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这个刺耳的描述和总教官白无痕超乎常理的情绪爆发，都在提醒着姜潜，他对叶小荆的过去还有很多盲点。
尤其是叶小荆脱离远古部族前的恩怨纠葛，除了之前因追朔异变风险源头的偶然机缘获悉，他没再继续深入探寻过。叶小荆本人更是对那段经历只字不提。
但这并不会改变姜潜对叶小荆为人的判断，和自己的处事原则。
“够了老白该走了。”
“没必要闹这么大，头儿，你已经开除了五个菜鸟了”
同行的教官拉住白无痕，却被坚决地甩开。
“怎么，你不知道是啊，她怎么可能告诉你。”
白无痕气场全开地走近姜潜。
他的身高比姜潜还要高出半头，笑容冷厉道
“觉得你的叶老师很牛是吗我告诉你，那是远古部族用资源替她堆出来的阶梯，用最好的教练，最有经验的副本攻略专家，投注无数心血才造就的战斗天才。”
“你问问她身上的本事有多少来源于自悟，又有多少源于远古部族不宣于人的秘法。”
听到此处，叶小荆睫毛轻颤，低下头去不与白无痕目光接触。
但白无痕偏就步步紧逼
“可世事难料啊这个女人前一年还信誓旦旦地讲会坚定效忠远古部族，绝不辜负，结果就因为一点点挫折，受委屈了，转年就背弃承诺，投身深海一族蓝君贤门下”
“哈哈，我族培养出的战斗专家，跑去给深海的太子爷端茶倒水天大的笑话能干出这种事，不是逃兵是什么”
“不过可惜，深海一族也没罩住你吧，养尊处优都能把自己搞得濒临异变，你是有多放纵现在是怎么样，以为当了潜龙勿用的老师，就能高枕无忧我行我素了”
白无痕将视线从叶小荆身上拉回，注视姜潜
“在这冠冕堂皇地要求我向你老师道歉，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老师是什么货色。”
“白无痕，你说够了没有”
叶小荆终于忍无可忍，她并未抬头，但紧攥的双手已呈现青筋和血痕。
“早着呢。”
听到叶小荆开口，白无痕反而瞬间冷静下来，但讲话的语气依然咄咄逼人
“你的学生说我错怪了你，让我道歉。你说，我有一个字错怪了你吗”
这声质问一语双关，令叶小荆身躯一顿。
她此前从未料想会说出这些话、当众指摘她的人会是白无痕，更没想过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让姜潜窥见自己最不愿示人的过往。
叶小荆完全没想到。也正因不曾料想，而更显得无所适从。
然而正当此时，姜潜的声音从容不迫地自叶小荆耳畔传来
“持牌者官方十族律法分明，对逃兵更是从不姑息，如果叶老师真是逃兵，她根本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当然，如果教官你所谓的逃兵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法，那就当我没说。身为晋升集训营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当然有展现幽默的权利。虽然并不好笑。”
“但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事，责任归属清晰，是非分明，还请您为言过其词向我的老师道歉。”
姜潜的话条理清晰，避其锋芒直击本质，令白无痕再次诧异。
叶小荆抬眸望向姜潜，内心迅速被复杂的情感充斥，不觉之间，双眸已微微湿润。
姜潜没有被白无痕的指摘所轻易的影响。
哪怕对方的指摘已经是那样的具体。
同样愣住的还有白无痕同行的两位教官，以及让到一旁的峡谷老六。
眼看着“冲突”还在持续升级，这几人都产生了想要立马逃离的念头
“你小子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吗”
白无痕也是个暴脾气，连同僚都从未见他和谁服过软，道歉则更无可能。
“听得懂，教官。不冲突。”
姜潜语气平稳，态度彬彬有礼，毫不改变自己的坚持
“首先我不相信你对叶老师的指控，而你更无法证明叶老师真的有罪。就算你能证明，这也与今日的争端无关，请您道歉，总教官大人。”
他目视着白无痕，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当下的行为会对这之后的集训带来怎样的“麻烦”。
真是个不可一世的小鬼白无痕的眼角抽搐了两下，手指攥着咯吱作响。
但终究顾念身份，当下选择隐忍不发。
自然，也不会轻易道歉。
这正如姜潜所料。
白无痕冷哼一声，压抑着怒火，转身准备离开。
“抱歉，我退出晋升集训。”
姜潜在对方迈出步伐后，笑着说道
“总教官尚且蛮横无理、是非不分，这种低端的集训机构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白无痕的脚步顿住，同行的两名教官同样表情怔忪，齐齐转身。
