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和刘显聊了许久,关于新药,朱翊钧说他严厉的批评解刳院的大医官并且换上更加珍贵的药材进行治疗。
刘显前往了五军都督府任职,五军都督府的职能在漫长的时间里被兵部所代替,但五军都督府一直存在,算是个象征着大明武力最高统治权的地方。
刘显其实知道皇帝在骗他,那种药的药效,刘显也让人打听过了,好用的很,但老人都跟半大的孩子一样,抹不开面子,皇帝说换了,这就是个台阶,大家都下了台,算是为看病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最终,大家心照不宣的结束了这次的奏对。
大明大医官们在看病这方面还是值得信赖的,无论是谭纶,还是凌云翼都得到了极为周全的看护,大明革故鼎新日新月异,刘显也愿意多看看这大好河山,他用一生守护的世界,欣欣向荣,就是对他一生最大的肯定和宽慰。
刘显很喜欢现在的大明,他也希望大明可以一直富强下去。
临近过年的时候,朝阳门外的一处烟花爆竹厂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地动山摇,朝阳门外的民舍人人都听到了剧烈的轰鸣声,飞沙走石,火光冲天,而后大明京营们开始疏散附近的百姓,因为爆竹厂爆炸最大的二次伤害就是火灾。
整个救灾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才结束,本来已经休沐的顺天府衙门,这年也不用过了,全都云集到了朝阳门外的草舍,开始对这个案子进行调查,这么大的事儿,就发生在朝阳门外,想瞒也瞒不住,在下午的时候,朱翊钧就收到了顺天府丞王一鹗的奏疏。
大明的烟花爆竹厂生产,都是要经过朝廷批准的,最高三十斤火药的手工作坊,仓库里,硬生生搞出了三千斤火药
商贾逐利,这管理不善,直接导致了爆炸的发生,爆炸直接炸死了十三人,而后发生的火灾,导致了数千人,大半夜被京营锐卒们从床上拉起来避险,爆炸引发的火灾造成了十一人死亡,总计死亡二十四人,受伤超过了一百五十人。
不得了的大案老天爷下了一场数年不见的大雪没有冻死人,这一场爆炸,直接伤亡一百七十余人。
朱翊钧没有关注骂声,因为他在关注这场火药爆炸案的前因后果,明明只有三十斤火药的批文,这个朝阳门外的烟花厂,居然囤了三千斤火药,爆竹厂的东家,住在西城,姓陈,当天就被衙役们给拿了,而烟花厂火药的来源不是硝石,而是厕灰。
这个案子,也引起了朝阳门外附郭民舍管理的讨论,这是朝廷管理的薄弱地带,并没有专门的衙门进行管理,草市百姓,本就多流民,各种恶劣事件时有发生,大明京畿,算上草市百姓已经超过了两百万人,而且以朝阳门外居多。
这是为了防止因为皇帝的激烈冲突,带来的朝廷动荡,大明皇叔都喜欢造反,也需要兄弟齐心。
王恭厂数目高达五十万斤的火药开始逐步转移到各个小型武库之中,火药管理制度将会改变,防止任何隐患的发生。
随着陛下逐渐长大,顺天府逐渐变成了忠诚的顺天府。
大明第一继承人继承皇位后,第二继承人要在京师久居,一直等到太子长大一些才会就藩。
朱翊钧习惯这种安静,大明百姓们可一点都不习惯,皇帝的这个圣旨,自然是又被骂了,骂朝廷管得宽。
刘妃、李妃、朱翊钧都很年轻,反正每个月都要见面,还有的是机会。
预产期在十二月的孩子,在万历九年正月才来,孩子只有五斤七两,母子平安,因为是男丁,所以皇太后专门下了道懿旨入朝,与臣民同乐。
硝石是朝廷严格管理的火药原料,连老君山熬硝洞都是比较隐秘的消息,而民间厕所墙上的白灰,则不属于管控范围,这次爆竹厂的爆炸,立刻引起了朝廷的警惕,而各大城池的粪道主们立刻倒了霉,关于厕灰这种东西,粪道主们收集之后,不得私自买卖囤积,要卖给衙门,运送到军器监集中制作火药,违令者,按私藏火铳、甲胄论罪。
这个陈东家,过年后论斩,总要有人为这场爆炸案负责,因为爆炸的主要原因是管理不利,明火出现时,管仓库的伙计跑去喝酒去了,炸了之后酒也醒了。
