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颠倒黑白,倒行逆施

    邹迪光召集学子,讲述万历五年、万历八年的科举被朝中明公操弄之事,如果不上称,也就是个坊间传闻,这种坊间传闻,必然会导致张居正的名誉受损,但朱翊钧大喊着报官,让这件事上了秤,当事人之一的汤显祖直接就有点绷不住了。

    现在,蓬莱黄氏,戚氏联姻之家的贵公子,为了维护张居正的名誉,选择了报官。

    戚继光本就是张居正的门下,维护张居正的名声,就等于维护戚继光自己的名声。

    汤显祖怕顺天府衙门,即便是他这样的望族,京师的衙门和地方的衙门极为不同,而且汤显祖最害怕的是背上官司,因为一旦背上了官司,就没办法参加马上要举行的会试了,贡院的门一落锁,他汤显祖又得等三年时间。

    顺天府衙门一听说燕兴楼的伙计来报案,立刻马上就派了师爷和衙役过来,一面是名声鹊起的名流,一方面是大将军府的家人,这个蓬莱黄氏的贵公子,嚣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戚帅似乎从来没有管教的意思。

    顺天府师爷是浙江人,和邹迪光是同乡,用家乡话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才换成了官话,大声的说道“会试在即,尔等不好生温习功课,在这里聚啸生事,是想学我这般,考不中功名不成谁都不许说话,谁说话把谁扣到大牢里赶紧回去”

    “这位师爷,是打算包庇同乡咯”朱翊钧眉头一皱,厉声问道“小爷我是大将军府的人,咱回去,必然要说于戚帅听,王一鹗咱也认识,你这么做,王府丞知道吗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包庇”

    “该当何罪”

    五大三粗的家丁拦着,就是不让人散去,摆明了要把事情闹大,学子们都想走,但都走不了,一时间颇为焦灼。

    师爷那满头是汗,提着裤管,弯着腰,一步三个台阶就上到了五楼,来到了乾字号包厢,点头哈腰的说道“黄公子,我就是个师爷,就是给府丞大人跑腿的,我也不是包庇同乡,还是散去了好。”

    “事情我也听明白了,黄公子是为了江陵公的名声,但这般闹下去,对戚帅和江陵公的名声也不好,街头巷尾,少不了要唠叨几句,说这太傅擅权,戚帅以武欺压士子。”

    “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些个读书人那些个嘴,胡说八道起来,实在是胡说八道。”

    “这些学子,都来自五湖四海,等会试结束,回了家,一定会添油加醋,太傅和戚帅忠君事,体国情,殊为不易,黄公子也体谅下文张武戚的难处。”

    张居正倒是坐直了身子,这个师爷这番话说的,颇有些章法。

    “邹迪光和汤显祖,还有他们边上那三个贼眉鼠眼的同乡,不能走,其他可以离开了。”朱翊钧挑了挑眉头说道“师爷年纪不大,有二十岁了吗为何不肯科举,情愿作他人幕僚”

    师爷再俯首说道“黄公子,我二十五了,有道是居京师大不易,我是万历元年的举人,给人做幕僚,是为了考中进士,考了一次没中,便没了信心,再等等,再进贡院。”

    “叫什么名字”

    “姓董名其昌。”董其昌极为恭敬。

    两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这就得居中说和,如果能说和,不到衙门里报案最好,如果说和不了,非要闹到衙门,一旦坐实了诬告,邹迪光,最少也要落得个褫夺功名,即便是当朝元辅不跟他们计较,哪怕没有趋炎附势的小人从中作梗,按大明律,恐怕也有可能流放三千里。

    “叫他们进来吧。”朱翊钧乐呵呵的说道。

    师爷出了包厢就挺直了腰板,怒气冲冲的走到了二人面前,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用家乡话对邹迪光说道“你这般糊涂,怎么谋求官身,天上的神仙斗法,就该神仙出手对付,你算什么待会进去了,好生说话,黄公子是个好说话的人,不想办事做绝。”

    “趋炎附势,小人而已。”邹迪光非常不满的用官话回答了一声,而后大步上楼,一把把门推开。

    董其昌呆住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邹迪光,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什么脏东西

