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亲征

    朕要御驾亲征

    显德九年九月,姜榕在大朝会上抛下一个冬日惊雷,群臣哗然,纷纷劝谏,然而他就是不听。

    散了朝,姜榕和几个武将去了演武场,重温骑射,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柳温匆匆来到宣政殿,求见皇后郑湘。郑湘听了,大吃一惊,继而生怒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姜榕这两年越活越回去,连阿高都不如了。

    柳温拱手道“御驾亲征事关重大,还请娘娘多劝劝陛下。”

    郑湘点头道“这事交给我了,柳相不必担心。”柳温行礼告辞离去,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皇后接了这事,等于成功一大半。

    郑湘转头叫新柳道“去收拾东西。”

    新柳不解“收拾什么东西难道难道娘娘你要和陛下一起去战场”

    陛下与皇后形影不离,若皇后劝不动陛下,定会和陛下一起亲征南齐。

    “去什么战场收拾东西回娘家”郑湘语气中带着怒气道。

    南方多烟瘴之地,若姜成林出了意外,还不如自己主动滚出皇宫呢。

    新柳一愣,还要再问,只见皇后气冲冲地离开,留给自己一片转瞬消失在门口的衣角。“娘娘,娘娘”新柳只好依言去收拾衣物。

    郑湘在宣政殿的御榻上一坐,俏脸含霜,拿奏折打发时间。姜榕有一统南北的志向,如今北方安定,轮到南方,这两三年都在为平南做准备。

    因而奏疏多是平南的计策,阳谋阴谋一起上,仿佛在诉说着万事俱备,只差大军天降。

    看了半日,郑湘的气渐渐消了,姜榕也意气风发地从演武场回来。他一抬眼看见郑湘歪歪斜斜坐在自己往日的位置上,忍不住笑起来。

    “往边让让,给我留个空。”姜榕走上前笑道。

    郑湘放下腿,让出一个空,这御座一人坐着宽敞,但两个大人同坐却略显拥挤,不过姜榕乐意和郑湘挨挨蹭蹭。

    “你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竟让我久等不至。”郑湘嗔道。

    姜榕眼睛亮晶晶的,乐道“我去和兄弟们比划拳脚,你猜如何”

    “如何了”

    “当然是我大获全胜,大熊髀肉复生,二柱有暗伤,铁牛手脚也钝了,狸奴胖了,连闺李英都说逢阴雨天关节疼,只有我雄姿一如当年。”姜榕又是得意,又是长吁短叹。

    听到这里,郑湘想起姜榕身上的伤疤,心中一软,叹道“陛下虽身披创伤,但无大碍,实乃上天保佑。”

    姜榕笑说“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想当初我身披十数刀,流血如注,依然能冲出重围,活了性命。”

    郑湘笑回“陛下英勇。”

    姜榕起了兴致,与郑湘说起往日的征战来。他以前很少谈这些,怕吓着湘湘,打战可不是简单的一张张捷报,都是血肉堆出来的,自己人的,还有敌人的。

    郑湘听得正认真,突然新柳

    过来禀告“娘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姜榕停下,问“什么东西给谁的”

    郑湘猛地想起正事,挥手让新柳退下,转头抬眸看向姜榕,柔声道“我听闻陛下要御驾亲征,是不是”

    姜榕讪笑。

    “我让人收拾东西与陛下一同去。”郑湘如大朝会上的姜榕一样,也冷不丁地也抛下一个惊雷。

    “不行”姜榕立马摇头道“战场清苦又危险,你这样娇弱,或许一场风寒就能将你袭倒。

    郑湘“陛下去了战场,难道留我在京师”

    姜榕胸有成竹“我都想好了,太子名义上监国,你摄政,有柳相杨卿等人的辅佐,没什么不妥当的。”

    郑湘伸手抱住姜榕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耳语“若是陛下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啊”

    话音中带着眷恋和不舍。

    姜榕一愣,随后笑道“我征战沙场多年,岂会出什么意外你这是杞人忧天。”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那就是发生在预料之外。”郑湘道。

    姜榕恍然,笑着拍了郑湘的后背,说“原来你是劝我不要去亲征。”

    郑湘松开姜榕,往后一靠,笑起来“竟然被你看破了,陛下果然圣明烛照。”

    姜榕认真起来,道“我并非任性,一心要去亲征,是有原因的。一则,不怕你说我自大,朝堂诸人打仗能胜过我的寥寥无几;二则,我也确实想去战场;三则”

    姜榕顿了一下,继续道“灭陈乃是大功只怕,将来功高震主”

    郑湘听了沉默下来,半响道“可是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小花翻了年也才九岁,我镇不住的。”