不得宠的原因也简单,朱翊钧确实不喜欢她们身上那股清冷的架势,倒不是她们端着架子,这个年纪本不怎会伺候人,而刘妃喜欢诗词,每次都要吟诗作对,而李妃则是喜欢乐曲,每次都要弹唱,为了讨好皇帝,想要充分展现自己的闪光点,就越喜欢展示,可这两方面朱翊钧都不太擅长,便越发的不合拍。
比如朱瞻基登基后,襄王朱瞻墡、郑王朱瞻埈,宣德四年就藩;比如朱祁镇登基后,郕王朱祁钰一直住到了正统十四年,在土木天变后成为皇帝;比如万历皇帝朱翊钧继承王位后,弟弟朱翊镠在京师住了近二十年,直到万历十七年才就藩;比如信王朱由检,就一直在京师住着,天启皇帝绝嗣,兄终弟及。
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爆炸案,闹腾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停下了,大明从过年的气氛中醒来,朝廷在正月初五结束了休沐,初六开始正式点卯。
刘妃和李妃也没人指导,便越发不知如何是好,朱翊钧还专门跟她们聊了聊,但成效甚微,二人还是有点放不开,二人不得圣眷,就越是谨小慎微,更加放不开,放不开就更得不到圣眷,就越小心,最后都成了个解不开的死循环了。
这是一件十分值得庆幸的事儿,大明经历了孝宗独子、武宗绝嗣、嘉靖皇帝旁支入大宗、道爷八子只剩一人、隆庆皇帝只留下了两个儿子之后,大明皇室的大宗终于子嗣兴旺了起来
“既有祖宗成法,理当如此。”万士和没什么反对意见,陛下又不是强抢民女,大宗繁衍这件事,本身就是朝廷焦头烂额的大事,隆庆皇帝当初纳了那么多妃子,也没人说什么,大明大宗不兴旺,再来一次旁支入大宗,大明真的遭不住。
朱翊钧发现一个怪事,明明没有进行过排练,但这种祝贺词,总是能够如此整齐,大家都是老油条了,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词,都心里有数,才会有这种整齐。
后宫的刘妃刘梦姝、李妃李锦,这两个大婚时入宫的侧妃,到现在没有正式的封号,也没有身孕,更不得宠。
为爆炸案负责,不是这个利欲熏心的东家,就是监察不到位的顺天府衙门,总得有人负责,所以陈东家就要被斩首了。
“太后昨日懿旨到了文渊阁,说是要为陛下再纳两个嫔妃,按照嘉靖旧制,的确要补齐四妃九嫔制,礼部以为呢”张居正看向了礼部尚书万士和。
李太后真的很喜欢孩子,周德妃比皇帝大八岁,只是生了个公主,就得到了李太后的认可。
“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贺。”张居正带着群臣齐声说道。
王崇古眉头紧锁的看完了奏疏,面色倒是平静了下来,他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点事,还想扳倒他王次辅
还有一帮人倒了霉,那就是这次贩售厕灰的粪道主们,厕灰是他们收集的,厕灰也是他们卖给爆竹工坊的,这次陈东家被抓了,粪道主也一并被抓了,这真的是祸从天降,粪道主这粪霸生意做得好好的,遭此大难。
这孩子体重甚至不如姐姐朱轩媖,李太后有些担心会夭折,故此下了道懿旨,百事大吉盒里多两块银币,算是借着朝廷的运势,为孩子挡灾。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大明的春天来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在皇帝发下圣旨的当天,大明五城兵马司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检爆竹,朱翊钧也不怕校尉们趁机抢劫,因为大明的缇骑们就在后面跟着,询问是否财物丢失等等,而城外,则是由京营锐卒们进行收缴。
他将奏疏的递给了冯保说道“这事陛下早就知道了。”
皇帝的天职里,就有繁衍子嗣这一项,无论是否夭折都要多生,有继承人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经过了紧急的讨论,通州这个州县级别的衙门代管,而后吏部会在年后解决这个问题。
