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汀发现了背包缝隙间夹杂着细微的黄沙,随着乌灼的动作往下滑,落在了地板上。
哪里来的沙子
郁汀的念头一闪而过,但没想太多,直觉问乌灼背包里装的是什么得不出结果。他往后退了一步,稍微离远了些,太近了他总看不到乌灼的脸,咬了一口口冰淇淋“不让碰吗”
乌灼看着郁汀,没有说话。
就像往常抓住朋友的把柄一样,郁汀开始胡说八道“你知道吧,里面要是装的管制刀具什么的,被警察叔叔逮到可是要进局子的,到时候还要叫家长,你就完蛋了。”
乌灼听到他的恐吓,眼睛眨都没眨“没有。不会被警察抓到。”
郁汀怔了怔,乌灼看起来似乎不太开玩笑,如果那些话当真了,自己岂不是很过分,像是在恶意地揣测对方。
乌灼低下头,背包从郁汀旁边擦身而过,他说“如果真的被抓到的话”
然后顿了一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挑,弧度很小,但应该能算得上一个笑。
这是郁汀第一次看到乌灼露出这样的表情,方才似有似无的认真似乎全都消失了,他听这个人说“被叫家长的只有你,未成年。”
郁汀“。”
成年了很了不起么
郁汀的指甲尖都是麻的,太尴尬了,他差点以为乌灼当真了,原来笨蛋竟是他自己。
可能是觉得刚才的自己太傻了,郁汀不由分说地将另一支冰淇淋塞给乌灼,试图转移话题“我一个人出来,就不会买这个了。”
乌灼用另一边手握住那支冰淇淋“为什么”
郁汀只好解释“一个人的话,吃不了两支,总感觉亏了。”
“第二支半价,现在就赚了。”他心满意足地说。
因为分了一支给乌灼。
结果接受了圣代的人没有道谢,但郁汀不在意这点小事,却发现乌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有点疑惑,仰起头“怎么了”
乌灼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咬住甜筒的边缘,然后伸出拿出手,向郁汀靠近,碰到了他的手。
郁汀一颤,乌灼的体温很高,比夏天还要热,他差点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团燃烧的火。
乌灼的嗓音很冷,与他的体温截然相反,轻声说“融化了。”
郁汀才意识到,刚才说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话,乌灼只是提醒自己。
他含混地“哦”了一声。
乌灼慢慢收回了目光。
甜蜜的、粘稠的奶油从甜筒边缘滴落在郁汀的指缝间。他的手指细长,皮肤像融化的奶油一样白,中间的两个指节间有一层很薄的茧,指甲是淡粉的。
和装在背包里,死去的污染物完全不同的东西。
一起看过电影,吃了第二根半价的冰淇淋,郁汀就认为乌灼是自己的朋友了。
一个意外的朋友。
读书已经很累了,郁汀也有了惰性,懒得和忙碌的朋友们协商时间,有想出门的念头就去找乌灼。
乌灼好像很闲,每次都会答应。其实也没有很多次,毕竟作为预备高三生,郁汀的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学习。
又一次见面后,郁汀问乌灼有什么想去的,还是得到“都可以”的答案,他便得寸进尺地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希望乌灼能陪自己去看展览。
科技馆有个为期三月的航空展览,郁汀一直很想去。之前上学没空,有空了想找个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去,但是约起来时间总是对不上,而展览即将结束。
对这些没兴趣的人,参观这些会很无聊。不知道为什么,郁汀没找过别人,却想到了乌灼。
郁汀仰躺在床上,未吹干的头发洇湿了被子,他举着手机,又强调一次“看展览我很多话,你嫌吵的话就提醒我。”
“嗯。”乌灼是这么回的。
参观需要提前预约,郁汀找乌灼要了身份证号码,对面很快发了过来。
“就大我七个月,”郁汀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看着乌灼的出生日期,很不服气地哼哼唧唧,“高那么多。”
最后,他给乌灼发消息“明天见。”
因为第二天要看心仪的展览,郁汀晚上激动地睡不着觉,差点迟到,最后是打车到的。
乌灼已经到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郁汀都很亢奋,按照一个月前做好的攻略,游览了整个展厅。乌灼也没有提前离开。实际上,郁汀也判断不出乌灼到底对这些有没有兴趣,但他没说,也没嫌自己吵,只是听着听着,就让郁汀很满足了。
直到走出展览厅,郁汀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变成了一条死鱼,瘫痪在了科技馆外的长椅上。
他的喉咙很哑,几乎是用气音说“好累,我要等等再回去。”
乌灼停下脚步,坐在了他的旁边。
科技馆地处偏僻,来往的车辆不多,除了郁汀这种狂热爱好者,这样的非节假日很少有人会到闭馆时间才出来。
信号灯红了又绿,斑马线混乱成一团,周围很安静,乌灼总是很安静。
郁汀莫名其妙地想着这些,慢慢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瞬或一个小时,郁汀猝然惊醒。
他没什么精神地睁开眼,茫然地看向四周,很陌生,他不能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
直到余光瞥见了身边的人。
黄昏的夕阳下,乌灼的白发泛着灿金色的光芒,模糊又清晰,像是现实与梦境的交界。
郁汀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东西,确定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然后,就被当场抓获。
乌灼忽然回过头,掐住了郁汀的手准确来说不算掐,乌灼只是虚握着郁汀的手腕,是他自己撞了上去,被迫停在了半空中。
而一切都发生在郁汀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甚至他的眼睛都没能捕捉到乌灼的动作。
郁汀“”
彻底醒了。
乌灼松开了手,他站起身,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郁汀。
郁汀和这个人对视着。
不知道是因为靠得太近,还是因为今天为了参观展览而戴了眼镜,在郁汀眼中,乌灼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清晰,是冷而平静的。
他完全被笼罩在了这个人的影子里,好像在半睡半醒间无意识的动作犯下了什么大错。
郁汀的大脑一片空白。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大哥的脑袋不能碰。原来后果有这么严重吗
短暂的沉默后,乌灼叫他的名字“郁汀。”
郁汀回过神,嗓音颤了颤“嗯”
乌灼慢吞吞地蹲了下来,仰视着郁汀,压迫感没那么大了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郁汀被乌灼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眼睛没有感情,只是用于收集信息的工具,不好用了、坏掉了就换一双,有一种强烈的非人感。而人类会害怕这样一双眼睛很正常,像是对未知和危险的恐惧。很偶尔的,郁汀面对乌灼时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但他用力将这种感觉甩出大脑,这么形容朋友是不好的。
乌灼说“你想碰很久了。”
又是这样肯定的语气,似乎能完全猜透郁汀的想法。
郁汀瞪圆了眼。
这不是他的错,好奇心不就是这样,看到与众不同的东西,就会想要触碰,而在此之前,郁汀还没有过这样的朋友。
看到一头白毛,想薅一下是人之常情吧。
想是这么想了,承认是不可能的,反正这个人又没有证据,郁汀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话音未落,乌灼说“可以。”
郁汀狐疑地看着乌灼,鉴于对方刚才的态度,他不是很信。
乌灼伸手圈住了郁汀的手腕,和朋友间勾肩搭背不太一样,他的动作很轻,才开始是这样的,逐渐增大,时而会返回之前的力度,给郁汀的感觉就像像新拆开了一盘游戏,还不熟悉操作方式,所以停留在原地,尝试每一个按键,记住按下后的反应。
但郁汀越想越奇怪,自己好像被人当做了游戏,这是被乌灼玩了吗
正准备抽回手,一个义正词严又外强中干的声音忽然插入两人间,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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