    “仗着戚帅宠爱,就如此无法无天,家里的长辈,没教伱什么是礼义廉耻吗回头我必然参戚帅一本”邹迪光一进来,立刻就火力全开,先数落起了朱翊钧的不是。

    朱翊钧直接气笑了,殷正茂一口茶没喝下去,差点呛到,几年没回京,大明的读书人都这么勇敢了吗

    那可是戚继光啊,战场上横着走的主儿。

    师爷董其昌在身后,真的恨不得一脚把这厮踹翻在地,把他的舌头给拔了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你真的敢上这道奏疏吗若是敢上,我倒是敬佩你是个汉子。”朱翊钧看着邹迪光,平静的说道。

    大明朝官们对戚继光的无视,有点像当年没人敢指出嘉靖皇帝一意焚修造成的恶劣后果,只有海瑞抬棺上谏,如果邹迪光真的敢上这道奏疏,朱翊钧多少要给他加上一个评价有骨鲠之气。

    “你敢吗”朱翊钧看着邹迪光,生死就在邹迪光的一念之间。

    “有何不敢”邹迪光咬着后牙槽大声的喊道。

    朱翊钧示意张宏“拿笔墨纸砚来。”

    “是。”

    笔墨纸砚放在了邹迪光的面前,张居正和殷正茂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好奇邹迪光的选择,张居正曾经在嘉靖二十八年论时政疏里,曾经把唐玄宗和道爷相提并论,论了论克终之难,就是指着鼻子骂,道爷你和那唐玄宗越看越像

    如果邹迪光真的有这个勇气,那就不符合贱儒通疾中的基本特征,张居正也不介意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给邹迪光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邹迪光额头的青筋抖了几下,他就是那么一说,要让他写,他真的不敢写,考中进士已经五年,最近戚帅出现在了离宫御书房西花厅支持陛下昏聩政令,如此大事,朝中无一人敢言。

    是不会吗是不敢。

    “哼,尔居然敢用阉奴这可是僭越大罪”邹迪光眼前一亮,抓住了攻击的要点,似乎可以威胁,黄公子不肯撤案,那他邹迪光就跟着黄公子玉石俱焚

    朱翊钧却摆了摆手说道“陛下赏的,陛下赏赐给戚府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宦官,都是宫里送来的,你不信,大可以报官,咱既然敢带着出来招摇过市,还如此嚣张跋扈,就不怕你告。”

    “不要绕开话题,弹劾戚帅的奏疏,你写不写”

    朱翊钧出声阻拦,是给邹迪光的第一次机会,此时让邹迪光写这封弹劾戚帅奏疏,是第二次机会,师爷董其昌看人真的很准,几句话,董其昌就知道黄公子,不想把事做绝,奈何邹迪光不领这个情,还骂了董其昌是小人。

    董其昌这会儿,也懒得说了,他这会儿在打量殷正茂和张居正,这二位,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大人物,尤其是殷正茂,明明是个读书人打扮,却一身的煞气,显得极为古怪。

    最近京师里,吕宋来的殷部堂,很符合这种文武双全的气质。

    但凡是邹迪光长着眼睛,这包厢里的阵仗,就知道该怂就得怂,韩信受了胯下之辱,还不是做了多多益善的兵仙

    “不写”邹迪光最终没有下定决心,得罪黄公子和得罪戚继光的代价,完全不同,这个时候还能说是口角之争,写了奏疏,那就是把戚继光给得罪死了。

    “不过如此。”朱翊钧看了看张居正,说实话,他是有些失望的,他其实抱有一些对大明进士的侥幸心理,说不定这个邹迪光是被人给骗了,或者是被人给当枪使了,但现在看来,全然不是如此。

    戚继光欺负不得,因为他真的有十万军,张居正可以欺负,因为张居正是个君子。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这位,汤举人,你呢也是要踩着江陵公的名声入仕不成”朱翊钧看向了汤显祖,这位号称大明戏圣和大明莎士比亚的读书人,也和邹迪光一样,今天必须要踩着张居正的名声,扶摇直上不成

    汤显祖现在也有点回过味儿来,略显无奈的说道“那江陵公的同乡王篆的确在四处结纳,串联科举,让人故意写的差一点,好给江陵公的三公子腾位置,即便是他为元辅,有功于社稷,我也不愿认同这种行为。”

    朱翊钧歪了歪头喊道“王御史,热闹看够了吗要是看不清楚,就到里面来看。”

    王谦本来只伸出了个脑袋,听到陛下让他过去,就乐呵呵的走过去一拜,满脸堆笑的说道“兄台真的是好雅兴这个江陵公的同乡王篆,我给皇爷带来了,兄台玩得高兴就好。”

    “把人带上来”

