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崔缇哪敢放,即使晏南镜解释了,他也满是警惕。
这两人说话根本就不是荆州本地的口音,像是从北面过来的。这个节骨眼上,这么碰巧的有客人上门拜访,不能叫人不防。
崔缇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手掌用力,将晏南镜整个人都拉到自己身后。
“崔郎君。”
晏南镜被施加在手腕上的力道差点拉了个踉跄,亏得反应及时,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当着好几人的面一头摔下去。
“我方才已经解释了,这两位是贵客。而且还救过我们性命。刚刚这两位郎君还帮着把尸首给扔出去。”
崔缇越听越眉头紧皱,面前的年轻男子身量比他还要高上好些。他只能仰头瞪着他。
这完全不是平常人的身量相貌,哪怕身上着灰扑扑的旧袍,也看得出来此人出身不简单。
“知善,你不懂外面世道的险恶。”
崔缇手上更用力了些,两眼死死的盯住齐昀不放。浑身紧绷,剩下来的那只手扶在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上。这架势,随时准备着抽刀暴起。
齐昀见状,鼻子里发出不明意味的嗤笑,微垂的眼眸里雾沉沉的,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我要是真的有歹心。恐怕女公子连着那两个家仆早就殒命了。哪里还可能在这儿好好说话。”
崔缇却不管他,脸上冷笑,“非亲非故,足下踩在年关的节点上,不远千里迢迢赶到荆州,这份心可真是令在下自愧不如。”
站在不远处的郑玄符闻言,越发不耐烦。他不想要在这些无所谓的人和事上花费力气。他干脆提起刀来。
然而和上几回一样,郑玄符手腕才动,就被齐昀一眼制止。
“我等这个时候前来,是有苦衷的。”齐昀继续道。
可惜这话并没有太多作用,崔缇拧紧了眉头,同时手中越发用力。
晏南镜痛得吸了口气。原本站在崔缇跟前毫无动作的齐昀,倏然曲肘,重重击在崔缇檀中。
崔缇霎时间眼前一黑,紧接着整个人都翻倒在地。
齐昀过去,把他的手给拉开。
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晏南镜的手腕上,出现了发青的痕迹。
她握住手腕,疼的眉头微蹙。
齐昀看了眼阿元,阿元赶紧过来,搀扶住晏南镜。阿元看到她手腕上的那一块,心痛的难以言表。
女郎自小都是她照料的,哪怕有着主仆的名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和亲生的也没太多不同。
“崔缇,你这个混账”阿元差点没上去给地上的崔缇来上两脚。
崔缇被刚才齐昀突然的一击弄到现在都没回神过来,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眼神呆滞的被阿元责骂。
“阿媪不要动怒。”齐昀温声道。
他那张有些锋锐逼人的眉眼,在这温煦的话语里,有了脉脉的韵味。
“现如今阿媪还是赶紧把女公子安顿
好,看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受伤。”
阿元如梦初醒,连忙向面前的人道谢。也不管地上躺着的崔缇,扶起晏南镜就往后面走。
晏南镜被阿元搀扶着,望着地上躺着的崔缇,又抿唇看向齐昀。
女公子放心,他没事。只是一时半会的没有回神过来。待会就好了。11”
晏南镜没动,齐昀笑着微微叹气,“我不会对他下手。女公子放心。”
得了他这句话,晏南镜微微向他一礼,和阿元往后面走去。
等到晏南镜和阿元都走了,郑玄符径直走上来,“真的不杀他”
见着齐昀没有做声,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小子是个麻烦。”
这游侠儿见识过世面,他们的那些说辞不管怎么天衣无缝,这小子从能找出纰漏。
“杀他做什么。”齐昀说着坐在一旁的坐榻上,等着崔缇缓过来。
他是沙场上练出来的杀人手段,比崔缇与人斗殴的技巧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方才那一下,他只要再用大一点的力气。崔缇就可以暴毙当场。
“真的不杀他”郑玄符坐下来,脸上满是不满。“留着这么一个麻烦,不怕他到时候去衙署里告发你我”
齐昀唇边牵动出古怪的笑,“你觉得他有那个本事吗”
说完不等郑玄符回答,他抬手拍了怕身上,将并不存在的灰尘平拍掉。
“你不要老是想着杀人,杀人很简单,但是杀人之后要怎么处理妥当。远比杀人还要难上千百倍。”
说着他问郑玄符,“我问你,你要动手,想过事后怎么处置了没有”
郑玄符无言以对。
他嗤笑了一声。
这个时候,地上的崔缇已经悠悠转醒,那一下哪怕已经手下留情,也让他两眼发黑,耳里嗡嗡作响。
他回神过来,见着坐榻那边坐着两个人。
崔缇下意识往身后摸去,发现佩刀已经被踢远了。晏南镜和阿元也不见了踪迹。
“你们把知善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阿媪带着女公子回去休息了。”