姜潜说着，抚了抚叶小荆的肩
“走吧，叶老师，不参加集训我一样晋升权贵。”
“姜潜”
叶小荆终于从当时的情绪和往日的记忆中回神，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攥住姜潜的手腕，微微摇头，示意姜潜不要冲动。
但姜潜平和的表情和状态，都在提醒叶小荆，他此刻完全理智清醒，仿佛真的认为晋升集训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我会和忌铭解释的。”
他反握住叶小荆的手，毅然转身。
峡谷老六已经看傻了。
眼见姜潜寥寥几语就把五个挑事者一波返厂，转眼又对集训总教官当场开呛现在又当着三名教官包含总教官的面声称集训“低端”，这就要直接退出
真特么是个人才啊
峡谷老六内心在咆孝，脏话在狂飙。
“站住
”
他内心的咆孝声因白无痕一声断喝戛然而止。
“潜龙勿用你刚说什么，集训营低端我没听错吧。”
姜潜转过身，针锋相对道
“嗯，见微知着，连总教官尚且如此，我还能对晋升集训有任何期待吗”
如此犀利的评价，令白无痕后槽牙磨得直响。
这要是在集训营内，哪个菜鸟胆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会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哭着喊妈妈。
可惜这里是岛内三环，并非封闭式训练场馆，而眼下这位集十族资源和瞩目为一身的潜龙勿用，正以“退出集训”为要挟给他和集训营上眼药。
白无痕万没有想到姜潜真干得出这事这件事一旦问起责，对他本人乃至整个教官团队，都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潜龙勿用，你别仗着自己是异变治愈的功臣，就可以不顾规矩，为所欲为”
他此刻的声势已不如先前，其意在于挽留，不想把事情闹大。
然而姜潜自始至终都未改变态度“不顾规矩的人只有我吗总教官大人。”
“老白算了，这个人出问题兄弟们担不起啊”
“头儿，要不跟他服个软吧”
同行的教官还没等白无痕点头，就主动上前表达歉意
“潜龙顾问，叶老师，不好意思啊白哥被那几个寻衅滋事的气湖涂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他话还没说完，直接被白无痕一脚踢开
“滚蛋。”
白无痕目光犀利地盯着姜潜“你想怎么样”
随着他的话音，天空中疾风掠过，浓郁的海腥充斥着在场每个人的呼吸，令人瞬间清醒
犹如瞬间置身于尸横遍野的远古战场
“我的需求刚才已经反复说过了。”
“道歉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姜潜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峡谷老六在旁边已经快要炸了
他已经可以料想，光是他跟潜龙勿用认识这一点，自己就有充分的理由被教练们玩死。
然而令峡谷老六意外的是，白无痕没有继续施压或强词夺理。
也许这样的方式并无益于解决当下的局面。
他们不能放任潜龙勿用这样的关键人物在集训营“闹事”，这将牵扯甚广，稍有差池，远古部族便可能蒙受看不见的利益损失。
“好让我道歉可以，但你先在这低端的集训营活下来再说。”
白无痕哼笑一声
“不如我们立下君子协定如何如果你能撑到集训筛选的最后一轮，登上排位擂台，打赢我到那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言一出，包括同行的两位教官、峡谷老六、叶小荆在内，都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无痕
这不是君子协定，是霸王条款
白无痕所说的“排位擂台”是晋升筛选的最后临门一脚。
而挑战教官、总教官的节目，也属于晋升集训中的特色项目了由多轮厮杀最终守擂成功的权贵预备役，向真正的权贵发起挑战，是真正的跨级对战。
但以往却极少有人挑战成功。
除了不可撼动的等级压制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所有守擂成功的权贵预备役，都是在身经数战后向教官发起挑战，那时的体力早已不是最优状态。
很多守擂成功的权贵预备役之所以提出挑战，不过是一种决心的证明和对仪式感的情怀，并非真的执着于取胜。
“好，一言为定。”
姜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更加深了现场其余人的震惊
“这小子”
“真特么有种”
“不愧是你啊，潜龙勿用这种协定傻子都不会答应吧”
以上皆是腹诽。
