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很快带了五个人上来。
一个年龄大点的阿姨, 应该有四十来岁，其他三个小姑娘看着都不大，十七八岁到二十岁之间。还有一个男生, 看着也挺小的, 挺清秀的。
但是都很拘谨，他们站着，林唯她们坐着。
林唯觉得这场面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而且老板在这里，他们肯定不自在，虽然宁瞬恒叔叔对着他们挺和蔼的, 但是对着工人不一定。
“叔叔, 有其他房间吗, 我想跟她们聊聊。”林唯礼貌问道。
叔叔点头，“隔壁就可以。”
于是林唯和荣嘉豪, 和房间里背手站着的几人一起走到隔壁去。
“阿宁你不去吗”宁瞬恒叔叔问他。
宁瞬恒摇摇头。
“他们去就行了, 我没有参与, 我只是陪她过来。”他们说的粤语。
“阿宁你出息了，是不是准备在学校就结婚了”叔叔打趣他。
他喝了一口茶桌上的茶。
露出一点苦涩笑意。
“借你吉言啦叔叔。”
“你们都喝水, 喝水。”他招呼高宇他们。
高宇倒是很自在，卢静跟蔡洁有点不习惯, 坐在那里不说话。
“这两个女同学也是演员吗”叔叔问。
“我是林唯的助理, 叔叔, 她叫蔡洁, 是这次的女演员。”卢静开口道。
她必须要学会跟人交际，以后这样的场景多了，不能总是让别人代替自己开口。
她也是林唯的脸面。
“哟，小朋友也有助理呀。”叔叔笑笑。
“是啊叔叔, 唯唯她很厉害的。”卢静说。
叔叔笑笑没说话，看向宁瞬恒。
肯定是个厉害的小姑娘，如果不厉害，怎么会拴住宁瞬恒的心。
他这个人还是有点傲气的，如果不优秀，身上没有闪光点，他怎么会看得上。
但是视频里处处都能看到林唯对他的不上心。
不过小年轻是这样的，时间久了就能有感情了，他这么想。
林唯那边也跟群演做了自我介绍。
荣嘉豪已经不需要做介绍，他来这里几天了，群演也是他挑的，兼职的费用也是他谈的。
他们对他比较熟悉。
其实看起来他更像是主事的那个人，但是林唯来了，他却只是站在她旁边。
一个小姑娘，居然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像是在过家家一样。
她真的能拍出来
还是只是闲着无聊找点事干
几人心里都挺怀疑。
但是看她模样认真，而且说起话来有条理，也成熟。
她说话时候的认真态度，甚至于有点严肃。
几人不自觉站直身体。
几人的资料其实荣嘉豪都传给林唯了，她有了大概的了解。
简单说了一下这个电影的走向和她们每个人的戏，说起剧本，她的话就多了。
荣嘉豪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
“唯唯，晚点开交流会的时候再说吧，我们先去买衣服。”他规划好的日程。
“好。”林唯被打断了也不生气。
“晚上就要耽误一下大家的时间了，今晚开一个剧本交流会，明天就正式开拍了。”荣嘉豪说。
“好的。”几人点头回应。
“那荣老板，我们先回去了，一会儿下班叫我们。”田阿姨说。
“好的。”荣嘉豪点头。
几人离开房间，他们俩还站在房子中间。
“可以啊，荣老板。”林唯笑着看他。
“还可以吧，林老板。”他终于也露出了见面之后的第一个微笑。
他们俩回到宁瞬恒叔叔的办公室。
“谢谢叔叔，你真是帮大忙了。”林唯说。
叔叔摇摇手。
“一点小小的支持而已，你们年轻人玩开心就好。”他说。
“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让小宁带你们去参观一下，晚点去我家那里吃饭。”叔叔说。
站起身。
几人也站起来送他。
“好，那就一会儿见了叔叔。”宁瞬恒说。
叔叔往外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对着林唯招招手。
“唯唯啊，你过来一下。”他说。
肥硕的身体已经站在了门外，林唯走到门口去。
他把门关上，隔绝里面的人。