齐昀说罢,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坐到那边的坐榻上去。
崔缇站起来,冷冷看着齐昀,“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是来拜访杨公的。”
齐昀这话引得崔缇冷嗤一声。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给杨公去信,在杨公回来之前,和我二人住在一起。”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崔缇,连着郑玄符都满脸错愕。
“如何”齐昀问。
崔缇脸色青白斑驳,变了好几个来回不止。
崔缇一言不发,两眼紧紧的盯住眼前的人。眼前的青年莞尔,仰首径直与他对视。
“你们竟然还要等杨主簿回来”
半晌,崔缇蹙眉问。
“我说了,我们二人是为了拜访杨公的。既然杨公还
没有见到,怎么可能先走呢。”
崔缇被这番话堵了个哑口无言。
好会的功夫,他忿忿拂袖,大步往外面去。
后面齐昀的嗓音朗朗追来,“足下既然来了,那么也帮忙做点事。昨夜一场混战,好些地方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整理。”
“昨晚上足下没有来得及。今日足下至少出点力吧”
崔缇深吸一口气,满脸憋闷的往庭院里去了。
卧房里,阿元看着晏南镜手腕上的淤青心疼的要掉眼泪。自己小心养大的女郎,虽然比不上士族那些女公子的精细,但也是自己日夜照看的。
现在竟然被崔缇那个粗人伤了
阿元吹了吹她手腕上,“女郎还疼吗”
晏南镜摇摇头,阿元咬咬牙,“淤血不用力是揉不开的,到那时,痛得还厉害些。”
“女郎忍一忍。”
晏南镜嗯了一声,“阿元你只管用力。”
阿元手用力的揉在手腕处。淤青的地方被用力揉按,顿时一阵钝痛。晏南镜一声不吭。
小会儿的功夫过去,阿元才松手。
“我去骂骂他。”阿元不解气道。
“平日里来的勤,要用他的时候,见不到人。现如今更是添乱。”
说着就往外面去,晏南镜拉住她,“他也是警醒,要是真论起来,没有做错什么。”
阿元因为她手腕上的淤青,不敢叫她用力又坐下来。
“他是警醒,可是警醒用的时机不对,前几日女郎说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懂。现如今忙又出了这等纰漏。”
阿元说着就是气得厉害。
晏南镜握住阿元的手,打算说话,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人的脚步声各不相同,她认出来外面的足音不是白宿的。
不多时门上传来叩门声。
“女公子安好”
齐昀隔着门问道。
晏南镜诧异的和阿元对视一眼,她微微提高了声量,“我无事。就是手腕有些痛。恐怕要休养两日。”
“女公子无恙就好。”
外面的声音顿了顿,“既然女公子无事,那在下离开了。”
“等等。”晏南镜记得崔缇还在他们的手里,“崔郎君他性情直率,平日里多和其他游侠在外互殴。”
她故意将崔缇说的和个莽夫似的,好能从他手里把人救下。
“所以行事也是一时头热。郎君不管怎样,放他一条性命。他是这一带的游侠,平日也交际甚广。一旦他消失不见,和他熟识的人多,恐怕不足三两日就会觉察出不对。若是被人发现尸首,到时候就会有人上门来查了。”
“两位郎君在府中,是求安宁,有个栖身之地的。不是吗。”
想要劝动人,不仅仅几句求情就行的。还要点明内里的要害。
外面的齐昀,面上神情略有些异色,很快平伏下来。
“女公子多虑了,我并没有将他怎么样。现在的话,应该是和那小仆一起在清理院子吧。”
他才说完,门从里面拉开。清水洗过的一双眼睛从门口出现。
她静静地盯了他两息,随后抬手就对他道谢,然而她才动作,就被他抬手制止,“仔细说起来,原本就是我二人的过错。崔郎君也只是关心女公子罢了,也没做错什么。”
齐昀又道,“我这次来打扰女公子,也是想请女公子去信一封,好请杨主簿回来。”
他凝视她的双眼,“还请女公子将我二人的事,也一并写进去。最好点明我对杨主簿的仰慕。”
晏南镜眉心一跳,对上齐昀双眼,下刻她浅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现在就给阿兄写信。”
说完,她返回屋内。
门敞开在那儿,似乎让他随时进来。但是他一直都伫立在外,没有半点入内的意思。
不多时,晏南镜就已经写好了。纸张弥足珍贵,不是后世那般常见。上到洛阳皇宫,下到地方衙署,许多地方都还是用简牍。一卷黄麻纸,写多少裁多少,不浪费半点。
她写完了,用竹刀裁剪完,送到门口那人面前,“郎君要过目吗”
齐昀摇头,“不必。”
她笑了,“郎君不怕我说什么对你不利的话吗”
那张秀丽到几分锋利逼人的面孔上,浮起浅淡的笑,有几分的不真切。
“那在下也只有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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