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小善大恶,少杀一人,而多害千万人也

    王崇古督办的是官厂,关乎着数以万计的百姓的生机,王崇古一再叮嘱,不让王谦在外面树敌,不要树敌,走到了他们这个地步,毁灭他们只有违逆圣意,毁灭他们家族的只有自己。

    王崇古是以张四维为例子,大明皇帝就是存心找张四维的麻烦,张四维躲得远远的,躲回老家去,皇帝还能追杀到山西不成陛下日理万机那么忙,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都要关心,哪有功夫搭理张四维

    可是张四维非要跳出来。

    王崇古不想让儿子四处树敌,在外低调谨慎,不要给家里招惹麻烦,不要触怒陛下。

    “王次辅,朕倒是以为,王谦做的很好嘛,既没有花钱,也没有让迁徙入京的富户们得逞,狠狠的踩了他们一脚,做的极好了,王次辅啊,人在官场这个名利场上,哪有那么多事儿由得自己”朱翊钧则是为王谦说了两句好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大明官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零和博弈名利场,在这里面打滚,还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极为困难,甚至说难以做到的。

    朱翊钧到今天,就只见过海瑞这一个例子,而海瑞能做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穷习惯了,物欲在长时间的实践中,已经早已变成了忧国忧民。

    海瑞是大明的一把神剑,但这把神剑,太过于锋利,太过于刚强,张居正对海瑞回朝的态度只有六个字曲则全、枉则直。

    王谦的身份就注定了这些事,他都得沾染,都会参与其中,这是他的命,他躲不开。

    “还是太气盛了,这不是胡闹吗”王崇古还是不赞同王谦过多的参与到这种事里面。

    “年轻人嘛,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嘛”

    “王次辅认为是不是这个姚光启干的”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希望听一听王崇古的推断,这个姚光启嫌疑最大。

    “臣倒以为不是居多。”王崇古面色古怪的说道“臣感觉不是,陛下,臣不敢说这官厂固若金汤,水泼不进,但是咱们官厂安置了那么多离退锐卒,臣不相信,姚光启能有这个本事。”

    大明官厂有自己的法例,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这些个奇怪规矩都得到了普遍遵守,而执行这些法例的都是年老退役的锐卒,说是年老,其实也就比陛下大了个十多岁,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绝对不是看门老头。

    这些个锐卒知道官厂兹事体大,对官厂,尤其是仓库看管严密,姚光启就是有孙猴子的本事,还能一个筋斗飞进来不成

    “王次辅的意思是”朱翊钧琢磨了一下问道“有内鬼”

    王崇古颇为确切的说道“绝对有内鬼陛下,年前的时候,刘七娘面圣,告诉陛下这个侵占的事儿,陛下下旨让臣自查,臣这边刚刚放出去点风,那边官厂就着火了,臣以为姚光启做不到,只有内鬼才能做得到。”

    “那行,就都查查。”朱翊钧稍微斟酌了一番问道“王次辅,这次内部侵占清查之事,有困难吗如果有困难,朕可以调拨两个提刑千户,一百名缇骑,帮王次辅办案。”

    “并无为难之处。”王崇古认真的思量下摇头说道“陛下,其实人比想象的要脆弱的多的多,甚至不需要什么手段,往那张凳子上一坐,句话就前言不搭后语,十几句话,就开始驴唇不对马嘴,五十句话就是阵脚大乱,顾此失彼,反复提问三遍,绝大多数人都交待了。”

    王崇古作为刑部尚书,对这件事还真有发言权,人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在犯罪的时候,有多么的胆大妄为,坐在忏悔凳上的时候,就有多么的胆小如鼠,甚至不用多询问,被摁在法司的凳子上,自己就把问题交待的一清二楚了。

    “啊,真的是这样吗”朱翊钧环视了一圈,殿内的纠仪官、殿外的红盔将军、午门的大汉将军、午门外北镇抚司的缇骑,散在草原上的三千墩台远侯,哪个不是意志坚如铁朱翊钧从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过胆小如鼠这四个字。

    朱翊钧十分确定,他们就是死,也都要站着死。

    王崇古显然注意到了陛下的目光,他认真的思忖了下说道“高道德不完全是劣势。”