    关键人证王篆,被两个家丁给带了上来。

    董其昌心里已经在大吼大叫了,不对劲,完完全全的非常不对劲儿

    王谦是什么性格的人,董其昌太清楚了,王谦给过何人面子是那种恨不得把我的刑部尚书父亲几个字写在脸上的家伙,可没少给顺天府找麻烦王谦他就是真的惹不起,比如张居正几个儿子,那也是绕着走,而不是服软。

    看看现在这个京城阔少在干什么在讨好,还把人提前抓了。

    这黄公子究竟什么人董其昌其实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除了宫里那位爷,没人值得当朝次辅的儿子如此这般讨好,张居正都不值得,面对张居正,王家人还是有点骨气的,虽然不多。

    但,邹迪光不这么看,邹迪光嗤笑一声说道“贼喊捉贼,蛇鼠一窝”

    “邹迪光,我给你脸了是吧”王谦闻言面色大变,正准备发作,那怒气又立刻烟消云散,站在一旁,如同事不关己一样,翻脸如翻书。

    “是这个人吗”朱翊钧懒得理邹迪光,看着汤显祖问道。

    “是他。”汤显祖点头回答道,就是这个王篆四处结纳,找人做陪衬,也找人做垫脚石,汤显祖是陪衬,还有不少学子是垫脚石。

    “你在江陵公的全楚会馆做事吗有全楚会馆的腰牌吗”朱翊钧看向了那个所谓的同乡王篆问道。

    王篆用力的挣扎了几下,他早上刚出门就被人套了麻袋,一肚子的气,嘴里的布被摘了,立刻大声喊道“我就是在全楚会馆当差,放开我,让江陵公知道了,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这是个家伙肯定不是全楚会馆的人,而且冒名顶替,朱翊钧每月二十四日都要到全楚会馆蹭饭,整个京师人人周知,朱翊钧每次去都把全楚会馆弄的鸡飞狗跳,庖厨都认识他,他每次去都检查厨房有没有辣椒。

    全楚会馆洗衣服的浣洗婢也认识朱翊钧,朱翊钧为了找波斯美人,可是挨个看过的,很确信没有,朱翊钧赏了两个波斯美人,张居正没要。

    “王御史,剩下的事儿交给你了。”朱翊钧站起身来,带着人直接离开。

    王谦,大明御史,大明的御史就跟闻着腥味儿的狗一样,风闻言事,逮着谁咬谁,权责极大,就管两件事,是这也管,那也管,这个邹迪光可不是汤显祖,邹迪光有功名在身,还是工部主事,归王谦这个御史管。

    “您走好,这儿交给我。”王谦赶忙俯首拜别,一直等陛下下了楼,才站直了身子,恢复了他嚣张跋扈的模样,他盯着邹迪光,嘴角抽动了下说道“你敢骂我蛇鼠一窝我王谦活这么大,就没人敢这么骂我你得罪了我,罪过,大了”

    “你,回去准备会试,别一整天跟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着玩。”王谦看着汤显祖,汤显祖都三十了,还被人当猴耍,这种事就该一句话不说,这邹迪光在利用他汤显祖的名声。

    汤显祖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离开。

    王谦忽然喊道“汤显祖。”

    “王御史,何事”汤显祖脚步一停,疑惑的问道。

    王谦平静的说道“你入京来会试,当真没想过,是有人打着太傅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吗还是明知道有人在招摇撞骗,但仍然前来咱们都是官宦之家,像太傅这种地位,真的要操弄科举,是该从上面动手脚,还是从下面动手脚呢”

    “你若是想过是有人招摇撞骗,仍然来了,陛下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这次没有证据,让你你侥幸逃过,日后做事小心些。”

    “你若是没想过,我劝你,会试也别考了,官场不适合你。”

    “言尽于此。”

    “谢王御史教诲。”汤显祖再拜了一下,才扶着栏杆下了楼,汤显祖到底是为了名声,还是为了正义而来,只有汤显祖自己知道了。

    王谦还在发力的时候,朱翊钧也在派缇骑调查,赵梦佑没让朱翊钧失望,从王篆入手,进行了全方位的人生侧写,最终将背后之人给找了出来,邹迪光的座师王畿,嘉靖十三年进士,而后被罢官,四处讲学,是心学七派浙中派的魁首。

