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以征虏大将军的名义宣布:俺答汗,你被俘虏了
当不彦台吉看到了十门三十斤的火炮时,就知道板升城内的士气,已经完全降低为了负数,整个板升城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战败。
战败的方式有很多种,投降是最体面的方式,俺答汗真的已经尽力了,但大明的钞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在俺答汗派遣了儿子商量投降诸事的时候,板升城内发生了暴乱,拥有武器的壮丁对城内的普通平民进行了劫掠,这是从戚继光围城第一天开始的,起初这种暴乱,还只是亡命之徒仗着自己武力在身,四处勒索钱财,很快就从勒索变成了烧杀抢掠。
俺答汗在第三天天雷破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对板升城的控制,投降在谈,板升城在乱,而归化城则是紧闭城门。
谈判没谈成,大明要求无条件投降,俺答汗的儿子还想为老爹争取。
归化城的万户杨鼎,本身是个汉人,他走投无路投靠了北虏后,成为了归化城的一员,最终成为了汉儿万户,杨鼎这个名字,他本人已经很陌生了,他有个北虏名字,叫兀鲁思不花。
兀鲁思不花本人对于大明没什么好感,同样他对北虏、俺答汗也没什么好感。
他是边民,在他本人看来,北虏哪有什么北虏都是在关内被逼迫到活不下去的汉人逃出了关外,才有了北虏,大家长得一样,说话也一样,用的文字都相同,这是敌国外患吗
俺答汗逞凶,还不是因为关内的老爷们压榨,俺答汗才获得了人力物力。
尤其是兀鲁思不花读过了矛盾说、公私论、生产图说和阶级论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自己想法的真实。
汉人的老爷残忍压榨,那北虏的老爷就不残忍压榨了吗同样会残忍的朘剥压榨,而且手段更加直接。
所以杨鼎也不喜欢俺答汗,三娘子的和解,成为了草原很多人的共识,至少归化城是这样的。
大明的汉人老爷最近似乎被迫变得良心了起来,因为朝中天大的老爷张居正和皇帝,对汉人老爷的朘剥非常不满,汉人老爷的无法无天,终于引来了天老爷的愤怒。
归化城之所以选择按兵不动,不是他们想做什么,更不是打算支援板升,主要是害怕有什么动作,引起大明的误会,大明的火炮跟大雷似的,连续轰炸了很久很久。
草原人盛传,大明皇帝的确是真武大帝的转世,戚帅从皇帝那里请到了雷法,惩戒罪人了。
这种理解,离谱之中带着一些合理。
在戚继光围城的第十日,大军开始进入板升城,此时的板升已经成为了一个人间炼狱,一个完全失序的世界,戚继光见过很多次很多次这样的人间炼狱,那时候,倭患波及之处,都是这个样子,四处都是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的味道,这种味道是一种尸体腐朽、火烧火燎的恶臭。
城中发生了大火。
幸存的人带着怀疑和惊惧的目光看着入城的大军,他们不敢从自己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因为不知道这些军兵是不是和那些暴徒一样的恶人。
戚继光来到了金顶大帐,这里并没有暴徒袭扰,怯薛军,俺答汗的班直戍卫还在保护金顶大帐,城中的大火也没有蔓延到这里。
俺答汗带领着万户和喇嘛们,在金顶大帐前献出了金印,跪在地上,将金印交给了大明大将军,这个金印,还是隆庆议和后,大明赐给俺答汗的顺义王印,也只有这枚金印能完全代表他的身份。
“当初,大明的京畿,延庆、昌平、怀柔、顺义、密云、通州、蓟州、遵化,和今日的板升,是一样的。”戚继光抽出了天子赐下的佩刀,架在了俺答汗的脖子上,平静的说道“我以大明皇帝册封征虏大将军的名义宣布俺答汗,你被俘虏了。”
戚继光已经打了三十年仗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京城的文官们畏惧他的暴力。强大和冷血,板升城固然惨烈,可嘉靖二十九年以来一直到隆庆二年的大明人就不惨烈了吗
今日的板升亦如当初的大明京畿诸镇一样,这样的惨剧也曾发生在大明。
大明和北虏必须有个结果,才能彻底停止这种惨烈之事的发生。