然而最惊心的仍是叶小荆，她拉住姜潜的胳膊，“别答应他”还没说出口，姜潜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言为定。”
白无痕一行人离开了。
姜潜这才转身对叶小荆解释
“别担心，我可是超常规的。”
可对手是白无痕，是拥有担任晋升集训总教官实力的白无痕叶小荆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她微微扬起脸颊，看着姜潜始终平静的双眸。
她知道哪怕姜潜的行为和决定再出格，别人有资格评价和嘲讽，但她没有。
因为刚才姜潜以言行争取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这时候姜潜已经转向峡谷老六
“不好意思，让你的同僚提前下课了。”
“不碍事，我没关系这些小崽子狂得很，让他们长长教训，也省得在晋升仪式里送命。”
峡谷老六很自然地摆出一副毫不介意的表情，又道
“你真的打算跟那位总教官叫板虽然我知道你武力值不弱，但惹恼教官可是很麻烦的。”
“惹都惹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潜笑笑，似乎并未在意。
两人又聊了聊离开「饿鬼末世」后的经历，便就此分别。峡谷老六作为领队，还要汇报和处理同僚被提前开除的事故。
姜潜和叶小荆回到酒店套房，合上门。
“我先去洗澡。”
“哦”
叶小荆眼见姜潜消失在浴室，听着水声哗啦哗啦传来，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稍微松弛了些。
姜潜没有急于过问今日白无痕提到的那些事，他看上去似乎也并不感兴趣，却牢牢护住她的尊严。
这让叶小荆既感动，又内疚。
因为她的关系牵扯，导致姜潜在集训开营之初便处于被动的环境中。还被套上了“君子协定”的枷锁。
浴室的水声停了。
没多久，姜潜身穿浴袍从里面走出来，边拿毛巾擦拭着头发边问“你要洗吗我先去睡会儿。”
说完，很自然地打了个哈欠。
叶小荆终于忍不住了“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我和白无痕之间”
“前男友”
姜潜放下毛巾，看向叶小荆。
叶小荆的目光恍忽了一下，欲言又止。
正中靶心姜潜轻叹一声，在叶小荆对面坐下来，坦言道
“不是不关心，是我没有处理这类事情的经验。”
白无痕刚回到营地，立刻接到了家族高层发来的质询。
本次晋升集训，远古部族共派驻六位晋升预备役参与筛选，争夺正式仪式的30个候选名额。
结果集训还没开始就被刷掉了大半
偏偏点名刷掉这些预备役的，还是隶属于本族的世家子弟、集训营总教官大人，直接点燃了家族高层的怒火。
对此，白无痕选择性忽略，能混则混，能躲则躲。
聆听完长辈的批判，他跟没事人一样回到办公室，把制服往椅背上一搭，取出从姜潜那取得的北斗纽扣摄像机，意念转动，连通了视觉系统。
不久前海滨小道发生的冲突事件便如短视频般在白无痕眼前播放。
白无痕沉着脸仰靠在高背椅中，安静地观看回放。
一切诚如姜潜所说，五人挑事在先，叶小荆完全是被动出手。
然而
当看到姜潜与叶小荆亲密互动的片段，姜潜握住叶小荆的手，将她的刀压回鞘内，低声耳语这些举动，已经完全脱离了“师生”的概念。
看着看着，白无痕攥起纽扣就要摔出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沉默良久，又将那枚晶莹的纽扣放回了桌上。
伸手从抽屉里取出烟盒，打火机。
一缕白线升腾，紧接着是烟雾缭绕。
白无痕仰靠在高背椅中，一口口吸着烟，直至整个办公室都被烟雾污染，才将最后一颗烟屁股碾灭在烟灰缸内。
“不自量力”
他将手指插入银色的发丝间，闭上眼，紧锁的眉头从始至终都未曾舒展。
在姜潜从监管中心迁往海岛期间，潜龙勿用的名声正在国内外黑白两道间声名鹊起
国内的消息，以持牌者官方宣布“异变治愈”技术存在并正在落实复刻为准，消息迅速扩散，一传十，十传百直至大部分持牌者都知晓了“潜龙勿用”的威名。
而国外不同区域的消息，渗透扩散速度则因地制宜。
异变者组织拼命掩盖“异变治愈”的可能，试图争取时间稳定军心，在借机根除“希望”的源头，潜龙勿用
然而终究纸包不住火，消息不胫而走，诸多由大量异变者构成的组织开始出现分歧、动荡。
超物种世界的这次技术变革所引发的巨变，正在辐射全球。
一场来自多国多地区的异变者组织联合会议，正在目标国度边境某地下防空洞中召开
“没时间了，潜龙勿用必须死不然跌落神坛的就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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