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
听见这声很快隐没进人群中的声响,站在人群中的男人警惕地转过头,左右看了看,又狐疑地收回了视线。
这是个很耳熟的名字,通过电视机清楚了解自己制造的冤魂的他,当然听说过类似的名字。
或许是这个原因,在今天这样的特殊时间里,一个明明足够常见的姓氏才会引发他注意的原因吧。
他转过头,继续跟随着激动的人群向前进发,视线的余光始终停留在人群外围,拉好的栏杆外停泊着的车辆,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
他在等待,守株待兔,等待一个空隙。
物色好一名落单的脆弱羔羊,便于轻易终结它的生命,撕开它的血肉,这是来自猎手的本能。
又到了开始收获的时间,属于他的嘉年华正要开场。
上次的场面还是有些仓促了,没能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警察好好玩一玩真是件憾事,希望今年的庆典能令他们满意。
注意力始终围绕在人群外的男人没有发现,随着他情绪逐渐高亢,他视野中的人群里,越来越多视线挪向了他的脸庞,一些怪异的撕裂感正在缓缓侵蚀而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正在这個飘满了彩带和鲜花的日子里上演着。
————
“佐藤警官是怎么了?她看上去好伤心啊。”
远远看见怅然若失的佐藤美和子驻足在街边,望着前方的人群回不过神的样子,圆谷光彦小声询问起身边的同学。
已经与这些警察们打了不少交道渐渐熟悉起来的他,已经渐渐知晓佐藤美和子年轻的肩膀上都扛着多少亲人与同僚的重量,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一位可敬的年轻警察。
“……我们收到的那张传真,和三年前处理的一起案件收到的东西很相像。”被她推到了一边的白鸟任三郎脸上没有怨怼之色,“我们今天乔装打扮,就是担心被歹徒认出来。”
“逍遥法外了三年的案犯?是之前你们提到过的那个爆炸案的……”在饭桌上听过相关内容的柯南反应十分敏捷,“犯人又有动静了?”
这起爆炸案,在符合常规连环爆炸袭击的特征之外,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犯人所针对的明显是警方,就和上午发生在球场中的案件类似,只要拿出公共安全作为威胁,越是爱岗敬业的好警察,越容易在这类案件中出现伤亡。
接连牺牲在此人手上的警官们足够说明这个问题,他们乔装打扮,估计也是考虑到该案犯很大概率认识他们这些牺牲者的同事。
“所以,是那个家伙有了新动静了吗?”柯南本能地看向挤挤挨挨,黑压压一片的人群,眉头一下子拧紧了。
似是而非,疑似是威胁却又没有明确给出讯息的传真,对比球队时隔三年一举夺魁,分外激动高昂的群众热情,谁都不敢断言不会出事,但在没有确切的线索之前,直接疏散或者叫停游行面临的阻力同样巨大。
完全在故意戏耍警方,浪费警力,甚至有将他们的视线从真正的目标调走的嫌疑。
然而明白这一切的警察还是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这是以恶意算计善良的阳谋。
又是一个充满恶毒的设计。
“大家巡逻了一圈了,没有什么动静。不好说,也有可能是知情者制造的恶作剧吧。”白鸟任三郎抱着胳膊,沉重地吐了口气,“只能先小心为上了。”
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美好的一天,他们却度过的如此艰难,搜查一课真不是个容易的活计。
柯南看向慢慢回过神的佐藤美和子,她正扶住路灯,垂下头,似乎在努力调整情绪,心情不禁有些波动。
认识到现在,光是在佐藤美和子一人身上,她父亲的牺牲,风户京介案件里接连牺牲的曾经的上司和组员,三年前死于炸弹犯之手,至今仍让佐藤美和子无法释怀的松田阵平……
佐藤美和子还很年轻,脚下的道路上却已经沾染了这么多的鲜血,其他警察呢?