不彦台吉和大明磋商投降的条件,但最终没能达成一致,这也是戚继光为何要在第十日进城,而不是俺答汗出城投降。
俺答汗是俘虏,而不是归降的降人。
起初不彦台吉提出俺答汗仍保留顺义王位,和土蛮汗享受同等待遇,戚继光不肯答应,土蛮汗的确在隆庆元年入寇,但那次土蛮汗并没有讨到好处,反而因为天气和军兵抵抗,搞得极为狼狈,让宗主大汗颜面尽失。
大明和宗主大汗的和解,很大程度上和隆庆二年戚继光北上之后,多次在激烈冲突取胜有关,大明数次征伐已经达到了自己报仇的目的。
俺答汗制造的杀孽,没能血洗。
俺答汗并没有被带上枷锁,也没有镣铐,被押入了带顶棚的囚车之中,和董狐狸一道押解入京。
戚继光围城的第十日,万历九年六月十一日,板升城破,六月十二日,归化城万户杨鼎来到了板升城投降,杨鼎看着打出了结果,立刻就投降了,这本就是三娘子的交待之一,俺答汗胜,归化城维持本来的和解主张,大明胜,则投降。
大明能输很多次,但俺答汗筑城之后,只能输一次。
和解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彻底妥协,三娘子的和解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那就是彻底和解。
归化城早有准备,万历九年六月二十二日,大明大同卫军在宣大总督吴百朋、大同总兵焦承勋的带领下来到了板升和归化城。
也是在这一日,戚继光进行了超过五千人的斩首。
这些都是围城期间劫掠普通平民的渣滓中的渣滓,手上沾着汉人的血,也沾着鞑靼人的血,在大明的语境内,这些都是亡命之徒,罪名为附逆作乱。
这一举动,其实戚继光有极大的政治风险,因为很容易被言官弹劾为滥杀无辜、杀俘,但戚继光不杀这些人,大明这次复套仍然无法长治久安,为了大明对河套等地的长期统治,戚继光坚定的选择了杀人。
而戚继光这一个举动,意图非常的明确,如果草原人要有一个仇恨对象,那不能是大明、朝廷、陛下,而是他戚继光这个个人。
这也是戚继光的目的之一。
前线的时候犯点冲动的错误,也是武将的生存之道,非要不识抬举功高震主,那就是没有恭顺之心。
六月二十三日,在卫军驻守的情况下,大明的骑营李如松为先锋,向着河套进军,攻灭板升,活捉俺答汗,不是大明的目的,复套才是。
俺答汗、董狐狸、不彦台吉、察罕淖尔、大喇嘛索南嘉措等一众案犯被押解入京,关到了北镇抚司大牢之中。
“戚帅威武。”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下旨内阁,朕要在午门,宣讲戚帅捷音现在立刻摆驾大司马府上,朕要告诉大司马这个好消息。”
大明的大司马还是谭纶,即便是他已经开始犯糊涂,但他心心念念的复套,终于走出了一大步,正如谭纶对新任兵部尚书曾省吾说的那样,无论如何,先打回来,剩下的事儿,以后再谈,现在治理不了,只能军事羁縻,也比日后拿不回来要强。
隆庆议和的最大问题,就是议和之后,河套地区实际上属于了北虏。
朱翊钧的车驾很快就到了谭纶的府邸,谭纶这段时间,病情没有加重,但却越来越不爱说话,连自己的长子询问,也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性格也从喜乐无常,变成了完全封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朱翊钧也是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了谭纶醒过来。
“拜见陛下。”谭纶想要见礼,他觉得自己一丝不苟的五拜三叩首的见礼了,但其实身体根本没动,谭纶总觉得面前的陛下很陌生,在他的印象里,陛下还是那个十岁的胖孩子。
“大司马,戚帅攻克了板升,活捉了俺答汗,向着河套挺近,北虏败了,彻底的败了。”朱翊钧抓着谭纶的手,说话的速度很慢,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怕谭纶听不明白。
“好好好。”谭纶连连点头说道“打得好,打得好,陛下,是不是该给戚帅封个武勋戚帅于国朝有大功。”
“朕会给他封爵的,大司马安心。”朱翊钧没有纠正谭纶的认知错误了,谭纶已经记不得皇帝给戚继光封了迁安伯、迁安侯,这次更是打算在午门宣读捷音后,给戚继光封公。