    “泰西特使黎牙实的高道德劣势是在殖民战争中的劣势,大明无法完全奴役土人,甚至是彻底将对方消灭进而获得所有的一切。”

    “可是道德在大明的四方之地内,又是天下安宁的根本。”

    德,是传统儒学最为提倡的东西,似乎只要每个人都修养好了自己的道德,就可以让天下大同,这个逻辑,在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每个人都拥有了高道德,那人人相敬如宾,自然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

    可在实践之中,因为物质基础、天性、教育等等,导致了所有人的道德参差不齐,这种道德落差,就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矛盾,最终还是要诉诸于律法的约束。

    这就是从秦一统天下后,历代所行之事,儒皮法骨,套着一层儒家的皮,里面却是法家的骨撑起来的。

    而律法只是下限,负责兜底,而道德是上限,决定了一个文明的上限。

    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在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的白毛风里依旧在草原上飘着的墩台远侯,这些层出不穷的忠良,都不是平白无故刷新出来的,都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活生生的血肉构成的人。

    王崇古略微讨厌高道德劣势这个词,他认为这个词是特殊背景下的一个特殊词语,是建立在大明开海,在海外的竞争环境下的一个特定的词,对大明四方之地的统治,不具备参考意义。

    “陛下,大部分普通的人,在做错事,尤其是知道自己做错的情况下,是没有多少抵抗意志的,没有东窗事发的时候,还能嘴硬两句,等到东窗事发,关上一两天就什么都说了。”王崇古再次肯定的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蝇营狗苟窃公为私之徒,安能和老天爷都要侧目的墩台远侯相提并论”王崇古提醒陛下,人和人的差距,有的时候,比人和狗还要大。

    “那么这件事就全权交给王次辅做了。有什么困难随便提。”朱翊钧了然,笑着说道。

    “臣遵旨。”王崇古俯首,汇报了永定毛呢厂的火灾之事后,王崇古过年也不打算歇着了,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其实王崇古还有一个大杀器没跟皇帝说明,王崇古最大的杀器就是皇帝本人。

    本来拿了几十斤的羊毛,几匹粗纺,一尺的精纺碎布头,这顶多就是罚点钱,数量多的被开除官厂,出了官厂,官厂周围那些衍生的民坊,也是可以去的。

    可这些事真的拿到皇帝跟前上称去,那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了。

    陛下好杀人这件事,从倭国的北海道,到爱尔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要王崇古搬出皇帝这尊大佛,说不老实交待,就送北镇抚司衙门让缇骑过问,王崇古就不信,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敢不交代说自己不怕的,王崇古赞他一声爷们

    别说他们了,就连王崇古这个朝堂一品大员,都对北镇抚司敬而远之,他这辈子都不想进去被问,进了北镇抚司大牢的,能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王崇古的判断是极为准确的,尤其是皇帝耳提面命,询问诸事这词一出,有几个当场就开始鬼哭狼嚎了起来,陛下可是在结婚前一天,监刑杀了七百二十口

    这种职务侵占,尤其是比较封闭的环境下,只要撕开一个口子,很快案子就查清楚了,仓库失火的案子也查的水落石出,的确是有一个库房大使侵吞无度,听闻有清查的风力舆论,立刻就慌了神,反复犹豫之下,就一把火烧了。

    就是一出典型的火龙烧仓。

    每当朝廷去稽查各地府库常平仓存粮的时候,各地常平仓就开始不断的起火,大火能把一切痕迹,都烧的一干二净,这便是火龙烧仓。

    王崇古搬出皇帝这杆大旗,是真的好用,大抵就传达了一个意思,给你体面你就好好说话,别给脸不要脸,非要挨两巴掌才肯开口。

    这次真的是朱翊钧这个皇帝误会姚光启了,姚光启的确胆子大,但还是没大到在皇帝的雷区找死的地步,谁不知道永定、永升毛呢厂是皇帝的小金库姚光启被推出来是争夺话语权,不是推出来送死的,只是本地遮奢户不讲礼貌,斗富还玩诡计,让姚光启栽了个跟头而已。