    王畿是王明阳最为赏识的弟子之一,和张居正强调知行合一不同,大明的心学,在王阳明之后,就彻底走入了只论良知的歧路,这也是让张居正十分心痛之事,知行合一致良知,严知辩识方为真,这门学问到了万历年间,已经逐渐变成了神感神应,不学不虑,自然之良,一念入微。

    张居正整饬学政,严格禁止了聚徒讲学之事,这让心学门人,都觉得张居正是个叛徒。

    王畿的目的其实也挺简单,就是试探,就在前不久,大明皇帝和当朝首辅发生了一些摩擦,张居正和皇帝产生了间隙,那趁机将这个间隙不断的放大,最终导致君臣失和,张居正失去了圣眷,到那时,就到了总攻的时候。

    但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王畿,反倒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冲锋陷阵的邹迪光。

    “果然如先生所言,这些人在忍,在等,忍到先生离开,等到朕孤立无援。”朱翊钧将手中的奏疏扔在了桌子上,眉头紧蹙的说道“若是先生真的走了,恐怕先生的名声,就会直接从社稷之臣,变成欺君罔上的奸臣。”

    “陛下圣明。”冯保俯首说道。

    张居正真的走了,冯保首当其冲,能去凤阳种菜,那都是好下场了。

    万历八年二月的会试如火如荼的展开了,邹迪光闹出的乱子,以邹迪光被革除功名,流爪哇而告终,邹迪光如此惨烈的遭遇,也让朝中蠢蠢欲动的人,再次按捺住了那颗躁动的心。

    这是刑部、大理寺卿和都察院给出的处罚,依据的是大明律诬告反坐凡诬告三四人者,杖一百、徒三年;五六人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所诬重者,从重论;诬告十人以上者,凌迟处死,枭首其乡,家属迁化外。

    所诬重者,从重论,这里的重者,就是五品及以上,所以从重论罪,是流放三千里,故流放爪哇。

    按照朱翊钧的意思,这个邹迪光不送解刳院,也是要斩首示众,但张居正非常反对。

    张居正的意思是,若是斩首示众,才是坐实了他操作科举的罪名,既然有法可依,还是依法而行,既是为了个人的名声,也是为了国法的森严。

    张居正是事主,张居正选择轻拿轻放,朱翊钧也只能认同了。

    殷正茂说得对,这帮畜生,就是在欺负张居正是个君子。

    但凡是张居正学一学历代权臣是如何炮制反对者的路子,邹迪光、吴中行、赵用贤这些贱儒,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万历八年三月,朱翊钧殿试,录取了三百人,而后又添了二十七人恩科进士,这二十七人都是循吏,而且是那种卷王中的卷王,时运不济也好,发挥失常也罢,未能考中进士,做了官,政绩突出,朱翊钧给他们补了出身。

    没有这个出身,这二十七人,这辈子顶多在知县这一层打转,海瑞这种以举人坐到了正二品职位上的少之又少。

    比较有趣的是,张居正家里的老三张懋修,高中榜首,但很快,张懋修就去了皇家格物院做了格物博士,和兄长一道研究万物无穷之理了。

    张嗣文、张懋修,因为父亲的缘故,哪怕是考中了进士,也做不了官,张居正不是严嵩、也不是徐阶,严嵩的儿子严世藩是小阁老,徐阶的儿子徐璠是太常少卿。

    皇家格物院的确是个好去处。

    此时,西土城内,大明前首辅高拱,前刑部尚书王之诰,坐在一起研究着新科进士录,大抵是朝廷有优老之德,再加上大明财政的确是宽裕了,这二位都领了全俸,逢年过节还有恩赏,日子过得倒是极为惬意。

    高拱放下了茶盏,戴上了老花镜,看着新科进士录,笑容满面的说道“今年军户占了三成半,一共一百零五人,比上一科多了十五人,好事。”

    军户,是大明政坛上一股韧性极强的力量,高拱也是出身于军户,但和张居正这个泥腿子不同的是,高拱也是官宦之家,他父亲就是进士,官至光禄寺少卿。

    比如李东阳、万安、刘吉、梁储、夏言、王家屏等等名臣,也都是出身军户,这股力量能够有效的钳制遮奢户口舌颠倒黑白,倒行逆施。

    自天顺以来,军户出身的进士累年减少,在弘治年间甚至低于了两成半,现在恢复到了景泰年间的三成半。

    “日后只会越来越多,江陵公整饬学政,大明京营和水师的学堂,可不是私塾,是官学,这要是弄好了,啧啧。”王之诰笑着说道“也不是笑话这些个遮奢户,张居正在刨他们根儿了,他们还在计较一时得失,怎么一个蠢字了得。”

