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斌回来后很少出门, 一般情况下,佟明芳都在家,大门不会上锁, 进出方便,谁都没想起来给闻斌配钥匙这事。
还是白闻赋记挂着,这几天抽空给闻斌配了新门锁的钥匙,早上吃饭的时候顺带就给了他。
闻斌接过钥匙后, 在手中掂了掂, 问道“什么时候换的门锁”
“前阵子。”白闻赋回。
闻斌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又问“之前的门锁坏了”
“开的费劲,干脆换了。”
“说换就换,不能修一修再用”闻斌的声音里有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叶芸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下。
佟明芳抬起头盯老二看了眼, 觉得有些莫名, 从前老二压根不会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以他的性格,老大给他钥匙,他拿着便是, 却在一把破锁上反复纠结,实在反常。
白闻赋将面前的碗推开, 目光锋锐而直白“不是说等坏了才换, 不适合趁早换了对谁都好,非得哪天一家人都被关门外面才想起来换锁”
闻斌的眼皮子耷拉下去,将这把新钥匙攥紧。
佟明芳见两个儿子一大早为把锁说叨半天, 插嘴道“是我让老大换的, 每次回来开个门开半天,拧得手都疼。”
叶芸放下勺子说“我走了。”
她刚走到门口,听见白闻赋叫了她一声“小芸。”
叶芸身子轻轻一晃, 回过头来。
白闻赋扬了扬下巴,提醒她“外套。”
叶芸心慌意乱地折返回来,闻斌站起身,将挂在一旁的外套拿了下来,叶芸走过去伸手打算接,闻斌却绕到叶芸身后替她套上。
叶芸不敢回头去看白闻赋的眼神,快速将两只胳膊伸进袖子里,说了声“走了。”
闻斌嘱咐她“慢点。”
佟明芳默不作声地瞥了眼白闻赋,他漆黑的眸子里情绪难辨,只是沉默地瞧着这一幕。
叶芸自从晚归后,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她更加卖力地工作,不去理会别人异样的眼神,也不去搭理那些不堪的流言。
天气越来越冷,回来后她吃完饭就早早进屋休息了,每一天都很充实,却也每一天都神经紧绷着。
那日她回房后,佟明芳已经睡下了,她想起方才收回的衣服还落在屋外,便又起身去拿。
客厅漆黑一片,门外的月光透了进来,她偏头看见大门敞着,兄弟两人靠在走廊上说着话。
闻斌问白闻赋要了根烟,出海前,也是这个场景,他要了根烟,将家人托付给大哥。
一晃都要两年了,事过境迁,物是人非。
闻斌猛地抽了口烟,又剧烈咳嗽了一声,白闻赋抬手拍了下他的背。
闻斌笑了笑“没事。”
他缓了一会儿,再次尝试抽了口,抬起头来,将飘渺的烟雾吐进苍茫的黑夜里,坚挺的鼻梁被光影打着,倔强不屈,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双眼,此时布上一层浓雾。
“你还记得我和妈去青溪村接小芸的前一天吗”
白闻赋看着指间的青烟“嗯”了声。
“你问我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闻斌低头,扯了下嘴角。
“不怕你笑话,讨个媳妇回家,兴奋得睡不着。”
“我第一眼见到叶芸就相中了她,接回来后,光看着她都高兴,同事都说我福气好,我还每天洋洋得意的。能不得意嘛,她长得漂亮性格好,给我遇上了,天天在家等我回来,日子都有盼头。我承认,那时候我虚荣心作祟,很多方面都没有为她考虑周全,就觉得讨个漂亮媳妇脸上有光。”
闻斌停顿了下,嘴角溢出苦涩“别怪我有这种想法,你没回来前,我和妈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应该也清楚。”
白闻赋咬住烟嘴,深吸一口,青烟缭绕,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磊子跟我同岁,他小孩都要下地跑了,我才讨到媳妇。大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苦,但我才过上正常日子。
我以为不过就几个月嘛,一晃就过去了,出海后才知道有了媳妇以后,几个月像几年一样难熬。
离开家的一周我就梦见她了,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海,看不到头,我想她想地抹眼泪。出海在外,没有一天不想她,看到新鲜东西,遇到新鲜事,巴不得拿本子记下来,回去说给她听。
我不怕说出来给你笑,天天睡在身边能碰到的人,一下子连看都看不到,魂都丢了,恨不得立刻赶回家。”
白闻赋的眼里卷起沉甸甸的眸光,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个滋味,销魂荡魄,他比他体会得更真切。
“其实我得知自己染上病后,想到可能会活不了。我倒不担心妈,妈有你,我知道你肯定会将妈照顾好。就是小芸太可怜,我没个交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长这么大没负过人,心里面就觉得对不起她,我死了还要连累她,死都死不瞑目。
我放不下她,躺着的时候,就想她的样子,想活着回来跟她见面,我就靠这个念想撑过每一天”
叶芸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跳动的心脏找不到出路,越来越沉闷,重重敲击在心口。
