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风吹过,又扬起水面一阵粼粼波光。
商确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柏续,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自从出事后,他听惯了长辈、医护和管家轮番的宽慰,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完全相反的话,真相偏偏刺骨而残忍。
去死吗
商确言想到这条自己已经踩上一脚的道路,声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沙哑麻木,“你用不着激我,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感受着自己空落落的下半身,“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柏续挑眉,“知道,赛车手。”
方程式赛车,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运动项目之一,肾上激素飙升的同时往往伴随着死亡的高度威胁,稍有不慎就会人车俱毁。
玩赛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和死神共舞。
柏续明白商确言的弦外之音,一针见血地点评,“在比赛中结束生命,或许还能被车迷称一声英雄;你现在要是坠湖结束生命,那就是懦夫。”
“”
柏续弯下身来,带着和温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犀利,“瞧瞧你现在这颓废样子,确实和懦夫也没两样。”
商确言攥着毯子的手暴起青筋,吼出制止,“闭嘴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滚开”
柏续直面怒火,继续替他戳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你知道有多少人躲在背后在看你、看你哥、看你们三房的笑话吗”
“三少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那些有心人巴不得你也倒下。”
“在要去死多简单逃避也不难,四少,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吧”
“看着原本属于你们三房的位置、属于你哥的位置一点点被有心人分走蚕食,等到你彻底失去了商老夫妇庇护的那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越是有钱上位者所在的世界,越是讲究“弱肉强食”这一法则。
现在因为有商老爷子的权威镇压,商家一众人才在表面上显得兄友弟恭、一派和气,但商老夫妇已经这把年纪了
英雄会迟暮。
他早晚有“镇压”不住的一天
原著中期,从商老爷子卧病在床开始,围绕着商家众人的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阴谋算计。
“到时候,三少就算没死也得死了。”
“”
商确言呼吸一哽,难掩颤抖,“你再咒我哥试试”
兄弟两人差了不到四岁,脾气和爱好却截然相反。
这些年,正是因为商延枭主动扛起了集团事务,才能让商确言“叛逆”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在商确言的心中,自家兄长就是最优秀的存在
柏续察觉出了商确言对亲兄长的在意,想起躺在床上的商延枭,心尖晃过一丝兴味。
“你错了,我巴不得三少活得越久越好,这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完美的联姻对象,可不得使劲扒着他”
后半句话,明显带着故意成分。
柏续弯腰和商确言对视,逗了一句,“你哥长得挺好看,估计身材也不错,改天我上手试试。”
“你敢”
商确言急了,不久前的颓废死志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哥才看不上你这种小白脸”
柏续确认了他的状态,一拿一个准,“一会儿吸血虫,一会儿小白脸的,小弟弟怎么还骂人呢”
商确言恶狠狠地瞪他,“你比我大多少”
柏续煞有其事,“按照我和三少的联姻关系,你倒是可以喊我一声”
“你休想”商确言打断他那声未出口的称呼,耳根子似乎都被气红了,“恶不恶心”
柏续确认了他状态无恙,挑眉,“再送你一句话”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至少活着,还有改写命运的机会。”
商确言怔然。
柏续坚信作为原书男主的他没有那么脆弱,果断转身,“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
商确言盯着柏续渐渐远离的背影,松开了一直攥着毯子的双手,连日来被悲痛占据的沉甸甸的心意外轻了不少。
“四少”
管家林伯着急忙慌地赶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独自跑到这里来了跟着你的保镖呢怎么做事的等我回去就和”
“林伯,和其他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要单独散散心。”
商确言看着管家眼中的担忧,混沌的大脑像是破开了清明,“你放心,我再不会做傻事了。”
“”
林柏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有些惊喜。
商确言垂眸注视着腿上的毯子,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其慢慢掀开。
“四少”
林伯紧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商确言盯着自己注定成为定局的残缺,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现出任何激烈抗拒。
“林伯,我爸妈不在了,我哥现在昏迷着,所以从今天起,三房只能靠我了,是不是”