李太后之所以有这道懿旨,也是跟宫里最近缺人有关。
万历九年正月初六,大明第一次廷议,再次日复一日的上演了,潞王朱翊镠没有参加,逢三六九,他会休息,不参与廷议,他打定了主意,自己就是享乐的命,想让他当磨坊里的驴,想都别想
“喜报,正月初三,冉淑妃丕昭淑惠,敬慎持躬,诞下皇嗣,赐名朱常潮,仰承皇太后慈谕,淑妃有德,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冯保首先宣布了一条好消息。
“张大伴已经拿着百事大吉盒送往了各衙门,算是同喜,诸位明公下朝之后,记得领取。”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免礼。
万历八年的新年是安静的一年,朱翊钧其实很习惯这种安静,因为自从武宗皇帝过年点烟花点了乾清宫后,大明皇宫就全面禁止烟火了,已经数十年了。
三千斤火药的轰鸣之后,十二月二十七日,大明皇帝下旨,京师全面禁止烟花燃放,很快这个禁令就扩展到了人口超过一百万人的三十二个城池,对于任何爆竹厂的生产都进行了严格规范。
最近侍寝的只有王皇后,十月生孩子的周德妃在接受老嬷嬷的产后恢复,冉淑妃在坐月子。
朱翊钧想了想也没反对,点头说道“那就按娘亲说的办吧。”
“怀义王土蛮汗以包图为名,上奏疏定入朝朝贡,共计二十七人永居京师,剩余三百怯薛护卫入京后转鞑官,安置山东诸备倭卫所之中,奏疏言,谢陛下赐铁锅之恩,还说了一些关于王次辅的坏话。”张居正拿出了一本奏疏,看着王崇古,将奏疏先递给了王崇古。
粪道主倒是没落得脑袋搬家的地步,但是以后得去吕宋当粪道主了。
土蛮汗本名孛儿只斤图们,改汉名为包图,入京永居只有二十七个人,这是他的兄弟和子侄女儿,人数并不多,上奏专门感谢了皇帝赐铁锅过冬的恩德。
自朱元璋开始一直到隆庆五年俺答封王,放开了边境贸易为止,大明对草原实行了两百年的贸易禁运,直接导致了草原的食物加工能力都回到了石器时代,而铁锅,是草原的顶级奢侈品,用坏了都舍不得扔,但凡大明守不住边方,北虏南下,以劫掠铁锅为主。
谓曰生锅破坏,百计补漏用之,不得巳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此各边通丁所具知也。
俺答汗曾问二十年汉儿赵全,我祖札木合在十三翼之战胜利后,用几十口大锅把俘虏的敌对贵族活活煮死,可确有此事赵全说必然。
俺答汗又问为何我这个大汗,也没有这么多的大祸呢而多用皮锅呢
用各种皮具盛水,将石块烧红后丢入水中,把肉丢进水里,半生半熟烫着吃,这就是草原的皮锅。
等到俺答凭借着自己的勇武攻破了燕山防线,和大明打了二十多年,最后俺答俯首称臣,换来了边方贡市贸易的开放,才算是有了铁锅,可随着铁锅、盐巴、布匹、茶等物的大量涌入的还有晋商的高利贷。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土蛮汗在奏疏里哭诉了晋商们的罪行简直是在不当人这种事上,一点都不做人。
晋商们的高利贷,搞得草原一地鸡毛,从上到下,从王爷到普通的牧民,人人焦头烂额一屁股债,俺答汗是顺义王,土蛮汗是怀义王,这左右两翼大汗每年折腾那点钱,也仅仅够还债的,而且北虏人均文化偏低,晋商债主说多少就是多少,他们自己算不明白,账房先生那算盘一打,就让人抖三抖。
本来,我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还这北虏们是长在马背上的人,我还不起,我就不还了
但随着大明振武,大明皇帝这头一直猛揍,那头晋商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动不动就待我天兵至,必告将军尔等罪行
大汗就只能逼着万户还,万户逼着千户还,千户逼着牧民还,而且不还钱的部落,晋商控制的边方贸易,就不卖给你这个部落,你这个部落只能去其他部落转手倒腾,这里外里就是倒两手,还不如还钱。
整个草原被如此折腾,算是眉毛以下截肢了。
而且最过分的是那些大同婆娘