    “就以现在科举加入了矛盾说和算学而言,这帮个不知民间疾苦的望族子弟,只会越来越难考中进士了。”

    高拱靠在太师椅上,他有些疑惑的说道“你跟张居正是儿女亲家,跟他说一声,还不能重新入仕吗整日在西土城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聊天,好生无趣。”

    “回不去了,我是逃兵,陛下信我,张居正都决计不肯信我。”王之诰指了指自己,摇头说道“我还不如你呢。”

    高拱拿起了一份杂报看了许久,邸报上的内容,字少事大,但缺少分析,各党杂报,倒是办的不错,他拿着一份杂报递给了王之诰说道“眼下清丈,只有河南和四川两个老大难了。”

    “河南藩王多,清丈难可以理解,山东有个兖州孔府,现在倒了,这四川也是老大难”王之诰看完了杂报,大明清丈还田之事中,进度最慢的是河南,进度第二慢的是四川。

    张居正清丈从万历元年就开始了,一直到万历十三年,河南和山东都没搞完,最后随便捏了个数算是报了,除了这两个最难的地方,便是数四川了。

    “这第一个难的便是遮奢户和土司勾结,养寇自重又不是只有军将会,第二个难的,新都杨家啊,杨廷和的杨。武宗龙驭上宾后,杨廷和摄政三十八日,才迎立了世宗皇帝。”高拱略显无奈的说道。

    诡寄田,是清丈中,隐田里的大头,河南是挂在王府的名下,而四川是挂在土司名下,而且和其他地方不同,四川这地方,他们杨氏,遮天蔽日。

    “一个新都杨,一个播州杨,无论哪个杨造反,都够四川地方喝一壶的了,要是里应外合,那不得了,真的不得了。”高拱拍了拍杂报。

    新都杨是杨廷和的杨,播州杨是杨应龙的杨,杨应龙是播州宣慰司宣威使,世袭的土司,自唐时乾符三年,杨端入播州开始算起,历704年,共三十代,世世代代都是国中之国。

    兖州孔府就是仗着自己圣人后裔胡作非为,当皇帝下定决心铲除毒瘤的时候,只需要把南孔抬上来便是,河南王府多,陛下心也狠,不顾宗亲号丧,也能贯彻下去,但是四川这个问题,非常的棘手。

    “这云贵川黔的生苗不服王化,还跟东吁莽应龙暗自勾结,这要是清丈逼迫急了,搞不好就是一出大戏。”王之诰啧啧称奇的说道,云贵川黔的生苗,同气连枝,没什么事儿还想闹一闹,有事那更是闹翻天,再加上和西南三宣六慰勾结在一起,地方矛盾复杂的同时,还极其不好处置。

    吕宋和云南的境遇大差不差,只不过因为吕宋四面环海,大明水师日益强横,所以才显得安稳罢了。

    “难,难也是他张居正和陛下难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哈哈。”高拱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现在是闲云野鹤,坐看张居正挠头。

    “说的也是,愁也是他们发愁咯。”王之诰也露出了笑容。

    张居正人在西山宜城伯府的时候,日子过得比较清闲,除了审阅大明会典新卷之外,再无其他事儿了,现在日理万机,处理国事,那就是摁下了葫芦又起了瓢,一件接着一件,无休无止。

    高拱转了一下茶盏,还是开口说道“到现在我还是不看好陛下,陛下不是个长性的人,张居正没了,没人约束,懒散劲儿恐怕就上来了。”

    “不,这次你错了。”王之诰和陛下相处的时间更久,陛下喜欢看热闹,在文华殿御门听政,根本就是为了看明公吵架,这么些年了,陛下爱看热闹的习惯,始终如一。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说下去怕是要掉脑袋。”高拱神情凝重的说道“海瑞这发现贪官的速度也太快了吧,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刚正不阿海刚峰吗”

    杂报上贪官名录一排又一排,那是又快又准。

    高拱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反腐,但海瑞这几年的成果,已经完全超过了他。

    “这,我得好好跟你说说这个王谦的手段了。”王之诰伸出两只手来说道“他这边仗着腰缠万贯,打发经纪买办去试探那些利欲熏心之徒,另外一边,则是三姑六婆买小妾外室的消息,那真的是,一拿一个准”

    “这手段,酷吏”高拱眉头紧锁。

    “不不不,循吏。”王之诰摆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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