    万历七年正月初五,在京城大部分的民坊还没有开工,京师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毕竟正月初七鳌山灯火才开始,过年要一直到正月十六才结束。

    可大明朝廷的休沐已经结束,各个官署开始了年后的忙碌,朱翊钧也带着打着哈欠的朱翊镠出现在了文华殿上。

    张居正带领廷臣们恭敬行礼,他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朱翊镠,也只能暗暗的叹了口气,朱翊镠的样子和刺王杀驾案前的陛下,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就就是天生贵人的模样,对任何事情都不是很上心,贪图安逸享乐。

    张居正认真思考过陛下所说的问题,将君父、君国、君师完全区分开来,因为君王的个人水平对帝国的命运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什么样的朝代,出两个明英宗也得完蛋。

    从一出生就是贵人,真的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一个冰冷的政治机器,一个带领大明再次中兴的天下之主吗

    从陛下身上来看,可以,但纵观历朝历代,似乎从未有过。

    “这个库房大使,没别的事,就流边送往应昌充军。”朱翊钧拿起了桌上的红笔,看着王崇古说道“大司寇以为,如此处置是否得当。”

    “陛下圣明,此诚陛下仁德之至,施仁德于民。”王崇古没有任何否决的意思,那个烧了库房的大使,王崇古下的判是斩立决,大理寺陆光祖也确定该杀,可自始至终,王崇古从来没有尊重过大明律,大明一个帝制国朝,哪来的法制,只有人制,陛下愿意以天子名义宽宥一二,王崇古没必要过分阻拦。

    “陛下”张居正略显犹豫的说道“陛下仁德布于天下,此乃天下庆事,然赏罚不明,国之大害,还请陛下三思。”

    张居正能够理解皇帝为何要宽宥,只因为这个库房大使出身不好,是个穷民苦力,是大明永定毛呢厂前一百名匠人。

    大明的永定毛呢厂也不是平地起高楼,也是一点一点建出来,最开始的时候,工场只有一百多人,到现在已经扩张到在籍超过了三万,而这个库房大使,的确是官厂的元老人物。

    “他对官厂有功。”朱翊钧将朱笔放下,说明自己这么决策的原因。

    “功过自古不相抵,功是功,过是过。”张居正十分确切的说道“陛下啊,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人们的言行举止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有因才有果。”

    “人们过往的功劳和现在的过错是不能相抵消的,因为各自的因,产生了各自果,故此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是出自易经的一句成语,意思是,身居高位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要戒骄戒躁,要思虑周全,否者,稍有不慎,一定会因为失败而感到后悔。

    功过不相抵,德障不相通。

    张居正看到陛下仍然有些犹豫,再次俯首说道“陛下,他最不该的是放火,而不是从库里取走了财货,财货万金也不抵人命一条,但他放火了,就不能宽宥了。”

    “元辅先生,陛下就是觉得这个库房大使不是那种冥顽不明之人,也是可以救的,愿意给个机会,元辅先生何必如此咄咄相逼呢有威震主上威福嫌疑。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升任掌翰林院事、兼领詹士府少詹事的王家屏,直接对着张居正开炮,攻击的点,还是落在威震主上威福之权。

    王崇古惊骇万分,这是谁家的部将,居然如此勇猛,居然直接对着张居正开炮,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部将,晋党嫡系王家屏。

    王崇古抹了一把脸,只能佩服一下王家屏的勇气,张居正这眦睚必报的性子,也敢惹

    张居正立刻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儿太熟悉了。

    葛守礼已经病故,但是葛守礼的两个嫡传弟子,王家屏和范应期还活跃在朝堂之上,王家屏接过了葛守礼手中尊主上威福之权的大旗。

    “王学士此言差矣,这里是廷议,就是说话的地方,怎么就是威震主上威福之权了”都察院右总宪李幼滋立刻反对了王家屏的攻讦,这是文华殿,就是议政的地方,若是不让人开口说话,这文华殿议政还议什么议

    王家屏眉头紧蹙的说道“李总宪,这的确是廷议,但这刑名之事,也要元辅管吗是不是有点捞过界了”

