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就在郁汀以为对面的人心虚了,准备逃避到底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回复。
发错了。
对不起。
没有想吓你。
郁汀用力戳了好几下屏幕,仿佛乌灼发来的消息就是他本人一样。
他不是很信,况且乌灼也太小看他了。
郁汀飞快地打字解释没有被吓到。
很快,乌灼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张空白的英语试卷,旁边是一根中性笔,笔头沾了点油墨,看起来至少使用过。
怎么说,意料之中,郁汀反而相信乌灼的话了。
不过,他还是挑出乌灼话里的缺漏你骗我。明明没写。
这个人的回复一贯很简短准备写。
但在学习方面,乌灼的信用已经破产,郁汀问那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写作业吗
郁汀会邀请朋友们一起出门玩,可以热心解答同班同学的疑惑,却不会和别人约定一起学习。
对他而言,学习是一件纯粹与自我有关的事,任何人的参与,都会让效率变低,得不偿失。
此时此刻他问的不假思索。
乌灼说好。
郁汀问对了,那张图片是什么
电影截图,还是游戏cg
没收到回复的那段时间,郁汀无聊到研究那张图片,越看越有点诡异,自己好像被引诱着持续关注那一圈一圈的绿色光环。
这次乌灼的回复比以往慢很多。
游戏cg。
原来乌灼喜欢恐怖惊悚类题材的游戏。
郁汀打开浏览器,键入“双人恐怖游戏”,按下回车,搜索出很多推荐,他一一打开来看,挑选了几个好评如潮的游戏,加入了游戏库。
下次一起玩吧。郁汀想,明天不行,总不可能在约定一起写作业的第一天就堕入游戏深渊。
至少在这个暑假,和乌灼一起打一次他喜欢的游戏。
乌灼凝视着对话框,许久都没有新的消息发来,也没有收回视线。
直到会议结束,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只剩下白铁森没有离开,还在整理资料。
安静的会议厅里,乌灼说“我打算去上学。”
白铁森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着乌灼“你怎么忽然想上学了”
乌灼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是在防治中心完成的。经过长达七年的观测,乌灼十六岁时,实验室终于通过了对他的审核,将乌灼判定为人类。对于这个结果,不满的人不少。高冯就是强烈表达意见的一个。白铁森作为实验室主任,出具这个结果的直接负责人,倒是很看得开,询问乌灼要不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十六岁是上学的年纪。
当时乌灼拒绝了,他似乎没有融入这个世界的打算。而且乌灼也太危险了,独自一人,远离人群,也令大多数人更为放心。
从十六岁到十八岁,乌灼脱离监管,完成防治所的工作,没有违反过一次规定和约束,稳定性的评级提到很高的水平。现在有了要上学的意愿,基本不会有什么阻碍。
乌灼没有回答,他报了一个学校的名字,是郁汀下车时的站名。
白铁森看着他,眼神复杂,有什么想说的,或许是觉得不合适,没能说出口。
他答应了下来“既然你想上学,当然可以。不过上学期间,你的工作时间需要调整吗”
乌灼说“不用。记得拿一份暑假作业。”
白铁森哑口无言。
怎么会有人没上学就想写作业有点违反人性了。
乌灼收起没写完的报告和那张空白的英语试卷,单手拎起背包,走出了会议室。
一个人等在外面,是高冯。
走廊很长,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无穷无尽的白。其中有几个办公室,偶尔有人走动,时刻用于监测污染指数的机器发出微微的嗡名声,这里不算封闭空间。
乌灼从高冯身边走过。
灯光强烈,近乎刺眼,高冯看着乌灼,突然开口“听说你最近交了个朋友。”
自从上次在外面撞到了乌灼和郁汀,凌霄立刻把这个八卦发到了工作群,继而消息隐秘又迅速地传遍了整个防治所。
高冯时刻关注乌灼,当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他对此半信半疑,直到今天开会时乌灼的表现,以及他对白铁森说的话。
“你终于忍不住了是吗就算你再像一个人,污染物总是如此。”
乌灼平静地往前走,他的住所在下一层。
高冯压低嗓音,语调诡谲,像是游荡的幽灵“你的朋友,你的新朋友,听说他是个普通人。真可怜,他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吗”
乌灼偏过了头。
灯光强烈,亮的刺眼,沿着乌灼侧脸倾泻而下,将他的神情映的一清二楚,他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微微皱眉。
这样的乌灼,简直就像一个一个真正的人。但高冯知道他不是。
四年前,在担任乌灼监管人的两个月间,高冯竭尽全力约束乌灼的一举一动,禁止乌灼与所有普通人接触,禁止他使用绝大多数超能力,即使是在工作场合,因为高冯觉得那些能力可能导致乌灼趁机逃脱。实验室对此并不赞成,乌灼的受伤不是一件好事,当他失去对再生能力的控制时,可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监管权在行动组手中,所以还是具体细则还是由高冯这个监管人制定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午后。乌灼还没有现在的背包,无法独自携带污染物,按照防治所的一贯做法,庞大的污染物被切割成小块,运输回实验室。