谭纶觉得不公平,戚继光那么多的战功,都捞不到一个爵位,甚至连流爵都没有,这太不公平了,谭纶也是仗着自己快死了,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要求。
时空交错的割裂感。
谭纶变糊涂后,朱翊钧总是能感受到这种割裂感,大明的变化极大,所以这交谈,反而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感觉。
“陛下啊,江陵公他要求严苛,也是为了大明好,做事过急了一些,陛下贵为大明天子,理应为大明大计所考虑,略作忍耐。”谭纶抓着陛下强健的大手,眉头紧蹙的说道“先生要求严苛,是国势垂危,陛下体量一二先生的难处。”
“大司马的交待,朕记下了,记下了。”朱翊钧拍了拍谭纶的手,凑近了下,确信的说道。
谭纶在担心张居正没有好下场,张居正得罪了太多的人,他能依靠的只有眼下这个有些陌生的皇帝了。
朱翊钧简单的说了说李如松在武川大捷,说完还准备再说板升城的情况,谭纶已经又糊涂了起来,朱翊钧只好作罢。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朱翊钧离开谭纶府上的时候,也只能这么劝了自己一句。
“下旨给兵部礼部,责令汤克宽儿子恢复世袭指挥同知。”朱翊钧在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的时候,立刻下旨,恢复汤克宽儿子的世袭官职,即便是不领兵,拿一份俸禄也是该得的,汤克宽是为大明死于边野,这是朱翊钧从一开始的主张。
现在抓到了董狐狸,算是为汤克宽报仇,这件事就彻底了却了因果。
“陛下,先生在御书房外候着。”冯保俯首说道。
“宣。”
朱翊钧很清楚张居正来御书房是为了什么,宣讲捷音,或者说为戚继光封公。
在戚继光晋升国公这件事上,朱翊钧和张居正一样的固执,彼此都很坚持,现在戚继光把俺答汗送回了京师来,这件事就必须要吵出一个结果了。
“先生免礼,坐下说话。”朱翊钧坐直了身子,严阵以待。
“陛下,臣以为陛下不应该亲至午门宣讲捷音,让兵部尚书曾省吾宣讲就是了。”张居正直接开门见山,不仅不能封公,宣讲捷音让兵部尚书代行就是。
“朕不同意,先生教朕,说国事千头万绪,行之者一,信赏罚,赏罚分明,则国有大信,戚帅攻灭金国生擒虏王,乃是一等功勋,理应封公以示赏罚分明,这是先生教朕的,先生现在又过来说,不能信赏罚,又为哪般”朱翊钧的语气平静。
今天,要么是张居正被说服,要么是朱翊钧说服张居正,没有别的选项,这个奉国公,张居正答应,朱翊钧要封,不答应也要封。
“陛下臣的确说过。”张居正回旋镖吃多了也习惯了,他俯首说道“陛下,臣也是为了保护戚帅,权盛者摧,功高者隳,杨博是君子还是小人杨博想做君子,但他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张居正谈到了矛盾说已经被删减的问题,杨博是君子还是小人的问题上,有的时候,人爬到了高位,就会身不由己,朱翊钧倒是舍得给张居正明摄宗的庙号,但是不能,这就是张居正想要表达的核心观点。
戚继光已经爬的足够高了,没有必要再往上爬了。
“先生教朕大道之行,现在却告诉朕,不能这么做,那先生为何要教朕呢”朱翊钧打出了一张蛮不讲理,我不听我不听,你理由再多我也不听。
这就是耍无赖,张居正在讲实践,朱翊钧一直讲理论,这根本就是在诡辩,朱翊钧的理由是完全站得住脚的理由,但问题是实践中,需要对现实进行妥协。
“这也是戚帅的意思,戚帅两次动用了天子赐器,既然已经赐器,便不要赐名了,戚帅在塞外一斩随军无德商贾,二斩板升败俘,就是为了不更进一步。”张居正仍然讲事实。
戚继光的两次杀人都是先斩后奏,尤其是板升的亡命之徒,其实应该由宣大总督吴百朋来上奏请斩,这些亡命之徒必死,但谁来杀是问题的关键。
戚继光直接杀了,就是给自己泼脏水。
“不不不,这件事朕问过大宗伯了,万士和对朕说,这是惯例,当初英国公张辅征战安南时候,也是先先斩后奏,每下一城必斩亡命奸猾,防止这些亡命奸猾聚啸作乱,这是行军作战的必然行为,没什么大不了的,英国公张辅两次征战安南,都这么做了,直到现在,安南国依旧有英国公张辅的奉祀,安南人没有怨恨张辅。”朱翊钧连连摆手。
朱翊钧收到前线的塘报之后,立刻召见了万士和,询问万士和有没有洗地的办法,万士和表示,这还需要洗地吗这不是应有之意吗而后拿出了张辅每下一城必杀亡命的旧例出来,这些杀孽,并不是大明丢失交趾十三司的原因。