    唇枪舌战开始了,朱翊钧在月台上,看的津津有味

    王家屏和李幼滋还在吵,而张居正、王崇古和万士和则是在看陛下的神情。

    陛下这么勤政的理由找到了,不是陛下爱上朝,陛下就是爱看热闹,爱看人掐架看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神,似乎在说,打起来,赶紧打起来一样。

    王崇古看向了王家屏,王家屏是晋党,张居正看向了李幼滋,李幼滋是张党。

    王家屏和李幼滋终于停止了争吵,党魁已经用眼神告诉了他们,吵归吵,不要闹出党争来,否则谁也兜不住。

    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又看了看手中的奏疏,不打算改判罚了,依刑部和大理寺断案,他拿起了万历大宝,下印在了王崇古的奏疏上,开口说道“杀了吧。”

    “先生所言极是,朕想的少了。”

    “朕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咱们大明这些个官吏们就敢把大明所有常平仓的库房大使,统统换成穷民苦力出身,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他们背这么一口黑锅,那咱大明的常平仓,就不能再清查盘库了,因为一查准失火,到时候,朕是宽宥,还是不宽宥呢”

    “臣子们限于自己臣子的身份,无法直言朕的错,朕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朕是堂堂大明天子,怎么会有错呢只能如此糊里糊涂,大明多少事都坏在了这糊涂二字之上。”

    “先生所言有理,为人君者,唯赏罚二字。”

    “小善大恶,少杀一人,而多害千万人也。”

    有些仁善是虚伪的善良,朱翊钧这边宽宥这个库房大使,天下府库、常平仓就必然会败坏,一旦有了天灾人祸,就是倾覆之乱。

    小善大恶。

    张居正的话总是十分的精准的点在问题的核心上,如果这个出身贫苦的库房大使,没有放这把火,皇帝私宥,张居正决计不会阻挠,但涉案的库房大使,就是错在了放了这一把火,事情的性质完全就变了。

    “陛下圣明。”张居正松了口气,郑重的说道。

    “先生责难陈善,尽辅弼之职,王学士,完全不必如此紧张。”朱翊钧看着王家屏,没有批评,只是确定廷议的时候,什么话都可以说,但一旦做出了决策,就要坚定执行,这也是葛守礼在朝的时候,文华殿的一贯作风。

    “继续廷议吧。”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张居正可以开始廷议了。

    “去岁九边军镇、京营,累支出粮、盐、豆、草、油等实物,折银九百二十八万银,老库先存银五百四十二万银,太仓可用度支八年有余,此乃富国强兵之成果。”张居正简单的汇报了一下军事支持。

    这些折算异常的繁琐,各地的粮价、豆价等等各不相同,折算起来异常的麻烦,但是王国光、张学颜带领的户部衙门,很好的完成了这些账目的梳理,自从实物军饷制、六册一账广泛推行以来,大明边方肉眼可见的充实起来,以前北虏可以溜进来的地方,现在都是盯着赏金的大明边军。

    国失大信,人启疑心。

    国朝失去了信誉,就是人心散了,开始互相猜忌,朝廷的政令真的可以兑现吗边方的军兵,真的有实力战守吗这种互相怀疑,会让人心进一步的离散。

    国朝的建立到灭亡,其实就是人心集中和离散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不可量化的。

    大明实物饷银制,其实就是洪武、永乐年间实行的开中法,不是什么新鲜的政令,只不过那时候到军兵手中的只有盐,现在有粮油豆草等实物。

    这中间一定会有些贪腐的问题,但总归是比之前数年欠饷不发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边军也逐渐展现了他们实力,塞外的确打不过这群北虏,在关隘的地方,这些虏人又如何逞凶

    “先生当居首功。”朱翊钧对国服强兵的成果非常满意,而且肯定张居正的贡献。

    张居正也没有隐瞒的说道“老库里五百四十二万银,大部分都是陛下的钱,或者是陛下一力开海,带回来的钱。”

    “其中有三百二十万银,是这几年对泰西大帆船抽分积累,一百二十万银是密州、松江、宁波、福建、广州市舶司都饷馆呈送,也就是说,若非陛下执意开海,朝纲独断,恐怕老库也只能存下百余万银,仍显财用有亏。”