“其实……”
见他突然出声,灰原哀转过头朝柯南看过去,满以为他关于这次的案件又要有什么高论。
“……其实仔细想一想,把侦探称呼为警察的救世主,有点太过戏谑,也有点太傲慢了。”当世第一流的高中生侦探这样说着,“比起单纯的破案,一线工作的责任和危险都要多的多。”
“难得如此谦逊啊,大侦探。”灰原哀摇了摇头,“不过说的很有道理。”
就是有点清醒的不像他的风格了。
通常都只有在毫不犹豫做出抉择或者展现智谋的时候才能看见的,属于智慧的魅力,难得跨越了年龄和阅历,在这番感慨中泄露了些许出来。
“换作是我的话……算了。”想了想,柯南止住了想要进行的设想,只是集中起了注意力,观察这片热闹喧嚣的街道。
面对别人用生命交付的答卷,一句轻飘飘的假设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还是用实际行动,去保护他们拼尽一切守护的东西吧。
灰原哀看着调节好状态的佐藤美和子缓慢走回来的身影,在心中默默叹息。
密切关注实验室所有进度的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早上唐泽突兀和星川辉交换身份的那段时间,其实就是赶回了据点去见证松田阵平的苏醒了。
这位活在所有人过去中的幻影,已经穿破了爆炸的烟尘,重返人间。
希望三年后的一切是当初的他想要看到的样子吧。
这边几个人各自沉浸在感慨与思辩中时,宫本由美悄悄缩回了探出车窗的脑袋,偷偷摸摸给高木涉发起了消息。
【你还没到吧?情况有变!不管你到没到,你赶紧把假发什么的收收好!要是佐藤看见你之后暴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
“感觉她挺伤心的呢。”注意到了佐藤美和子的靠近,于是不由分说夹起松田阵平就开溜的诸伏景光确认他们彻底脱离了佐藤美和子的视线,这才转头看向略显狼狈的松田阵平。
毫无防备被周围的一圈怪盗们抬到双腿离地——尤其是其中三个人还都是女装打扮的前提下——让松田阵平简直有点意识飘忽,重新踩回坚实的地面,智商才在接地后恢复过来。
这群人,真是……
无语了几秒钟的松田阵平同样向佐藤美和子的方向看去,然而随着人群的挤压,街角已经彻底淹没在陌生的人影当中,再也不能看清伫立在原地的女警的表情。
“我好像应该说一句抱歉。”不再回头看向那个方向,松田阵平叹了一声气。
“抱歉什么,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牺牲是谁都不想看见的。”诸伏景光观察着他的表情,慢慢说道。
“我是说,我要为之后的隐瞒感到抱歉。”松田阵平摇头,“我想我应该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似乎现在的只能让她继续伤心下去了。”
“哦?不是为了临死前给人家发过去的调戏?”诸伏景光扬起眉毛,撞了下他的肩膀,“死亡都近在咫尺了,你最后一件事居然是给人家留下那样的短信。那是要给人家造成一辈子心结的东西啊,伱这家伙。”
“我都要死了,稍微任性一下,给最后的联络人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不可以吗?”松田阵平偏了偏头,“我也没说谎啊,我确实还是挺喜欢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的。”
为了复活朋友深切了解过了对方各方面喜好的诸伏景光斜眼看了过去:“我懂我懂,你未必是对她有多深的好感,你就是喜欢那种能指着你鼻子和你吵嘴的成熟姐姐。”
“喂喂,说得好像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一样……”被他一语点破的松田阵平也不着恼。
他好歹只是比较喜欢大姐姐,也没真的和异性谈过什么恋爱,总比直接喜欢上妈妈系的零强一些吧?在这点上大家大哥不说二哥。
而且,当年的佐藤美和子虽然也有25岁,但在职场中的表现尚算是稚嫩冲动的新人来着,风格其实有点青涩,不完全在他的好球区。
像是看穿了他发散的思维,诸伏景光压下眉毛:“现在你26岁,她28了,这么一算你不是更有想法了?”
想起了唐泽那个恭喜你现在比降谷零还小三岁,越活越年轻的调侃,诸伏景光的地狱笑话直接脱口而出,引得周围保持安静听他们拌嘴的几个队友咳嗽了几声。
“噗,咳咳……抱歉,抱歉,你们继续。”没绷住的宫野明美摆了摆手,将脸上的口罩拉得更严实了。
感觉这话应该由唐泽来说才对,很像是对方能讲出的黑色幽默。
果然,唐泽简直可以算作一种症状,很具感染性。
被诸伏景光的地狱笑话噎住了的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才哭笑不得地用胳膊肘撞了回去。
按照景的说法,他们之后确实是准备再将萩和班长,乃至于是班长因为连带的悲剧死去的女友一并带回来,按照这么算的话萩岂不是要活活小他们半轮……
“所以,还是不准备见她吗?”笑闹过后,诸伏景光正色追问,“只要你觉得足够可靠的话,其实大家都不反对有几个团外的知情人。”
就像之前的唐泽对他说的那样,他们的死而复生是决不能随意公布出去的秘密,但只是他们自己还存活于世这件事本身,只要他们想,唐泽绝对不会阻拦他们去接触故人。
如果松田阵平真的想要与佐藤美和子见一面,让她知道自己没有死去这件事,大家都不会反对,反而会帮他密切谋划,努力替他找到一个平衡的方法。