林伯不想给商确言太大的压力,“会好的,三少一定会醒来的,四少你也会好的。”
商老夫人已经联系了最有名的假肢定制厂商,只要商确言愿意,就能在创面好全后的第一时间换上复健。
商确言脑海中回荡着柏续刚才说过的话,那些犀利的言论就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困他多日的重重阴霾。
是啊,他不能就这样让外人看轻了自己、看轻了兄长,更看轻了他们三房
哪怕未来这条路再难,他都得积蓄勇气一步一步走下去
时隔近两个月,商确言终于有了“生”的欲望,“林柏,我饿了,想回去吃东西。”
林伯喜出望外,“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偌大的二层主卧里,商延枭一改之前的“昏沉”模样,他从容地享用着精致而可口的午餐 。
没多久,他就放下了筷子。
谢奇看着饭菜的余量,关切询问,“三少,不再多吃一点儿你最近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为了在外人前装得逼真,更为了防止不速之客的特意探查
商延枭每天都在严格控制饮食,以往爱好健身的运动量也降低了,这体重自然会有所下落。
“不了。”
商延枭拿起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下床缓步走到窗边,他透过帘缝观察着别墅外围的景色,眸底不见一丝轻松。
“小言人呢他情况怎么样了”
“林伯说四少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我今早看四少那样子,瘦得厉害。”
原本的商确言是个明面上的“拽哥”,活得乐观、自信又张扬,而不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地呆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生机。
“”
商延枭听得蹙眉。
谢奇再三询问,“三少,不需要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四少吗”
商延枭眸底晃出一丝不忍心,可嘴上还是强硬道,“先不说,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家里,他不可能靠我一辈子。”
如果放在以前,商延枭或许会纵着自家弟弟继续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
人死不能复生,三房遭遇重创,未来想要在商氏重新立足,光靠他一个人小心谨慎、筹谋布局是不够的。
商延枭是心疼自家弟弟,但更希望他在这样的“绝境”中磨练心志成长,而不是自暴自弃成为了其他人口中的谈资笑柄
如果商确言从此就这么一蹶不振,商延枭只会可惜和痛心,那样才是真正的懦夫
“明天就是家宴了。”
商延枭考虑着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切,转身提醒,“你晚上找时间和小言、林伯聊聊,提醒他们明晚多注意二房那边的情况。”
谢奇立刻领意,“明白”
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上回那别有用心的护工就是受到了二房那边的金钱驱使,和他幕后对接的人还是二房的远房亲戚。
隔了三四层人际关系去收买一名护工
小心到这个份上,真不知道该说二房是谨慎过头,还是愚蠢过了头。
谢奇又想起一事,低声询问,“三少,小柏先生那边怎么办需不需要我也嘱咐他几句”
一直以来,商老爷子的脾气有点古怪,喜怒不定,全家上下没几个人能琢磨得明白,万一柏续不小心说错话、触了雷,那跟着倒霉的就是他们三房。
至少在家宴那种场合,能保持沉默就尽量保持沉默。
商延枭眉心微蹙,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主卧门口突然响起陈余飞的一声
“小柏先生,你回来啦”
比平常高了不少的音量,暗含一种急促提醒,商延枭和谢奇的面色同时一变。
“快”
商延枭大跨步回到了床上,从容的神色难得有了一丝紧迫感,眼下再贴回仪器探头显然是来不及了。
“拦住他,不能进来。”
“好”
谢奇顿时跟着反应过来,他将托盘里的饭菜端到了中厅的休息桌上,又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啪嗒。
房门打开。
落点正好是柏续的随口一句话,“我饭后闲着没事,进去看看三少。”
“小柏先生,那什么”谢奇及时出面,轻推了一下眼镜,“你现在暂时不方便进去。”
柏续疑惑,“不方便”
谢奇见惯了大场面,这会儿一点儿没露馅,“我们正帮着三少换洗,所以现在不方便。”
“”
柏续眼色微变,“是吗”
一个商务助理还要负责照顾老板的日常洗护
谢奇脸不红心不跳,“新的护工暂时还没找到,只能我先帮忙,小柏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有其他事想和你说。”
柏续问,“嗯”
“金百今早已经花钱在压热度了,如果钱花得到位,这波舆论估计持续不了太长时间。”
谢奇确实讲起了正事,镜片下的双眸晃过一次纠结,“而且我听说,有人开始在圈内散布消息”
“说是你先出言不逊,还带着保镖打伤了人,陈少轩那边的情况严重到住了院。”
边上的陈余飞面色一变,“胡说八道”
这摆明了是恶人先告状
他的身手可是特意练过的,当时下手还留了分寸,根本就不可能把人伤到那种地步。
陈余飞难得有些不忿,然而柏续没有一点儿被诬陷的恼怒,“没事,他们早晚嘴硬不出来。”
这回轮到谢奇没明白,“什么”
柏续没说透,只问,“明晚家宴几点开始”
“老爷子一向的规矩是五点半开始。”谢奇出于好意提醒,“小柏先生,明晚那种场合,你尽量少说话,吃完跟着回来就行了。”
“”
柏续想起原书中商老爷子的古怪脾性,每场家宴几乎都是一种“批斗大会”,想到这儿,他不但没有害怕,心里的期待反而越来越高。
谢奇提醒,“小柏先生”
面对眼前人的好意,柏续应得漫不经心,“嗯,有数了。”
少说话
那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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