    郑湘素来有自知之明,若是守成,她没问题,但是国家初定,正是新机重启,扩大恢张,开创空前绝后之世局时1,无功无才的郑湘绝对压不住那群悍将和世家。

    姜榕想说自己征战沙场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意外就是意外,说不定一个伤口就能把人送人,喝口水也能噎死人。

    一时间,姜榕也沉默下来。

    “算了,先用膳吧。”郑湘笑道,姜榕也勉强笑起来附和“先用膳,这事有的掰扯。”

    两人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又心不在焉地打发了一下午。

    郑湘是不愿姜榕御驾亲征的,她不能想象要是姜榕出了意外,她该怎么办。然而,姜榕却意动不已。

    期间,又有数位大臣上书驳斥此事,姜榕想当看不见都不行,又气又笑。

    晚上,姜榕翻来覆去睡不着,连累地被窝屡屡进寒风,郑湘忍无可忍道“别动”

    姜榕身子僵住不动,嘴巴却动了“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人命不该绝,就是挨十几刀也死不了;有人命里有劫,破个小口子就没命了。

    “我是天子,与他们不一样。”

    姜榕正说着,突然嘶了一声,腰一躬,道“你你做什么”

    郑湘松开手,淡淡道“我看看天子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结果也会受伤,也会叫痛。”

    姜榕听了哭笑不得,为郑湘的言行又烦恼又怜爱。

    两人睁着眼睛仰躺着,良久,郑湘道“陛下,古往今来,你觉得那些人算得上名将”

    “韩白卫霍。”姜榕答道。

    郑湘又问“可有君王担忧他们功高震主”

    “韩有功高震主之嫌。”姜榕回。

    郑湘再问“韩信死于何地”

    “死于长乐钟室。”

    郑湘道“我也算看了几本史书,发现那些担忧功高震主的君王要么力有不逮,要么平庸无能,陛下两点都不沾,怕什么功高震主难道陛下这几年的辛劳是做样子

    若是朝中无将帅,陛下要去,我必然拼死打点好后方;若是朝中有将可用,陛下再去,我与小花必是要担心的。”

    姜榕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手臂一伸,将人往怀里一捞,叹道“睡觉,睡觉,一定是柳相找你劝我了。”

    郑湘听他的主意有所动摇,笑道“我若是柳相,你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必然撂挑子走人。”

    姜榕听到这话,支起头,注视着郑湘,问“那你现在要撂挑子走人吗”

    郑湘气呼呼道“走个屁,早就被你套牢了。皇位上坐的是我夫君,继承人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走哪里去恨不得生七八双眼睛盯着你们爷俩。”

    姜榕闻言大乐“行了,我听你和柳相的就是,至亲至近之人都这么劝我,我要再一意孤行,未免识好人心。”

    说着姜榕躺下来,枕着胳膊,笑道“明儿我就和柳相他们说,我不去亲征了,该怎么调兵遣将就怎么来,不必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郑湘曲肘支颐,一手捏着发尾往姜榕脸上扫来扫去,笑说“那感情好。”

    姜榕哀叹一声“我还想让你亲眼看看我的捷报呢。”

    郑湘轻啐一口“呸,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去少拿我作借口。”

    姜榕笑了一声,不正经道“皇后娘娘恕罪,我给你赔罪了,任打任罚。”

    “不正经”帐内传来郑湘的笑声。

    次日上午,姜榕果如其言,召见柳相,叹道“昨日是我失言,让你操心,劳你相劝。”

    柳温怕皇帝执拗,今日还要再劝,没想到枕头风一吹皇帝就改变主意,不免气闷,冷哼一声“你是皇帝,我是大臣,咱们君臣有别。昨天我们都跪下求你三思,你不但不听,反而兴致勃勃去和一群唯恐不乱的家伙们骑马射箭。

    一来就认错,哼,昨天几头牛都拉不住,今日就轻而易举地变了主意。我们这些大臣算什么”

    姜榕听了拍腿大笑,但见柳温脸色不好,立马敛起笑容,起身对柳温拱手,道“柳相,你想错了。昨日皇后确实劝我,她说她劝我是因为我是她的夫君,太子是她的儿子,因私而劝我,

    然而,你劝我全然出自一片公义。我至亲至近的人都来劝我,可见我确实做错了。”

    柳温听完笑了,扶起姜榕,道“倒不是全为公义,你既然说了至亲至近,那必然夹杂着私心。”

    姜榕闻言亦笑“外有柳相,是我三生有幸。”

    柳温听了,忙转移话题“叫人过来议事吧。让太子也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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