“还是不了。”这回松田阵平回答的很快,“我给她造成的创伤和压力足够大了,不应该再扰乱她的生活。”
佐藤美和子现在有了更成熟的面貌,能更自如地应对工作,也拥有了更多的爱慕者和朋友,早已形成了稳定的社交圈层。
而他,在接受了奇迹的同时,也将承担这份因果带来的代价本身,或许这辈子都很难再用自己的面貌重新行走在世间。
对彼此而言,他们都是停留在过往之人,不该给未来的彼此造成更多的困扰了。
“况且,眼前还有更应该关注的东西。”松田阵平结束了短暂的感叹,视线穿过人群的阻隔,狠狠刺向了前方的某个方向。
“高木警官的车要到了。”低头玩着手机的浅井成实开口说,“犯人要动手了。”
————
“那家伙终于来了。”远远看见熟悉的车辆,宫本由美松了口气。
佐藤美和子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她很想走下车,直接拉住闺蜜好好宽慰一番,然而还在执勤中的她不能抛下自己的工作分神在私事上,站在边上的白鸟任三郎绞尽脑汁也没能让佐藤美和子的情绪有所舒缓。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高木涉能带来一些新的变化了。
不同于白鸟任三郎,佐藤美和子好歹答应了高木涉不止一次的约会请求,单说心的距离上,高木涉肯定是更进一步的。
慌乱地把墨镜扔在副驾驶座上,高木涉一把拉紧了领带,拉到有些勒脖子的程度,才惴惴不安地打开了车门,走下车去。
考虑到今天的事件,虽然由于三年前案件发生时高木涉还没有来,炸弹犯不可能认识他,所以目暮十三没有要求他进行乔装,他还是认真考虑了半天如何改换形象。
今天对佐藤美和子来说是不一样的日子,这个案件,对她来说也是不一样的案件。
宫本由美知道闺蜜手机里三年没删的短信,也知道她那台早已停产了的老车,很清楚闺蜜是个多么念旧,心思有多沉重的人,所以撞见了纠结的高木涉之后,大胆给出了打扮的像松田阵平一点的建议。
不过既然现在它被证明了是个馊主意,他只能忙不迭地把头发重新梳好,力图不让佐藤因为自己有什么负面情绪。
可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刺激她了,一个不好,别说关系不关系的问题,人可能都要被佐藤美和子直接拉黑了。
“高木……”反应慢半拍的佐藤美和子看见走过来的高木涉,怔愣了片刻,僵硬的脊背微微放松了一些。
从这个体贴正直,有些青涩的家伙身上,她总能汲取到一些安稳的能量。
这有时候会让她想起松田阵平,有时候又会让她想起更多人,总而言之,高木涉是个令她能感到放松舒适的存在。
此刻,她绷紧到极限的情绪正需要这样一个缺口。
“我好像看见松田了。”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她那口死死吊住的气缓缓吐出。
那个于黄昏中消失在摩天轮轿厢中的背影,既是她无法忘却的重要回忆,也是她噩梦中交杂回放的关键画面,让她每每会在惆怅与悲伤中惊醒。
我不会认错的,她想。
但是他早已死去,就在她充满祈祷的注视当中,当着她的面离开,现在这种感觉又是那么的荒谬。
“放心,我的精神很正常。”在担忧的同僚和好友开口之前,她摆了摆手主动说,“可能是到了今天的原因吧。”
“佐藤,需要休息一下吗?你的状态不是很好。”看见被她捏在手中,攥到有些变形的金色假发,高木涉忧心地说,“接下来还要继续执勤的。”
“……没事,我没问题的。”佐藤美和子闭了闭眼睛,慢慢把手里的东西重新戴回头上。
越是到了这一天,越是有可能要面对那个可恶的犯人,她越不能自乱阵脚。
自顾自陷入在情绪当中崩溃,会让那个家伙得逞的。
在现场所有知情人的目光里,她重新站直,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让余下的人不由交换起了忧虑的目光。
而唐泽的视线,则是越过了高木涉不安的表情,直接投向了他停在街对面的车上。
挨着人群边缘停靠的车辆时不时会因为聚拢的人群,被稍微遮盖些许车身,闹哄哄的游行队伍当然不可能留意是否阻碍了警察巡逻这种小问题。
这是一个有机可乘的空档。
唐泽抬起手,捏了捏挂在通勤包侧面的诺亚左边的小圆手,发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讯号。
“犯人开始动手了。”唐泽用微弱的气音说,“诺亚,殿堂信息开始准备,通知成实哥直接动手,拜托君惠姐辅助一下。其他人跟上。”
早有准备的怪盗团没有离开原本在人群中的位置,按照原定的计划各自行动起来。
从诸伏景光这里接收到了明确讯号的松田阵平却有些等不住了。
于是,二十分钟后,当按照宫本由美的要求准备去挪车的高木涉走到车门边的时候,路边的邮筒后突然伸过来了一只手。
“诶……?”一扭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卷发男人的脸,高木涉呆愣了片刻,还不等询问对方的来意,一声巨响传来。
他急匆匆地转回头看去。
他的车被巨大的气浪直接掀了起来,毫无预警地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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