大同婆娘是一个宣府、大同娼妓的统称,往往那些生了病的娼妓,才会随着商队到草原上赚最后一笔钱,这就等同于一个个生化母体,在草原上放毒,而且和大明冲突了两百年的北虏,那见过中原的花活,哪怕知道会有问题,也会去玩,这导致很多人染病,身体格外虚弱。
土蛮汗在奏疏里历数晋党的罪行,王崇古丝毫不慌,晋党、晋商干这些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儿,陛下是一清二楚的,当初张四维死后,王崇古问过陛下是否继续这么做,因为三娘子也到朝廷告过状,控诉晋商的恶行。
皇帝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陛下是万民之主,是亿万瞻仰,不明令禁止,就是允许,甚至暗中推动。
这土蛮汗投降可不仅仅是军事威胁,还有经济和离心力逐渐增多,再加上俺答汗才是黄金家族第一个叛徒,他土蛮汗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朱翊钧摇头说道“胡虏无百年之运,这种全族都围绕着一两个天才进行制度设计,最大问题就是根本没法体系化,生产高水平人才,提高生产力,腐化和衰败的速度是中原王朝难以想象的。”
成吉思汗强不强当然强,成吉思汗死后,拖雷、蒙哥很强,但不够强,所以都是一盘散沙了。
土蛮汗之所以强调皮锅,是因为草原用的牛粪为燃料,是牛粪烧石头扔进皮锅里煮食物吃,而草原之所以不用陶瓷瓦罐,是因为他们常常迁徙,这些易碎品不便携带。
朱翊钧擅长换位思考,这种思考方式,是天生贵人不具备的,比如朱翊镠就学不会这种思考方式。
“土蛮汗在奏疏里还说了一件事,是这喇嘛庙附近的流民太多,导致这一场瘟疫,就死一多半,土蛮汗列举了草原的几个弊病希望朝廷能够在他入贡之后,解决这些事儿,当然看土蛮汗这意思,入京之后,估计也是不管不顾,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了。”张居正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是移交政权最后交待,这是他最后为草原发声,之后草原的事儿,和他包图就没关系了。
“土蛮汗入朝朝贡,俺答汗何等反应”朱翊钧面色凝重的问道。
兵部尚书谭纶开口说道“俺答汗没有任何反应。”
俺答汗不想阻拦,他天天被骂草原叛徒,到头来,你土蛮汗投的更快,俺答汗也无力阻拦,打仗是要花钱的,草原打仗也是要花钱的,而钱都在三娘子手里。
随着大明振武,北虏已经无法劫掠不了大明,动武对俺答汗而言,就是找死,强盗总是如此,一旦无法劫掠到足够的货物,就会内讧。
“那就继续筹备土蛮汗入京朝贡之事吧。”朱翊钧做出了指示,对于草原的诸多问题,大明在没有彻底解决俺答汗之前,是不会有大的更改的,是的,草原很苦,明公们一清二楚,但这个苦日子,边民还要继续下去,直到主要矛盾得到了解决。
“陛下圣明。”王崇古俯首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确,晋党、晋商继续在草原放钱,大明会武装讨债。
户部尚书大司徒王国光拿出了本奏疏说道“陛下,松江远洋商行商总孙克弘、长崎市舶司市舶使孙克毅上奏言元绪群岛开发七事。”
“一、安土牧民,开拓种植园后,理当教会他们如何种植,尤其是稻米、棕榈和甘蔗。”
“二、盐场晒盐,海岛番夷食海鱼补盐,但海鱼多为鱼油,且多运中国,故应晒盐。”
“三、扩大船队,元绪群岛千岛之国,多香料、宜种植,种多少便收多少,方才能合舟共济。”
“四、惠民药局,一来谋利,卖药利厚,二来避免土番奴仆早丧。”
“五、兴文教化,番夷无文字更无语言,此番开拓理应兴文教化,顺应大明,教化成则元绪兴。”
“六、广移汉民,鼓励汉民前往元绪群岛,以安天下社稷,以定元绪纲常。”
“七、多遣船探索,海外多金银铜、宜多田地,商舶以利为本。”