乌灼脱掉了被鲜血浸透的衣服,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色t恤,就像他现在的身体,也是崭新的,没有伤痕的。
高冯听到乌灼问“你这么做是因为过去吗”
他们之间很少交流,乌灼从不向他搭话。这是第一次。
高冯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以为这个狡猾的污染物是要和自己谈论条件。因为就在昨天,乌灼向所长递交了更换监管人的申请,但是被自己否决。
乌灼逆光站在高冯面前,直升机起飞时的巨大轰鸣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碎了,他却很清晰地听到乌灼说“忘掉那些,忘掉他们。”
高冯的孩子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污染物事故,防治所没来得及赶到,他的孩子已经死了。高冯的妻子痛不欲生,她被一只能够拟态的污染物吸引,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心甘情愿地走向了死亡。
只留下高冯。他痛恨污染物,誓死作战,认定乌灼是一个拥有拟态能力的污染物。
一瞬间,高冯毛骨悚然,如果乌灼是一个污染物,他的评级会是sss级,这是一项危险至极的工作,而他却因为乌灼人类的外形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高冯不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有关妻子与孩子的记忆空前清晰,就像那些又重新发生在他眼前。他又再一次失去他们,永远的失去。
忘掉孩子,忘掉妻子,失去痛苦,也失去快乐,回归平静。
高冯强迫自己摆脱这种危险,他嘶吼了一声“不要。”
他的眼眶通红,盯着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乌灼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对自己的痛苦和恐慌视而不见,就像什么也没做。这不是威胁,乌灼只是尝试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在程序允许的范围内,不会对高冯造成肉体损伤,甚至连高冯自己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乌灼想要更换监管人,没有被允许。所以选择改变目前的监管人,让他失去对监管自己的执念,或者消除对想象中拟态污染物超过理智的痛恨,按照实验室出具的参考意见进行监管。
高冯说“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所长,我会申请更换工作。”
乌灼点了下头,伸出手,说“钉子。”
在此之前,高冯严禁乌灼使用瞬移。
而现在乌灼重新得到了钉子,他刺穿手指,消失在了高冯面前。
那是高冯永生难忘的经历。没有人知道乌灼拥有多少种超能力,准确来说是污染物的能力,实验室的档案根本没有这一条,乌灼能操控记忆。
这么多年以来,高冯不敢私下见面,但对乌灼的冷嘲热讽、恶意攻击数不胜数,乌灼置若罔闻,这是第一次有所回应。
乌灼瞥了高冯一眼,声音很冷“滚开。”
高冯无法抑制地大笑了起来。
乌灼穿过走廊,通过三道门,一道刷防治所的工作卡,一道用超能力制成的钥匙开锁,一道需要生物识别,最后到达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纯白色的,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地板,洁白的床单,没有瑕疵,污染物在这样的环境里总是更容易辨别。
乌灼将手中的报告和英语试卷放到了桌上,这两件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件属于自己,一件属于郁汀的世界。
一般来说,需要乌灼出动的任务都会提前清场,不会有普通人的存在。
偶尔几次,也会出现意外。没有接触过污染物,对超能力一无所知的人看到乌灼工作时的场景。
报告的流程很长,解决起来也非常复杂,乌灼会采取更简单的方法,忘掉就可以了。
他以此来纠正工作中的错误,只很少地用过几次。
乌灼想起第一次和郁汀见面,他站在不远处,费力地搬着一摞书,校服宽大,被风吹得鼓起,脸颊沾着点粉色印迹,看着自己正在愈合的手臂,好像感同身受似的很痛。
对视的一瞬间,乌灼考虑要不要消除郁汀的记忆。
郁汀朝他走来,握住了他的手。
乌灼想让郁汀忘记,是为了纠正错误。乌灼放任了错误。
记忆香水脱离人体的记忆像一阵香气,无论苦涩还是甜美,短暂的停留,永远的消失。忘了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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