从随身的皮包里掏了一个红包出来，塞到林唯手里。
“叔叔我不能要。”她马上塞回去。
可是人家不接，双手往背后一背。
“听话，叔叔第一次见你，有点仓促，你给叔叔就是瞧不起叔叔，觉得少了，叔叔会生气的。”他说。
那样的态度，林唯确实不好拒绝。
只能收回，回以懂事的笑。
“那谢谢叔叔，叔叔破费了。”她说。
“这才乖，你们玩吧，叔叔先出去一趟。”他说，迈着大阔步离开了。
林唯把红包揣到衣服口袋里，这才打开门。
大家其实都听到了两人在门口的纠缠。
宁瞬恒叔叔作为长辈，给自己侄子女朋友红包。
看得出来这家还是很看重林唯的，不然不会一个叔叔都给她红包。
林唯看向宁瞬恒。
他还是那样清纯，低垂眼眸。
避开她的视线。
荣嘉豪静静看着她，似乎已接受。
“走吧。”他说。
宁瞬恒带着大家参观厂区，这里不仅有厂区，还有宿舍，离得很近。
工人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宁瞬恒一边走一边介绍每个部门和部门的工作。
这是林唯第一次到纺织厂，一边走，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她每天的生活就跃然眼前。
石秋萍。
她几乎可以看到石秋萍在厂里的身影，她每天步履匆匆，不是在去上班的路上，就是下班吃饭回宿舍看书。
想象在脑海中迅速成影。
整个人好像放空了一样，眼睛空空的。
荣嘉豪注意到了，林唯思考的时候就会这样，会整个人呈现一种掉线的状态。
他看了一眼蔡洁，她很认真的地在听宁瞬恒介绍。
她有点黑黑土土的，但是那双眼睛很亮。
很坚定的眼神。
荣嘉豪看着宁瞬恒跟林唯交握的双手，移开视线。
厂房只是个简单的大棚，前面生产后面堆货。
工人们忙碌得像是蚂蚁窝里的蚂蚁，连闲聊都没有，麻木的脸上只有空洞。
有种恐怖的安静。
像是有一种高科技，在他们上班的时候把灵魂都吸走，下班才把灵魂放归身体里。
一刻不停歇。
卢静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她就在一家做牛仔裤的厂里上班，给卢静生活费。
她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宁瞬恒跟高宇他们像是来参观的，但是她到这里有种危机感和窒息感。
寒冷侵袭着她。
趁现在没人，宁瞬恒带他们到宿舍去看。
这里还好是四人间，但是每个房间都很小，没有单独的浴室，在走廊尽头有一排洗漱的水龙头，有一间两个花洒的浴室。
有的房间没有锁门，他们也没有推门进去看。
很阴森，像是拍恐怖片的场景。
林唯的构思差不多了。
下班的铃声也响起来了。
只是常规的下班铃，提醒他们吃饭，吃完饭有的人还得加班。
“自愿义务加班”
但是随着有人来宿舍，这里被注入了生气。
吵吵闹闹的声音将楼道灌满。
先回来的都是年轻人，点了外卖，准备在宿舍开餐。
荣嘉豪他接到电话，是田阿姨打的，如果要去买衣服的话，现在就可以去。
他们于是先离开宿舍。
田阿姨一行人已经在厂门口等他们了。
宁瞬恒叔叔叫了助理开厂里的商务车，这样加上荣嘉豪租的车，两帮人刚好能坐下。
到了市场，衣服便宜到难以置信。
18块钱一件的衣服看着成色都已经挺不错的了。
林唯要买的是剧服，让人物性格更鲜明。
田阿姨那边选了几件颜色暗淡的衫子和宽松的裤子，几个年轻女孩选了几身潮流的衣服。
林唯还让她们每人选一套自己喜欢的衣服，两百以内就行。
几个小姑娘都选了自己的衣服。
田阿姨给家里小孩选了一套小棉衣。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荣嘉豪“荣老板，我给孩子选一身可以吗”
荣嘉豪点点头。
林唯也没有说什么。
其实她有点羡慕的。
田阿姨的小孩不幸之外也有幸福的。
她到这时候还想着孩子呢。
没体验过。
她把钱全部付了。
又请她们去厂区附近的菜馆吃饭。
很便宜，而且量大，好吃谈不上。