王国光详细的说明了下这七条的理由,比如惠民药局,根据元绪群岛的商舶探索,元绪土着基本上二十来岁就死了,有的甚至活不到二十岁,明明还有十几年干活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所以多弄点药过去,让土着活得久一点,为种植园的扩大做出足够的贡献。
“不是,朕记得当初说好的,是要抢劫吧,正因为商贾逐利,所以才让他们抢劫,他们现在这是要搞建设吗”朱翊钧听完了这开拓七事,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对劲,明明是出海抢劫,这七条一出,抢劫的味儿立刻就淡了。
“孙商总说,是为了赚钱。”王国光十分确定的说道“他颇有眼光,顿顿饱和一顿饱,还是有区别的。”
这七条每一条都是为了长治久安,看似前期投入大,但收益都是以百年乃至数百年去计算,尤其是在种植园奴仆皆为阉奴的情况下,这些土地,在数百年之后,就是大明的自古以来。
朱翊钧敏锐的察觉到了,大明的海外开拓,和泰西的海外开拓,是不同,大家都是吃人,谁也不比谁高尚,但大明多少会给土着条活路。
“让他先试试吧,如果好用就多用。”朱翊钧想了想,还是准了这七条。
远洋商行的发展趋势,让朱翊钧感到了一些意外,他们似乎保留着一丝天朝上国的骄傲,并不是非常乐意干那种绝户的买卖,这种发展是有利于大明的,因为大明需要更多的粮食。
海瑞拿出了一本奏疏,并没有开口,而是递给了冯保,所有明公都当没看见,大家都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事儿,大明的御史们,又在骂皇帝了。
朱翊钧翻看开了几眼,拿起了朱笔说道“言官的批评,朕接受了。”
言官们骂皇帝,骂的比较委婉,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马屁,说在陛下的带领下,大明取得了如何如何的功绩,而后话锋一转,浅尝辄止的说到了大明御寒之物都不够用,给边民使用,是不是有些宁予友邦,不给家奴了
监察御史陈泽明提到了嘉靖二十年冬,大雪积五尺不化,连雪三场,井冰地镜,人多冻死,路有僵尸,仅昌平一县,举家冻殍者数百,自后宫、诸王府,冻馁而死者日三四,百姓少衣短薪,理应照拂黔首,而不施恩狼子野心之徒。
嘉靖二十年冬天的大雪,甚至连宫里的宫婢都有冻死的,主要是御寒衣物不足,在城外草市穷民苦力之家,衣物多以芦花、茅草填充御寒,败絮其中,说的也是这些质量很差的御寒之物,棉被和棉衣乃是贵重家当,贫民之家,一家多数只有一两条裤子,抬柴极远,煤薪极贵,多不曾煮羹吃,长年惟吃冷菜。
这个御史不是为了博取名声批评皇帝,是深入到了朝阳门外的民舍之中,深入的探访之后才写的奏疏,他为官身,入百姓之家,家中女眷卧床而不迎,询问原因,才知道是没有裤子,家里只有两条棉裤,见他这个大官人,就会光着腿,天气太冷了。
陈泽明认为,陛下给塞外的十几万棉物,不该给那么多,今年雪很大没冻死人,但如果连下三场大雪,无积蓄,如何赈济不能因为现在朝廷财用日盈,便不知积蓄。
朱翊钧拿出了一少部分的棉物赐给了边民,并没有把京堂存储的所有棉物都赐出去,边方问题是要解决的,否则兵祸之下,同样生灵涂炭,陈泽明这问题看起来类似于后世那种,有人吃不饱饭,为什么要搞原子弹、航天等等,但并不是如此。
陈泽明这番话的大前提是他在深入的走访百姓,站在民为邦本的角度思考问题,他希望皇帝关心穷民苦力的生活,而不是反对大明对北虏的王化,更不是为了反对皇帝而反对。
这是根本的区别,有调研有实践的讨论问题,而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才是一个学士应该做的,以事实为根本去看待问题,是值得鼓励的。
要是踩着朱翊钧这个大皇帝陛下刷名望,朱翊钧会让贱儒知道朕的剑未尝不利。
但要是深入百姓,民为邦本,朱翊钧是很乐意接受批评的。
这天下事,终究是,一人智短,众人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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