐瞎咧咧什么呢”
白领从洗手间出来,幽幽地、柔柔地问自家妹妹。
妹妹表情一滞,喉咙里挤出几声讪笑,干巴巴地说“我在给商小姐推销,说以后买车就找我姐,最低折扣价保证超划算”
“是吗”白领继续幽幽地、柔柔地问。
“呵呵,是啊,呵呵”
妹妹的脑袋缩了回去。片刻后,白领歉然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商小姐,颜萱要是乱说了什么,你就当她放个屁,千万别影响了你休息。”
妹妹适时说“噗”
白领含笑“就是这样。”
与此同时,帘后响起一巴掌拍到脑袋上的声音,和随之而起的呼
痛声。
商挽琴眨巴着眼睛,想笑。但在她笑之前,再隔壁床的阿姨突然笑出声。这一声把她和白领都笑愣了,自从知道成为抗癌患者,阿姨就一直闷闷不吭声,再没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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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阿姨笑得很大声。
笑了好一会儿,阿姨哑着嗓子说“还是这么活着有意思闺女说话多好玩儿,日子过着多好还得活啊。”
她顿了顿,像品味着什么,又重复一遍“还得活。”
片刻后,白领的声音响起,也带笑“是啊阿姨,还得活。”
商挽琴略吸一口气,开朗道“是,得活”
天大地大,生死最大。生死之外,都是平常。
第二天,照例护士来查看病人情况,来的果然是大眼睛护士。她看了看生命体征检测仪,往纸上记录了什么,语气轻松地说“今天应该可以撤了。”
“检测仪”商挽琴问。
“嗯,你情况挺好。”大眼睛护士语气依旧轻松,“护士长说以前你这样的都不用一直带检测仪,但现在新院区需要”
她突然不说话了。
商挽琴看着她。
大眼睛护士转过身“22床,22床”
商挽琴默默打开手机,搜索“肺结节术后需要生命体征检测仪吗”,没搜出个确定的结果。于是她又给商七七留言,收到了秒回的消息,说她这种情况,术后第二天开始就不需要。
自从商挽琴做手术,七七的消息都是秒回。
商挽琴问那为什么我一直戴着
片刻后,她收到了一大堆回复,是七七紧张地问东问西。商挽琴一一回复了,对面就平静下来。
七七多收费,常规操作,看你不缺钱
哦。
商挽琴想起乔逢雪的生父,对方就是这家医院的大主任。难怪有点黑,毕竟有黑心人。她撇撇嘴,想起来,她还没问过乔逢雪现在和生父那边关系如何还是问问吧,关心一下。
带着这个念头,她戴上眼罩开始睡回笼觉。多睡觉是病人的义务,医院实在起太早了嗯她不会忘的,一会儿见了乔逢雪要表达一下基本的关心
感知中只过了一瞬,商挽琴迷迷糊糊感觉一只手在摸自己额头。她心里一惊,脑袋还没转过弯,含糊地喊了一句“乔逢雪”
摘下眼罩,面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商挽琴愣住。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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