宁瞬恒叔叔打电话来催了，田阿姨赶紧招呼她们几个“荣老板，小宁老板，你们先回去把，一会儿我们走回去就行了，很近的，正好我们也散散步。”
几个小姑娘也点头。
林唯点头。
“那阿姨你们吃，钱我已经付过了。”
五个人吃饭，才点了一百六十块钱的菜。
这桌还算是多的。
田阿姨连连称是。
林唯一行人又开车到宁瞬恒叔叔家。
他在这边也有房子，不太远。
一个小平层，两百来平，进去就是一个无敌观景台。
宁瞬恒叔叔和婶婶很热情地迎接她们。
“不用换鞋不用换鞋，这地本来也有点脏了，一会儿小妹会拖的。”婶婶说。
宁瞬恒手里拿着林唯买的礼物。
两瓶茅台茅台两条中华一套hr黑白绷带套装。
叔叔阿姨都送到了。
两人明显很惊喜，连连说她破费了，小孩子哪里需要买礼物上门，但是面上还是很开心的。
餐厅的桌上已经摆了很多菜，热气腾腾香喷喷的。
家里的小阿姨看起来才三十来岁，个子矮矮小小的，但是看着就很能干。
人太多了，唧唧喳喳的，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
他看着很高兴，似乎很喜欢别人来他家玩。
叔叔很喜欢找林唯说话。
“唯唯啊，你和我们阿宁是同学哈。”
“是的叔叔。”
“你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啊”他继续问。
这才是他的目的，长辈们都很喜欢去了解小辈对象的家庭背景，好帮他们做参考。
林唯看向他。
“我爸爸是电工，我妈是公司保洁。”
“”
一下无话了。
叔叔有点尴尬地说“好啊，都有工作就行了。”
明显没有想到她的回答会是这样。
“他们一定很疼你吧，把你养得很好啊。”他继续说。
“他们离婚了，我跟外公外婆长大的。”林唯笑笑。
叔叔选择不说话了。
婶婶说话“那你是挺能干的。”
林唯谦虚摇头。
“没有，都是小宁吸引的粉丝。”她说。
愿意把功劳送给宁瞬恒，谁家长辈不想听到自己心疼的小孩有出息。
果然，听到这话，这对夫妻又有了笑容。
“小宁从小就是个聪明小孩。”
于是开始了对宁瞬恒的夸赞，包括但不限于他很乖，很帅，很聪明。
林唯也像是他真正的女友一样，偶尔笑着点点头，看看他。
后来他叔叔找高宇说话去了，林唯的嘴这才空下来。
“走吧，上桌，饭菜都差不多了。”他叔叔招呼。
一群人浩浩荡荡上桌。
林唯跟宁瞬恒挨着，卢静和蔡洁被高宇荣嘉豪夹在中间，避免她们觉得尴尬。
这俩小女孩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基本上是点到她们了才主动说话。
蔡洁更是差点就去帮小阿姨做事了。
让她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她很不习惯。
卢静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克制住了。
这些事情她们在家里做惯了，不做的话要被爸妈骂不懂事。
林唯已经接受了身份的转变，她自己也请了保洁阿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她不必越过这层去帮他们家的阿姨做事。
如果她真的帮了，也许其他人会觉得她很乖。
但是她不需要“乖”这个字来称赞自己。
她本来就不爱做这些，也不必在这里自降身份做这些。
所以开饭的时候，她也不拘谨。
大大方方的，让叔叔阿姨都觉得这个女孩挺有气魄。
回忆起他们儿子带回来的女孩，那个女生就有点瑟缩，感觉不是很能上台面，光是漂亮没有用，如果以后她当老板娘了，出去应酬什么的，别人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支撑不起来，怎么去支撑一个家庭，一个企业。
所以对比起来，他们更喜欢宁瞬恒找的女朋友。
感觉人很清爽，也很独立大方。
宁瞬恒一直在给她夹菜，虽然是被照顾的那个人，但是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之主。