“你知道小芸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她就是我这条命”
白闻赋的手指微颤,烟灰四散,月落星沉。
如果不是闻斌的病情,或许在他刚回来那几天,白闻赋便会找他谈谈,将事情说开。即便是后来得知闻斌的病情不能受到刺激,白闻赋也在循序渐进地释放出信息,试图给他慢慢接受的过程。
毕竟闻斌当初和叶芸相处的日子不算长,说到感情,应该不会太强烈才是。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爱而不得,想而不见,思而不语,失而不甘,在人经历生死磨难时,一旦化为深入骨髓的执念,便会成为可怕的心魔。
叶芸回到房中根本无法安睡,她以为不久后就能看见的曙光,被闻斌的一席话彻底浇灭。她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是她最在意的二妹问她要心爱之物,她会退让吗一想到这,心脏比刀绞还痛,她光想想已然如此,白闻赋呢,他该怎么办
叶芸的呼吸乱成一团,人掉进了可怖的黑洞,身体不停下陷,不知道会落在哪,被什么吞噬,一颗心颤得厉害,心神紊乱。
佟明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翻了个身,问她“还没睡”
叶芸轻轻“嗯”了声,爬坐起来“去厕所。”
夜已深,闻斌回了房,独留白闻赋还靠在走廊上,半晌没动一下。
叶芸走出大门,停在他的身后,他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视线从她紧皱的眉到那双盛满无助的眼,再到微红的鼻尖。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神色复杂。
“听见了”
叶芸垂眸,点了下头。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开阔的走廊,敞开的家门,他的不管不顾让叶芸挣扎。
她心生恐惧,轻声说“快松开。”
白闻赋的确松开了她的人,却没松开她的手,在走廊的时候,叶芸还吓得不停挣扎,一进家,她就不敢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心脏一下子被提起,呼吸都屏住了。
白闻赋打开他房门,人大步走进去,手没松。叶芸冷汗直冒,扒住门框,惊恐万分地盯着他。
夜风四起,凉意袭来,白闻赋脖子一斜,眼里的邪气越烧越旺,像个悍然不顾的纵火犯。他根本没打算松手,哪怕隔壁的门这时候打开。
叶芸在他凛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敢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踮着脚尖踏进房。
白闻赋关上门后直接将她抱上床,他蹲下身脱掉她的鞋,叶芸紧紧抓住床单,害怕得不敢呼吸。
白闻赋抬头看了眼她煞白的脸,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不干。
他躺下后将她搂进怀中,垂下头脸埋进她柔软的发丝中,将她香软的气息深深吸进肺里。
叶芸的心跳很快,她的手搭在白闻赋的腰上,根本不敢动,两个眼睛睁得浑圆,深怕发出细微的声响。
白闻赋低下头来托起她的小脸,冲她扬唇一笑,他眼里流淌着醉人心神的眷恋,渐渐抚平了叶芸那颗跳动不安的心。
她知道今晚他一定心如刀割,饶是如此,他还在安抚着她,强撑出笑意。
叶芸眼眶莹润,钻进他的怀里,无声地掉着泪。
他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发,直到将她哄睡着。他身上的暖意包裹着她,让这个汹涌起伏的夜终于安宁下来。
白闻赋低垂着眼,盯着她恬静的睡颜,迟迟无法入睡。
叶芸天没亮就轻手轻脚溜回了佟明芳的屋里,她刚起身,白闻赋便睁开了眼,看着她离去。
叶芸见佟明芳没醒,便悄无声息地钻进被窝里。
白闻赋早晨起来很早,骑了车出去买了烧饼、焦圈儿、豆粥回来。
人还没进家,在走廊就被佟明芳拉住,她紧张兮兮地问“昨晚她是不是”
“是。”没等她话说完,白闻赋便应道。
佟明芳死命掐住他的胳膊“你是嫌你老妈命长,想把我早些吓死是吧”
白闻赋胳膊吃痛,紧了下牙根,嘴角微斜“你不好好的吗”
说罢,径直走回屋里。
佟明芳拍了拍心口,顺了顺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叶芸昨晚说去厕所,去了一夜都没回来,她也跟着提心吊胆了一夜。叶芸做事小心谨慎,她闭着眼都能想到,只有老大能干出这胆大妄为的事,她又不能深更半夜跑去质问老大,憋着口气挨到天亮,直到叶芸回来,心才落回肚子里。
对于佟明芳来说,老大和老二,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心疼二儿子,可又何尝不知道大儿子的心思。佟明芳至今都弄不明白,闻斌单位领导说的那串英文到底什么意思,也搞不懂神经衰弱是什么病,但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得上这个病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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