    老库里存的银子,都是皇帝陛下带来的分账,陛下扣扣索索省了点银子,全都扔到了南衙开海的无底洞上。

    “哦是吗朕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朱翊钧连连摆手说道“天下是我老朱家的天下,都是咱应该做的,继续廷议,继续廷议吧。”

    贱儒们向来反对度数旁通,反对数据化,就是这个原因,一旦具体的量化,拿出具体的数据来,就能够看出谁在干活,谁在狺狺狂吠不干活,数据是最好的实践反馈。

    陛下从十岁主少国疑开始御门听政,七年的时间,给国帑偷偷摸摸的攒下了五百多万银。

    这都是挥霍的底气。

    张居正看着已经壮年的陛下,笑了笑,他其实对开海持有保留意见,不是他有海外的利益,在海上飘着无数条船,朝廷设卡收税,会让张居正私利受损,他对开海的保留意见是因为难度。

    张居正读史书,大明海权最如日中天是永乐年间,即便是在那时候,大明连一个海运漕粮的都无法解决。

    永乐六年,成祖皇帝下旨敕造遮洋海船两千艘,计划运粮八十万石,至北衙用于北伐,当年礼部尚书宋礼以海船造办太迫,议造平底漕船走运河,运粮以补海运漕粮不足。

    而海运漕粮从原定旗军一万名,各委指挥千百户管领,慢慢缩减到了旗军三千,次数也从每年两次,降低到了每年一次,再到永乐十年,每三年两次,到永乐十三年,彻底停罢海运漕粮。

    原因只有一个,海运漕粮真的很容易沉,永乐六年到永乐十三年,这七年的时间里,原计划运粮五百六十万石,到京师不过一百五十万石,其他遮洋海船都沉没了。

    宣德九年,大明最后一次官船南下西洋的停摆,也有船队入不敷出,收入远不及预期有关。

    张居正不是没想过开海,隆庆年间,操办海运漕粮的梁梦龙,可是张居正的嫡系门生,但是隆庆年间的实践,也证明了海运漕粮真的不可行。

    一个漕粮海运,近海运输都解决不了,开海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幸好,殷正茂、张元勋、邓子龙带着林阿凤一群无法安置的诏安海寇,一股脑冲进了立足不稳的红毛番领地马尼拉,在考古式研究结合泰西船法之后,三桅夹板舰问世,五桅过洋船问世,大明漕运海粮的问题,也在度数旁通之下,慢慢得以解决。

    “今岁,仍然是富国强兵。”张居正要给万历七年的新政定个基调,继续深入变法,内容主旨仍然没变,富国强兵。

    “大明国朝现在仍然不够富,大明军兵仍需要振武,这一点朕亦深以为然。”朱翊钧对张居正提出的富国强兵,态度一如既往的支持。

    啥时候,大明能阔绰到朱翊钧大手一挥,大明的边军能跟大明京营一个待遇,那才是真得富了,现在这才哪到哪,继续聚敛兴利,继续振武强兵,继续开疆拓土,是新法的主旋律、主基调。

    “市舶有司诸官奏闻,近来海商多有逃避海税之举,朝廷禁令不行、私贩无所畏惮、东南私市公行,往往贩胡椒、香料、油等物,往往犯法抵死而莫肯止,屡禁不绝。”张居正说到了富国的第一件事,收税,收海税。

    “朕记得咱们大明海税为百值抽六,如此抽分,可谓苛税”朱翊钧眉头紧皱,市舶司的官员的奏疏朱翊钧看到过,大明的税率,那是泰西强盗头子看了都直呼大善人的税率

    只有6的关税,在这个年代,就像泥石流里的一股清流一样。

    “自然不是苛税。”王国光非常确信的说道。

    “以月港为例,宫里的大珰们、地方的巡按、巡查御史们、都饷馆的都饷海防大夫,可谓是文武宦三方互相钳制监督,并无过分额外增税。”张学颜补充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大明对市舶司的管理,是非常严格,是行军才会使用的文武宦三方互相钳制监督。

    所以不存在说市舶司的官员过分的苛责,至少万历初年,并无明面6的税,实际60的税这种情况发生。

    “他们为何不交税”朱翊钧听闻一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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