甚至可以说，在他们那个小群体里，她跟荣嘉豪比较像主事的。
难怪跟宁瞬恒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露怯，因为她觉得自己值得。
宁瞬恒看起来比较像怕失去的那个人。
阿姨拿公筷给她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
“小唯啊，有点瘦了哦，这个野生石斑很新鲜的，来吃点。”她给林唯夹了一大块肉在碗里。
“谢谢阿姨。”林唯笑着，夹着鱼肉吃。
宁瞬恒叔叔阿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许。
出生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改变自己命运这件事也很难，但是林唯偏偏做到了。
宁瞬恒妈妈也知道他谈恋爱的事情，在跟他交流的时候，宁瞬恒都一直在说她的优点，就像说不完一样。
宁瞬恒妈妈在群里也没少夸林唯。
也告诉他们，手机里那个只是人设，真实的两人其实感情很好。
他们这次也是替他妈妈考察一下。
毕竟林唯是宁瞬恒第一次带回家，公开的女朋友。
林唯也不爱谈论家长里短，反而对厂里的运行和营收挺感兴趣。
一顿饭聊得宁瞬恒叔叔很开心，受用。
开了两瓶茅台喝，林唯的那两瓶没动，说是要存着当纪念舍不得喝。
林唯也喝。
茅台确实比之前喝过的白酒好喝点，好吞下去，有的白酒刚吞下去人就忍不住颤抖一下，因为太烧喉咙了，酒味很浓。
茅台不会，吞下去也好吞，后味也不返酒劲。
林唯聊得挺开心，宁瞬恒叔叔算是她接触的第一个企业家，看着厂不大，年末净收益超两千万。
她觉得这个世界好滑稽，有人赚两千都需要费劲心力，有的人赚两千万说出来像是只是一个数字。
思政老师写下的那句话又出现在她脑子里，如此清晰。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看谁都不必带上光环，有的人就是运气到了而已，被命运选中，或者抓住了那个契机，或者投胎投得好，没有谁高贵过谁，也不必自降身段。
林唯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以后她会更成功。
比他叔叔更成功。
光是看他的话想象不到是一个年收入超两千万的人，外貌就是一个普通大叔，看起来挺和蔼的，也许这就是广东特色大叔。
赚的钱又继续生钱，置业，升级设备，扩宽场地，钱越赚越多。
不过前几年因为疫情也亏了不少钱，好在重新好起来了。
林唯的蜕变，熟识她的三人看得最清楚。
对宁瞬恒跟高宇来说，她是从一个跟他们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女生，变成了现在跟四五十岁老板也能侃侃而谈的女人，一下把两人甩得好远。
才几个月而已。
对卢静来说，变化更大，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她的灵魂变得如此强大坚毅，在生活中却还是一个温和的人，至少对着她的时候是温和的。她对宁瞬恒跟高宇反而没有这么好的态度，她对着他们的时候总是会不耐烦，不小心惹到她了，就是一顿骂，或者冷眼。
似乎是因为她知道这两人不会离开她，所以态度更肆意。
又或者这个想法卢静没有说过，但是她心里的感觉就是如此。
林唯玩他们，跟玩狗一样。
她根本不在乎。
她是利益联结的中心，失去她，那两男的什么都不算。
所以她不怕失去他们。
又或者是一种笃定和自如。
他们越表现得离不开林唯，林唯越不把他们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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