交趾承宣布政使兼按察使黄福,在交趾十九年,威惠兼行,深受百姓的爱戴,他一走,剩下的官员残忍朘剥,最终导致了黎利的彻底坐大。
张辅在安南的杀孽更重,但安南人都觉得这些亡命之徒该死。
戚继光杀人,不是问题,甚至不需要洗地,自有祖宗成法兜底,张辅做的如果不对,明成祖朱棣为何没有惩治难道是因为明成祖朱棣太过于昏聩
“陛下。”张居正略显无奈,他在讲戚继光的个人意愿,朱翊钧反而又开始讲事实,从始至终,皇帝都在避重就轻。
坏消息陛下向贱儒学习。
好消息全都学会了
“陛下,这对戚帅而言不是好事,若是如此封公,日后戚帅便不能领兵出战了。”张居正又谈到了对戚继光的影响,戚继光现在以迁安侯领京营自然可以四处出击,但戚继光一旦成为了奉国公,便只能养老了。
戚继光虽然老了,但还远没有带不动兵的时候,这么一封公,怕是雄鹰折翼只能蛰伏。
不能打仗对将军而言,是折磨。
朱翊钧刚要说,封了国公怎么就不能带兵打仗了但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国初之时,国公当然能带兵打仗,因为朱元璋、朱棣都是最能打的那个,但现在国势已经完全不同,朱翊钧并不是最能打的那个,所以国公领兵之事,的确和张居正说的那样。
朱翊钧发现了,张居正绝对是有备而来,只要陷入张居正的讨论话题之中,就会陷入被动。
“戚帅班师仍有时日,先生,朕听闻先生近日不便久坐,这样吧,朕让大医官陈实功为先生诊治一二,放先生一个月的假。”朱翊钧打出了一张转移话题,暂且搁置,以张居正生病为由,给他放假看病。
张菊正久坐,这病到了不得不看的时候,这些年张居正虽然没有辛辣饮食,但这十人九痔,有这方面的病,对于久坐的张菊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大医官陈实功这么多年的实践,十成有一百成的把握,可以在七日内痊愈。
陈实功现在在外科的实力,远超以往,光是解刳的凌迟犯都有了上百人,做的痔疮手术已经足够从京师排到了蓟州了,对于张菊正这个痔,陈实功有充足的把握,没有把握,他也不敢跟皇帝说外科手术。
陈实功发明了一种三品一条枪,只需要一下,就可以解决问题。
张居正也同意了做手术治疗,至于是不是会死,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忧,他死了对大明国朝不会出现太过于剧烈的影响,均田役的内容,他已经安排了下去,可能陛下会很辛苦一段时间,但下一个卷王会随着考成法遴选制度出现在朝中,继续辅佐陛下。
“陛下。”张居正真的有些无奈,陛下是皇帝,耍无赖谁能耍的过陛下
“先生,戚帅奉国公之事,朕意已绝,不必再劝了,就是先生拉上内阁,拉上五府一起反对,这也要办。”朱翊钧给了张居正非常明确的答案,这件事他一定要办。
张居正沉默了许久,思考再思考,右手拇指在食指上不停的捻动着,才开口说道“那就封吧。”
张居正妥协了,不妥协陛下也会耍无赖,他总不能学高拱一样,不让陛下处理国事,既然要封,那就是陛下和内阁意见完全一致。
其实分歧的根源是张居正和皇帝对于京营的定位出现了分歧。
张居正从头到尾都把京营看做是皇帝的利刃,维持稳定的一把最好用的工具、新政的压舱石,这就是张居正对京营的定位,也是张居正振武的根本目的,尊主上威福之权的政治主张。
而朱翊钧对京营则是有更多的期盼,只做一把维持稳定的工具,其实完全没必要如此重金打造,他对京营的定位是伐不臣,这个定位更加明确的指标就是实土郡县的开疆拓土。
一个是维持稳定,一个是开拓尖刀,定位不同,决定了京营总兵上限的不同。
张居正也不是铁了心的要领着内阁跟皇帝唱反调,真的要唱反调,也不会同意京营征伐板升了,俺答汗都快老死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儿,等两年,俺答汗死了,受到羊毛生意的经济羁縻,草原河套也可以慢慢图谋。
陛下执意如此,张居正也不再反对,他犹豫了一番,将一本封好的奏疏递给了冯保,才开口说道“陛下,若是天不假时,陛下再拆开看。”
“好。”朱翊钧点头。
“臣告退。”张居正站起来俯首见礼。
毕竟是做手术,也有可能出现问题,他给陛下这封奏疏,是他的遗书,若是真的一命呜呼死在了三品一条枪之下,陛下再看遗书不迟,若是得天眷顾,没有死,那就没必要拆了。
“冯大伴,送送先生。”朱翊钧挥了挥手,示意冯保代为送行,张居正一走,朱翊钧就拆开了奏疏细细的看了起来。
一本从结构到内容都和诸葛亮出师表高度相似的奏疏,恳切委婉的言辞劝勉,劝皇帝勤政不要荒芜政务,劝皇帝不要忘记了唐玄宗、世宗皇帝的克终之难,劝皇帝要广开言路、严明赏罚、亲贤远佞,让大明再次伟大的期许就完全落在了皇帝的身上,希望陛下不要辜负万民的期许,谁人谁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都写的很明白。
出师表,是一份遗书,朱翊钧当初全文背诵的时候只是觉得诸葛亮絮叨,到了后来再读,才彻底读明白了他的内容,那时候征战,舟车劳顿,稍有不慎就是死于长途跋涉之中,但诸葛亮还是带着军伍继续北伐了。
张居正这本遗书,也是类似的。
相比较诸葛亮,张居正其实是略微逊色一些的,张居正的军事天赋并不是很强,张居正也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张居正还是个大贪官,收军将和外官的孝敬。
朱翊钧确实没有诸葛亮,但他有张居正辅弼,军事上还有戚继光可以倚重,道德楷模上有海瑞,这完全足够了,老天爷对他已经足够好足够好了。
万历九年,十九岁的朱翊钧,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处理国事,张居正教的真的很好,好的坏的,都教了,但张居正真的走了,朱翊钧会变得异常忙碌,会耽误他的不务正业。
次日缇帅赵梦佑调动了八百缇骑,将整个全楚会馆团团围住,所有人出入都需要进行严密检查,而入府的瓜果蔬菜,不再是全楚会馆自己购置,而是皇帝派遣了张宏统一采买送入府中,确保张居正这个虚弱时候,万无一失。
在筹备手术完成之后,朱翊钧亲自到了全楚会馆,却没有进去,给的压力足够大了,压力再大,怕陈实功手抖。
“王谦啊,你怎么也在这儿,莫不是要害先生”朱翊钧手里攥着一把三品一条枪,研究着这玩意儿的结构,确实是十分精巧,而且镀锌防锈做的极好。
朱翊钧没进去,怕陈实功手抖,王谦也没进去,他也站在门前等着,他来是父亲派来的。
“陛下,这可不能乱说啊臣绝无此心,若是心里有鬼,还敢站在这里”王谦连连摆手,陛下平日里爱说玩笑话,可这话,可是诛心之言。
“那倒也是。”朱翊钧将一品三条枪还给了张宏,才说道“王谦啊,朕对你父子二人不薄,要银子朕可以给,要地位朕也可以给,要名声朕也可以给,要青史留名朕也可以给。”
“但唯独先生的命,朕给不了。”
王谦打了个哆嗦,作为政敌,王谦也不是没想过趁着张居正虚弱,做点文章,但王谦的想法跟父亲一说,父亲抽出了七星环首刀,以近七十岁高龄愣是追了王谦两条街才罢休。
有些事,王崇古看的比王谦明白,大明皇帝简单易懂,有些东西可以碰,有些东西真的碰不得。
“这次戚帅大胜,我爹一高兴,赏给我七万两银子零花,啧啧,真的大方。”王谦要回这个话不容易,他从另外一个角度滴水不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戚帅赢了,王崇古很高兴,七万两银子的零花钱,整个大明也是独一份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表功,晋党虽然有佞臣,但整体表现,还是算是忠君体国,没有为了银子给戚继光的征战找麻烦,没有对征伐造成影响,这就是表功。
王崇古是真的高兴,戚继光这赢了,晋党当初养寇自重的事儿,也算是平稳落地了。
“陛下,手术很成功。”一个小黄门从全楚会馆门前跑了出来,大声禀报着里面的情况。
“很好,明日朕再来看。”朱翊钧还没进去,他怕把细菌带进去,但每天都会过来询问。
唯一遗憾的是,当初朱翊钧说要在三品一条枪上撒一把辣椒面的事,不能兑现了。
当初晋党发难张居正独占讲筵,张居正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朱翊钧丢了给了王家屏和范应期,朱翊钧那时候就打算在三品一条枪上撒一把辣椒面,让张菊正知道什么叫眦睚必报,什么叫记仇。
董狐狸是对的,大明皇帝是真的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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